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江榮安然無恙之後,杜曉瑜便告辭離開了江家。


    當然,也順便帶走了江亦嘉。


    四叔去西洋的時間已經定下來了,半個月後。


    她必須盡快把四叔和江亦嘉的事情給確認下來。


    迴到杜家的時候,兩人先去見過老太太。


    然後杜曉瑜意外的發現四叔也在。


    他今日穿了一件淺藍色的豎領袍子,領口束得很高,用一枚米白色的珍珠扣扣住,一絲不苟,周正而嚴謹。


    杜曉瑜沒想到四叔會在裏麵,臉上露出幾分訝異來。


    江亦嘉前些日子做了不少「虧心事」,進去見到那人,馬上垂下腦袋,連唿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幾分。


    「奶奶,四叔。」杜曉瑜忙給長輩見禮。


    老太太這幾天心情不錯,笑眯眯地看著二人,又問杜曉瑜,「榮榮怎麽樣了?」


    杜曉瑜答:「已經緩過來了,休息一段日子就能康復。」


    老太太聽得歡喜,「不枉太爺器重你一場。」


    杜曉瑜莞爾。


    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在江亦嘉身上,「嘉姐兒是過來找五丫頭的吧?」


    江亦嘉點頭,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很輕,生怕哪裏出了錯惹得上麵那位不高興。


    雖說四爺的性子並不冷,可是過分穩重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高深莫測的氣息來,讓人見了便莫名覺得心虛,尤其是江亦嘉這種心裏打著小算盤的人。


    她盡量避開杜程均垂下來的目光,硬著頭皮解釋道:「五姑娘救了榮榮,我特地來感謝她的。」


    老太太道,「杜家和江家是從你太爺爺那輩起就開始的交情了,雖然到你父親這輩淡了些,不過終歸是世交,嘉姐兒以後別這麽客氣。」


    江亦嘉勉強笑了笑。


    老太太見她一直看著地上,覺得奇怪,「你怎麽不抬起頭來說話?」


    江亦嘉快囧死了,恨不得捂著臉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旁的杜曉瑜其實也挺有壓力的,因為四叔跟她爹和上頭的兩位伯父都不同,他年輕,卻老成,那種內斂沉穩的氣質,讓她們這些小輩在他麵前完全不敢放肆,比對著兩位伯父還拘束。


    不過,她還是時不時地偷瞄四叔的反應,見他隻是淡淡地看了江亦嘉一眼,沒多久就移開目光,她眯著眸子,若有所思。


    江亦嘉快撐不住了,趁著老太太和四爺說話,揪了揪杜曉瑜的衣袖,悄聲問她,「咱們什麽時候可以走?」


    杜曉瑜見江亦嘉囧得滿臉通紅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江亦嘉氣得直瞪她。


    杜曉瑜沒打算坐下來,單獨跟老太太在一塊兒她倒是挺聊得來,若是加上四叔,那就沒什麽能聊的了,說個話都得斟酌半天才能開口,累不累啊!


    杜曉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找個藉口就帶著江亦嘉告退了。


    出了德榮堂,江亦嘉大口大口唿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


    杜曉瑜捂著嘴笑,「我還是第一次得見江姑娘這個樣子呢,真有趣。」


    江亦嘉一張臉紅撲撲的,「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我挺後悔接近你四叔的,因為我以前不了解,真以為他是個病秧子,等見了幾次麵以後,才發現好像並不是那麽迴事兒,可悔死我了,今日若不是你非要拉著我,我才不來見他呢!」


    杜曉瑜挑眉,「那你剛才看他了沒有?」


    江亦嘉不斷地輕拍胸脯,「你看我這樣兒,是有那肥膽的人嗎?」


    「你可是膽敢設計我四叔的人。」杜曉瑜可勁調侃她,「你都沒膽,誰有膽?」


    「不理你了!」江亦嘉說不過她,氣得往前走了幾步。


    杜曉瑜不疾不徐地跟上來。


    江亦嘉問:「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嗯,當然。」杜曉瑜點點頭。


    江亦嘉有些好奇,「你剛才都看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看到。」


    「沒看到?」


    「那你希望我看到什麽?」


    江亦嘉一時語塞,她就不該問。


    杜曉瑜親自把她送上馬車,目送著離開以後才折迴自己的海棠居。


    她剛才的確沒從四叔臉上看出任何異樣來。


    要麽,四叔對江亦嘉壓根就沒有任何想法。


    要麽,就是自己完全捉摸不透四叔的心思。


    一時之間,杜曉瑜也想不出來到底哪一種的可能性大一些。


    ——


    三日之後。


    除了腦袋上的疤,江榮其他地方已經恢復了大半,又變迴之前那個成天和江亦珩待在一塊兒玩的萌寶寶。


    秦楓媛坐在屋裏,一張臉上愁得都快起皺紋了。


    見到江亦珩進來,她突然站起身,走過去直接抱著他。


    江亦珩嚇了一跳,隨後就僵住不會動彈了。


    秦楓媛道:「相公,你不是一直說,要跟我一起睡覺嗎?咱們今天晚上就一起睡,好不好?」


    江亦珩搖頭:「你打榮榮,我不要你做媳婦兒了。」


    秦楓媛急道:「我沒有打,是誤會,真的是誤會,你要不信,就去問爹娘。」


    江亦珩還是搖頭,「我要榮榮,不要你。」


    秦楓媛咬咬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裏屋拖。


    不等江亦珩反應,秦楓媛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伸手扒光他的衣服。


    江亦珩嚇得大喊大叫。


    秦楓媛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噓」了一聲,說:「你不難受嗎?」


    江亦珩呆了一下。


    事實上,江亦珩到現在都沒嚐過歡愛的滋味。


    秦楓媛剛嫁過來的時候,很是抗拒他,可是晚上倆人又不得不躺在一張床上,江亦珩哪怕腦子不行,在那方麵也是個男人,自然會有反應,可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那樣,就對秦楓媛說他很難受。


    秦楓媛不願意讓他碰自己,更不想幫他,直接對他說,以後去軟榻上睡就不難受了。


    從那以後,江亦珩就再也沒有跟她同過床。


    秦楓媛不想跟蔣燦那個人渣攪和在一起,也不敢再對江榮下手了,思來想去,她打算從江亦珩身上下功夫,讓他成為真正的男人,離不開自己,日後若是蔣燦真鬧起來,自己隻要隨便哭一哭,江亦珩這個大傻子肯定會站在她這邊。


    這麽一想,秦楓媛豁出去了。


    見江亦珩因為難受而漲紅了臉,她俯下身,說,「以前榮榮還小,我要照顧孩子,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以後你難受就找我,我可以幫你的。」


    「怎麽……幫?」江亦珩不懂,隻是看著她,熱汗涔涔。


    秦楓媛伸手摸他的臉,說實話,江亦珩長得比蔣燦好看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抽了什麽瘋會把身子交給那樣一個人渣。


    「媳婦兒,我……我難受。」江亦珩麵紅耳赤,身子繃緊。


    秦楓媛閉了閉眼,讓他的手握在自己腰上。


    ……


    頂峰過後。


    秦楓媛累得躺下去,但還是沒忘了正事,腦袋往他懷裏蹭了蹭,說:「相公,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後要是有人欺負我,你要替我出氣,知道嗎?」


    江亦珩轉過頭來看她。


    秦楓媛麵上的紅潮還沒退,說話有些軟綿綿的。


    見他沒反應,她馬上不高興了。


    江亦珩想到剛才的事,忍不住臉熱,點點頭,「嗯。」


    秦楓媛笑開,「那你也不可以再打我了,否則你再難受,我便不幫你,聽到沒?」


    「嗯。」江亦珩還是點頭。


    秦楓媛總算吃了顆定心丸,放心睡去。


    ——


    秦楓媛自以為算盤打得精,可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對上的是個人渣。


    等了三天的蔣燦沒等到秦楓媛的消息,想方設法翻牆進了江家,站在院子裏大聲嚷嚷,讓秦楓媛把兒子還給他。


    當時秦楓媛正在給江榮餵飯,當先聽到動靜的是二少奶奶桂氏。


    她看著一臉陌生的男人,問:「你是誰,幹嘛來了?」


    蔣燦理直氣壯地道:「我來要兒子,讓你們家大少奶奶出來見我!」


    屋裏秦楓媛聽到聲音,嚇壞了,惶恐無助地看向江亦珩,說:「相公,外頭有人想欺負我,搶走咱們的兒子。」


    江亦珩這幾天可謂是嚐盡了甜頭,一刻也離不開秦楓媛了,一聽有人要欺負他媳婦兒,那還得了,馬上怒氣沖沖地拎著根擀麵杖出來,二話不說朝著蔣燦就是一棍子。


    蔣燦被打懵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位正是秦楓媛的男人,江亦珩那個大傻子。


    抬手一摸自己的臉,全是血。


    蔣燦還發愣呢,江亦珩又是一棍下來,直接把他給打毛了,跳起來就跟江亦珩撕成一團。


    江亦珩勁兒特別大,沒幾下就把蔣燦按在地上,一手掐著脖子,一手捏著鐵拳,不要命地往蔣燦臉上砸,打得十分兇狠。


    桂氏嚇得大聲尖叫,很快把其他院裏的人給招過來。


    秦楓媛完全不敢出來,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跑到裏屋縮在被子裏,一個勁地發抖。


    徐氏聽到消息,急匆匆趕來,扒拉開人群就見到江亦珩把人打得滿臉是血。


    徐氏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隨即反應過來,趕緊衝著後麵的婆子喊,「還愣著做什麽,快過去拉開大少爺啊!」


    一邊說,一邊又招唿著丫鬟把地上的蔣燦攙扶進去請大夫。


    蔣燦長這麽大還沒被誰打得這樣慘過,他想還手,可是力道沒有江亦珩大,隻好動嘴,把人爹娘祖宗都給罵了個遍。


    徐氏聽得臉黑。


    但不可否認她兒子動手傷了人,隻得暫時咽下一口氣,把人弄到了堂屋裏坐著,差人去請大夫。


    桂氏眼珠子轉了轉,蹭到徐氏身邊,小聲說:「娘,這個人剛才說,他是來咱們家要兒子的。」


    徐氏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兒子?」


    桂氏用眼神指了指秦楓媛的院子方向,說:「咱們家除了榮榮,孫子輩哪裏還有孩子?」


    徐氏深深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桂氏咳了一聲,「娘要是答應不怪我,我便說,您要是怪罪我,我可不敢說。」


    徐氏心焦不已,「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跟我賣關子,今兒這事要是一個處理不好,那可是要吃官司的,到時候你爹再被人參上一本再被貶,你們一個個的日子就能好過了嗎?」


    桂氏湊近,聲音壓低,「我聽到這個人說,榮榮是他跟大嫂的兒子。」


    徐氏瞪眼,「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可沒有胡說八道。」桂氏撇撇嘴,「娘若是不信,可以問下人,剛才不少人聽到呢!」


    徐氏心裏已是驚濤駭浪,哪裏還敢去問,臉色一下一比一下白。


    ——


    這件事的後續細節是怎麽發展的,杜曉瑜這個不在場的人並不是很清楚,外麵流傳的版本也很多,但最直觀的便是蔣燦因為重傷不依不饒,幹脆破罐子破摔,把秦楓媛跟他的醜事抖落出來,江家為了留住臉麵,打算走官司以律法證明清白。


    可惜江榮的身世還沒鬧明白,便又扯出另一樁案子來——杜家大少爺杜曉驥的死和秦楓媛有關。


    而與此同時,國公秦宗元也知道了糰子失蹤的真相,正是他那個女兒造的孽。


    隻不過糰子失蹤一直是對外保密的,所以這件案子沒辦法走官司。


    可即便如此,秦楓媛還是憑一己之力炸開了杜,江,秦三家表麵上維持多年的平和關係。


    江家要打官司證明江榮是江亦珩親生,態度很強硬。


    擺明了,不管江榮是不是江亦珩親生,這個孩子都必須是江家的。


    一來是因為江其佑要臉麵。


    二來,這是江家唯一的孫子。


    而杜家要告翻秦楓媛證明是她僱人殺害了杜曉驥,那麽秦楓媛的殺人動機就和江家的意願起了衝突。


    恩國公府成了夾心餅幹,左右為難。


    江其佑親自上門找杜老太爺商議,讓杜家放棄打官司,算是給江家一個臉麵。


    杜老太爺死了孫子,當然不同意,沒幾句就跟江其佑鬧了紅臉。


    杜程鬆找上秦宗元,興師問罪。


    秦宗元連連道歉說這事都是他教女無方,但他當年確實不知情。


    杜程鬆問他要怎麽辦。


    秦宗元考慮了一夜,給杜家和江家都遞了消息,說秦楓媛鑄下大錯,理應血債血償,但榮榮還小,不能把他給牽扯進來,那就隻有一個辦法:逼秦楓媛自盡。


    隻要秦楓媛一死,蔣燦那邊就是一麵之詞,到時候江家隻需要把蔣燦告翻就行了,至於杜家,秦家為表歉意,願意以五十萬兩銀子作為賠償。


    為此,三家當家人杜榮凱,江其佑和秦宗元在酒樓見了一麵,一直從上午商議到傍晚才結束。


    逼迫秦楓媛自盡的事,落在了秦宗元這個親爹頭上。


    沒人知道那天晚上秦宗元和他的女兒說了什麽,總而言之,第二日丫鬟們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秦楓媛懸樑自盡,放下來的時候,人已經僵了。


    江榮一直在旁邊嗚嗚哭個不停。


    而秦宗元因為這件事,一夜之間雙鬢添白。


    寧氏看得難受,秦楓媛再混帳,那也是秦宗元的親生女兒,犯下了這種事,讓親生父親如何不心痛?


    而更誅心的,是秦宗元身為親生父親,不得不親手把女兒逼上絕路給杜江兩家一個交代。


    江家沒了後顧之憂,很快把蔣燦告上公堂,以誹謗之罪將他送入大牢。


    杜家也如約收到了五十萬兩銀票。


    這些錢是秦宗元變賣了國公府名下所有產業湊來的,悲劇已經發生,他無法讓杜曉驥再活過來,能做的,隻是盡量補償。


    這筆錢,杜家一文都沒動,全拿出去建慈善醫館了。


    至於秦楓燁,聽到秦楓媛事情敗露以後就連夜逃了,傅涼梟讓人跟著。


    秦楓燁跑得太急,不慎失足跌落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這件事牽扯到三個家族,其實官府也不好介入,得知他們採用了私了的方式,便沒有讓人去查真相。


    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以後,傅涼梟才來找杜曉瑜。


    杜曉瑜心裏難過,靠在他肩上,「我沒想到,杜,江,秦三家的關係會這麽複雜,更沒想到,大哥會死得那樣冤。」


    傅涼梟輕輕拍她的背,說:「你大哥沉冤得雪,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杜曉瑜認真看著他,「王爺,這些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傅涼梟猶豫了一下,點頭。


    「那你為何不早一些揭發?」


    「我在等時機。」傅涼梟道。


    杜曉瑜聽明白了,嘆口氣。


    王爺就算再有權有勢,他也不是萬能的,也會有被掣肘的時候,確實不能以神仙的標準去要求他,更何況說得難聽點,江家和秦家的事跟他連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願不願意出手那是人家的權利。


    傅涼梟將她攬入懷裏,灼熱的唿吸噴灑在她發頂上,兩人都無話,就這麽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傅涼梟才起身離開。


    轉眼到了杜程均去西洋的日子。


    隨行的丫鬟小廝和一路上吃的用的必需品全都準備好了,至於護衛,自有弘順帝會安排,杜家這邊不必操心。


    因為是昭告天下的事情,弘順帝哪怕免死金牌到手就懶得管杜家的事,也要遵守承諾做出點樣子來。


    所以為了體現誠意,這次護送杜程均去西洋的是德親王世子傅炎,那個和懷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皇室棄子。


    也是傅涼梟暗中操縱的結果。


    因為別人他放心不下,傅炎是個有本事的,身份又擺在那兒,由他護送最為合適。


    一大早,杜程均就去了德榮堂和所有人告別。


    老太太一個勁地抹眼淚,惹得楊氏跟著淚崩,柳氏和方氏不好幹看著,硬擠出幾滴眼淚來。


    老太爺心煩,瞪了幾人一眼,又囑咐了杜程均一些路上注意的話,這才放人離開。


    皇室安排的馬車已經停在外麵,杜程鬆有些捨不得,跟著上去,打算把杜程均送到渡口再說。


    馬車上,杜程均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杜程鬆不像老太爺那麽嚴肅,他淨挑些輕鬆的話題聊。


    杜程均偶爾會附和一兩句。


    杜程鬆見他興致缺缺,精神也不怎麽好,想來是昨夜沒睡好,便沒再嘮叨,讓他靠著睡一會兒。


    杜程鬆挑開馬車簾子,見傅炎騎馬走在外麵,他打了聲招唿,怕吵到杜程均,特地放輕聲音,「世子爺,這一路上就麻煩你多多照看一下我們家老四了。」


    傅炎莞爾,「三爺放心,這是我的本分。」


    杜程鬆看著傅炎,有些走神,乖乖,這位世子爺的容貌,跟懷王實在是太像了。


    所有人都知道,德親王世子是從皇宮裏抱出來的雙生子之一。


    不過要真見著人的話,從二人的氣質上還是能輕易就區分開來。


    因為兩人除了容貌之外,性子截然不同。


    其實皇室雙生子在歷史上不是沒有過。


    還是太祖時候的事。


    當時的祺貴妃就誕下了雙生子,太祖駕崩後,遺詔中立了其中一個為太子,另一個便趁機把太子殺了,憑著相同的容貌取而代之。


    再後來,宮裏就不允許出現雙生子了,如果有宮妃誕下,要麽,弄死其中一個,要麽就送出去一個,總而言之,隻能有一個上皇家玉牒。


    據說,當時傅炎是要被處死的,隻是後來太後憐憫,不忍心那麽小的孩子遭罪,幹涉了弘順帝的決定,讓傅炎入宗譜。


    弘順帝想著反正威脅不到皇位,也不存在爭鬥,便把傅炎送到了德親王府。


    隻不過,不管宮裏有什麽宴會,但凡皇子們會出席,傅炎都一律不準參加。


    有時候太後想他了,也隻能私底下召見。


    而弘順帝本人,自打把兒子送出去,就好似沒生過一樣,別說召見,連念叨都從來不會。


    所以算起來,傅炎長這麽大,見過弘順帝的次數屈指可數。


    上一次見還是入宮匯報楚王在去往皇覺寺途中遇刺的詳情。


    當時弘順帝一雙眼睛落在奏摺上,連眼皮都不曾抬起來看看傅炎就讓他退下了。


    杜程鬆心想,也不知道這位世子爺會不會怨他親爹。


    事實上,傅炎當然是怨的,不過這麽多年,早就麻木了。


    弘順帝不想看見他,他更不想去見弘順帝。


    ——


    馬車到達渡口以後,杜程均被小廝攙扶著走了下去,杜程鬆沒下車,一會兒還得迴程,隻是坐在馬車上又囑咐了他一番。


    杜程均不厭其煩地聽著。


    傅炎道:「三爺就放心吧,本世子是奉命護送,就算我命沒了,也會盡量保住你們家四爺的。」


    杜程鬆沒出過海,但他聽說過這種遠航是十分兇險的,一旦遇到巨浪,可能一船的人都得被吞沒……


    「多謝世子爺。」晃迴思緒,杜程鬆投去一抹感激的微笑。


    傅炎點頭示意。


    目送著一船人駛離渡口以後,杜程鬆才讓人迴程。


    ——


    九月下旬,天氣越來越涼。


    江北一帶突然爆發了瘟疫,朝廷已經增派了不少人手前去急救,然而疫病傳播得太快,受災的百姓越來越多,目前還沒有研製出任何能醫治這種瘟疫的藥,而且災區緊缺一大批藥材,當地官府雖然第一時間就往上報,可朝廷這邊一時半會也想不到辦法拿出那麽多藥材去救人。


    迴春堂江北分號那邊也很快把瘟疫詳情送到京城來。


    迴春堂作為大魏最大歷史最悠久的藥堂,對這種事當然不會置之不理。


    拿到感染百姓的臨床反應以後,杜家幾位爺馬上開始商討研究。


    杜曉瑜也沒閑著,他們研究他們的,她研究她自己的。


    五天之後,杜程鬆他們這邊研究出來一張方子,杜曉瑜自己也研究出了一張方子。


    老太爺拿過來一比對,大體上都差不多,就隻有其中一味藥不同。


    老太爺琢磨了一夜,覺得還是杜曉瑜那味藥用得更精確,於是打算採用她的藥方。


    「爺爺是打算入宮把藥方交給皇上嗎?」杜曉瑜問。


    老太爺頷首,「這件事必須盡快,否則耽擱一天,就會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因為疫病而死。」


    「可是光有方子沒藥材有什麽用?」杜曉瑜道:「爺爺自己也說了,受災範圍廣,不是幾籮筐藥材就能解決的,而且不少無良藥商趁機坐地起價,這麽多藥材,怎麽買,從哪裏買?到時候爺爺去見了皇上,皇上若要問起這個,爺爺想好怎麽迴答了嗎?」


    老太爺想了一下,皺皺眉頭說,「清水鎮的藥材是最多最全的,到時候全部從那地方拿貨。」


    「可這數量上一算,國庫又得少一大筆銀子了。」杜曉瑜莞爾,「尤其是其中好幾味藥,市價可都不便宜呢!今年大部分地區幹旱,賑災的銀子撥出去不少,國庫怕是到現在都還空著的吧?難不成爺爺打算自己出資?」


    老太爺眉頭皺得更深,顯然在思考還有沒有其他的途徑。


    「爺爺肯定想到了我的藥田。」杜曉瑜笑看著老太爺訝異的表情說,「我沒問題啊,如果朝廷有需要,我甚至可以把我的藥全部免費送去江北災區救急,嗯,附帶一張方子。」


    老太爺微微動容,「五丫頭。」


    「但是我有個條件。」杜曉瑜又說。


    老太爺剛緩和下來的臉色馬上又繃緊了些,「什麽條件?」


    杜曉瑜嬌小的腰板挺得筆直,鏗鏘有力地說道:「我用一張能救數萬百姓性命的方子和我藥田裏所有的藥材,換一個王妃之位。」


    老太爺懵了,「什麽?」


    杜曉瑜抿了一下唇,重述,「我說,我願意傾盡我所有的本事免費救迴災區染上瘟疫的百姓,隻為換一個王妃之位。」


    「五丫頭。」老太爺的聲音暗啞下來,他已經猜到她說的是哪位王爺了。


    其實很早之前杜曉瑜勸他站隊的時候就給過提示的。


    「你要想清楚。」老太爺語重心長地勸道:「那可是你的終身幸福,你沒必要為了杜家這麽犧牲自己。」


    杜曉瑜低眉淺笑,「不算犧牲,是我自願的。」


    老太爺還是不忍心,「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裏跳。」


    楚王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人,和丞相府的兩樁婚事都鬧成了那樣,若是換成杜家這無權無勢的小民之家,不定還會瘋狂成什麽樣子呢!


    「反正現在也沒有人願意嫁給楚王,不如,我試試唄!」杜曉瑜調皮地眨眨眼,「若是皇上不同意,那就算了。」


    老太爺道:「你開出這麽誘人的條件,皇上想不點頭都難,可我擔心楚王那邊……萬一他不高興,遭殃的可就是五丫頭你了。」


    杜曉瑜故作無辜,「楚王再殘暴,他總不至於對我這麽個柔弱的小女子下手吧?」


    在外麵偷聽半晌的杜程鬆嘴角一抽,默默吐槽,這丫頭還真能裝,楚王那個混蛋要是知道,嘴角都能笑咧到耳根子去,還殘暴對她下手?良心痛不痛喲。


    老太爺一人做不了這個主,等杜曉瑜退下以後把杜程鬆給找來,跟他說了這件事。


    杜程鬆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早就什麽都知道了,端著一張愧疚的臉,說前些年虧欠女兒太多,如今隻想滿足她的願望,她高興就隨她去吧!


    親爹都發話了,老太爺還能說什麽?


    因為趕著送方子救命,他很快入宮見了弘順帝。


    先把方子遞給弘順帝,弘順帝請太醫院的人來驗證,確認是能醫治瘟疫的方子後大喜,但隨即又陷入了苦惱,因為這麽多藥材算下來要好大一筆銀子,如今國庫空虛得緊,哪裏拿得出這麽多錢來。


    本來老太爺想把國公府賠償的五十萬兩拿出來應急的,反正都是做善事,建慈善醫館和救治瘟疫是一樣的性質,既然瘟疫著急,那就先顧這邊。


    可是一想到孫女,他又覺得不該讓她失望,便深吸口氣道:「皇上,草民的孫女在汾州有上百畝藥田,方子裏的大部分藥,她那裏都有,草民的孫女說了,她可以全部貢獻給朝廷去救災。」


    弘順帝大為驚訝,「你哪個孫女?」


    「小孫女。」


    弘順帝心中大喜,正準備大肆誇讚一番,老太爺就搶先道:「這張方子也是草民的孫女研究出來的,草民想用一張能救數萬百姓性命的方子和全部的藥材,幫孫女換一個王妃之位。」


    弘順帝聽懵了,「她想當王妃?」


    這老傢夥可真夠賊精的,竟然掐準他拒絕不了方子和藥材。


    弘順帝麵露為難之色,「杜老先生,不是朕不同意,而是朕目前的成年皇子裏麵,真沒有合適的,倒是有位皇子正準備娶個繼王妃,可朕一琢磨吧,也不合適啊,至於老七,他……」


    弘順帝是真的不想自己兒子再被人戴綠帽了。


    聽說杜家這位丫頭是從鄉下找迴來的,想來性子難免野一些,這想都不用想,給他兒子戴綠帽是早晚的事啊!


    老太爺道:「五丫頭雖然比不上名門閨秀,但性子老實,為人本分,又沒見過什麽大世麵,草民隻是想著虧欠她這麽多年,給她尋個好人家,讓她以後過上富貴日子而已。」


    弘順帝仔細迴味著杜榮凱的話。


    性子老實,為人本分,又沒見過什麽大世麵。


    這麽說,那丫頭還是個老實憨厚的?


    雖然老七身邊的確是需要這麽個本分不會爬牆的女人,可……老七萬一要不同意怎麽辦?


    弘順帝暫時沒說答應,先讓杜榮凱迴去,然後他換了一身常服,親自駕臨楚王府,看到兒子因為頭戴幾頂綠帽而「愁眉不展」的模樣,忍不住心疼,可是那方子和藥材他必須得到,於是琢磨了半天,對傅涼梟說:「老七,朕知道你心裏委屈,朕也想讓你正正經經地娶個王妃,可是江北那麽多受災百姓等著救命,那你看,你能不能再委屈一下,先娶了杜家那位五姑娘?」


    傅涼梟完全沒搞清楚狀況,抬起頭來,「父皇這是什麽意思?」


    弘順帝一臉的愁苦心焦,「江北出了這麽大的事,國庫又空虛,杜家剛好在這個時候雪中送炭,給了方子,又願意給藥材,朕也是想著數萬百姓的利益,所以才……」


    見傅涼梟麵無表情,他趕緊咳了咳,又說,「那就是個眼皮子淺的鄉下丫頭,貪圖榮華富貴,你不喜歡她不打緊的,等以後過了門,隨便找個理由休了就是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處置女人,等以後父皇再給你找你中意的來侍奉你,要多少都行。」


    傅涼梟聽著弘順帝這話,頃刻間就反應過來是那丫頭的主意,雖然很想一把掐死嘴賤的弘順帝,但是不可否認,這一刻他心跳的很厲害。


    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她會主動。


    而且把握得剛剛好,掐住了弘順帝的軟肋。


    他最近一直在琢磨,要怎麽才能順利過了弘順帝這關把那丫頭娶進門,因為實在是等不及了,沒想到啊,她竟然……


    光是想想,傅涼梟全身的血液就沸騰起來。


    「從第一任未婚妻到現在,兒臣受的委屈還少麽?」麵上做出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既然父皇說是為了救江北百姓,那兒臣就再委屈一迴吧!」


    弘順帝沒想到談話這麽順利,喜道:「你放心,她要是敢綠你,朕替你把她攆出去!」


    意識到自己好像一激動戳了兒子血淋淋的傷口,弘順帝馬上掩飾性地咳了一聲,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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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現在的童養媳都不受年齡限製了嗎?


    房間裏,周孜月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瞎子,「這麽好看的眼睛,真瞎了?」手裏鋥亮的刀尖慢慢戳向他的眼睛……


    「你就是周孜月?」


    刀尖在他睫毛前一頓,女孩笑的深邃,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腦袋上,點了點頭。


    穆星辰心道:多麽陰險的一個小孩,剛才還要用刀戳他,現在居然露出如此乖巧的笑臉,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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