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個月前已經察覺到了有股怪異的勢力在活動,可惜總也抓不到他們的尾巴,尤其是在年府那次,那白衣人居然公然引他出宮……他和年錦研究了幾天幾夜的地形圖,在幾個最佳伏擊地點他都埋下了重兵,他不怕陷阱,不怕以身作餌,霸者若想得天下,必有此等勇氣。


    當然,若殊月活著,自然大好,若僅是一個想殺他的死局,他便想將這股勢力挖出來,為自己除去一個可怕的敵人。


    你聽,大國師占卜星象,說帝王之星動了,他也想一爭天下江山。


    可這鬼麵人好厲害!每一步都算計得精準,就連老妖婦哪日動手都知道,是否他在老妖婦身邊也安插了眼線?他必須馬上趕迴宮去,親自審審老妖婦。


    “年錦,幫我,救他。”顏千夏托起了池映梓的頭,仰頭求年錦幫忙,大眼睛裏淚水盈盈。


    年錦蹲下,輕摁住了池映梓的眼睛,低聲說道:“大國師已經去了,姑娘放手吧。”


    “說什麽呢,他隻是暈過去了,你快幫我把他背起來。”顏千夏惱了,伸手就往年錦的肩膀上打了一拳,淚水頓盈眶而出。


    年錦沒出聲,他先前就來探了池映梓的鼻息,那一掌應是震碎了池映梓的五髒,他早就停止了唿吸。


    “來呀,年錦,背他到穀外去,找大夫給他瞧瞧,我一定會感謝你的。”顏千夏放低了聲音央求起他來。


    其他人都忙著打掃戰場,而且慕容烈身邊的幾人都不喜歡她,不可能會幫她,慕容烈隻顧著殊月,她隻有來求年錦。


    年錦猶豫了一會兒,把池映梓背了起來,他的身子很輕,他本就瘦,不像他們這些漢子強壯,背在他背上,像女人一樣輕盈。


    “師傅,池映梓,你撐住,到了上麵我就去給你請大夫。”顏千夏緊拉住了他垂下來的手,這手冰涼得像夜裏的露水,毫無生氣。


    隻是一掌而已,池映梓怎麽可能承受不住?


    顏千夏已經慌了,不停地催促年錦快點、快點、再快點……遠遠的,她看到了慕容烈騎在馬上,這場大戰,連馬都死了大半,剩下的都馱了傷員。


    “慕容烈,給我一匹馬。”顏千夏鬆開了池映梓的手,快步跑了過去,拉住了慕容烈的馬前。


    “哪有馬給你,大國師已經死了,就地安葬,迴朝之後朕會追封於大國師,年錦,帶她上馬。”慕容烈的聲音從前麵傳來,“立馬啟程,不得耽擱。”


    “我不要,你迴去好了,我要救他。”顏千顏甩開了年錦伸來的手,轉身托住了池映梓倒下來的身子,他怎麽會這麽輕呢?像沒重量一樣?鮮血已在他的唇角幹涸。


    “出發。”慕容烈不再理她,朝中大事要緊,他沒空和這小女人糾結。在他心裏,池映梓和老妖婦是一派的,老妖婦既然能在這裏伏擊他,池映梓又在此時送解藥過來,一定脫不了幹係。


    “慕容烈……給我一匹馬。”顏千夏又伸手揪住他的袍角,期待地看著他,“求你。”


    慕容烈用馬鞭格開她的手,他可沒什麽心情在這時刻施舍同情心,他攬緊了為他中箭的殊月,這女人剛剛一直和他並肩作戰,半步也沒退縮,真正的殊月並不會武功,難道她是在暮穀的一年裏學會的麽?


    殊月偎在他的懷裏,扭頭看了一眼顏千夏,不,準確地說是看了一眼她用力抱著的池映梓,眼角流露出絲絲莫名的愁意。顏千夏迎著她的目光,不由得把池映梓抱得更緊了,這女人為什麽要這樣看她的池映梓?


    顏千夏從這一秒起,無比討厭殊月姑娘,這是女人的第六感在起作用,可它往往很準確,可此刻的她怎麽也不會猜到殊月的真正身份居然是那個女人……


    “姑娘,還是把大國師葬了吧。”年錦小聲勸著顏千夏,快天亮了,野獸已經越靠越近,血腥味兒太濃,它們已經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食|欲。


    “他沒死,我要帶他離開,去山裏陪他修行,慕容烈說過的,隻要池映梓願意帶我走,他便不再阻攔我,現在我帶池映梓走也是一樣。”


    顏千夏用袖子給池映梓擦著嘴角的血漬,開什麽玩笑,池映梓怎麽會死,他像神仙一樣,他懂那麽多她不懂的東西,他會長命百歲,不,他會永遠永遠地活著。


    “姑娘。”年錦拉住了她的胳膊,有些話他不能直說,池映梓早就被慕容烈派人監視住了,慕容烈根本就懷疑池映梓參與了這場反叛,她要是繼續表現出對池映梓的癡心,慕容烈一定會動怒,這一路走來,年錦早已看出慕容烈對顏千夏的感情不一樣。雖然他以往也不喜歡顏千夏,可是這迴出來,他也看出了顏千夏與以往的不同,似乎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壞……


    “年錦求你,找匹馬來,給我一匹馬,我就不用你管了,求求你。”顏千夏垮著小臉,這山穀小路陡峭,若沒有馬,怎麽走得快?


    “他死了,真的,你摸,他沒唿吸了。”年錦拉住了她的手指,想讓她去探池映梓的鼻息,可顏千夏卻飛快地把手指縮了迴去,固執地看著他。


    “不,他沒死,他隻是受傷了,你給我馬,否則我不讓你走,你若迴去晚了,慕容烈就會砍你的腦袋。”


    年錦為難地看著她,他都不知道原來顏千夏對大國師用情如此深,寧可頂撞慕容烈,也要帶池映梓出穀去。


    “年錦,你最好了,求你了。”顏千夏見他麵露鬆動之意,連忙掐住了他的粗胳膊,輕聲哀求。


    “用我的馬吧。”年錦吹了聲口哨,他的大黑馬快步走了過來,它和顏千夏熟悉了的,徑直跪到了她的麵前,顏千夏吃力地扳著池映梓的身子往馬上放,年錦連忙幫她把池映梓放了上去。


    把他帶上去也好,葬到上麵比這裏好,這裏有殘忍野獸出沒,隻怕片刻之後就會屍骨無存。


    大黑馬站了起來,年錦看著顏千夏牽住了韁繩,扭頭衝他強擠出一絲笑意,“謝謝你,我會記得你的恩德的。”


    年錦的唇動了動,聲音卻梗在了喉中。


    因為顏千夏說這話的時候已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或者她也知道池映梓已經死了吧?晶瑩的淚從她被血汙和泥土弄髒的小臉上滑下來,大顆大顆地落下。


    池映梓就是她在這異世裏的夢嗬,若夢碎了,讓她如何還有勇氣往前行?


    她常在宮裏盼著,等著,侯著他能進宮來,她想,終有一日她會讓他心軟,帶她離開深宮,和她策馬笑傲天涯,不是和尚尼姑,而是神仙眷侶。


    他看著她慢慢地往前走著,山路崎嶇,紫衣軍們讓出道來,看著這倔強的少女一步步地向上攀登,池映梓的手滑在馬兒的兩側,翠衣無力地垂著。


    她這一生,隻為這男人落過這一次淚,卻像流盡了一生的力氣。


    她視他為神,視他為夢,隻要一想到他,心都是快活的,因為這男人對她好呀,是在這裏第一個對她微笑的人,並且尊重她,理解她,從未大聲對她說過話,她忘不了那天,他站在麵前摘下麵具,那俊朗的麵頰上,唇角微微揚起,用極醇厚好聽的聲音對她說道:“太後,你走錯路了。”


    你走錯路了……


    所以她忘了來的原因,隻身到了這亂世。


    你走錯路了……


    所以她才會在察探出宮的小道上,遇上翠衣的他。


    你走錯路了……


    所以她才會固執地想得到他的愛情,不肯追隨他成為下任國師,


    結果,害他葬身於此地。


    “我送你迴山,我以後都守著你好了,我哪裏也不去了。”她喃喃地說著,仰頭,隻見金光閃耀,太陽爬出來了。


    太陽嗬,你來得這樣晚,若早早地出來,我便能看到藏在樹林裏的殺手,我不會唱歌,他們也不會發現我的池映梓。


    山風吹來,小鳥靜悄悄地從頭頂吹過,蝴蝶盤旋幾圈,落在花上。如此美景,就是眷侶同賞嗬,可惜他一直沒能醒過來。


    顏千夏進了鎮,找了醫生,可是醫生都搖頭,她又試著自己給他紮針,可是他的血液都不再流動。


    年錦一直跟在顏千夏的身後,一跟就是兩天。她倔強地要帶池映梓去靈山、他的家,鞋早就丟了,一雙小腳上打滿了血泡,血幹了又流,流了又幹……


    年錦看著也不忍心了,他這才知道顏千夏是這樣固執剛烈的女人,他甚至想,若有一天他倒下,會不會有個女人像顏千夏一樣為他悲傷?看著那瘦小的、搖搖晃晃的身影,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突然上前去,一掌擊在了她的腦後。


    她再走下去,一定會倒下,而且他必須趕迴宮中,不能丟下她、任她一個人走掉,隻有出此下策。


    顏千夏倒下的時候,看到了池映梓從馬上滑下來,她伸出了手,想拉住他……金光紮痛了她的眼睛,她想,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池映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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