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加派了人手,棺槨沒多久就取出來了,這下有了秋霓裳的「與人私奔」做擋箭牌,弘順帝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了,直接讓人抬出去焚化。


    之後弘順帝安排吳勝去萬景園把太後、皇後以及其他宮妃給接了迴來。


    路途中,太後問吳勝,「宮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吳勝心知此事瞞不過,便照實了說。


    太後聽罷,整個人陷入沉思,一言不發。


    許皇後的臉色也不大好。


    本來秋霓裳在弘順帝和天下百姓心裏的形象徹底毀了她該高興才對,可仔細想想不是那麽迴事兒。


    如果秋霓裳當年真的是跟人私奔,那麽前頭這二十年裏,皇上沒道理會對她日思夜想,看著畫像都能發上幾個時辰的呆,翊坤宮燒毀以後還親自下令去榮華園弄了個仙館,專門供奉秋霓裳的畫像和靈位。


    要知道,歷朝歷代,可沒有哪位皇後或者寵妃有這樣的待遇,她秋霓裳是頭一份。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弘順帝即便嘴上不說,許皇後也能感受得到他對那個女人的態度,就算不是情深,占有欲總是有的。


    弘順帝的占有欲很強,如果秋霓裳真的跟人私奔,他不可能容忍。


    可前頭二十年沉默不言的人二十年後突然站出來指控先皇後穢亂宮闈,逃出宮禁跟人私奔。


    這說明什麽?


    說明帝王無情,在威脅到自身利益的時候,不管是誰,都能成為他自保的利器。


    隻要能讓他洗白保一世清名,哪怕顛倒是非,哪怕是讓死人不得安寧,他也做得出來。


    想到這裏,許皇後心涼了半截。


    她出身世家,看問題能從大局觀考慮,不像後麵馬車裏那幾位宮妃隻囿於眼前的方寸之地,所以她做不到像她們一樣地幸災樂禍,隨眾說先皇後的不是,心裏除了沉重還是沉重。


    弘順帝連死人都能對付,保不齊哪一天就對付到她頭上來。


    要知道,她的容貌與秋霓裳有幾分相似,一旦弘順帝揪著這點不放,再隨便聽旁人挑唆幾句,那麽她的皇後之路怕也要到此為止了。


    與許皇後一樣心涼的還有莊敏太後。


    當年先皇後「暴斃」的真相,她多多少少知道點,所以這麽些年,一直在彌補傅涼梟,就是希望秋霓裳九泉之下能安息,能看在傅涼梟被寵的無法無天的份上保佑大魏繁榮昌盛。


    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因為一具棺木,弘順帝顛覆真相,把死人拉出來再淩虐一遍,廢除封號不說,仙館和皇陵也沒有秋霓裳的位置了,甚至於,逼得秋家削爵準備迴雲州。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莊敏太後不能站出來指摘弘順帝的不是,更不能駁迴他說的那些「真相」,她是一國太後,哪怕知道對不起秋霓裳,這種時候也要從皇帝的利益和大魏江山的安定出發,將錯就錯。


    所以迴宮以後,莊敏太後推說身子不適,誰也不見。


    弘順帝又在病中,也沒去給莊敏太後請安。


    ——


    傅涼梟差人給宮裏的皇貴妃遞了話,說杜曉瑜會去拜見她。


    楚王府。


    趁著傅涼梟去了門外,杜曉瑜把一封信放到他的枕頭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收拾了一下東西。


    特殊處理過的帕子、銀針、金絲線……但凡能藏在袖子裏不讓人發覺的小物件,她都盡量帶上。


    「筱筱,好了沒?」


    外麵傅涼梟催促道。


    「好了,就快好了。」杜曉瑜直起腰,看了一眼搖籃裏還在唿唿大睡的小離憂,她走過去,輕輕把他抱起來,在他的小額頭上親了親,低聲道:「寶寶,你要乖乖的,等著娘親迴來,好不好?」


    傅離憂始終沒醒,小嘴巴嘟著,在杜曉瑜親他臉頰的時候還咂吧了一下。


    杜曉瑜深吸口氣,定下心神,小心翼翼地把小傢夥放迴去,然後攏了一下頭髮,扶了扶頭上的步搖,緩步走向門外。


    傅涼梟含笑看她,「這麽久?」


    杜曉瑜裝作臉熱,「頭一次單獨去見母妃,總得打扮得像樣些。」


    傅涼梟送她出門。


    馬車已經套好,趕車的是李忠。


    親手把她扶上去,傅涼梟隔著簾子道:「要不,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杜曉瑜搖搖頭,「又不是頭一次入宮,那麽緊張幹嘛。再說,秋家要迴雲州了,你這個做外孫的,怎麽也得親自過去一趟才行,我這麽大的人了,哪能事事依賴你,放心吧,跟宮裏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能應付。」


    杜曉瑜說完,聽到外麵的人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那你萬事小心,我等你迴來。」


    「嗯。」杜曉瑜頷首,吩咐李忠啟程。


    馬車很快駛離楚王府,朝著皇城方向去。


    傅涼梟一直目送著馬車走遠才迴屋,因為要去秋家,就把傅離憂交代給靜娘和奶娘看好。


    沒多久,他讓人備了匹馬,騎上之後朝著秋家去。


    楚王府的馬車在皇城門外停下,杜曉瑜提著裙擺走了下來。


    鍾粹宮早安排軟轎過來了,見到她,那幾個小太監很客氣,說:「皇貴妃娘娘讓奴才們來接王妃。」


    杜曉瑜頷首,腳步輕緩地走過去,迴頭看了一眼李忠,吩咐道:「你不必在這裏等我了,先迴去吧!」


    李忠猶豫,「可是出門前王爺叮囑了奴才……」


    「我可能待的時間比較久。」杜曉瑜道:「見的是皇貴妃,她能安排軟轎來接,等我出宮,自然也能安排人送我迴去,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楚王府也忙,與其在這裏幹等著,你還不如迴去,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被杜曉瑜這麽一說,李忠也沒話反駁,隻道:「那王妃萬事小心,奴才這就迴去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杜曉瑜莞爾,再沒看李忠,上了軟轎以後被抬到鍾粹宮。


    霓裳早就坐在裏麵等了,見到杜曉瑜進來,麵上帶著溫和的笑,問她,「怎麽會想起單獨來見本宮?」


    杜曉瑜道:「王爺去秋家了,不得空,兒臣想著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怕母妃一個人悶得慌,就來陪陪您。」


    霓裳道:「你這孩子,自己都還懷著身孕呢!管別人做什麽?」


    杜曉瑜淡笑,神情之間有些欲言又止。


    霓裳很快反應過來,把鍾粹宮裏的人都給遣了出去,這才看向她,「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咱們婆媳之間,沒那麽多講究。」


    杜曉瑜想了一下,才道:「兒臣想知道,母後的目的是什麽?」


    「本宮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霓裳端著茶杯,輕輕拂去上麵的沫兒。


    「那次在慈寧宮給母妃看診,兒臣就知道了,母後的身子骨這麽些年一直不好,都是讓太醫給調的,母妃玲瓏心肝,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到。


    也就是說,母妃以前是心甘情願被調養成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因為隻有那樣,父皇才會三不五時地來鍾粹宮看您,這份寵愛才能長久。


    可是王爺告訴我,母妃最近換了太醫換了方子,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服用真正的補藥。


    所以兒臣想知道,母妃在想什麽?」


    霓裳並未急著迴答,而是看向杜曉瑜,目光帶著一絲端詳,「是梟兒讓你來的?」


    「如果兒臣說是自己要來的,母妃會信嗎?」


    霓裳但笑不語,又迴歸到剛才那個話題上,「一個女人,如果為了得到寵愛,默不作聲地當了幾十年不能生育的病秧子,我想,總有一天她會倦的。」


    「所以,母妃是厭倦了父皇的寵愛?」


    「寵愛?」霓裳的笑容帶著些漫不經心的諷刺,「二十年前,所有人都說翊坤宮裏的那位皇後寵冠六宮,就連死後,皇上都為她做了些瘋狂的事來表現自己的情深。


    可二十年後呢?還不是一句話就毀了死人名節,讓逝者難安,活人痛苦。


    可見在這宮裏,沒有長盛不衰的寵,他寵我,那是因為他還暫時利用不到我,等到了我有用的那一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親手把我推到天下人跟前,幫他擋住所有的口誅筆伐。


    帝王之愛,從來就是鏡花水月,說到底,他愛的隻是他自己罷了。」


    杜曉瑜抿緊了唇,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在這方麵,她遠不如皇貴妃有經驗。


    過了一會,她才繼續開腔,「兒臣來找母妃,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們是想跟本宮合作吧?」霓裳直接問。


    杜曉瑜以前跟皇貴妃接觸過,在她的印象中,皇貴妃性子綿軟,腦子是有幾分,但絕對算不上聰明。


    可是今日的談話,卻處處透露出皇貴妃不凡的頭腦來。


    到底是之前自己忽略了沒能看仔細還是皇貴妃隱藏得太深?


    眼中的訝異不過一剎那,杜曉瑜的神情恢復了平靜,淡笑,「看來母妃已經做好準備了。」


    霓裳輕勾唇角,「畢竟我和梟兒是母子,不是麽?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也不足為奇。」


    杜曉瑜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笑著點點頭,「此事是兒臣提出來的,兒臣希望,母妃能做王爺的內應,助他一臂之力。」


    霓裳笑,「他有你這麽個賢內助,還需要本宮做內應?」


    杜曉瑜淡淡垂眸,「看來什麽都瞞不過母妃的這雙眼睛。」


    霓裳不置可否,提醒她,「小丫頭,你要以身犯險也該看清楚局勢,現如今,你的肚子裏可還懷著他的親生骨肉呢,這萬一要出點事兒,你讓他怎麽辦?」


    「兒臣不做沒把握的事。」杜曉瑜道:「況且兒臣相信,母妃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出事。」


    霓裳的麵色慢慢凝肅下來,看著她,「你到底想做什麽?」


    杜曉瑜翹起唇角,說:「不做什麽,就是想在宮裏多住些日子,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怕是要勞煩母妃多多照拂了。」


    「你……」霓裳難得的麵露震驚。


    杜曉瑜淺笑道:「先皇後被廢,毀了一個秋家,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一定會防備楚王反擊,而掣肘王爺最好的辦法,就是捏住他的軟肋,我就是王爺的軟肋,與其勞煩皇上大費周章找人去劫,不如我自己送上門來,也能少受些苦,不是麽?」


    霓裳握了握手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杜曉瑜垂下眼,摩挲著溫熱的茶杯,「我曾說過,不給他拖後腿的,這次的決定雖然很急促,可我有把握自己還能活著走出皇城去見他。」


    霓裳聽到這話,閉了閉眼睛,「你太傻了,楚王手裏那麽多的頂尖暗衛,隻要你好好待在王府不踏出來一步,就沒有人能劫走你來威脅他。」


    「聽起來是這樣。」杜曉瑜道:「但如果我待在王府,他就必須要加派更多的人手保護我,花更多的心思在我身上,而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完成他的復仇計劃。如今好了,我落在他的仇人手裏,他便不用分心,一心想著救我的同時也能順便把仇報了,多好的事。」


    說到這裏,杜曉瑜站起身來,對著霓裳淺淺一笑,「如果父皇還讓母妃有機會見到王爺的話,請您幫我轉告他,讓他安心等我迴家。」


    霓裳動了動唇,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目送著杜曉瑜走出鍾粹宮,陽光下,她的背影嬌小玲瓏,卻說不出的挺直。


    杜曉瑜出了鍾粹宮不久,幹清宮的人果然就來了。


    是太監總管吳勝。


    「王妃,皇上有請。」


    杜曉瑜笑看著他,「皇上可說找我何事?」


    吳勝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杜曉瑜點點頭,沒再多說,跟著吳勝轉道去了幹清宮。


    棺槨被挪出來,弘順帝又心安理得地住在養心殿。


    杜曉瑜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正殿的龍椅上喝茶,時不時地咳嗽一聲。


    杜曉瑜跪地行禮。


    弘順帝擺擺手,讓她平身。


    杜曉瑜謝了恩,起身後看向弘順帝,「不知父皇找兒臣所為何事?」


    弘順帝抬眼打量她片刻,說道:「聽聞老七最近因為秋家的事起了性子,出了這種事,朕也很心痛,他的脾氣向來就那樣,一句話不對頭便拿身邊的人撒氣。朕是想著,你還懷著朕的皇孫,可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事,就想留你在宮裏養胎,不知你意下如何?」


    杜曉瑜道:「父皇之言便是聖旨,兒臣豈有不從之理?」


    弘順帝點頭:「太液池中心有一座塔樓,那地方四麵臨水,能避暑,還清靜,最適合楚王妃養胎了,你就去那兒吧!」


    四麵臨水,是方便看守監督吧?


    杜曉瑜含笑,「多謝父皇。」


    弘順帝滿意於她的「單蠢」,笑道:「你是個好孩子,嫁入皇家以後一直都很孝順,偏老七是個混球,朕不想你肚子裏的骨肉被他牽連,隻能出此下策,你不會怪朕吧?」


    杜曉瑜做出滿臉感激的樣子來,「父皇思慮周全,處處為了皇孫考慮,兒臣感激不盡,又怎敢怪父皇?」


    「那就好。」弘順帝頷首,吩咐吳勝,「這就帶楚王妃過去吧!」


    「是。」吳勝領了命,對著杜曉瑜道了聲請。


    杜曉瑜突然有些咳,從袖子裏掏出帕子來,狀似不經意地甩了一下才捂到自己唇邊,輕聲咳了兩下。


    弘順帝問:「病了?」


    「就是偶感風寒而已。」杜曉瑜道:「懷著身子,沒辦法吃藥,也不算嚴重,多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弘順帝「嗯」了一聲,又看向吳勝,「去吧!」


    杜曉瑜沒在養心殿多留,很快跟著吳勝朝太液池方向走。


    似乎是怕她悶得慌,一路上,吳勝不停地跟她說話,「王妃隻管放心,塔樓裏一應吃穿都齊全,宮娥和嬤嬤不少,您要有使喚人的地方,隻管招唿她們就是了。」


    杜曉瑜半開玩笑地說:「準備得這麽齊全,皇上早就想讓我去住塔樓了吧?」


    吳勝臉上笑容僵了僵,應聲,「皇上隻是想讓王妃肚子裏的皇孫能平安出生。」


    「皇上有心了。」杜曉瑜淺笑嫣然,一副事事順從的乖巧模樣。


    他們是乘船去的塔樓,太液池很大,是傅家皇宮最大的池苑,撇去邊角,主池就有將近10萬平方米。


    弘順帝所說的塔樓,其實在太液池中心的一個小島上,的確是四麵環水,如果沒有船,外麵的人救不了她,她也休想踏出小島一步。


    上島的時候,果然有不少宮娥和嬤嬤在岸上等著她。


    見到人來,齊齊行禮,「給楚王妃請安。」


    杜曉瑜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大致瞄了一眼每個人的長相,爾後才緩緩道:「不必多禮。」


    眾人謝了恩。


    掌事嬤嬤上前兩步,麵帶笑意,「皇上吩咐了,往後的這段日子裏,由奴婢們照顧王妃的日常起居,您若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就隻管吩咐奴婢們去做。」


    杜曉瑜笑著點點頭,「好。」


    她的房間在三樓,這地方是臨時準備的,一樓沒什麽擺設,樓梯後麵是個廚房。


    二樓是掌事嬤嬤和宮娥們的房間。


    三樓就精緻奢華得多,所有家具都是比照寵妃份例來的,臨窗往下看,到處一片水茫茫,隻零零星星能見到飄在水上的浮萍,除此之外,看不到岸邊,可見這座塔樓距離岸邊甚遠。


    其實剛才來的路上,杜曉瑜也暗暗記了下地形,此處距離岸邊的確很遠,對於她這種毫無一技傍身的軟弱孕婦來說,基本沒有逃生的可能,要麽淹死在太液池裏,要麽就乖乖當弘順帝威脅楚王的籌碼待在塔樓上。


    上樓沒多久,掌事嬤嬤就端來了午膳,很豐盛,杜曉瑜坐下來,吃得津津有味。


    一邊吃一邊問掌事嬤嬤,「這個魚是從太液池裏麵撈出來的嗎?」


    掌事嬤嬤道:「不是,是從禦膳房那邊送過來的新鮮活魚。」


    杜曉瑜挑眉,「禦膳房來的?」


    「是。」掌事嬤嬤點頭,「為了保證王妃每日都能吃到新鮮的食材,那邊每天早上都會來送一次蔬菜魚肉和瓜果。」


    「哦。」杜曉瑜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吃了午飯,照慣例杜曉瑜要先出去走走消消食才迴來午睡。


    這個島雖然小,塔樓下麵卻有不少空地,還有一片叢林,林子裏有鵝卵石鋪就的小道。


    杜曉瑜下樓的時候,掌事嬤嬤給兩個宮娥遞了眼色,那二人馬上跟了上來。


    杜曉瑜沒說什麽,隨她們的便,到了小道上,她輕輕彎腰脫了鞋襪,赤腳踩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上提著裙擺往前走,腳心被硌得酸疼。


    其中一個宮娥提著她的鞋襪跟上來,勸道:「王妃懷著身子,還是不要赤腳走路的好。」


    杜曉瑜莞爾一笑,「無妨,天氣這麽熱,這些鵝卵石被樹蔭遮蓋,很是涼爽呢,我最近失眠,踩一踩能助眠。」


    聽說她失眠,兩位宮娥互相對視一眼,眸子裏閃過一抹算計。


    杜曉瑜仍舊赤著腳往前走,兩位宮娥又跟上去,到了一處石凳邊,杜曉瑜坐下來,對其中一位宮娥道:「我有些口渴,能不能去幫我切一盤瓜果來?」


    那位宮娥名喚青霜,聽到杜曉瑜的吩咐,很快去了。


    留下來的宮娥名喚青雨,她手中還提著杜曉瑜的鞋襪,躬身立在一旁。


    杜曉瑜道:「走了一路,你不累嗎?坐下來歇歇。」


    青雨搖頭道:「奴婢站著就好。」


    杜曉瑜笑著抬眸,水靈靈的杏眸看著她,「這麽緊張幹嘛?」


    青雨道:「奴婢是擔心王妃出來得久了,曬到肌膚。」


    「不妨事。」杜曉瑜抬頭看看頂上,樹蔭很濃密,篩下星星點點的光,她漫不經心地把視線轉到青雨身上,「之前掌事嬤嬤說,禦膳房每天早上都會過來送新鮮的食材,有定了什麽時辰來嗎?」


    青雨還是搖頭,「奴婢不知。」


    杜曉瑜莞爾,看著她臉上的細微表情,「寅時?卯時?辰時?」


    卯時。


    杜曉瑜又問,「皇上想必很關注我在這裏的境況吧,既然每天隻有禦膳房會來送菜,那麽掌事嬤嬤肯定會告訴送菜的人我前一天的飲食和睡眠情況,也就是說,送菜的人送完菜以後會去一趟養心殿,那麽,送菜的人是什麽身份?宮娥?太監?侍衛?」


    太監。


    能進養心殿的太監,想來都是常常跟在弘順帝身邊的。


    「王妃問這些做什麽?」青雨不答反問。


    杜曉瑜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隻是淡笑。


    她有個學長是學心理學的,教過她微表情,她以前沒用過,今日被困無路才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麽個本事。


    「沒什麽,隨便問問。」杜曉瑜打了個哈欠。


    青雨蹲下身,替她把鞋襪穿上,邊動作邊說:「王妃想來是困了,奴婢送您迴去午睡。」


    杜曉瑜看向林蔭小道那頭,清爽已經端了瓜果來,笑容滿麵,「掌事嬤嬤說,這些瓜果都是剛到宮裏的,新鮮著呢,不過王妃可不能貪嘴,否則肚子裏的小傢夥該鬧騰了。」


    杜曉瑜笑著點頭。


    青霜把果盤放在石桌上,又去擰了濕帕子來給杜曉瑜擦手,再用幹帕子給她擦幹。


    做完這些,杜曉瑜終於可以吃水果了。


    吃完水果,兩個小丫鬟送她迴去午休。


    再醒來已是傍晚,太液池上吹來徐徐清風,帶著些湖水的腥味。


    杜曉瑜站在窗前對著太液池發了許久的呆,直到夜幕降臨才關上窗躺迴小榻上看書。


    都是些經史子集,杜曉瑜之前在家上課的時候就翻遍了,無趣得很。


    來送晚飯的是青霜,她親自看著杜曉瑜吃飽才收了碗筷。


    哪怕白日裏安靜地睡了一覺,到了夜間,杜曉瑜的瞌睡也說來就來,她躺在寬大的拔步床上,眯著眼見青霜滅燈的時候悄悄往香爐裏加了點什麽。


    等青霜出去,杜曉瑜輕手輕腳地起來,湊到香爐邊嗅了嗅,是安神香,加了點迷香的料,能讓她睡到明日午時都醒不過來。


    杜曉瑜抬袖捂著鼻子,輕輕揭開爐蓋將裏麵的香料取出來,找一塊幹淨的帕子包著,穿上鞋襪,披上外裳,躡手躡腳地下了樓,走到窗邊。


    掌事嬤嬤和幾個丫鬟住的是大通間,所有人都在裏麵。


    因為沒有船就走不了,沒人擔心杜曉瑜會趁機離開,所以晚上的看守比較鬆泛。


    杜曉瑜輕輕將窗戶紙戳開,在打開火摺子,把青霜給她添的香料點燃,煙霧很快順著小孔湧到屋裏。


    那幾人沒多久就沉睡過去。


    香料裏麵迷香成分少,達不到昏迷的效果,杜曉瑜又推門走進去,掏出銀針紮了每個人的昏睡穴,這才把青霜放在枕頭邊上的外裳拿過來,輕輕合上門出了房間迴到三樓。


    因為生物鍾不對,杜曉瑜沒敢睡,一直等到卯時,也就是將近六點鍾的時候,天邊翻起了魚肚白,蒙蒙亮。


    外麵的太液池上果然傳來了劃船的聲音,杜曉瑜透過窗縫往下看,是一艘運食材的小船,劃船的人果然是個太監。


    她動作麻利地換上青霜的衣裳,順手扯了塊輕紗覆麵,走了下去。


    天色還很昏暗,對方遠遠見到她,喊了一聲,「青霜姑娘,食材送來了。」


    杜曉瑜故意壓著嗓子道:「好,放在岸上吧!」


    小太監有些疑惑,「青霜姑娘的嗓子……」


    「受了寒,有些沙啞。」杜曉瑜道。


    小太監不疑有他,彎腰把食材都盤到岸上來放著。


    杜曉瑜拿出之前在養心殿用過的那塊帕子走上前,裝作沒看清腳下的路一個踉蹌往前。


    小太監忙扶住她。


    杜曉瑜拿著帕子的那隻手趁機揮動兩下,估摸著帕子上的東西都差不多沾染到小太監身上了才站直身子。


    小太監關切地問,「青霜姑娘沒事吧?」


    「沒事,你走吧!」


    杜曉瑜目送著小太監走遠,微微一笑,順手把帕子扔進水裏,這才轉身上樓,把青霜的衣裳還迴去,又迴到自己的房間,仔細把手洗幹淨,之後才躺下。


    一夜沒睡,她實在是太困了,倒床就睡。


    ——


    秋家遷徙,傅涼梟一去就是一天,迴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見屋裏亮著燈,卻沒人,他皺皺眉,問李忠,「王妃呢?」


    李忠垂下腦袋道:「王爺,王妃這時候都還沒迴來。」


    傅涼梟攥緊手指,轉過頭看他,「王妃沒迴來,你怎麽迴來了?」


    李忠如實把入宮時杜曉瑜說的話跟傅涼梟說了一遍。


    傅涼梟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到床榻邊,果然見枕頭下壓著一封信,他拿出來打開,上麵用雋秀的簪花小楷寫著幾個字:夫君勿念,等我歸家。


    傅涼梟坐下來,伸手撐著腦袋。


    枉他自詡運籌帷幄,卻被個小丫頭給算計了。


    以身犯險,她怎麽敢!


    李忠也看到了信上的字,猶豫著問:「王爺,現在該怎麽辦?」


    「還能入宮嗎?」傅涼梟問。


    「這個時辰,宮門已經落鑰了。」


    傅涼梟深吸口氣,聲音沉緩,「你出去吧!」


    沒生氣,倒是讓李忠頗感意外,他沒敢多留,退了下去。


    ——


    因為安神香和杜曉瑜紮針的緣故,掌事嬤嬤和幾位宮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發現菜早就送來了。


    掌事嬤嬤看了看時辰,臉色大變,急急忙忙往三樓跑,推門進去的時候見到杜曉瑜還窩在被子裏睡得正香,她皺皺眉,看向身後跟來的青霜、青雨以及其他幾個宮娥,「你們幾個怎麽迴事,一覺睡到這時候?」


    青雨嘀咕道:「嬤嬤還說我們,你不也是嗎?」


    掌事嬤嬤氣得臉青,叱道,「還不去備飯,一會兒王妃該醒了。」


    幾人不敢頂嘴,很快各司其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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