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水際,一抹嫣綠。


    嫣綠之上,幾點嫣紅。


    金言停止了劃船。他對葉黎說:“你就在這裏等候,哪也不要去。”


    說罷,他直接從船上跳了下去,落在了齊腰深的水中,奮力劃開澤水,往前行去。


    他有些急切,有些忐忑。


    他走上了岸邊,緣岸邊前行,距離那片嫣綠嫣紅越來越近。


    碧綠的如森林般的荷葉林漸現輪廓,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澤水滴滴溚溚地從衣服上掉落,他恍如未覺。


    空氣之中開始出現腐臭和腥臭交混的氣味。


    所經過的岸邊,開始出現了死水枯藤,無論是水中,還是岸灘,都有大量的腐屍白骨,觸目驚心。


    這是好熟悉的場景。


    金言從覺厲針盒之中取出紫銅神像,雙手拿著它背在身後,手上的異能力隨時一觸即發,可通將他帶離此地,迴歸藍星。然後強裝鎮定,繼續前行。


    前方的荷林越來越近,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觀。往昔六年的歲月,如電影一般在腦海中閃動。


    血蓮莖葉非常高大,至少有十二三米以上。一片片荷葉就像一張張碧色圓桌,圓桌之上,無數堪比大鍋的血紅色花朵,開放正濃。荷花之下盤根錯節,有無數根須紮於水中,甚至大量紮入四周大片大片的地方。感覺,感覺那不是一片荷,而像是一株千年巨榕般,有遮天蔽日之感。


    金言停下了腳步,正視前方。


    巨荷之下,一道蠕動的蓮須之上,站著一個紅衣少年,齒白唇紅,形貌俊美。


    紅衣少年盯著他,久久不語,眼神之中有股受人欺騙的恨意。


    “我通過一件物品穿越兩界迴來,特地來看一看你。”金言略帶著不好意思地說。


    語蓮並不說話。但有無數的蓮須在他腳邊遊動,越來越向金言靠近。


    青年人掌心微微滲出了些許細汗,對於紫銅神像的把握又緊了些,異能力一觸即發。


    “我還年輕,青春正好,不願意久久被困在這裏,你是知道的。”他硬著頭皮說道,“六年了,你一直不讓我走,我也非常無奈.......”


    “人,尤其是青年人,不應該被久困在一個地方......他需要見識更多的,不一樣的風景.......這樣他短暫的一生,才足夠精彩,才不負此生.......”


    “其實我想,如果可以的話,你也出去走走,看一看.......看看這個世界的繁華......看看外麵的春光與秋色.......也看看冬雪與夏花.......”


    語蓮的根須圍著金言,形成了一個圈,蠕動不已。


    “對了,你有一截斷莖,跟著我一起到了我的那個世界。”金言說,“我把它養在花壇裏,又養在水池中,它長得相當不錯......可惜的是,不知道為什麽,前段時間,它不見了。”


    想起這事,他猶覺可惜。


    “我知道。”語蓮突然出言說道。


    他終於開口說話,這讓金言心中一鬆。六年的血蓮地宮生涯,他已經頗為了解語蓮的習性。以這樣的語氣說話,代表著他對於自己的怨念也沒那麽深。


    隻是,他為什麽說,他知道?


    語蓮微笑了,他身子向後栽倒,形態盎然,馬上有一朵碩大的紅蓮托住了他的身體,讓他以很舒服的姿態躺倒在花瓣裏。


    “我很失望,你對我非常警惕。”他說道,“你背在身後的手,拿的那是那個血隱一族的秘寶,血尊寶像吧。你準備一言不合,就再度通過它,逃到自己的那個世界中去。”


    金言有些尷尬,卻不肯鬆手。


    “我理解你的想法。”語蓮說,“你本就不屬於這裏,我強行把你留在血蓮地宮,確實是不對,過於自私。”


    金言心中更是一鬆,看來,語蓮也不是那麽的不通情達理嘛。


    “在外麵這段時間,你的改變很大。”語蓮看著他的臉,眼瞳中似有動容,“你的氣度,還有神采。”


    “因為精烈蓮子熾熱的潛力,我不得不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壓製那些熾熱的力量。”金言實話說道,“我修煉了一門詭異的心法,名為紫極功,據說是來自於魔族。教授我這門心法的人說,修煉這門功法,會導致顛陰倒陽的後果。所以,他說在適當的機會,可以到冰風仙城求取一門名為冰心訣的功法,解決那種後果。”


    “看得出來。”語蓮說道,“所以,你埋怨我嗎?”


    金言無言以對,他無話可說。


    “看來是我失算了。”語蓮說道,“我以為你最終忍受不了精烈蓮子的焚身之苦時,就會迴來找我,求我,發誓再也不會離開血蓮地宮。沒想到,你卻另有奇遇。”


    “是的,所以我迴來除了看看你,謝謝你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告訴你,不用再指望著等我迴來。”金言說。


    “看來藍星的生活,確實是很精彩啊,精彩得讓你對這裏,再無半分留戀。”語蓮用調侃的語氣說,“也不對,你還是有點留戀的,至少,你現在站在這裏,能說出來看看我的話,說明你不是一個特別絕情的人。”


    “隻是從前已經不可再迴。我要走了。”金言說,“我來看看你,而你一切都好。所以,也不必多說什麽。”他說著,就往來時的方向而去。


    “那個世界,確實是挺有意思的,比這裏有意思得多。”語蓮在他身後說,“我決定在那裏再多玩一陣子,玩到我覺得沒意思為止。”


    金言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他隻是邁開步子,一直前行,行到澤水之旁,像來時一樣,淌著澤水,往漁船和葉黎的方向奮力邁步。澤水被他的步子攪得嘩啦啦直響。


    突然,他怔住了。因為他剛剛在腦中又迴想了語蓮最後的那句話。


    在那裏再多玩一陣子?


    他去過?他已經玩了一陣子?他是怎麽去的?


    語蓮說的是真話,因為“真言”係統在後台繼續增加著真言值。


    金言猛地迴過頭去。


    高大的蓮葉林依舊,唯獨不見了語蓮的身影。


    他恍然若失,四下尋找,不放過每一個蓮葉,每一朵蓮花,期待著在哪裏能夠再度看見語蓮的身影。


    可是他的身影,的的確確地消失了,再無現身。


    若幹時分之後,金言迴過頭,繼續往漁船淌水而行。


    這時候的他,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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