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外頭,百裏正推了門往自己房間走,身後的梅傾酒若無其事地跟了上來,掐著他關門的時間,閃身進去,恬不知恥地朝桌邊一坐,嘿嘿的笑。

    “你這麽閑,何必一個人出來。”百裏冷冷看了他一眼,“帶上你家的小廝丫頭,浩浩蕩蕩的,豈不熱鬧?”

    “那一個二個都是悶葫蘆。”他自不好說是在躲婚事,隻笑道,“有她們跟著還不如我一個人走呢,沒意思得很。”

    百裏從包袱裏取了紙幣信紙,攤開在桌上寫,漫不經心地開口:“方才張巡撫領著萬有康迴杭州城了,說是等這場秋雨停了再將人上交到刑部。”

    “怎麽?”梅傾酒伸手在玩他桌上的茶杯,隨意問道,“你覺得他會做手腳?”

    “是我沒想到,這個姓萬的背後還能扯出這麽一大波的人來。”他將筆擱下,輕輕吹了吹,“如今為了保住子堯,隻能這麽做了。且先把此事告知我爹爹,看他會怎樣處理。”

    梅傾酒拎起茶壺來:“依我看,周縣丞就別去應天了,路途遙遠,說不準還會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伺機報複。”

    “嗯,我也正有此意。”百裏把信疊好,想了想,“他還是留在此地,等我去了開封府再派人來接他……歸雲附近的郵驛在何處?”

    “東北邊往杭州城的方向……怎麽,你們百家在開封還有駐軍?”

    “有一部分,主要還是在京師。”

    “開封離這兒可不近。”梅傾酒笑道,“咱們還是騎馬為好。”

    “我知道。”

    見他收拾妥當已準備出門,像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梅傾酒閑閑地喝了口茶,適時提醒:

    “七夕還有三天了,你可跟人家有約在先……”

    他話音未落,百裏一腳絆在門檻上,險些沒站穩。

    早就猜到會是這種情形,梅傾酒笑得樂不可支,手裏的茶水晃得滿桌都是。

    ……hy

    剩下的三日,時間竟過得異常的快,眨眼便是七夕當晚。

    七月初七,興許也是同情天下有情人,老天格外的配合,無風無雨,夜空晴朗開闊,一抬頭便見滿天的星辰,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一大把。

    歸雲縣是個小地方,但節日氣氛仍不亞於杭州城,街巷兩旁彩燈懸掛,紅紗繞梁,人比白日裏的還多,個個成雙成對,喜笑顏開。

    此時那賣吃食賣花燈賣

    小玩意兒的販子聲音高平時好幾倍,扯著嗓子叫賣,就是遠在二樓最裏邊兒的七夏也能聽得見。

    她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今日到來,眼下心中喜悅自然難以言表,光聽外頭的歡聲笑語就已經心癢難耐,趴在窗邊一個勁兒的往外看,真恨不得立馬出去。

    季子禾端著托盤在門上輕叩了一下,她沒把屋門掩實,一敲就開了。見得如此情景,不禁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別看了,小心掉下去。”

    見他進來,七夏倒沒意外,從窗邊挪開興衝衝走到妝奩前挑頭花。

    “你來的正好,快幫我看看……我是帶秋香的還是帶銀紅的?好像竹青也不錯……”她低頭自言自語。

    季子禾略覺尷尬,他從前在家可沒留意過這些,隻得道:“你先把藥喝了。”

    “你先幫我選嘛!”七夏捧著盒子到他跟前,不依不饒,“你說哪個好?”

    “……”

    季子禾為難地在她首飾盒裏一望,摸著下巴正正經經思索起來,最後撿了朵丁香別在她耳畔試了試效果。

    “這個好一些,襯得氣色好。”

    “真的嗎?”七夏小心戴在發髻上,湊到銅鏡前看了看,迴頭來又笑著問他,“好看麽?”

    這話問得,他若說好看似乎唐突,說不好看又顯無禮。季子禾斟酌了好久才點頭笑道:“好看。”

    大約他覺得好看不好看也不重要,就是隨口一問,七夏也沒放心上,在桌前一坐下捧著湯碗就咕嚕咕嚕喝完。

    滿口苦澀,藥渣子還硌舌頭,她餘光瞧到托盤內還裏放了三枚蜜餞,忙撿了一塊往嘴裏塞。

    “你這傷勢隻是剛好而已。”季子禾在旁仔仔細細地叮囑她,“出門在外,別蹦蹦跳跳的,小心裂開;還有少往人群多的地方走,磕著碰著也不好;另外就是吃東西,不可飲雪水吃辛辣,懂了麽?”

    “懂懂懂。”她點頭如搗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

    “別的也沒什麽事了……你好好玩。”

    “誒。”七夏笑嘻嘻地應了,忽然又問他,“你不出去麽?”

    “我?”季子禾愣了愣,隨即微笑著搖頭,“應該不會出去。”

    “為什麽呀?”心情甚好,她的話也多了起來,“你就沒有一個兩個中意的姑娘?”

    還一個兩個,哪兒來這麽多,虧她問得出來。

    季子禾嘴角微抽:“暫時沒有,今晚這節日不適合我過,我孤家寡人一個,便不出去煞風景了。”

    “正是沒有,才要出門碰碰運氣呀。”七夏撇了撇他,明顯很鄙夷,“算啦,不和你說了。晚些時候我帶好吃的迴來給你!”

    “好啊,那就多謝了。”

    她把隨身的小包在腰上一挎,歡歡喜喜尋百裏去了,仍舊是連門也沒記得關,大敞開著。季子禾無可奈何地又是一聲歎,起身把碗筷收拾好,替她帶上門,自己也慢慢悠悠迴房。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

    “我不去!”百裏心煩惱火。

    “你怎麽能不去呢……”梅傾酒語重心長開導他,“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又不是大姑娘上轎,你這麽別扭幹什麽。”

    “當初本就是你答應的。”他冷下聲音,“要去你自己去。”說完轉身就要走。

    梅傾酒眼見不妙,一把拉住他,這會兒語氣也不再調侃。

    “喂喂喂,你不是真要臨走脫逃罷?”

    “這幹我什麽事?你自己攬下的麻煩自己解決!”

    “不是……你這算什麽?”他沉下聲音,臉色也不太好看,“人家七夏好歹是為你挨的一箭,你即便是不喜歡不願意,那也得陪她。讓你去逛逛夜市,多大點事兒?你躲什麽!”

    “為我挨的?”百裏冷哼一聲,“她若是不冒冒失失跑迴來,能挨這一箭麽?”

    “你還好意思說?你百裏生在將門也沒少打過仗,連個姑娘都保護不了,嘚瑟什麽?”

    “你!”

    ……

    吵得不可開交之際,門外忽聽得季子禾的聲音。

    “咦?莊姑娘……你不是和百裏公子出去了麽……”

    梅傾酒與百裏登時齊齊停了言語,相視一眼。後者嘖了聲,擠眉低低道:“肯定叫她聽到了。”

    百裏一時心頭也有些不是滋味,自在原地默了片刻,上前拉開門。

    廊上不見季子禾,想來是已經走了,門邊果見七夏背靠著牆垂頭正盯著自己的腳看,乍然聞得開門聲,她迴過頭來,神色間淒淒涼涼。

    百裏被她看得一怔,半晌找不到話說。

    七夏瞧了他一會兒,語氣小心的問道:“你還去麽?”

    “……”

    四周僵了許久,百裏才不鹹不

    淡的嗯了一聲。

    她眼睛驟然亮起來,笑顏綻開:“那好那好,我看上塘河邊有人放花燈,我們一起去看吧!”

    還沒等百裏迴答,她已經一手拉上他衣衫一角,開開心心下樓往外走。

    隻是看個燈,應該不打緊的罷……

    百裏如此自我寬慰。

    街市之上,花燈如晝,星星點點,一路走來,身旁皆是打扮精致的年輕女子,燈下的容顏千嬌百媚,倒比那花燈還要惹眼許多。

    大明民風放得開,尤其在這節日裏,男男女女表白心意的真不少,或有拿了香囊紅著臉塞給情郎的少女,也有提著花燈站在心上人麵前羞澀靦腆的書生男子。

    當然,在七夏眼中,更令她在意的還是琳琅滿目的點心糖果。

    這不還沒走多遠,便在那賣冰糖葫蘆的小攤前站著挪不開腿。這家糖葫蘆串花樣很多,除了山楂還賣蜜棗和腰果的,七夏仔細盯了一會兒,迴頭就朝著百裏笑。

    “……你要吃這個?”

    “嗯!”她重重點頭。

    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偏愛甜食也正常,他垂眸一琢磨,其實這趟也可當做是陪自己妹妹出門……想來旁人也看不出。

    思及如此,百裏悄悄打量了她一下,七夏還在興致勃勃地斟酌要哪種口味,側臉正被花燈照得嫣紅,神采飛揚,是有幾分可愛。

    想了想,他家中隻有個弟弟並無姊妹,倘若能有她這樣的妹妹,好像也不壞。

    “老板,多少錢一串?”

    “兩文錢。”

    “我要兩串。”七夏忙在旁接話。

    百裏遂摸了四個銅板放在攤前,小販從架子上取了她方才所點的兩支蜜棗糖葫蘆,麵帶微笑地遞給百裏。

    “來,客官,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當即一愣,剛要解釋,七夏卻比他還快,搶先笑嘻嘻地說道:“多謝老板。”

    “……”

    得了便宜之後,某人還不忘催促他:“快走啊,前麵好像還有賣杏仁茶的!”

    她那般笑容,總讓百裏覺得接下來不會有什麽好事……當然最終事實也證明了,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這附近一帶似乎在七夕都有習俗,但凡遇上前來買東西的年輕男女,老板都會道一聲“終成眷屬”。百裏初來乍到自然不知,待得把整整一條街的小吃買了個遍後才發

    現自己上當受騙。

    偏偏七夏也是好胃口,他不住買她就不住吃,總不讓他空手的,眼看大大小小已經吃了十多樣甜點了,她似乎還沒滿足。

    “這個栗子糕煮得很爛,你真的不吃?”

    他沒好氣:“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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