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學不會尊重朕?”他低頭,沉重的唿吸噴在她的耳畔,她立刻就聞到了情|藥的味道。


    “你也不嫌夜香局裏的女人臭?”顏千夏冷冷地看著他,小身子被他摁得痛。


    他也不迴答,月色化開了,和他的汗水一起落在她的身上……


    殊月在龍涎香裏加的藥還挺重,慕容烈明白過來之後,突然就有些生氣了,殊月若隻加一點尋常藥,他不會怪她,可她今天有些過份。


    顏千夏咬緊紅唇,憎惡地瞪著他。


    慕容烈眯了眯眼睛,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她太不聽話、太不乖、太愛忤逆他,他怕自己真會忍不住撕碎了她。


    “滿宮女人,隻有你……能得朕心,你怎麽不明白呢……對朕好一點……”他停下來的時候,低低地說道。


    他幽幽暗暗的眼神久久地落在她的臉上,她的青絲都被汗水浸濕透了,唇也咬破了,可她始終沒發出半點聲音。


    他突然有些灰心,起身整理好衣衫,快步離開。


    顏千夏慢慢爬起來,走到池邊,用冷水清洗幹淨身上的汙漬,然後穿好了衣裳。他今兒還算給麵子,沒有撕破羅裙,好歹還能讓她體麵地走迴去。


    夜香局裏已經忙翻天了,她狼狽地迴來,黃素也沒敢出聲,勾著腦袋站在一邊,不時悄悄看她一眼。


    她換了衣裳,跟著車隊出去。


    葉貴嬪的宮門口中依然有人等著,昨兒來討藥的小宮女曉蘭也在,看上去臉色好多了。


    “姐姐來了。”曉蘭主動過來給她幫忙,顏千夏正好腰痛腿疼,便沒有拒絕她的幫助。


    “姐姐,那藥正好,我肚子已經不痛了。”曉蘭羞澀地笑著,又從懷裏掏出一隻小布包來,裏麵是兩塊糕點,“這是昨兒主子賞的,送給你吃吧。”


    顏千夏笑了笑,接了過來,曉蘭的臉就更紅了,這是興奮的。作為人,能迴報恩人是件愉快的事,顏千夏願意成全她的感恩。


    而且,她被慕容烈欺負了一晚上,正餓著呢。


    甜甜的糕點進了嘴裏,隨即化開,讓她難受的心總算好過了點。


    “姐姐好吃吧?”曉蘭期待地看著她。


    “好吃。”顏千夏點頭,扳下一塊兒喂給曉蘭,曉蘭張嘴吃了,笑眯眯地衝她擺擺手,轉身迴了宮門內。


    生活若不肯愛她,她便去愛生活吧。顏千夏想,總有能讓她溫暖,讓她幸福的人或者事出現的。


    車隊吱吱嘎嘎地繼續前行,顏千夏眼睛又亮了。


    又是幾日過去。顏千夏每天幹完活後,都會選擇最偏的路小心地去廢宮,給那位琴妃治病。魏子偶爾會在那裏等她,給她一些她需要的藥,還有一些饅頭包子之類的。


    顏千夏剛走到廢宮門外,一眼就看到了勾頭站在路邊的年錦。


    “銀梭魚,你怎麽來了?”她唇角一揚,笑眯眯地走了過去。


    年錦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埋下頭去,“你還好吧?”


    他說得粗聲粗氣的,顏千夏又嘻嘻一笑,掐了掐他的粗胳膊,輕聲問道:“難不成你還關心姐姐我?”


    年錦臉上一紅,躲開她的手,小聲說道:“你以後不要再讓魏子給你買藥來了,若被皇帝知道了,他會被絞死的。”


    顏千夏臉上的笑意消退了,抓住他的手急促地問道:“魏子出事了嗎?”


    “還沒有,我是說以後。”年錦的臉漲得更紅了,他連忙抽出了手,結結巴巴地說道:“以後你要什麽藥,我去給你弄,你別再找魏子,他隻是個侍衛,出了事他擔待不起。”


    “你能?你不怕他?”顏千夏仰頭看著他,他一個大漢子,明明是慕容烈的心腹,卻紅著臉來告訴她這些,倒真讓她感動起來。


    “我也怕,隻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會報答你,而且我也不想你害死魏子,他兄長死前是把他托付給我的。”年錦搖搖頭,終於抬頭看向了顏千夏。有半月未見了,她似乎又瘦了些,不過還是這樣神彩飛揚的模樣,哪像一個被貶的人。


    “謝謝你,年錦。”顏千夏斂了笑意,認真地道了謝,接過了他手裏的幾包藥材,轉身進了廢宮。


    扭頭看時,年錦還站在原地,顏千夏猶豫了一下,衝他招招手,“若你得閑,便進來坐坐吧,我煎藥的時候,你就幫我看著琴妃,她愛亂跑。”


    年錦抓抓腦袋,又站了會兒,才慢吞吞走了進來。


    多別扭的人啊,明明是想進來看看的,卻又怕這怕那——顏千夏啐了他一口,“我又不會吃你,你這個大男人怎麽這麽婆媽?”


    年錦哼了一聲,“我哪裏有婆媽,我是不願意和你走太近。”


    “那你還來。”顏千夏白他一眼,快步過去推開了琴妃的房門,她正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窗外。


    “起來了。”顏千夏過去拉起了她,她給琴妃洗過了澡,洗了頭,可琴妃不願意換下鳳裙,隻能穿著這髒衣裳,不過整個人比以前看上去清爽多了。


    “你怎麽要管她呢?她可惡毒著呢。”年錦不解地問道,當年先祖帝時,這琴妃曾為了後位,一連進讒言,讓先祖帝誅殺三妃六大家族,死了兩千多人。而死於琴妃手中的,還遠不止這些人,她每每裝心口疼,便要殺一純潔宮女,取血為引。


    “你也曾說我惡毒,現在為何又願來幫我?二十多年過去,琴妃已經受到了懲罰。而且當年事,誰是誰非誰又能說清?後宮鬥爭,本就你死我活,別人不知,難道你不知?此時若是別人活著,你是否也說那人惡毒?若說惡毒,莫過於你們這些男人,為了江山,把女人推到前麵,看她們鬥,借她們的手除去權臣,牽製各方關係,我有沒有說錯?”


    顏千夏不客氣地說了一通,年錦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了,吭哧了半天,顏千夏把一隻藥罐子往他懷裏一塞,脆生生地說道:“別哼了,去幫我打水來,我要給琴妃熬藥,順便把外麵爐子裏的火生起來。”


    年錦扭頭去了,顏千夏才過來扶起了琴妃,要帶她去院中走走。


    琴妃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小聲問道:“嫵兒,這樣的媚|術你還要學下去嗎?準備什麽時候下山?你兒子你還管不管?昨兒他托人來了,說你兒子病得厲害。”


    她母妃還有兒子?顏千夏怔住,一定是她入宮之前生下的,她母妃當年為何要拋下兒子去學媚術?為何又要進宮爭寵?


    “嫵兒,不要去了,和你相公兒子隱居山林去吧。”琴妃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了,抓得她骨頭都有些痛。


    “琴妃,鬆手,好痛。”顏千夏使勁兒甩著手,可她卻越抓越緊,明顯是又犯病了。


    “琴妃,鬆手。”年錦聽到聲響,連忙奔來,抓著琴妃的手指用力扳開,骨頭都扳折了,才讓顏千夏的手抽了出來,手腕處幾個深深的紫痕,觸目驚心。


    “你這瘋子,她好心給你治病,你還弄傷她。”年錦氣唿唿地推開了琴妃,拉起顏千夏的手腕看著。


    “算了,她是有病。”顏千夏自個兒走到牆邊,扯了一些三七草,揉碎了揉在手腕處,提傷止痛。


    “你真是古怪,放著妃子不做,要來受罪。”年錦皺著濃眉,不解地看著她。


    “妃子有什麽好,你想看我若幹年之後變成她這樣?”顏千夏淡淡地說了一句,年錦就閉緊了嘴巴。


    “殊月迴來了,當年她那樣得慕容烈的喜愛,可如今慕容烈不也放到一邊了?何況我本就討厭他,怎麽可能當他的妃子。”顏千夏換了隻手,把藥罐放到了用磚塊搭成的小灶上,將枯枝塞進去,點火熬藥。


    年錦像個悶葫蘆一樣坐在石凳上,看她忙前忙後,光潔的額上滲起細細的汗珠。


    “娥娜翩躚,灼灼芙蓉姿,顧盼流轉,芳心空自持……”琴妃突然起了身,一麵歌一麵舞起,她嗓子已毀,歌聲難聽極了,可她的舞姿卻還在,她爬上了院中石桌,在小小的桌麵上旋轉著,破舊的鳳裙像快凋零的花瓣一般舞開,更讓人覺得可憐可歎。


    “這歌我聽過,是先祖帝令天下第一才子為琴妃所作。”年錦似也被觸動了,看著琴妃,低低說道。


    “我唱一首給你聽。”顏千夏隻是覺得這氣氛太壓抑了,她真不想某年某日自己也在宮裏關到老了,還不能走出這籠子。


    “呃……”年錦不敢說好,也不知怎麽拒絕,顏千夏一麵用小扇子搖著,磚灶裏的火花飛濺出來,劈啪地響著,她在唱:


    “還是原來那個我,不過撂掉幾公升淚所以變瘦,對著鏡子我承諾,遲早我會換這張臉應對笑容……”


    這是田馥甄的《寂寞寂寞就好》,她在這裏很寂寞,可是沒關係,她的真心會陪伴著她,隻要有勇氣,一直走下去,總能見到陽光晴天。


    年錦怔怔地看著她——


    他今天不該來的,可是魏子總悄悄見她的事被他知道了,若傳到慕容烈那裏,魏子和她都會受到最嚴厲的處罰,可是他呢?他私底下見顏千夏,若被慕容烈知道了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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