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產期,傅涼梟就越是焦躁。


    雖然他嘴上說接納了這個孩子,可一想到很可能生下來心髒就有問題,他便憂慮得寢食難安。


    可是這種時候不能逃避,因為愛妻的行動越來越不便了,每一餐稍微多吃一點都會覺得難受,時時需要人伺候。


    傅涼梟幾乎是寸步不離,白天陪著她散步,看著她午睡,親自給她打扇,晚上把軟榻挪到她床邊,陪著她睡。


    他知道她心裏其實也是有些忐忑的,所以想給她一些安全感,讓她能在每天清晨醒來的時候都能看到自己,多點信心。


    兩個內心忐忑的人就這麽用行動默默地相互慰藉著。


    「王爺,妾身不怕,你也不要怕。」這一日飯後,杜曉瑜依偎在他懷裏,說道:「當初選擇留下孩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結果如何,咱們都必須勇敢跨過這個坎,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傅涼梟沒說什麽,隻是輕輕摟著她,他不怕別的,就怕孩子真有問題,到時候她再抑鬱一次。


    身體上的疾病尚可用藥石醫治,可精神上的,卻是千難萬難。


    天知道前世他費了多大功夫才讓她清醒過來重新麵對。


    ——


    穩婆早就請好了,都是精挑細選經過各種排查能絕對放心用的人。


    楊氏作為生母,也被允許來王府陪著女兒待產。


    曉琬已經半歲多,一笑就露出兩顆碎米牙來,杜曉瑜抱不了她,隻能讓她坐在小榻上,然後自己拿著撥浪鼓去逗弄她。


    「曉琬,過不了多久,你大外甥可就要出生了,等他長大些,你便帶著他一起玩兒好不好?」


    曉琬聽不懂,隻是伸著手要杜曉瑜手裏的撥浪鼓。


    杜曉瑜便笑著親親她的小額頭。


    大概是因為年齡差的關係,杜曉瑜總是沒辦法把曉琬當成自己的親妹妹,潛意識覺得她是小一輩的孩子,所以每次管曉琬叫「寶寶」的時候,都讓楊氏哭笑不得。


    每每那個時候,杜曉瑜便理直氣壯地道:「我已經把自己當成娘唯一的親生女兒了,所以吃妹妹的醋,不準她霸占了娘的寵愛,才會把她當成小輩的。」


    楊氏睨她一眼,「你自己都要當娘的人了,隻許你有孩子陪著,我就得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啊?」


    杜曉瑜失笑,曉琬是楊氏博了命生下來的,她當然能體會楊氏對這個小女兒的喜愛。


    吃醋什麽的,完全不存在,她巴不得曉琬能一直陪在楊氏身邊解悶。


    看著曉琬砸吧著嘴吃輔食的可愛樣子,杜曉瑜突然想到杜家還有兩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四嫂還在坐月子,娘就這麽來了,不太好吧?反正我的產期還有些日子,不如,娘先迴去照顧四嫂吧,我這邊每天這麽多人看著,不會出事兒的。」


    楊氏皺眉道:「我本來是要親自伺候你四嫂坐月子的,可是親家母來了,剛到就嘀咕咱們家這樣不好,那樣不好,反正吃的穿的用的,就沒一樣是她看得上眼的,她是客人,又是你四嫂的生母,就算有些怨言,我也沒話說,畢竟咱們家的確是比不得丞相府。


    可是為了照顧好甜甜,每天的尿布都是我親手換的,怕她小屁屁不舒服,你差人送去的那些輕薄透氣的尿布,我都留給了甜甜,衣服也是,怕磨到孩子嬌嫩的肌膚,好料子我也全都讓給甜甜了,曉琬身上穿的,就隻是大院裏孩子們平日裏穿的料子。


    你說說,我都做到這份上了,她還覺得我偏心自己的女兒,苛待了她外孫女,我真的是,一把年紀了還受這種委屈,剛好那天楚王府的景裕小公公去咱們家傳話,說王爺準許娘家人來陪著待產,我便懶得管了,收拾東西就跟著來了王府,那爛攤子,留給你祖母處理去。」


    「甜甜」是杜曉駿家女兒的乳名,大名叫杜宜韻。


    杜曉瑜聽得瞠目結舌。


    按說,楊氏的脾氣在杜家這幾位媳婦裏麵算是最好的了,平日裏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從來不會說句重話,對許如月這個兒媳就更是了,自從過門以後,都是挑最好的給,何曾虧待過半分。


    楊氏說的話,杜曉瑜也不懷疑,因為她娘就是那樣的「好心腸」,絕對不會因為偏心曉琬而虧待了甜甜。


    在曉琬和甜甜之間,楊氏肯定會把最好的給甜甜,曉琬的話,過得去就行。


    能把楊氏這樣好性兒的人都給氣得冒煙,可見許如月的娘林氏是真不好相與。


    不過話說迴來,「那位親家母可是丞相府的人,怎麽會想起來親自上女婿家的門照顧女兒?」


    「大概是受刺激了。」楊氏說到這裏,一聲感慨,「她那個兒媳,接連滑了兩胎,到現在幹脆不會生了,她給兒子張羅的幾個妾室也不爭氣,過門一年都沒動靜,別說兒子,連個女兒都沒生下來。


    這不,聽你四哥去報喜說月姐兒生了個丫頭,就喜滋滋地帶著人去了,準備的還挺齊全,尿布、小衣裳小褲子,玩具,滿噹噹裝了一車,好像還帶了幾個經驗老到的婆子專門照顧你四嫂。


    其實吧,她不說我也知道,那些東西原本是給她的小孫子小孫女準備的,但是等了這麽久都沒動靜,幹脆送來給月姐兒了。」


    杜曉瑜扶額,「那她得在咱們家待到什麽時候去?」


    「不知道。」楊氏賭氣似的搖搖頭,「反正他們家有理,她愛待多久待多久,我暫時是不迴去了,就在王府陪你。」


    杜曉瑜勸道:「娘還是迴去一趟吧,要不然讓外人知道了,會戳你脊梁骨罵你偏心偏的沒邊兒了,把兒媳晾在一邊,大老遠的跑去陪女兒待產。」


    楊氏一想到林氏那副嘴臉,就說不出的堵心,可是思來想去,女兒說的也有道理,雖然大院裏的人都知道她是因為什麽跑到王府來的,可外麵的人不知道啊,到時候不定說得罵得多難聽呢!


    「那……筱筱,娘這就迴去了啊!」楊氏道:「你四嫂沒幾天就要出月子了,滿月宴過後,娘再來陪你。」


    杜曉瑜點點頭,「娘安心迴去吧,我這裏沒問題的。」


    楊氏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抱著曉琬離開了楚王府。


    晚飯的時候,傅涼梟才知道楊氏走了,他問杜曉瑜,「怎麽不讓你娘留下來陪你?」


    杜曉瑜道:「雖然我也想,可是我嫂嫂還在坐月子呢,我又還沒生,她留下來會被人罵的,還是讓她迴去好了,等我生了又再說。」


    傅涼梟伸手摸摸她圓滾滾的肚皮,低喃道:「咱們對外瞞了一個多月,按照真正的月份,最近這段日子就是產期了,我是想著,有嶽母在身邊,你能更安心些,可是……罷了,走就走吧,我陪著你。」


    ——


    除了傅涼梟準備的人,莊敏太後那邊也安排了不少經驗老到的來,說是陪著杜曉瑜待產,順便伺候月子。


    這些人的底細,傅涼梟都有暗中讓人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才留下來。


    杜曉瑜是在晚上破的羊水,當時夜深了,房裏燭光微弱,傅涼梟就睡在挨著床榻的軟榻上。


    杜曉瑜疼得滿頭大汗,她伸手推了推傅涼梟,聲音透著無力,「王爺……」


    傅涼梟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因為每天都要防著她會突然生產,所以他其實睡得不是很沉,一般都是守著她到實在撐不住了才敢淺眠一會兒。


    「筱筱。」見到她疼得小臉皺成一團的樣子,傅涼梟臉色大變,「是不是要生了?」


    「嗯。」杜曉瑜雙手抓著被子,大口喘著氣。


    「別怕,我馬上抱你去產房。」


    傅涼梟起身穿好衣裳,順手拿過床頭的薄毯蓋在杜曉瑜身上,快速抱著她去了產房。


    穩婆和負責伺候的丫鬟們得了信就匆匆趕來。


    見到傅涼梟在裏麵,所有人都露出了訝異的神情來。


    其中一個穩婆道:「王爺,產房太過血腥,怕衝撞了您的貴體,還請您去外頭等。」


    傅涼梟眉頭深鎖,看著杜曉瑜。


    杜曉瑜點點頭,「王爺出去吧,讓靜娘來陪我就是了。」


    身為女人,杜曉瑜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看到那個地方大出血的樣子,她並不覺得他不在產房裏陪著就是不愛她。


    畢竟傅涼梟前世就有過眼睜睜看著親生骨肉夭折的經歷,內心深處其實是脆弱的。


    他對血,尤其是心愛女人的血,一定有著強烈的陰影,更何況生產的時候那麽可怕。


    為了不影響以後的夫妻生活,杜曉瑜堅決不讓他陪著。


    傅涼梟皺眉,「筱筱……」


    「你出去。」杜曉瑜將臉歪向一邊,不看他,「你留下來的話,並不會讓我覺得有了支撐有了依靠,反而是亂我精神的,我可還想順順利利地把孩子生下來呢!」


    「王爺快出去吧!」穩婆也勸道:「王妃這是早產,可不能耽誤了生產的好時辰。」


    傅涼梟抿了抿唇,最後啞著嗓子道:「那你什麽都不要想,隻管把孩子生下來,我在外麵等著你。」


    「嗯。」杜曉瑜頷首,目送著他出去。


    之後,下人們便有條不紊地忙了起來,燒熱水,準備紅糖水和稀粥、參片。


    楚王府的良醫官也在外麵候著,以防王妃出現突發情況,他好及時拯救。


    除了良醫官,另外讓人去請的太醫也在路上了。


    傅涼梟沒有留在產房外麵,他徑直去了外院,許久不曾握劍的他從兵器庫裏把自己的寶劍取了出來。


    他能想像她在產房疼得大汗淋漓的樣子,可是他不能去陪她。


    他從來就捨不得她受一丁點的苦,怕自己聽到她痛苦的聲音,見到滿目的鮮血會忍不住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


    手中的劍舞得飛快,滿院的樹葉簌簌往下落。


    傅涼梟腥紅著雙眼,臉色陰沉得可怕。


    「七哥要當爹了,所以格外的興奮嗎?劍舞的不錯。」寧王不知什麽時候來的,看傅涼梟耍了一套劍法,拍手稱讚。


    傅涼梟收了劍,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大晚上的,寧王不在自己府上睡覺,跑來本王家裏做什麽?」


    寧王挑眉,「大概是我與七哥心有靈犀,知道七哥睡不著,所以特地過來陪你。」


    傅涼梟一抬手,閃著寒光的鋒利劍刃就架在寧王的脖子上,「本王今日沒心情跟你鬥法,你最好是安分些。」


    寧王麵不改色,用兩根手指夾住劍尖,讓劍挪開些,笑得一臉真誠,「七哥真的誤會我了,聽說七嫂生產,我隻是來做客的。」


    「滿月宴還有三十天。」傅涼梟麵無表情地說。


    「無所謂。」寧王攤手,「知道你們忙,沒空招待我,沒關係,我不需要人招待。」


    說完,看了看夜色,「這個時辰的話,怎麽著也得天亮才能生下來了吧?」


    傅涼梟麵色微冷,「本王的愛妃生產,與你何幹?」


    「當然有關係了。」寧王道:「七哥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小侄。作為叔叔,關心一下小侄並不犯罪。」


    傅涼梟沒理會他,繼續舞劍。


    四更天過後,產房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傳來,寧王好像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傅涼梟再一次皺眉,「你還不走?」


    「不還沒生嗎?」寧王麵上一點困意都沒有,眼尾時不時地掃向產房方向,說道:「小侄平安出生我就走。」


    說完,自己進屋搬了個椅子出來坐在廊下,一副要看傅涼梟繼續舞劍的架勢。


    傅涼梟停了手收了劍。


    李忠馬上讓人送來熱茶。


    傅涼梟接過,又示意他送一杯給傅涼睿。


    傅涼睿舉著茶杯,敬酒似的對著傅涼梟遙遙一敬,「多謝七哥款待。」


    「別謝得太早。」傅涼梟冷聲道:「我兒子沒事那最好,要有事,你就別想安安穩穩地踏出楚王府。」


    寧王挑了下眉,「那我是該祈禱小侄福大命大呢,還是該祈禱七哥手下留情呢?」


    如今這時節,夜風簡直是刺骨的冷。


    五更天的時候直接飄起了小雪。


    傅涼梟進屋,李忠馬上讓人端來火盆。


    他人還沒來得及坐下去,產房那邊就傳來消息,說王妃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傅涼睿眸光微動。


    傅涼梟唿吸一窒,沒有第一時間去產房,而是盯著報信的丫鬟問:「有沒有讓太醫瞧過?」


    丫鬟搖頭,「奴婢來的時候,小公子才剛讓穩婆包進繈褓裏,太醫說,就算要看,也得明天了。如今天氣這麽冷,不能隨意打開小公子的繈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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