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認真的。


    五個字終結了所有話題。


    杜曉瑜是真不知道該怎麽搭腔了。


    說實話,從欣賞的角度來講,她對江亦臣挺有好感的,可也僅僅是欣賞而已,談不上男女之情。


    「那個,江三公子,我覺得這話你還是收迴去比較好。」杜曉瑜半晌幹巴巴地憋出一句話來,「一來,我已經是楚王殿下的未婚妻了,你來跟我說這些不太合適。二來,你對我可能隻是一種錯覺。」


    江亦臣絲毫沒有因為她這直白的拒絕而變臉色,俊美的麵上仍舊掛著淺淺的笑意,杜曉瑜看得出來,並不是裝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呢喃:「這錯覺要是來得再早一些就好了。」


    他一直都沒正視過自己的感情,如她所言,今日之前,他也覺得自己對她隻是一種錯覺,以為隻是從欣賞的角度出發,單純地喜歡看到這個小姑娘而已。


    可是聽到賜婚,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某件重要東西的時候,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想到這兒,江亦臣抬起頭來看著她,神情說不出的認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在下就是傾慕姑娘,隻不過,我似乎來晚了一些。」眼底劃過一絲懊惱,繼續道:「我希望我心慕的姑娘能得到幸福,如果這場賜婚並非你所願,那麽你大可不必勉強自己。」


    杜曉瑜微微抿唇。


    給傅涼梟剪桃花她倒是擅長,但給自己剪,她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為對方足夠優秀,足夠守禮,她心裏並不覺得討厭。


    可是他說傾慕她,不希望她步入一段不情不願的婚姻。


    怎麽辦?


    難不成直接告訴他,她早就和楚王情愫暗生,告訴他其實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這是頭一次,杜曉瑜在麵對桃花的時候猶豫了,不像處理賀雲坤那樣的利落決絕。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不忍心用言語來傷害他,仿佛那些話一出口,就會有多虧欠他似的。


    杜曉瑜也不清楚這種奇怪的反應是怎麽迴事。


    按理說來,他們之間應該沒有過任何深層次的交集才對,就算直接出言拒絕他,他受點情傷也是在所難免的,她在乎個什麽勁?


    長長的睫毛垂落,她的目光落在茶盤上,輕聲道:「我不能用我全族人的性命做賭注。」


    江亦臣勾唇淺笑,「我明白了。」她應該隻是懾於皇權,不敢不遵。


    杜曉瑜恍惚地看著他,不懂他到底明白了什麽。


    ——


    從茶樓出來,水蘇還等在外麵,「姑娘,那位是江三公子吧?」


    杜曉瑜點點頭。


    「他為何要攔住姑娘?」


    「是為了孫少爺的病情。」杜曉瑜迴答得輕描淡寫。


    水蘇瞭然,又看向馬車,「車夫沒來,奴婢給姑娘趕車吧!」


    「不必了。」杜曉瑜瞧了一眼,鬧市就在不遠處,「直接走過去就成。」


    主僕二人一路逛過去,除了鵝絨,還另外買了不少東西,全都是給杜曉駿和許如月準備的,最後買了好大一包零食,各種各樣,裏頭都是糰子愛吃的。


    杜曉瑜去車馬行雇了一個車夫來趕車,打算先去恩國公府。


    站在國公府大門外,杜曉瑜卻猶豫了,遲遲沒進去。


    大堂哥杜曉驥的事,其實杜程鬆早就跟她說過,隻不過那個時候杜程鬆還隻是懷疑,沒想到這事兒竟然是真的。


    秦楓媛為了掩蓋自己懷孕的真相,找上杜曉驥,想讓他幫忙造假,證明她沒有懷孕,然後她再找機會把孩子流了,可惜杜曉驥性子太烈,直接拒絕,惹惱了秦楓媛。


    秦楓媛一怒之下花錢僱人把杜曉驥給殺了。


    前些日子真相曝光的時候,柳氏哭得肝腸寸斷。


    老太爺沉默了一整天。


    兩位伯父更是怒得不行,直說要找秦宗元算帳。


    雖然最後以私了的方式結束了這段悲劇,但杜家那邊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以後和秦家老死不相往來。


    杜曉瑜一直沒敢告訴老太爺老太太,自己與秦家這邊的牽扯,這事兒隻有杜程鬆一個人知道。


    杜程鬆曾經說過,杜家和秦家的恩怨,不把她扯進去,她和糰子可以私底下往來,但不能放到明麵上,不能讓杜家其他人察覺到。


    杜曉瑜能理解他的顧慮。


    所以今日來看糰子,其實也算是打著買東西的幌子偷偷來的。


    聽說秦宗元為了湊足那五十萬兩銀子,把國公府名下的所有產業都給變賣了,也不知道小糰子現如今過得怎麽樣。


    水蘇見到是恩國公府,眉心蹙了蹙,「姑娘,咱們來這兒,合適嗎?」


    「你別說出去就沒事。」杜曉瑜淡淡看了水蘇一眼,吩咐她,「外麵冷,你迴馬車上等著吧,我去去就來。」


    水蘇道了聲謝,轉身朝著馬車走去。


    杜曉瑜抱著那包零食走到大門處,請門房進去通報了一下。


    沒多久,寧氏就親自出來迎接。


    她的裝扮和之前的反差很大,以前見寧氏,她身上穿的總是華美的裙衫,從妝容到頭麵首飾,無一不精緻。


    但如今身上穿的,也就是普通人家穿的料子,頭麵也簡簡單單,不是很貴重的那種。


    「杜姑娘。」見到杜曉瑜,寧氏有些意外。


    她原本想著出了這麽大的事,杜曉瑜怕是以後都不可能再來國公府了。


    這幾天一直在尋思以後怎麽跟糰子解釋,沒想到今兒個就見著了人。


    「夫人不邀請我進去坐坐?」杜曉瑜挑眉,看了一眼跟在寧氏後頭的糰子。


    寧氏失笑,隨後忙道:「快裏邊兒請。」


    與寧氏不同,糰子身上穿的全是好料子,做棉襖的棉花也是上等質地,保暖又透氣,因為冷,小手上戴著她以前在白頭村給他做的手套,耳朵上套了耳護,鼻頭凍得通紅,小小的一團站在那裏,跟個圓滾滾的球似的。


    「姐姐。」見到杜曉瑜,糰子小臉上樂開了花。


    「糰子,你是不是又胖了?」杜曉瑜拉著他戴了手套的小手放在掌心裏搓了搓,嗔道:「你看看,小棉襖都給撐得圓滾滾的了,平時沒少吃零食吧?」


    糰子仰起腦袋,理直氣壯地道:「爹爹說了,糰子要吃好多好吃的才能長高長大。」


    杜曉瑜忍俊不禁,揉揉他的小腦袋,把零食包遞給他讓他自己抱著,小傢夥高興壞了,一路上蹦蹦跳跳踢著雪,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跟著寧氏往裏走的時候,一路上都沒見著幾個下人。


    杜曉瑜問:「夫人是給下人們放假了嗎?」


    寧氏道:「不是放假,是打發走了一部分。」


    而留下來的這一部分,想來待遇並沒有之前好,大冷天的,穿的都不怎麽樣。


    可以說,現如今整個國公府,就隻有糰子身上穿的是上等錦緞,每一樣都精緻得不行,絲毫不比之前差。


    其餘人則是樸素了不少。


    寧氏似乎看穿了杜曉瑜的疑問,淡笑道:「我可以布衣荊釵粗茶淡飯,但我的兒子一定要吃好穿好,否則我會良心不安。」


    杜曉瑜不知道怎麽接話,隻是覺得心中十分難受。


    本來是秦楓媛一個人造的孽,算下來,寧氏還是受害者呢,可她卻不得不跟著秦宗元一起償還這筆冤孽債。


    「其實夫人大可以阻止國公。」杜曉瑜道:「杜家要的,無非就是一個交代罷了,從沒想過要把你們逼上絕路,五十萬兩,那幾乎是傾家蕩產了。」


    寧氏仰頭看天,眼中有些淚意,她原本是勸阻過的,但國公說了,秦家欠杜家一條人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教女無方,合該傾家蕩產以作補償,以後的日子哪怕再苦,他都絕不會讓她和兒子受委屈,以前如何,以後還如何。


    寧氏怎麽可能放任丈夫去吃糠咽菜,她一個人陪著兒子錦衣玉食,索性把好的全給了兒子,她陪著丈夫同甘共苦。


    杜曉瑜沒在國公府待多久,坐了會兒喝了一盞茶就離開了。


    水蘇見她似乎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什麽。


    迴到杜家,杜曉瑜把鵝絨交給底下的人想去找杜程鬆,結果下人告訴她,三爺出去了,不在大院裏。


    杜曉瑜想了一下,直接讓人備車去京郊,這次一個丫鬟也沒帶。


    杜程鬆果然在萬景園,正站在大門外和幾個男子大聲說話,其中有幾句杜曉瑜聽到了,好像是在說漲工錢。


    杜曉瑜撐開傘走過去。


    杜程鬆見她來,滿麵詫異,「筱筱,這大雪天的,你怎麽過來了?」


    杜曉瑜莞爾道:「閑著無事,出來轉轉。」


    杜程鬆迴頭讓那幾人先進去。


    等人走了以後才重新看向杜曉瑜,「怎麽一個丫鬟也不帶著?」


    「嫌麻煩,再說了,大冷天的,讓她們留在房裏暖和暖和。——對了爹,你剛才和他們說什麽呢?」


    「沒,沒什麽。」杜程鬆道:「問了一下園子的情況。」


    杜曉瑜眸光微動,「這麽冷的天,又下著大雪,不是應該停工嗎?我怎麽瞧著還有工人在幹活?」


    杜程鬆抿了下唇,說:「沒事兒。」


    其實杜曉瑜說得沒錯,這麽冷的天氣,雪又大,理應停工的,可是他必須要趕在明年女兒出嫁之前把園子建好,所以親自過來催工期,那幾個園林師傅倒是好說,畢竟他們隻是提供策劃,起鬧的是工頭和近百名工人,嚷嚷著要加三倍工錢,否則不願意頂著大雪幹活。


    那麽多人,三倍工錢,這又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一整個冬天,要這麽算下來,工錢這一塊就得花費不少銀錢。


    上次杜曉駿下聘,除了公中給的聘金,杜程鬆自己又掏了幾萬兩給他,園子這邊的工款就一下子就縮了不少。


    可是沒辦法,兒子的婚事不能搞砸,同樣的,女兒這邊也不能虧待了,所以杜曉駿下聘以後他就一直在籌款,往錢莊裏借了一些,沒想到才剛穩定下來,工人們又鬧了這麽一出,實在糟心。


    「這地兒,筱筱上次就來過了吧?」心裏不痛快歸不痛快,再對上女兒,杜程鬆麵上還是盡量保持著笑容。


    那一次楚王讓人停工一天,說他來看看,杜程鬆哪裏聽不出來,那個混蛋是想趁機在這裏跟他女兒幽會。


    可是有什麽辦法,他就算再不樂意,女兒都已經上了賊船了,況且成了親,自己這個做嶽父的又不跟他們一起過日子,所以他喜不喜歡楚王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那個混蛋以後能對他女兒好。


    否則要敢圖一時新鮮玩膩以後把筱筱扔到一邊,他非弄死那個王八羔子不可!


    「來過,但是有些地方不太滿意。」杜曉瑜點頭。


    「哪裏不滿意,你說,我讓他們去改。」杜程鬆馬上道。


    杜曉瑜眼珠轉了一下,「臨時改設計,恐怕又要不少錢了吧?」


    「錢不是問題,隻要能改到你滿意就成。」


    「爹這麽花錢,就不怕把你還沒出世的小兒子媳婦兒本都給花沒了嗎?」


    杜程鬆噎了一噎。


    杜曉瑜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道:「行了,我實話實說吧,園子設計我挺滿意的,隻不過這麽大的園子,應該花了爹不少錢,既然是給我的嫁妝,總不能我什麽都不出吧,我之前存了一些錢,雖然不多,但是我想,給工人們付工錢應該是夠了,晚上我讓人送去給爹。」


    「筱筱!」杜程鬆繃著臉,「你這是做什麽?」


    杜曉瑜道:「給自己備嫁妝啊!」


    杜程鬆手指握了握,「爹不會要你的錢,既然是你辛苦掙來的,就自個兒留著吧!」


    杜曉瑜道:「反正我以後嫁入楚王府錦衣玉食,也花不了那麽多錢,還不如少帶一些過去,再說了,投到園子裏來,不也就等於給我帶著過去了嗎?」


    杜程鬆說不過她。


    「行了,爹就別推辭了吧,趕快進去忙活,我先走了。」


    晚飯過後,杜曉瑜親自給杜程鬆送了五千兩銀票。


    杜程鬆手裏攥著那一疊厚厚的銀票,心中像是打翻了百味瓶,什麽滋味都有。


    十月匆匆而過。


    一晃眼到了冬月頭上,杜曉駿和許如月的婚期。


    今日沒下雪,下人們早早就起床把院子裏的積雪清理了,到處掛上紅綢大紅燈籠,小丫鬟們一人得了一朵漂亮的紅色珠花,戴上以後就出來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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