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父親,是蘇州的都轉運鹽使司?”

    將出門前,偶然聽她提起,梅傾酒便多問了一句。

    葉溫如輕輕點了一下頭,聲音有些低:“……先父乃是葉淳。”

    “如今的轉運使是歐陽大人……”季子禾琢磨道,“他是上個月前才上任的,恕在下冒昧,令尊似乎在江南貪墨案中也被人參了一本。”

    “是。”葉溫如咬了咬牙,忽然神色悲戚道,“先父是被人陷害的。”

    “哦?”百裏唇角微勾,似覺得她此話有趣,“姑娘這麽說可有證據?”

    “我……我沒有。”她不自覺朝七夏身後掩了掩,小聲辯解,“不過我相信家父的為人,我家中素來生活節儉,若真有貪墨之事,我如何會覺察不到?況且……生前,也曾聽父親叨念過幾句……說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死得冤枉……心不甘情不願。”

    “嗯?”倘若葉淳真說過這話,那倒是蹊蹺了。百裏微偏過頭,沉默未語。

    “我說你爹就算覺得自己冤枉,也不該自盡啊。”七夏把玩著玉雕,怎麽想都認為此舉是適得其反,“人活著好歹能有點希望,他這麽死了,還是自縊,別人多半會傳出畏罪自殺這種話來。”然而從如今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來看,葉淳這頂貪墨的帽子是摘不下來了。

    “我也沒料到……”葉溫如微垂了頭,不過是幾日前才發生的事,現在想起來依舊感到難受,“若是知道爹爹會有這般想法,我就是不吃不睡,也該守在他身邊的。”

    聞言,在場眾人無不神色憐憫地朝她看去,唯有季子禾皺著眉,緩緩移開視線,手指撫上折扇,一寸一寸地展開又合攏。

    打點好行裝,門外就有家丁牽來一輛馬車。他們此行一路五人,車馬自然是不能小,但又考慮百裏不喜張揚,遂在車輛的挑選上格外廢心思。乍一看去是架普普通通的平頭車,可其中寬敞之極,茶幾軟榻,地毯矮凳一應俱全。

    雖是如此,百裏仍舊挑了馬,並沒有要進車的打算。倒是七夏難得不用坐在馬背上顛顛顛,她心頭別提多高興,拉著葉溫如打簾子鑽進去,然後又去招唿季子禾。

    原本還是三個人上路,不知不覺這都五個了,梅傾酒靠在門邊無奈地笑了笑。繼而又覺得,好像這麽熱熱鬧鬧的也不錯。

    “大少爺……”

    底下總管把他包袱遞上,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開口問:“您是要迴京麽?可

    需要小的捎封信給老爺帶話兒?”

    “我警告你。”梅傾酒當即轉過身,居高臨下狠狠瞪著他,“這事兒不許和老爺提半個字。”

    “是是……那柳家的婚事……”

    他厲色道:“你還說?!”

    總管忙閉了嘴,脖子一縮,不敢搭話。

    梅傾酒不耐煩地從他手裏把包袱一奪,心中很是不痛快,也喚人牽了匹馬過來,扯著韁繩掉轉馬頭就往外走。

    開封府離廬州尚有一段距離,就算騎馬坐車,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到。不過好在身邊有個女子陪著,七夏也不會覺得悶。雖然葉溫如性子溫吞,話亦不多,但兩個姑娘家在一塊總能尋到新鮮話題來講。

    這日正午還沒到,幾人已將馬車靠路邊停下休息,準備用飯。不遠處恰好有個小池塘,隱約還能聽到蛙鳴聲。

    七夏耳朵靈,忙從車上跳下來,拉著葉溫如就要往水邊跑。

    “誒,你們倆幹甚麽去?”

    梅傾酒剛打了水迴來,就見她風風火火從自己身邊而過。

    “我們去抓田雞!你記得把水燒好呀!”七夏言語歡快,一蹦三跳,很快就沒人影了。

    他搖頭一笑,把水擱在柴堆旁,對百裏道:“聽見沒,咱們今天中午吃田雞。真不容易,那丫頭好久沒下廚了……自從上迴你兇過她之後。”

    百裏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茬,卻迴頭又望著池塘方向。

    “就她們兩個,不會有事罷?”

    “不打緊。”季子禾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笑道,“我跟上去看看,你們在這兒休息。”

    還不等人答話,他便褪下外袍,也朝水邊走。

    梅傾酒把小鐵盆吊在那火堆上,迴頭看了看季子禾的背影,眼見他走遠,這才湊到百裏身邊。

    “這個姓季的,最近對咱們小七倒是很上心啊。”

    後者風輕雲淡地折了柴禾扔進火堆中,瞧也沒瞧他,“他不是一直都挺上心的麽?”

    “此人來曆不明,我派人查過他的身份,並不是什麽常州人士。”梅傾酒擰開水袋喝了一口,“雖說一路上也沒對我們如何,但到底是不妥。依我看,等到了開封就把他甩下罷?”

    “嗯,我自有分寸。”

    聽他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好像是在想什麽事。

    “怎麽?”

    “沒有……隻是在想。”百裏皺著眉緩緩搖,“如果葉淳當真是被冤枉……那他臨死前那句話,倒有點意思,似乎是有人非得要他死?”

    君要臣死,君莫不是指的當今聖上?可那時候文書還沒下來,更沒有聖旨要砍他的頭,這話未免有點奇怪。

    更蹊蹺的是,他出事後不久,歐陽家的人就頂替了位置,並且在歸雲縣還和私鹽案的萬知縣來往過。這其中聯係千絲萬縷……實在是難以捉摸。

    “我……”

    “百裏大哥!”話還沒道出口,七夏便拎著個小竹籃,歡歡喜喜向他跑來。

    百裏未再將方才之話繼續下去,隻抬起頭看她。

    原以為她手中籃子裏的會是田雞,不想走近了才看清竟是個烏龜。

    梅傾酒見狀打趣道:“丫頭,你不是抓田雞去了麽?怎麽帶了隻王八迴來。”

    “田雞也有抓,不過剛剛下水的時候看到這個家夥。”她笑嘻嘻把籃子一提,“可惜還不夠大,我要好好養著,等過些時日給百裏大哥燉王八湯!”

    險些被她嗆住,百裏立時喝止:“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不喝那種東西。”

    “為什麽啊!”七夏把籃子放下,一麵看水是否沸了,一麵挨著他坐下,不依不饒,“據說很補的,我娘以前就愛做給我爹喝。”

    “你對你家百裏大哥還真是夠貼心啊。”梅傾酒笑得樂不可支,“這玩意兒壯陽,好東西。”

    她把烏龜提到眼前來看,隔著竹籃,那裏頭也有一對眼珠子亮晶晶望著她。七夏遂捧在懷裏,偏頭朝百裏傻笑。

    後者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是什麽意思麽?還笑!”

    “小七。”後麵緩步趕來的葉溫如和季子禾把一個裝的鼓騰騰的布袋子地給她,裏頭似還有什麽在動。

    “放著吧,我來殺。”

    七夏搓了搓手,將兩個被浸濕的袖口挽起。葉溫如是大家閨秀,抓田雞這種事情自然沒做過,七夏也沒指望她做,季子禾跟她是半斤八兩,兩人不添亂就不錯了,這捉田雞的重任隻得落到她身上。鼓搗一迴,身上的衣服難免有幾處弄濕,她倒是不介意,從包袱裏把刀一抽,撥開布袋子便對裏頭的東西開膛破肚。

    由於五個人裏就她一個會下廚,其他幾人也隻能在旁幹看著。然而看久了,多少覺得過意不去。百裏自懷中摸了一柄精致小刀,行至她身邊。

    “嗯?”七夏

    一迴頭看到他,忙笑道,“你迴去歇著啊,這裏有我呢。”

    “你一個人打理也慢。”他說得簡潔,俯身便往袋子裏撿了幾隻出來。

    “這個要先……”百裏不會做菜,七夏理所當然也覺得他是不會殺田雞的,不承想看他那刀柄在指尖挽了個花,手法竟十分麻利,一時忘了眨眼。

    她看了好久才迴神,笑盈盈的,“怎麽你會?”

    “從前在外也吃過這個。”他淡淡解釋,也未去看她。

    “爆炒田雞?”

    “……沒那麽複雜,用烤的。”

    “哦。”七夏撓撓頭,依稀想起他還是個少將軍。那從前……也在外打過仗?懵懵懂懂似想到了什麽,指尖冷不丁一顫,沒再問下去。

    有時候沒趕到驛站,隻能在外隨便吃些,無非是幹糧和隔夜的肉餅,今天難得可以改善一下夥食,盡管沒帶多少作料,想做爆炒田雞也不如有鍋有灶弄出來的味道鮮美,幸而七夏手藝精湛,倒比驛站的炒菜好吃得多。

    出門在外,作料帶得少,幾塊薑還是老薑,勉強拿刀切成絲兒,放在小鐵盆兒裏去腥用。蒜和辣椒也沒有,她隨身攜帶的就一瓶秘製的醬料和花雕酒,等田雞燒得熟了,才把醬料倒下去。因為葉溫如吃不得太辣,所以另外還加了點糖。

    拿筷子略作翻炒,如此等著香味飄上來,鐵盆裏湯汁濃稠,肉亦呈現醬黃色,陽光之下格外飽滿。

    七夏抿了一下筷子,試試味道,剛嚐完就眉開眼笑,抬手撒了一把蔥花下去。

    “起鍋了啊。”

    荷葉是事先摘好的,因為沒有盤子,加之鮮荷葉自帶清香,也算得上是原滋原味。大盆的田雞往那上頭一倒,香氣仿佛炸煙花似得,蹭蹭往外冒。

    “不行……我要先嚐嚐。”梅傾酒隨手就伸筷子要往肉裏戳,七夏趕緊捧著荷葉躲開。

    “第一口是百裏大哥的!不能給你吃。”

    後者甚感無趣,扁扁嘴朝百裏看過去,他歎了口氣,隻好道:“無妨,你給他吃吧。”

    聽他都這麽說了,七夏才滿不樂意地鬆口:“好吧,給你吃……”

    “這還差不多。”

    這現抓的田雞池塘裏頭活蹦亂跳的,肉質非常細嫩,勝似雞肉,而燒出來的又比炒的更加入味,鹹鮮分明。隻可惜沒有飯,否則起碼能下兩大碗。

    七夏沒吃多少,倒是老盯著百

    裏看,一開始他還可裝作沒瞧見,足足看到他快吃不下去,才終於開口。

    “吃你的,又看我作甚麽?”

    她抿了一下嘴唇,笑道:“我就想問你好不好吃。”

    百裏想也不想:“還好。”

    即便這話聽了無數次,七夏仍覺得心頭高興,從懷裏掏出個小本子,還拿出支筆來,不知道在寫什麽。

    “小七……”葉溫如見她紙上滿是數字,不禁奇怪,“你這是寫的什麽?”

    “今天百裏大哥一共和我說了二十句話,我得記下來。”七夏用鼻尖捅了捅下巴,又往紙上加了幾筆,“昨天是十三句,前天有十句。你看,一天比一天多了!”

    29、【開封舊都】

    偷眼看百裏已經默默側過身去,梅傾酒很不厚道地笑道:“你連這個都記得?”

    “那當然了。”她得意。

    他接著問:“那你可記了他說的話麽?”

    “記了。”七夏順手又從懷裏另外掏了個小本子出來,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樣地開始學嘴,“你看啊,百裏大哥昨天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麽又胡鬧’、‘我不吃這個,你拿開’、‘別看了,我沒胃口’、‘明明跟你說了……’”還沒等念完,本子卻嗖的一下給人抽走。

    正對麵,百裏那麵容不知是氣還是怎麽,隱隱有些奇怪的顏色……

    七夏愣了一陣,奇道:“你拿它作甚麽啊,還給我。”

    他厲聲喝止:“別念了,不許再念!”

    她隻好應下:“那我不念了,你先還我吧。”

    不想百裏將冊子展開粗略掃了一遍,臉色愈發難看,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朝別處走。

    “誒——”七夏急急忙忙從地上爬起來,上去追他,剛伸手要拿,他掌風一動,輕鬆避開,見她不依不撓的,索性舉過頭頂。七夏咬著下唇,奈何踮腳也夠不著,一時泄氣。

    “你要這個作甚麽?又沒有用。”她說完,忽然靈光一閃,笑嘻嘻道,“莫不是你也喜歡這個?那我迴去多抄一份給你?”

    百裏氣得無奈:“不用!”

    ……

    那邊兩個人還在吵吵鬧鬧,葉溫如把餐盤碗筷收拾完畢,抬頭見了不禁失笑:“小七真是有精神。”

    “這算什麽。”梅傾酒拿殘水一潑,將柴堆裏的火滅了,邊拍著手上的灰順便往前一指,“那倆人的相處

    方式,無非就是三句話,喏,你看——”

    才說著,七夏不知從哪裏捧了幾個果子湊到百裏跟前。

    “不吃。”

    “不喝。”

    “你煩不煩?”

    “……”見得此情此景,葉溫如也是啼笑皆非,不自覺說出心裏話,“其實……我瞧著百裏公子應當也不是那麽討厭小七的。”

    “你也看出來了?”總算能有個正常人可以交談,梅傾酒的話也不由多起來,“我早跟他講過,是他自己不信。怎麽……小七和你說,百裏很討厭她?”

    “嗯……”葉溫如微頷首,想起剛撿迴七夏的當晚,心裏便莫名感到心疼,聲音低低柔柔,“她告訴我,她做了錯事,不敢迴家,也無處可去,還說……一個人沒本事讓別人喜歡上自己,還妄想用卑劣的手段令他傾心於自己,本就是奢求。一直問我她該怎麽辦……”

    那天夜裏,風雨交加,她站在門外瑟瑟發抖,一雙眼睛比核桃還要腫。

    想想便越發覺得可憐。

    “哎……”梅傾酒澀然笑了一笑,搖搖頭,“小七也不容易啊。什麽時候,百裏能想通就好了。”

    “俗話是說得好,兩情相悅才能長長久久。可這世上真能兩情相悅的又有幾個?依我看若是有像那丫頭這麽個執著的姑娘跟著我,就算我一開始不喜歡,日子久了也肯定狠不下心的。”

    葉溫如輕輕點了一下頭,沒有作聲。

    起初曾以為七夏口中的百裏會是個多麽冷麵無情的人,處了幾日發現也不似她說得那般厲害……興許是習慣了,連她自己也沒發覺對方的變化罷。

    用過飯,因為時候還早,眾人便準備打個盹兒再啟程趕路。兩個姑娘在車上休息,剩下他們三人就席地倚樹而坐。

    林子裏秋風乍起,滿地落葉被卷得沙沙作響。百裏剛睡著不久,突然發覺肩頭一沉,睜眼時就見七夏靠在自己身側,唿吸淺淺。

    她不是在馬車上睡的麽?幾時跑下來的?

    他微微皺眉,自己當真是睡熟了……連她腳步聲也未曾聽見。正將抬頭挪個位置,車內季子禾打起簾子走下來,手中還拿了件外袍,一路行至此處。

    雙目和他視線一對,後者笑得自然,隻把袍子小心披在七夏身上,轉身又輕手輕腳迴了自己位置。

    百裏忍不住擰了一下眉頭,似乎微不可聞地冷哼了一聲,抬手將她往懷裏帶了

    帶,仍舊閉目淺眠。

    路上又走了三天,直到九月月初,才到開封城內。

    開封曆史悠久,又是前朝舊都,乃當年的第一繁華之地,眼下亦是花光滿路,金碧輝煌,其熱鬧之處自不必說。

    七夏撩開車簾往外看,這地方比廬州和杭州還要大,街道又寬又直,想必客棧也很貴。此前是住在梅傾酒府上,也不知這兒他還有沒有宅子。

    想到這裏她忙探出頭,問旁邊騎在馬上的梅某人。

    “咱們這迴住哪兒啊?你家在這兒產業大麽?我身上可沒幾個錢了……”

    沒幾個錢?大概是上次買藥砸進去的罷。梅傾酒覺得好笑,也好奇:“說起來,那倆藥丸子,你賠了多少銀子進去?”

    七夏聽他提及,臉上無端一紅,支支吾吾:“……不能告訴你。”

    “看你窮得叮當響,估計也沒帶多少錢……該不會,是三十兩?”

    七夏沒理他,索性把頭縮迴去了。

    梅傾酒窮追猛打:“你別躲啊,快說,多少錢?”

    “我才不說。”她又把簾子掀起,吐了吐舌頭,“大不了我睡車上。”

    “嘴巴這麽緊,肯定是比三十還要多……”梅傾酒懶得再戳她痛處,晃悠著馬鞭,眉峰一挑,表情很是神秘,“這都到開封了,你還擔心沒地方住?腳下踩著的可是你百裏大哥的地盤,要住當然住他家了,難不成還來壓榨我?”

    “什麽?”這下她算是聽明白了,幹脆整個人趴在窗前,半個身子都要栽出來,嚇得葉溫如趕緊扶住她。

    “我、我們……要住他家?”

    瞧她那表情是十足的誇張,梅傾酒笑道:“就知道你會高興成這樣……晚些時候得空了,我再帶你去看個好玩的。”

    七夏偏頭朝車前看去,百裏騎在馬背上正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鬆,即便看不到他的臉,周身的氣質卻是英武不凡,晨光之下,猶如瓊瑤玉樹,引得路人頻頻迴首。

    一想到梅傾酒方才之話,她驀地感到耳根燒灼,胸腔之內心跳如鼓。

    百家能是什麽樣子?

    還沒到地方,七夏就窩在車裏念念有詞,她聲音不大,葉溫如也聽不清是在說什麽。隻隱約聞得……什麽吃的,穿戴,爹啊娘啊之類。

    馬車在街北停了下來,正前方蹲著兩個石獅子,紅磚綠瓦,門上匾額書有“百府”二字。裝潢雖不如梅家

    奢華,但門庭威儀,氣勢非凡。

    七夏腳剛著地,拉著梅傾酒就問:“我這身穿的會不會很奇怪?失禮麽?我頭發亂嗎?臉上是不是很憔悴?……哎,早知道該擦點胭脂的……”

    “噗——”他沒忍住笑出聲,“怎麽,怕見到他家裏人?”

    七夏一個勁兒地點頭。

    “不妨事的。”季子禾笑著寬慰她,“百將軍和夫人都在京城住著,若我沒記錯……這邊宅子裏住的似乎是他的弟弟。”

    聽得此說,七夏才稍稍寬心,稀奇地笑道:“原來百裏大哥還有個弟弟?”

    季子禾還未及點頭,門內一個老管事便急匆匆小跑出來。

    “大公子。”一聽家丁稟報後,他賬本一丟馬不蹄停地從後院趕了過來,伸手接過百裏手頭的包袱,絲毫不敢怠慢,“公子要來開封,怎不提前知會一聲?老朽也好做準備。”

    “臨時起意的。”他一麵往院內走,一麵環顧四周,“百夜呢?”

    “二公子迴京城了。”老管事趕緊道,“對了,走前還托我帶了個話兒給您……說要是江南的事情辦的差不多了,就早些迴京。”

    “知道了。”百裏行至廳內,迴頭又吩咐他,“一會兒你捎個信,告訴將軍和夫人,我大約半個月後便能到順天府。”

    “是是……老朽立刻去準備。”

    “先別急。”百裏看了一眼眾人,“這幾位是我的故友,你命人安排好住處。”

    “是是是……”早見到身後跟著的幾人,多少料到會是大公子的朋友,隻是難得見他帶這般多的人迴府,還有男有女,確實是稀罕事。

    餘光掃了一圈卻沒看到七夏,百裏轉過身,正見她還立在大門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還在杵著作甚麽?”他略皺眉頭,隻得走迴去,“不想進來了?”

    “人家那是怕見到百將軍和百夫人。”梅傾酒和季子禾對視一眼,攤手不懷好意的笑道,“都糾結好一陣子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百裏並未多想,上前拉她,“我爹娘又不在,有什麽可怕的。”話剛說完,才猛然發覺不對,他鬆了手,不自然地別開臉。

    “那你就在這兒站著吧。”

    “誒誒——”七夏似才迴過神,忙追著他腳跟,一手拽住衣角,“你等等我。”

    百裏走得很快,她隻能跑起來才勉強能跟在他左側,

    仰起頭神情期盼地問道:“你娘愛吃怎樣的菜?什麽口味?牙好麽?飯是吃軟還是吃硬?她是哪兒人啊?”

    他不耐煩,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明顯不願多說:“我不知道。”

    “說說嘛,愛吃酸的還是愛吃辣的?甜的還是苦的?”

    隨他走進大廳,抬眼看到迎麵走來的老管事,七夏問了半天百裏也沒搭理她,於是把目光投向別處,笑吟吟問他:

    “你知道你們家老爺和夫人喜歡吃什麽菜麽?”

    老管事微微一怔:“夫人她……”

    感受到百裏眼中射過來的寒光,他即刻改口:“……這個其實我也不清楚。”

    “你一個做管事的,怎麽能不打聽這個?”七夏失落的搖搖頭,“照你這麽做下去,遲早會丟飯碗的。”

    老管事笑容滿麵,心虛受教:“姑娘說的是。”

    百裏冷冷拿眼睇她:“我家裏的人,幾時需要你來多嘴了。”

    “哦。”七夏飛快住了嘴,規規矩矩認錯,“對不起。”

    自打廬州城那件事後,她著實是老實了許多,有時候還老實的讓他有些不習慣。

    垂眸時不經意發現她眼底下一圈青黑,似乎是沒有睡好,他欲言又止。

    “行了,時候還早,趕了這麽久的路也都沒睡好,自己去休息罷。”

    “嗯。”七夏點點頭,依言笑道,“好。”

    30、【勇武軍營】

    雖是騎了幾日的馬,但並未覺得有多困倦,午後眯了半會兒百裏便醒了。起身披上外衫,正從穿堂出去,剛到花廳就見老管事站在那兒和一個小廝嘀咕,餘光瞥得他過來,連忙提上衣擺小跑而至。

    “大公子,您休息好了?”

    他輕輕“嗯”了聲,思及他方才神色,不禁問道:“有什麽事?”

    “哦……是左統製聽聞公子您迴來,特意囑咐我給您帶個話兒,說是若得空些了去趟軍營。”

    “可有說是何事?”

    “左統製並未告知……但看他的模樣,不像是大事。”

    百裏若有所思,頷了頷首:“好,我知道了。”索性閑來無事,恰好也要拜托他去杭州接送周子堯,他略一琢磨,吩咐道:“把百夜的令牌取來,更衣備馬。”

    迴身走了幾步,忽然又想到什麽。

    “對了……與我同行的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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