日出時分,朝霞將天際抹出一片豔紅,一騎快馬如離弦之箭,紮進了大營之中。


    “稟皇上,池映梓修書一封。”騎兵翻身下馬,托著信箋,快步進了王帳之中,跪下去,高呈於慕容烈麵前。


    “慢著,池映梓詭計多端,皇上先莫接。”一邊的葉將軍搶先接過了信箋,折開,展到陽光下看,又聞了好半天。


    “葉將軍會識毒?”慕容烈拿過了信,池映梓不會那麽弱,在信紙上麵抹毒,這樣隻會激起吳軍殊死反抗,魏兵不多,那麽再多的藥人也抵擋不住吳軍瘋狂的報複。


    “他要用端貴妃換千機?”慕容烈匆匆掃過信上俊逸瀟灑的字,眉緊擰起來。


    池映梓此番何意,真是讓人摸不清頭腦。他把信遞給身邊的人看,人人臉上都浮起了疑雲。


    “為何是端貴妃?端貴妃如今病入膏肓,若拿貴妃娘娘換千機迴來,未免會讓人覺得皇上太薄情寡義,池映梓這人太歹毒,一定是想陷皇上於不義,加上他散播的那些所謂魔宮謠言,天下人將如何看皇上?”葉將軍先拉長了臉,表示反對。


    “對,這個逆賊,老國師撫養他成人,教他本領,他卻如此陷害我們大吳國,簡直狼心狗肺。”


    聽著眾人的議論,慕容烈隻是沉思不語。


    池映梓要換司徒端霞迴去,肯定有內情,司徒端霞身為魏國先帝最寵愛的公主,手裏把握著不少魏國秘密,他一定是想從司徒端霞身上得到什麽。


    他轉過頭來,看向了司徒端霞的營帳,眸色漸沉。


    這人是不能換的,否則就像這些人說的一樣,他會被天下人指責,男人打仗,本就不應該讓女人站出來。


    “千機現在情況如何?”慕容烈轉頭看向信使,沉聲問道。


    “千機大人……情況不妙,就像信中所言,若今日子時之前,不拿人去換,他們便要喂千機大人喝下藥水,皇上,請盡快決斷,千機大人危在旦夕。”信使連忙迴道。


    慕容烈如何決斷?


    “池映梓說子時在河中間換人,我們不如就提前設伏,把人搶迴來!”葉將軍立刻說道。


    “既然是他定的地方,難道他不會設伏?依臣看,這就是陷阱,不僅救不迴千機,還會把端貴妃給搭進去,絕不能赴約。”立刻有人反對。


    “那你說怎麽辦?千機主掌名花流,為皇上出生入死,若不救,隻怕會涼了名花流的心,如今天下情報機關盡在名花流掌握之中,絕瞳和秋歌又隻聽千機一人的話,若名花流起反心,那後果不堪設想。”


    葉將軍粗聲粗氣地反擊,慕容烈猛地轉頭看向他,葉將軍自知失言,連忙跪了下去,不敢再出聲。


    “皇上。”眾臣見他變了臉色,也都跪了下來,不敢再爭吵。


    王帳中一片死寂,慕容烈讓眾臣起來之後,圍在沙盤上看了許久,也想不到合適的對策。千機救不出來,名花流倒是次要,顏千夏第一個不會罷休,隻怕會去和慕容絕、池映梓拚命,她性子那樣烈,到時候存心玉石俱焚的話——慕容烈的眉越擰越緊,一時間心亂如麻。


    “皇上,臣妾願去換迴千機大人。”司徒端霞的聲音嬌嬌弱弱地傳來,慕容烈抬頭看,隻見她扶著侍婢的手,正慢慢走過來。


    “你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好好歇著嗎?”慕容烈看著她,不悅地問道。


    “臣妾反正……恐怕時日無多,就再為皇上、為我們大吳國做一件事吧。臣妾猜想,他想要臣妾,隻怕是想從臣妾手中得到魏宮寶庫鑰匙的下落,他以為魏宮財富皆在臣妾手中,也真是高估了臣妾,臣妾帶來的嫁妝雖多,這些年來也散了不少,用臣妾去換迴千機,最合適不過,慕容絕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魏宮寶庫?”慕容烈的眸色驀地一沉,盯緊了司徒端霞的眼睛。


    司徒端霞用錦帕掩著唇,又咳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魏人擅長經營,生意做遍天下,又借著地勢,逃開了數度戰亂,所以比他國要富庶許多。魏國帝王,每傳一代,便會往庫中加入黃金千萬兩,珠玉珍寶百箱,作為對下一代帝王的饋贈,傳至哥哥這一代,已有十一代帝王了,庫中寶物無數,足能買下好幾個周國。慕容絕是盯上了這個寶庫,可惜臣妾隻是公主,還是在父皇那裏聽說過,寶庫的秘密也隻傳給皇帝,父皇的死和哥哥有關,所以哥哥也在找鑰匙和寶庫的具體地點,如今慕容絕已把魏國皇族屠殺至盡,隻怕隻能在夢裏看寶庫的下落了。”


    她說了這麽些話,已經咳得站都站不穩,慕容烈讓人搬了椅子過來,讓她坐下休息。


    帳中特別靜,這麽大一筆財富,是人都會動心,你看我,我看你,各種小心思紛紛萌芽。吳國今年屢遭大災,若能得到這個寶庫,不僅能解燃眉之急,更能讓國力更上層樓,說不定在座的各位都能得到大筆賞賜。


    明明是很靜的空間,卻又清晰地聽到了急促的心跳聲。此時帳簾被掀開,顏千夏興奮地衝了進來,見到眾人,連忙收住腳,給慕容烈規矩地行了禮,這才大聲問道:


    “聽說有千機大人的消息,他可好?準備什麽時候去救千機大人?”


    司徒端霞看了她一眼又咳起來了,咳得地動山搖的,眾人更安靜了。


    寶藏和名花流,重量的天平在眾人心中不停地搖晃著,時而停在寶藏身上,時而停在名花流上麵,卻獨不在千機身上停下。


    “皇上?”顏千夏見到眾人的表情,心知不妙,連忙問道。


    慕容烈把信遞過來,她快速瞟過,心頓時一沉,若對方說拿她去換還好,她一定去,池映梓對她有心,說不定能留她性命,可是讓司徒端霞去又是什麽原因?這讓慕容烈怎麽選擇?


    “我去。”她思忖片刻,堅定地說道:“我去換千機。”


    慕容烈就知道她會這樣說,子時的河中間,還不知道有多少兇險在等著他們。


    讓她涉險,非他所願。


    他沉思片刻,揮手讓眾人退下,“先下去,讓朕靜一靜。”


    “皇上,臣妾心意已決,讓臣妾去吧。”司徒端霞給慕容烈福了福身子,扶著侍婢的手,一麵咳,一麵慢慢往外走去。


    顏千夏苦笑了一下,看向了慕容烈,這可真是世界上最大的難題了,拿老婆去換人,讓他如何抉擇?


    ——


    易容術,池映梓是修到極致的人,就算用人喬裝成端貴妃,也不可能瞞混過關。


    眾人安靜地退了出去,此題太難,無人能幫慕容烈解答。顏千夏上前去,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腰,輕聲說道:


    “你讓我去吧,他不會殺我,救迴千機要緊。”


    “你也出去,讓我想想。”慕容烈拍拍顏千夏的手臂,低低地說了句。顏千夏隻有點頭,慢慢走了出來。


    烏雲遮住太陽,營地裏陷進一片陰影之中,偶爾響起馬兒的嘶鳴,很快就歸於靜寂。無數麵吳字旌旗在風裏飄舞著,烈烈唱響。


    時間似乎從未有像今天這般漫長,又這般短暫過。


    夜暮夾雜著涼風,如期而至。


    慕容烈從王帳中緩步出來,一襲玄色長袍,腰懸寶劍,像是已經做好了拚殺的準備。侍衛將馬牽到他的麵前,他看了一眼還守在帳邊的顏千夏,向她伸出了手。


    “走吧,你和我同去。”


    “皇上,你要親自去?萬萬不可!”


    眾臣大驚失色,不知其意,她的身份掩飾得好,眾人皆以為她是千機帶進來的一個名花流的人,便是看出她是女子,也隻以為圖方便而女扮男裝而已。


    顏千夏心中一喜,剛走到他的麵前,突然見他抬起手掌,還以為他要抱她上馬呢,不料他閃電般出指,點住了她的昏睡穴,顏千夏連哼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趴進了他的懷裏。


    “把她鎖起來。”慕容烈把顏千夏抱進了王帳,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沉聲說道。


    “鎖?”暗衛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從懷裏摸出了一根銀亮的絲繩遞給慕容烈。


    慕容烈用絲繩綁住了顏千夏的手腳,另一頭係在了榻的腳上,絲繩盡頭的一枚小鎖牢牢扣起,若無鑰匙,隻會越掙紮越緊。


    “對不起,我不能再讓你去犯險,我會帶他迴來。”慕容烈輕撫著她的小臉,低低說了一句,毅然轉身往大帳外走去。


    眾臣圍住慕容烈,紛紛跪在他的麵前,有的請纓前去,有的拉住他的袍擺,不讓他犯險。一國之君,怎可能事事親自出馬?


    “皇上,臣便是拚了性命,也會救迴千機大人,請皇上三思,保重龍體。”


    “龍體好得很。”慕容烈動作矯健地翻身上馬,銳利的眼波掃過眼前諸人,“童護衛,你帶五人跟上。”


    “什麽?皇上,你隻帶六個人前去?這怎麽行,臣點一萬兵馬,把千機大人搶迴來。”


    “上遊暴雨,渭河水猛漲,我吳兵不擅水戰,一萬兵馬到了河中間,與稻草人沒什麽區別,就不要讓兵士們枉送性命了。”


    慕容烈淡淡地說了句,輕揮馬鞭,往大營外的濃墨夜色中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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