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之畔,攬月之樓被籠於漸沉的暮靄之中。


    隻見那雅間玄黑色的檀木軟榻之上,靜靜地斜臥了一人。玄衣錦袍,發色如墨,所以遠看隻成一道黑影。長長的發有大半鬆散地被束於腦後,額前斜斜的劉海由於主人低頭而遮掩住大半麵容,隻能看見挺直的鼻梁弧度深刻得驚人,下麵的薄唇透著自然的嫣紅,皮膚白皙細致,與一頭青絲交相輝映,好不動人!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匆匆過來,門吱嘎一聲,被人大力推開,來人還未繞過簾子,就急切地說:


    “顏千夏已生下了公主,敢問門主,到底何時能把顏千夏接到本王身邊,還有那小孽種,門主何時會除去?”


    月光落在他的臉上,滿眼的怨恨,是慕容絕。


    “王爺勿需著急,自有水道渠成之時。”鬼麵人啞聲說著,起身,慢慢往外走。


    慕容絕連忙跟上,隻見這鬼麵人轉身往走廊拐角的樓梯走去,他每一步都極輕,似踩於雲上,慕容絕的視線落在他的腳上,雙目中有止不住的驚駭。


    見識過這鬼麵人武功的人,幾乎都會像慕容絕一樣,又驚又怕又慌,絕對不想與此人為敵。


    而在鬼麵人心中,這天下唯一能與他為敵的,也隻有慕容烈而已。


    此時慕容絕的臉上已有了退卻之色,這樣的人物要助他得到大吳江山,實在讓他想不通。


    “王爺也勿需懷疑,你要江山美人,我要殞珠長生,你我道同,正好合作,我正在扶持魏國蕭王為帝,你且去忙你要做的事,無事,不要到我這裏來。”


    鬼麵人的聲音漸漸遠了,慕容絕又嚇了一大跳,他都沒有出聲,這鬼麵人居然都猜出了他的心思。


    慕容烈扶助魏國寧王登基,鬼麵人卻要讓其弟蕭王為帝,看來鬼麵人真和慕容烈杠上了。慕容絕厭惡地看了一眼那蕭王妃的模樣,轉身大步往樓下走去,每一步都會讓木質的台階響起沉悶的聲響,在寂夜裏迴蕩。


    院中的桃花樹,桃花正開著,月色抹在豔麗的花瓣上,每一朵花都妖嬈得不像這世間之物。鬼麵人就立於樹下,仰頭看著枝上的桃花,攸的,一朵花跌了下來,就落在他的額上,他抬起白玉修長的指,輕拈了花,托在眼前看著。白玉的麵具,妖豔的花,頎長的身影,玄黑的長袍,他和這桃花一樣,妖得不像這世間之人。


    沉默了許久,他突然捏緊了桃花瓣,豔麗的火苗兒從指尖上竄了起來,嬌豔的花瓣化成了汙黑的一團,又迅速消失不見。


    “顏千夏,年舒舒……不管你叫什麽,總是我帶你來這裏,你的命,是我的。”他低喃了一聲,眯眼看向了吳國皇宮的方向。


    ——


    僅隔百裏而已,便是年府的院落。


    不,現在是顏千夏在宮外的別院。


    從未有哪個妃嬪在宮外可以擁有自己的別院,顏千夏知道慕容烈對她用了心,可惜用心歸用心,卻還不夠信任和坦誠。


    府裏種了許多桃樹,此時正是開花季,粉粉豔豔開了一院,風一吹,花雨即落,美極了。


    桃樹中架了一隻秋千,非常高的秋千,繩索上有花藤,藤上開滿了迎春花。


    顏千夏還是一年前在城外的河邊見到過這樣高的秋千,聽說等待夫君歸家的女子,會站上秋千,蕩起老高,去看通往迴家的路上有沒有夫君的身影。


    她不想看夫君,想看外麵的路。


    顏千夏欣喜地把孩子交到寶珠手裏,自個兒爬上了秋千,緊抓著繩子,扭頭衝著年錦大叫道:“大哥,你推我。”


    年錦上前來,樂嗬嗬地輕推了一下。秋千輕蕩起來,她的裙子在風裏飄起,露出一雙蓮足。


    “輕了輕了,重一點。”她笑起來,催促著年錦。


    她很久沒有這樣笑了,年錦和寶珠互相看了一眼,上前去重重推了一下。秋千乘著風,帶著顏千夏在風裏飛起來,她看到了高高的院牆外繁華的集市,看到了粗布衣衫卻能自由行走的人們……


    “輕了輕了,再重一點!”她歡叫起來,清脆地聲音穿過了風,傳到樹下的幾人耳中。


    “娘娘,太高了,小心啊。”寶珠抱著孩子,皺著小臉,大聲地說道。


    “不怕不怕,大哥,快來。”顏千夏低頭就嚷,年錦隻好過去,又加大了幾分力道,這一推起來,秋千幾乎要和支架蕩平了。這樣的高度,讓她的心跳加速,撲撲急得不行,仰頭看,似乎伸手就能觸到白雲。


    她真的這樣做了,伸出了手臂,努力伸長,想要撈下一片雲彩。


    寶珠在底下看得心驚肉跳的,小晴晴卻看得開心,小手跟著舞著,小嘴兒裏咿咿呀呀念著別人聽不懂的話語。


    “小公主,看,你母妃在笑,你母妃好久沒笑了呢。”寶珠低下頭,對著小公主說道。正說話時,年錦一聲低唿,寶珠抬頭去看,隻見顏千夏已從高舞的秋千上往下跌來。


    “娘娘。”寶珠尖叫著,魂都要嚇沒了。


    年錦正要上前,一道身影卻比他們更快,飛快地躍起,伸手接住疾速下墜的顏千夏,抱著她在空中轉了個身,穩穩落在地上。


    “誰許你鬆手的!”慕容烈的臉色難看極了,一落地就厲聲喝斥起來。


    顏千夏一言不發地掙脫了他的懷抱,又爬上了秋千。她愛死了飛起來的感覺,飛起來的時候,可以觸到藍天,可以看到世界在她腳下,可以——看到他正從年府外走進來!


    她就是故意跳下去的,當他走進來的時候,她就鬆開了手,讓自己掉下去。


    她為這個男人拋棄了迴家的夢想,這個男人卻不肯認她為他生的孩子。


    可是,她依然承認她愛他。


    往往讓人難受的,不是不愛,而是太愛。


    他進來了,她的笑容就沒了。


    年錦和寶珠無計可施,隻有退出去,讓他們兩個人呆著。夕陽已經斜了,濃墨重彩地投到他的雙瞳裏,像兩團火在燃燒。


    “你推我啊。”顏千夏扭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慕容烈上前去,輕輕地推了一下,顏千夏歪著頭,皺起了秀眉,冷冷地說道:“你沒吃飯麽?還是力氣在哪裏用光了?”


    慕容烈藏於袖中的左手握了拳,右手用力一推,顏千夏又往上飛去了,眼看著她到了最高處,居然又鬆了手,人軟軟地往下跌來。慕容烈想都沒想,急忙躍起接住了她。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一下,再來。”她笑了笑,站上了秋千,迴頭時,兩汪目光媚得不行。慕容烈極力忍耐著,又給她輕推了一下,顏千夏曲了腿,自個兒蹬了一下,讓秋千蕩得高了些。


    “來啊,慕容烈,我喜歡重一點,你推我。”


    她才說完,慕容烈突然就伸手抓住了秋千繩索,把她給拉了下來。


    “舒舒,我允許你對我放肆,但絕不允許你用傷害你自己的方式來報複我!”他怒吼著,把她緊緊地箍在懷裏。


    顏千夏靜靜地看著她,雙瞳裏是兩汪靜水,波瀾不起,一字頓地說道:“我敢報複你嗎?你慕容烈隻要說一句話,你就能讓我墮進地獄,我有什麽能耐可以報複你?”


    慕容烈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來,額頭緊抵在她的額上,手指一寸寸撫過了她的臉,停在她的唇上,喃喃地說道:


    “舒舒,你是要我為你死了,才放過我是不是?”


    “我哪敢呢……”


    顏千夏反譏了一句,尾音隨即被他的吻封住。他用力地把她抵在桃樹上,桃花雨澆下,沾到了她的臉上,他的額上。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低低地說道:“你還有什麽不敢,舒舒?告訴我,怎麽樣做,你才會放過我?你已經罰了我一個多月了,你一個多月沒對我笑一個,沒和我好好說過一句話,不許我進你的門,連我碰你的時候,你都不肯出聲,我快瘋了……”


    顏千夏不出聲,隻低垂羽般的長睫,冷著俏臉,甚至不肯用力站著,全身的重量都依賴在他的掌心。


    仿佛空氣都凝固住了,他有些絕望地看著她,她看上去就站在麵前,卻又隔著他千重山,萬重水,一點熱情都不肯給他。


    又仿佛過了百年之久,顏千夏終於抬眼看向了他,“我懷了她七個多月,在懷孕之前,我又吃了好多苦頭,我連睡覺也不安穩,怕給她帶來不幸,怕她胳膊腿兒長不全。別忘了,這孩子,是你強行讓我懷上的,你不許我吃藥,不許我拿掉她。現在她健健康康地來到這個世界,她的父親卻不肯抱她一下,不肯看她一眼,覺得她是她母親和別人亂來的野種……而我呢?大著肚子的時候,還要怕你邪火入肺,虧了身子,我把自己卑微到泥土裏,費盡心思去奉迎你,你卻在我心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不是……我……”


    “慕容烈,沒有任何事比這個更讓女人心寒,更讓人覺得恥辱!你走吧,宮裏有你的親生的兒子,有你的美人嬪妃,我和晴晴,不會再迴去了,若你要逼我迴去,任你在我身上發|泄欲望,除非抬著我的屍體。”顏千夏推開了他的手,快步往林子外走去,頭也不迴的,把他丟到了林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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