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年公主。”她輕輕地喚了一聲,你是媽媽的小公主,便是拚死,媽媽也要護你周全。那個男人,再寵她也不會為她廢去三千後宮,所以你和媽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娘娘。”不知呆坐了多久,九音進來了,見她神情落暮,便過來給她收好了滿桌散落的紙,把筆掛上筆架,輕聲勸道:“您也不能總冷著臉對皇上啊,您看看端貴妃,多會撒嬌。”


    “你不懂的。”顏千夏搖搖頭,別人不會懂,這個孩子的到來完全擾亂了她的步伐,讓她進退兩難。


    ——


    還有兩日就要進京了,龍船在夜裏靠了岸。


    這是欽州地界,要從這裏改走陸路。陸路遠比水路危險得多,鬼麵人安靜了許久,但誰都知道,他正在四周伺機行動。


    他的底,慕容烈沒摸清,隻知和池映梓有關,卻始終不能確定他就是池映梓。


    關於苑棲墨,慕容烈令名花流的人前去刺探,證實卻是苑棲墨進了京,如今他貴為周國天子,正忙著充納後宮,選立皇後,並無異樣之處。


    越平靜,風波越洶湧。


    慕容烈吞並夏國大半國土,早成了各國最抵觸的敵人,在得到天下之前,他必須步步謹慎。


    兩輛馬車已侯在岸上,顏千夏意外地看到了那叫千機的“美人兒”,抱著琵琶,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微微笑著,向她彎了彎腰。


    “呀,你在這裏。”她有些欣喜,扭頭看向慕容烈,“慕容烈,你叫他來的嗎?”


    “當著我的臣民,還是叫我一聲陛下,如何?”慕容烈低下頭來,在她耳邊低語一聲。


    “哦,陛下。”顏千夏笑著點頭,歪著頭看著千機。


    慕容烈把名花流最厲害的人安在顏千夏身邊,分明是在告訴她,他會護她周全。


    “謝謝你。”顏千夏沒向慕容烈說過她想和千機認識、交個朋友,可他還是把他弄來了,顏千夏此時不能說不感動,她頭一迴認認真真地向他道了謝,然後衝千機揮揮手,爬上了馬車。


    “皇上,若她再看上什麽您都給她弄來?獅子老虎也弄來?再說了臣和這千機不對眼,您不是不知道。”年錦嘀咕著,瞟了一眼千機,“一個大男人長成那樣,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他是來伺侯你的?他是來保護你妹妹的。”慕容烈掃他一眼,翻身上了馬。


    年錦被噎了一句,忿忿看向千機,千機隻一臉笑意,柔媚堪勝女人。年錦隻覺得頭皮發麻,連忙上馬走開。


    端貴妃恨恨地甩上了簾子,一咬紅唇,在侍婢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侍婢就下了馬車,跑向了慕容烈的身邊。


    慕容烈扭頭看了一眼端貴妃的馬車,馬鞭一揚,便策馬往前去了。


    九音從窗口縮迴頭來,對顏千夏小聲說道:“端貴妃又使手段了呢。”


    “隨她的。”顏千夏低聲說著,又看向千機,他正一記媚|眼橫波掃過來,顏千夏就樂了,衝他揮揮手,心情大好。


    千機微一點頭,策馬過來,和她的馬車並行。


    “他好美啊。”九音感歎道,“比女人都美。”


    “想不想摸摸他?”顏千夏打趣地看著她,九音的臉都漲紅了,掩著雙頰不敢再出聲。


    此時,千機的手卻從車窗裏探了進來,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光潔,居然是真讓她摸摸的。


    “娘娘請。皇上有旨,千機今生唯娘娘為尊,娘娘的旨意,千機必定完成。”他的嗓音也柔美,顏千夏和九音卻嚇了一跳,互相看了看,再不敢胡亂開玩笑。


    他的手還固執地伸著,顏千夏用手指輕輕地撫了一下,細軟柔滑,不輸女人,又有男人骨節的硬朗溫暖。


    她的指尖離開了他的手背,千機這才收迴了手,繼續和馬車保持著並行。


    “哇,皇上真的好寵您。”九音感歎著,“便是您娘親當年,寵冠六宮,也未有這等榮耀。”


    “她……是什麽樣的人?”顏千夏扭過頭來,小聲問道。


    “是個極美極美的人,所以她仙駕去後,父皇一蹶不振,再未寵過任何女人,您才那樣受父皇寵愛啊。”九音看著顏千夏的臉,這兩張臉有相似之處,又風情各異,都是足以迷倒天下男子的美豔。


    顏千夏看著九音,突然想到既然琴妃有隕石珠,那嫵兒說不定也有,嫵兒去世,這珠子一定交到顏千夏手中,這是否就是她附身顏千夏身上的緣故?她約殊月外出,殊月無端跌落山崖,是否又與此事有關?


    這顆珠子,在顏千夏舊時寢宮辰棲宮某個地方?


    可,找到了又能如何?顏千夏輕掀車簾看向前方,慕容烈背影挺拔,如雪中青鬆,傲然跋扈。他是有資格的,他已笑擁天下半壁。


    在這個世上,最難算計是人心,最難控製是感情,最難割舍是真意。


    顏千夏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慕容烈贏了,她的心如同一池春水,被吹皺。


    “護駕!”


    她正心亂時,突然前方傳來陣陣急亂馬蹄聲,擾亂夜色。


    顏千夏剛掀開簾子去看,千機立刻伸手過來,扯下簾子,低聲說道:“娘娘莫看,血腥汙眼。”


    “是什麽人?”顏千夏輕聲問道。


    “魏國晉王刺客,娘娘請掩上耳朵。”千機柔聲說著,舉起琵琶,指間快速拔動,一曲千軍萬馬,樂聲急厲衝向天際。


    顏千夏從簾子後往外看,千機的紅衣被風吹起,闊袖隨風舞,每次晶弦拔起,都有無數暗細的針飛往前方,刺進刺客的致命眉心。


    而前方,刺客一拔接著一拔,疾衝而來,又倒在箭雨之下。


    慕容烈要出行,多的是人想殺他,跟著他,就是跟著風暴危險。


    “娘娘。”九音緊張地縮在顏千夏的身後,連耳朵都捂上了。


    聽著外麵的撕殺聲,顏千夏心裏卻如同明鏡一樣,司徒端霞把她哥哥晉王和給出賣了,而且完全舍棄了最寵愛她的父王,那個女人為了慕容烈,果然是什麽都舍得,什麽都肯付出。


    魏國一旦讓寧王登基,依他浮躁和陰暗的性子,必不得人心,恐怕結局和夏國一樣。到時候,三大強國隻有吳國獨尊,其他四個小國隻有附首稱臣的份,天下全在慕容烈的手中。


    顏千夏想到了池映梓的話,不出三年,必有暴君出世,一統河山。


    如今才不到一年,天下已得一半,慕容烈果然厲害。


    “恭賀陛下,除去心頭大患。”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安靜了下來,顏千夏聽到了端貴妃嬌俏嫵媚的聲音。


    “端霞請起,今日大功,係於愛妃。”慕容烈的笑聲是開懷的,顏千夏往窗外看,他正托著端貴妃的手臂,扶她站起來,帝妃相望,柔情蜜意。


    慕容烈,你到底愛著幾個女人?


    “娘娘。”九音輕輕搖了搖顏千夏,“也去道賀一聲吧。”


    “多嘴,湊什麽熱鬧。”顏千夏低斥一聲,索性躺下。


    “是,娘娘不湊熱鬧的好。”千機輕輕拔了拔弦,輕笑著說了一句。


    “千機,你上馬車來吧,我們說說話。”顏千夏快速說了一句,九音臉都白了,千機卻真的翻身下馬,大大方方地坐上了馬車。


    “你給我彈個曲子吧。”顏千夏笑嘻嘻地看著他,有美|色在前,果真讓人心情愉快。


    千機也不問她想聽什麽,直接彈了曲“將行軍”,音律廣闊,像有人策馬獨行夜色沙漠,仰頭是滿天星鬥,低頭是暗色黃沙,往前遙遙無垠,往後,不見歸途。


    顏千夏悵然地看著他,居然千機能看懂她,這多難得!


    “千機,你多少歲?”


    “二十有七。”千機一笑,把琵琶放下,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目,瀲灩奪目。


    “千機,你可真漂亮。”顏千夏又讚歎了一聲。


    “娘娘多讚。”千機垂下絲羽般的長睫,又拔動了琴弦,毫無章法,如同顏千夏亂跳的心。顏千夏突地坐起來,俯身過去,一指輕挑起他的下頜,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別告訴我,你會讀心術?”


    千機也不躲,也不對顏千夏這驚世駭俗的動作意外,隻微微笑著,平靜地看著顏千夏。


    “千機,幸虧你不是女人。”顏千夏鬆開了手指,又問,“那,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自然是女人,漂亮的女人。”千機爽快地迴道。


    “可天下哪裏還有比你漂亮的女人呢?”


    “漂亮因人而異,我若喜歡她,她就漂亮。”千機答得更快。


    “千機,你其實是和尚吧?怎麽說得這樣有禪意。”顏千夏笑起來。


    “禪在人心中,不必出家,也能悟出禪字。”千機突然抬手,手指撫過顏千夏的眉心,低聲說道:“娘娘心中有太多顧忌,綁住了手腳,因而心生懼意,有懼則易傷。”


    “娘娘。”九音連忙把二人攔開,這太大逆不道了,若被外人看去,定要損毀顏千夏的名譽。


    顏千夏推開九音,久久地盯著千機,而後小聲說道:“千機,你說得對,是我錯了,可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可能是吃多了,撐著了。”千機幽默地說了一句,顏千夏笑了起來。


    上天待她不薄,又給她身邊送來了一個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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