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順帝病了,這一次比康王和靖王買通人盜墓那一次還嚴重,因為封了口,文武百官以及後宮妃子們都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就連霓裳都有些納悶。


    好端端的人,怎麽說病就病了呢?


    莊敏太後來看過,見確實嚴重,就對許皇後說,「今年怕是去不了避暑行宮了,一會兒你迴去知會後宮一聲,免得一個個眼巴巴地盼著。」


    許皇後心裏為難,還沒等說什麽,弘順帝就激動起來,說:「要去,要去,朕不留在養心殿。」


    棺槨弄不出來,每天晚上都有一具屍體睡在他脊背下麵,這種事,弘順帝光是想想就夠了!


    莊敏太後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低聲嗬斥道:「皇帝,你乃一國天子,怎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弘順帝不管,反正他不住在養心殿。


    下麵躺著的人是霓裳的替身,榮華園又有霓裳的仙館,弘順帝心虛,不敢去,思來想去,有了主意,說:「當初楚王妃出嫁的時候,杜程鬆不是陪嫁了一座大園子嗎?咱們就去那兒避暑。」


    萬景園就在郊區,比避暑行宮近多了,要去也方便。


    其實莊敏太後早就想親自去見識見識被百姓傳得跟人間仙境似的那座園子到底長什麽樣了,隻不過她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去的。


    弘順帝很堅持,莊敏太後也沒法,隻能這麽定下。


    於是楚王府那邊收到了聖旨,說今年皇上和太後去萬景園避暑,讓楚王府做做準備。


    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帶著兒子去萬景園住一段日子的杜曉瑜忽然泄了氣,看向傅涼梟,攤手道:「這下好了,咱們怕是去不成了。」


    「怎麽去不成?」傅涼梟道:「萬景園那麽大,又不是隻住得下他們。」


    「可我不想跟那麽多人去。」杜曉瑜想去萬景園住,一是為了避暑,二來就是想著那地方清靜,有利於自己養胎。


    如今跟著這麽一檔子人去,她又是兒媳的身份,哪怕不用每日去跟前伺候著,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


    今年天熱,再加上她犯懶,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可不想去了給人挑刺。


    再說,雖然已經有了頭胎的經驗,這第二胎還是得好好防著,萬一來個意外,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傅涼梟見她很不情願,溫聲道:「若實在不想去,就不去了,等他們去了萬景園,我再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也能避暑。」


    杜曉瑜雙眼一亮,「什麽地方?」


    「一個山莊。」傅涼梟沒避諱,「很久之前就買下來的,景致雖然不及萬景園,但勝在清靜,你應該會喜歡。」


    「好啊!」杜曉瑜笑著應道:「咱們就去山莊。」


    傅涼梟看著她的樣子,啞然失笑,「那麽容易滿足?」


    杜曉瑜道:「我一個孕婦,還能求什麽?」


    傅涼梟挪過去,伸手摸摸她的小腹,囑咐說:「若是有哪裏不舒服,要及時告訴醫官,不能強撐。」


    杜曉瑜聽得出來,他心裏的擔憂還沒完全放下,可能是覺得第一個孩子健康,不代表第二個孩子就完全沒問題吧,所以神情之中隱隱帶著一絲緊張。


    「不會有事的。」杜曉瑜握住他的手,安慰的聲音變得輕柔,用下巴點了點一旁玩得不亦樂乎的小離憂,說:「你看,小傢夥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嗎?」


    傅涼梟笑笑,「太後說你旺夫,我倒很樂意這不是迷信。」


    杜曉瑜莞爾。


    ——


    萬景園不是皇家宮苑,隻是杜家陪嫁給杜曉瑜的園子,裏麵的閣樓房屋雖然多,卻不像榮華園那樣雕樑畫棟,有專門的宮殿。


    傅涼梟一早就提醒過了,說萬景園裏麵除了景致,其他的設施都比不上榮華園,弘順帝要過去的話,很多東西要這邊自行準備。


    弘順帝為了不繼續住在養心殿,自然是滿口答應,之後就讓人吩咐下去開始準備。


    杜曉瑜怕這麽多人進去把她的園子糟蹋了,央求傅涼梟讓景裕小公公負責監督。


    景裕擅長花木這一塊。


    杜曉瑜嫁過來以後,傅涼梟就把他分配去了萬景園。


    萬景園是有專門的花匠管理的,其實不缺景裕一個外行人。


    杜曉瑜想著,傅涼梟這麽做大概是還沒放下當初景裕去杜家險些被杜程鬆打傷,迴來以後自己親自給他道歉的事兒。


    知道這個人記仇,但沒想到記仇成這個樣子。


    不過話說迴來,以傅涼梟的性子,到現在都沒對景裕做出實質性的懲罰,隻是把他調去了別的地方,也算是夠仁慈的了。


    傅涼梟點頭,算是答應了。


    ——


    楚王府這邊做了準備,宮裏的動作就更快了。


    沒幾日,弘順帝就帶著許皇後、皇貴妃和幾個有封號的宮妃浩浩蕩蕩地去了萬景園。


    莊敏太後也去了。


    這麽熱的天,自然是臨水的地方最涼爽。


    因此眾人一到萬景園,就被裏麵的景色和那股令人舒爽的涼意給深深吸引住了。


    哪怕是莊敏太後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忍不住誇萬景園的好。


    又問一旁的管事太監,「楚王和楚王妃沒來嗎?」


    管事太監道:「楚王殿下說了,皇上是來靜養的,人多了反而不好,讓太後娘娘和皇上以及其他娘娘們安心在這兒避暑,楚王府安排了不少小公公來給咱們安置。」


    莊敏太後滿意地點點頭,「哀家這個孫兒,做事是越來越上道了。」


    管事太監笑著奉承,「那也是太後娘娘和皇上調教得好。」


    雖然莊敏太後心裏明白跟自己沒多大關係,但這話聽在耳朵裏還是覺得舒坦,隨便笑笑就揭過去了。


    弘順帝被安排在最寬敞的一處水榭,其他宮妃們的住所就挨著這邊安排,隔得並不遠。


    水榭的對麵就是「鵲仙橋」,因為下麵有地熱泉的緣故,高層的水一落下來,就自然而然地升騰起白茫茫的水霧,九曲橋從白霧中穿過,一幅詩情畫意的景象。


    弘順帝很滿意這一處景觀,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


    許皇後道:「沒想到杜家還真捨得,竟然給楚王妃陪嫁了這麽大個園子,說起來,這麽大的工程,得花不少功夫吧,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建的。」


    一旁霓裳道:「聽說慧遠大師給楚王妃批過命,說她旺夫,這話倒是不假,可見杜家陪嫁萬景園,這是選了塊風水寶地啊!」


    霓裳的話總是很輕易就說到弘順帝的心坎裏去。


    弘順帝聽得很舒心,道:「楚王妃的確是旺夫,多子不說,她嫁過來以後,平日裏不務正業的老七竟然也開始對朝務上心了。」


    霓裳莞爾,「這是皇上之福。」


    許皇後細細看了皇貴妃一眼,眼神陰了陰。


    弘順帝把永和宮附近的那幾位妃子都帶到萬景園來,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讓運棺的那幫人能順利一些。


    工程很浩大,先要打通地道,把通道拓寬才能把棺槨運出來,而且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皇宮去。


    為了避免牽連出更多的是非來,弘順帝並不打算讓棺槨迴歸皇陵,想找個地方悄悄處理掉。


    ——


    傅涼梟有意讓弘順帝在這個時候發現棺槨的存在,自然是用足了心思的,恰巧弘順帝不在宮裏,他趁機讓人把消息漏給了寧王。


    傅涼睿最近在準備大婚,聽到消息的時候,愣了一下,問探子,「此事當真?」


    「消息屬實。」探子道:「皇上之所以病重還帶著妃子外出避暑,就是為了方便挪棺。」


    探子又說:「之前裝潢永和宮的一位匠人說,那棺槨停在養心殿下方至少有五年之久了,殿下您看,咱們要不要插手這件事?」


    後麵這句話,讓傅涼睿心涼了半截。


    五年……


    康王和靖王盜墓是去年的事,先皇後的棺槨竟然那麽早就被換出來了。


    這件事是傅涼梟做的,傅涼睿一早猜到了,但他沒想到,時間會那麽早。


    想起去年康王和靖王的下場,傅涼睿在這件事上有些猶豫,楚王狡詐,他不確定傅涼梟這次又給誰挖了坑。


    斟酌再三,傅涼睿道:「罷了,我們暫時不插手,安靜觀望就是。」


    傅涼梟何其的會把握人心,要的就是寧王這份猶疑,要的就是他不插手。


    ——


    萬景園那邊安頓好,傅涼梟就帶著杜曉瑜去了他去年剛入手的山莊。


    萬景園在西城外,他們去的是南城。


    這一處的確如傅涼梟所說環境清幽。


    為了方便,修了盤山路,馬車能直接上去,杜曉瑜卻在山腳就叫了停。


    傅涼梟偏頭看她,「不舒服?」


    「不是。」杜曉瑜搖頭,指了指上山的石階,「咱們步行上去吧!」


    傅涼梟道:「有些高,怕你吃不消。」


    杜曉瑜俏皮地道,「我要是走不動了,你就背著我上去。」


    傅涼梟笑著搖搖頭,卻也拿她沒轍,扶著她下了馬車。


    二人並肩在前麵走,靜娘和幾個丫鬟抱著小公子撐傘跟在後頭。


    每天都窩在王府裏,太久沒出來走走,難得有這麽個機會,杜曉瑜覺得挺新鮮,非要和傅涼梟比誰的腳程快。


    傅涼梟是習武之人,況且又是男人,她一個孕婦哪裏比得過,見他一直不快不慢地和自己走得差不多,她便知他在讓著自己,鬱悶地道:「你別讓我,要不我都看不出差距來了。」


    傅涼梟聽罷,低笑一聲,邁開步子,不多會兒就把她遠遠甩在身後。


    杜曉瑜扶著腰喘氣,抬頭看著站在高處俯視自己的男人,泄了氣,擦擦額頭上的汗,說:「我走不動了,你背我。」


    傅涼梟沒說話,緩步走了下來,看著她汗濕的頭髮,說:「早讓你別逞強的,坐馬車上去多好,這會兒估計能歇下來吹著山風吃瓜果了。」


    杜曉瑜撇撇嘴,「你就不能單純地認為,我隻是為了想讓你背我找個藉口嗎?」


    這個人,說他古板吧,撩起人來的時候是真要命,要說他懂得浪漫吧,該浪漫的時候完全沒反應。


    取出錦帕給她擦了汗,傅涼梟才蹲下身,「上來吧!」


    杜曉瑜「唔」一聲,也不客氣,直接撲到他寬厚的背上,又說:「上山路陡,你要仔細些,若是摔到我,肚子裏的小傢夥可不饒你。」


    傅涼梟失笑,她每次懷孕的時候都會有一段時間特別嬌氣,完全迴歸小女孩心性,愛玩,愛撒嬌。


    「扶穩了。」傅涼梟站起來,腳步沉穩地往上走。


    身後幾個大丫鬟見了,不由得紅了臉。


    靜娘吩咐水蘇,「去給王妃送把傘。」


    水蘇反應過來,拿著油紙傘就追上前頭兩人。


    正要替他們撐傘,卻聽杜曉瑜道:「不必了,給我就行。」


    杜曉瑜是趴在傅涼梟背上的,有人在旁邊撐傘也不方便,水蘇臉皮薄,哪裏見得這樣的陣仗,早就臉紅得不行。


    杜曉瑜接過傘以後,她就飛快地跑迴去和靜娘她們一起。


    杜曉瑜撐開傘,剛好遮住自己和傅涼梟,她將側臉貼在他的寬肩上,問他,「沉不沉?」


    傅涼梟問她:「這會兒又有精神了?」


    「有人背著,自然有精神啦!」杜曉瑜笑笑,想到了什麽,又湊近他,「你帶我來山莊,不僅僅是避暑那麽簡單吧?」


    杜曉瑜一向不管他的公務,但不代表她一無所知。


    傅涼梟不置可否,棺槨的事很快就能曝光,到時候宮裏勢必會鬧得天翻地覆,他不想讓她受到波及影響胎氣,所以帶她來個清靜的地方。


    見他沉默,杜曉瑜便知是默認了,嘀咕道:「算了,反正我也幫不上忙。」


    說完,繼續靠在他肩上。


    傅涼梟走了一會兒,發現背上的人沒了聲,以為是睡著了,便也沒出聲,鼻腔裏偶爾唿出一口熱氣。


    「你當初為什麽要跑去汾州找我?」杜曉瑜突然開腔。


    「……」


    「你要是不去,就不會白白挨一刀。」她又說。


    「……你剛才吃的什麽水果,還能醉人?」他緩了緩,問。


    下馬車之前,為了防止暈車,杜曉瑜吃了不少新鮮水果。


    「我才沒醉呢!」杜曉瑜輕哼。


    傅涼梟反手拍拍她的臀,「沒醉就清醒點,別老是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杜曉瑜果然不再吭聲,歪著腦袋看他俊美的側顏。


    傅涼梟有所察覺,笑問,「做什麽?」


    「沒什麽。」杜曉瑜搖搖頭,把左手的傘換到右手來,腦袋也換了個位置,靠上他的右肩。


    到山上的時候,傅涼梟穩穩地把她放下來,又從她手中接過傘遮在她頭頂。


    杜曉瑜這才把自己心裏的疑惑問出來:「能告訴我,要發生什麽事了嗎?」


    傅涼梟沉默片刻,說:「養心殿下發現了一條密道,密道裏停著一具沒開過封的棺槨,父皇因為這事兒,急著要出去避暑,就是想藉機運棺。」


    杜曉瑜驚了一驚,「那是誰的棺槨?」


    傅涼梟沒說話。


    杜曉瑜從他的反應間很快猜了出來,「那你準備怎麽做?」


    傅涼梟勾起唇角,「無需我怎麽做,皇後的棺槨是有特殊標識的,運棺的那些匠人隻要湊近就能看出來棺槨裏躺著的是誰,而這件事,隻要有人看到就不可能瞞得住。」


    杜曉瑜明白了,傅涼梟就是想藉此機會攪渾這潭水。


    想了想,她笑問,「所以,咱們這是出來避難的嗎?」


    傅涼梟抬手替她理了理被山風吹亂的髮絲,「你說是,那就是。」


    山莊常年由張老管著,見到王爺帶著王妃來,張老恭敬地請了二人進去。


    庭院裏栽種了幾棵古樹,看起來有些年頭。


    山風很大,吹得樹葉沙沙響動。


    裏麵的所有裝潢都透著一股子古樸清雅的味道。


    杜曉瑜翹了翹唇,「怎麽突然想起來買下這麽個地方?」


    傅涼梟也不瞞她,「原本是準備給五哥住的,隻是沒想到他去得突然,這地方就沒派上用場。」


    杜曉瑜瞭然,「說起來,是他沒福分。」


    「剛上來,想必你也累了,過去歇會兒。」傅涼梟牽住她的手,帶她去茶軒裏坐下。


    先上來的小公公們很快把瓜果切來,細心地在裏麵放了竹籤。


    杜曉瑜懷了身孕,不能吃冰的,因此這些水果都沒冰過,不過勝在新鮮。


    杜曉瑜沒食慾,水果倒是吃得下。


    傅涼梟等她吃完東西去開了軒窗的涼爽房間裏睡下才站起身來,神情一改先前的和煦,變得十分冷肅。


    隱在暗處的暗衛現身。


    傅涼梟吩咐,「迴去傳話給敏凡,今天晚上就開始行動。」


    「是。」暗衛領了命,很快消失在傅涼梟的視線中。


    ——


    彼時,弘順帝正帶著兩位妃子坐在烏篷船上夜遊,吳勝給他們劃船。


    執掌江山這麽多年,弘順帝出遊不是禦輦就是畫舫,從來沒坐過烏篷船,今日算是頭一迴。


    而且他發現,萬景園晚上把燈點亮以後,美輪美奐的景觀與白日裏的大不相同,他覺得有趣,就貪玩了一會。


    許皇後站在岸邊,耐心地等著。


    盛夏之夜,風都是帶著暖意的。


    聽著湖上時不時傳來那兩位妃子的嬌笑聲,許皇後覺得刺耳,問一旁的嬤嬤,「什麽時辰了?」


    嬤嬤道:「戌時一刻。」


    許皇後正準備恭請弘順帝迴水榭安寢,外麵突然跑來一個小太監,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許皇後還沒聽完,整張臉的血色就已經退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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