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程均察覺到異樣,問她,「你很怕我?」


    「啊?我不是,我沒有……」


    江亦嘉心尖一跳,抬起頭來,正對上他探究打量的一雙眼,深沉無瀾,蘊藏著少年人少有的穩重,似乎去了一趟西洋迴來,他越發的讓人捉摸不透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認為隱藏得很好的小秘密,到了他麵前也會自然而然地就露出尾巴來。


    而他在她眼中,就好像一潭幽靜的湖水,望不到底,深不可測。


    到底她隻是個十多歲還未出閣的少女,無法參透二十多歲成熟男人的心思。


    「需要我安排人送你迴去嗎?」見她發愣,杜程均問。


    「不用不用。」江亦嘉勉強笑了笑,說:「我一會兒還要去陪曉……哦不,陪王妃坐坐。」


    杜程均不再勉強,「嗯」一聲,目送著她走遠。


    江亦嘉到了三房正院門口的時候,不停地撫了撫胸脯,等氣息平靜下來才進去。


    杜曉瑜正在和楊氏許如月談論老太太的病情。


    見到江亦嘉進來,杜曉瑜礙於楊氏兩婆媳在場,沒問什麽,繼續說:「老太太那種情況叫老年癡呆症,都已經這把年紀了,痊癒是不可能痊癒的,隻能時不時地喝些藥作為輔助,延緩一下病情,才兩個月,記憶力就下降得這麽快,後麵可能會更嚴重,而且行動越來越不便,照顧的人須得寸步不離才行。」


    楊氏一一記下,遺憾道:「原還想著你四叔要是今年迴來,咱們就能過個團圓年了,哪曾想,一次意外,讓一向精明能幹的老太太變成了這個樣子,筱筱,是不是人老了以後都會這樣啊?」


    「也不一定的。」杜曉瑜安撫道:「老太太是特例,再說了,娘這不還年輕呢嘛,怎麽就擔心上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娘別老是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老太太那邊有人照顧著,你們也不必時時牽掛,偶爾去看上一眼就行了。」


    楊氏點點頭,自己這個女兒是越來越有主意了,很多時候說話行事的派頭,比她這個當娘的還足。


    趁著許如月和江亦嘉都在,杜曉瑜站出來當了迴和事佬,「之前在德榮堂,老太太那是意識不清醒,說的都是無心之言,四嫂和嘉姐姐別往心裏去。」


    說句實在話,雖然老太太之前認錯了人,可是當得知老太太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盼著的是江亦嘉和杜曉駿的婚事,許如月心裏不是沒有想法的。


    很多人都知道,江家和杜家是世交,小輩們常有往來,江亦嘉和杜曉駿更是從小就認識,算得上青梅竹馬。


    不過因著小時候那枚銅魚的故事,許如月和杜曉駿早就心意相通了,所以婚後她從來不想這些,今日算得上是頭一迴從老太太嘴裏得知杜江兩家原來還有這麽一層關係。


    也就是說,如果不出現墜崖事件,如果不是她半路殺出來,杜曉駿原本要娶的人是江亦嘉。


    杜曉瑜怕她這位嫂子心思敏感想到別的地方去,又多句嘴解釋道:「和江家有婚約的不是四哥,是我,隻不過我兩歲的時候就走丟了,所以這麽多年過去,江家早就不記得這事兒了。更何況,我如今都已經嫁入了楚王府,杜江兩家再有什麽口頭上的約定,那自然也是作廢了的。」


    這話是在變相告訴許如月,就算江亦臣和她不可能,杜曉駿也不會娶江亦嘉的,畢竟這倆人又沒有婚約在身。


    許如月一下子就聽出來小姑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麵上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說道:「我都已經是你四嫂了,哪還會在意那些?」


    杜曉瑜挑眉,但凡是個對夫君有感情的正常女人都會小小的在意一下的吧?就好像當初許如月和許如眉先後被賜婚給傅涼梟的時候,雖然知道那是假的,她還是醋得整個人都酸溜溜的。


    不過這種事,自然誰都不會說出來,「四嫂不在意就好。」


    杜曉瑜說完,看向江亦嘉。


    江亦嘉知道杜曉瑜是在幫她,很配合地道:「小的時候老太太就愛開玩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她還記著,可見記性又倒迴去了,病得不輕啊!」


    這麽一說,才讓許如月徹底放鬆下來。


    她最擔心的,是江亦嘉對杜曉駿的心思,畢竟江亦嘉和自己是好友,江亦嘉要是真的心悅杜曉駿,那她肯定會覺得不好受。


    ——


    從杜家出來,坐上馬車以後,杜曉瑜問江亦嘉,「我四叔跟你說了什麽?」


    江亦嘉搖頭道:「也沒別的,跟你說的差不多,就是讓我別把老太太說的話放心上。」


    杜曉瑜無奈失笑,「老太太也真是,怎麽偏偏把四叔認成了四哥,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四叔娶你,真是太荒謬了。」


    江亦嘉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畢竟她曾經就有過這般荒謬的想法,勾引四爺,讓他不得不娶了她。


    可那是曾經,現如今她都放下杜曉駿了,自然不會再有那種荒唐不切實際的想法。


    坐的是楚王府的車駕,杜曉瑜吩咐趕車的小公公先把江亦嘉送迴去,才折返迴王府。


    杜曉瑜原本想跟傅涼梟說說這個事的,到了才聽說他還沒迴來。


    ——


    與此同時,幹清宮,養心殿。


    傅炎筆直跪在地上,「微臣已經按照皇上的旨意成功將杜家四爺帶迴來,特此入宮復命。」


    上邊兒弘順帝正坐在棋桌前,與他對弈的人是傅涼梟。


    弘順帝捏著一顆棋子,久久沒落下,似乎在認真思考,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抬頭看傅炎一眼。


    傅涼梟道:「既然人都迴來了,那想必他身上的毒都清了吧?」


    傅炎頷首,「全部清除,也大好了。」


    弘順帝眯著眼道:「這麽說,我大魏的醫術竟然還比不上洋人?」


    傅炎無話可說,到了那邊,見著洋人那些先進於大魏的醫療器具,他才算是真正領悟到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因為杜程均是大魏皇帝親自下旨送去的人,所以在那邊自然而然地得到了最好的治療,有專門的翻譯把洋醫生的話轉達給傅炎,說到「輸血」這個詞,傅炎聽不懂,那洋醫生表情很嚴肅,告訴他,這是他們研究多年的首次嚐試,以前從未給人輸過血,而且是羊血,沒有這方麵的病例可參考。


    要麽,他們就賭一把,讓杜程均成為第一個接受輸血的病人,要麽,他們就隻能返程,因為手術後如果不及時輸血,杜程均能活下來的希望太過渺茫。


    傅炎隻是負責護送,當然拿不了主意。


    杜程均卻很堅持,說自己願意嚐試。


    當時傅炎想勸來著,可是想想海上經歷的大風大浪,吃了那麽多苦頭才到西洋,若是就這麽返航,那就等同於白去一趟。


    於是傅炎不得不默認了杜程均的選擇。


    之後就是漫長的手術過程和治療過程了。


    杜程均完完全全就是那幫洋醫生的試驗品,除了輸血,麻醉劑也是首次登上手術台,效果十分顯著,整個過程中,杜程均都是無痛的,不過西醫也並非強大到無敵,還是有些不容忽視的缺陷,比如他們的藥,效果就沒有大魏這邊的草藥效果好,更比不上杜家自創的丸藥。


    好在走的時候考慮了太多的因素,所以帶去的人不少,其中有幾位是太醫,帶去的藥也多,所以手術後,除了必要的服用西藥之外,其餘時候杜程均都是服用他們家的丸藥的。


    對於杜程均和那幾位太醫來說,這次的西洋之行簡直就是一場大魏醫學史上的顛覆。


    麵對弘順帝的發問,傅炎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其實微臣覺得,既然咱們開海貿易與西洋有往來,不如趁機把西醫引進來造福更多百姓。」


    弘順帝本來要落子了,聽到這話的時候手一頓,再抬起頭,那眼睛裏竟然噙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兇光,狠厲至極,「這麽說,在你眼裏,我泱泱大國,那麽多的名醫大夫,竟然全都比不上那幫洋人?」


    傅炎抿唇。


    傅涼梟看了弘順帝一眼,覺得他這狀態不太對勁。


    傅炎並未說什麽過分的話,隻是提個建議把西醫引入大魏而已,弘順帝就算再生氣,也不該馬上就暴怒成這個樣子吧?


    偏偏傅炎是個性子耿直的,他從來不與人虛與委蛇,哪怕知道弘順帝生氣了也要說,「微臣不捧不踩,隻是就事論事而已,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醫術就算再高,總有短板的地方,而西醫就能很好的彌補咱們的短板,微臣覺得,對於一些特殊的病人,若是能將兩種醫術結合起來,會恢復得更快也更全麵,所以微臣請求,引進西醫,創辦西醫院,為百姓謀福祉。」


    弘順帝聽了這話,額頭上青筋暴漲,指著他就罵:「你個崇洋媚外的東西!來人,給朕把傅炎抓起來!」


    「父皇。」傅涼梟突然幽幽開口。


    弘順帝隻當他是想替傅炎求情,當先道:「今日誰說情,朕便連同那個人一起罰!」


    傅涼梟冷笑一下,認真看著他,「父皇這是怎麽了?」


    弘順帝一愣,看向傅涼梟。


    傅涼梟道:「不過就是個提議而已,父皇覺得不可取,那您不同意就是了,犯不著動這麽大的肝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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