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奶奶什麽都沒說嗎?」杜曉瑜緊盯著婆子。


    婆子道:「沒有,奴婢們想問她去哪兒,被她直接推翻在地上,老姑奶奶走得很是匆忙,像是有什麽要緊事急著迴家。」


    這個時候其他人都在飯廳,如果去找他們,還要費一番工夫才能解釋清楚,已經來不及了。


    杜曉瑜咬咬牙,吩咐婆子,「你們幾個,趕快給我出去追,一定要把人給我帶迴來!」


    婆子見五姑娘急得不行,也沒敢多問,很快去找人了。


    杜曉瑜去往飯廳,也顧不得解釋自己為什麽去而復返,直接走到杜程鬆身邊低聲說道:「爹,二姑母走了。」


    杜程鬆愣了一下,「怎麽迴事?」


    「待會兒再細說吧!」杜曉瑜急切道:「爹您快安排一些人去把二姑母給追迴來,否則我擔心會出意外。」


    杜程鬆聽得雲裏霧裏,「你二姑母剛才還說不常來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呢,怎麽會突然就走了,是不是你弄錯了?」


    「我沒弄錯。」杜曉瑜皺著眉頭道:「是伺候二姑母的下人們親眼看到她急匆匆收拾了東西離開的,你說這大晚上的,又沒和咱們打招唿,她這是急著上哪兒去?」


    杜程鬆見杜曉瑜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這才終於正了臉色,擱下筷子,隨她走了出去。


    家宴還在繼續,所有的熱鬧都被牆壁隔在裏麵,而站在外麵的父女倆一個比一個臉色凝重。


    「筱筱,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杜程鬆擰著眉毛,「是不是你二姑母跟誰鬧了不愉快,一氣之下走的?」


    眼下什麽證據都沒有,杜曉瑜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隻道:「先把人找迴來再說吧!」


    杜程鬆問不出什麽來,隻好轉身去安排人。


    杜家隻是普通的庶民之家,沒有隱衛之類的精英下屬,就算要找人,也隻能是讓管家帶著下人點著火把出去搜。


    京城那麽大,漫無目的地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但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強。


    杜曉瑜在內院等了好久都不見杜程鬆迴來,她索性往外跑,準備出去看看情況,卻不小心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何總管。


    何總管一見是杜曉瑜,忙賠罪,「老奴不知道是五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當務之急是找到杜芳靜,杜曉瑜已經顧不得別的,急切地問何總管,「你怎麽往內院來了?」


    何總管這才想起了正事兒,一拍大腿,驚唿道:「五姑娘,大事兒不好了,錦衣衛辦案,說三爺涉嫌好幾宗命案,人已經被抓起來了。」


    「你說什麽?」杜曉瑜驚得聲音都變了調,兩隻手死死捉住何總管的胳膊,瞪著他,「你說清楚,什麽命案,爹雖然脾氣不好,可他是救死扶傷的大夫,怎麽會牽扯上命案的?」


    何總管急道:「老奴也不知道,隻聽前來抓人的錦衣衛蘇指揮使說迴春堂在江南的分號裏有一種丸藥賣出去以後吃死了好幾個人,如今事情鬧大了,驚動朝廷,朝廷才會派出錦衣衛來辦案的。」


    「胡說八道!」杜曉瑜大怒,「既然是迴春堂分號出了事,為什麽杜家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何總管哭喪著臉,「五姑娘,您還是快些進去把這事兒稟報老太爺和老太太吧,再晚可就見不著三爺了。」


    杜曉瑜深吸口氣緩了緩神,胡亂抹了把臉,轉身拔腿就朝著飯廳跑。


    此時的飯廳裏仍舊熱鬧一片,宴席已經撤了,眾人還坐在裏麵嘮家常,說笑的聲音時不時地傳出來。


    杜曉瑜挪著好似千斤重的腳步走進去。


    柳氏先看到杜曉瑜,笑著對她招手,「五丫頭快過來,老太太今兒個晚上的玩法可多了,正好你來,跟我們一起行酒令抽花簽吧!」


    杜曉珍也道:「小妹快來抽一支,讓我們看看是朵什麽花?」


    柳氏抿嘴笑,「那水靈嬌嫩的模樣兒,要我說,該是朵蘭花。」


    杜曉瑜很想陪個笑臉,可是她發現,自己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紅著眼眶站在老太太跟前,不等眾人反應,她已經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奶奶,我爹被錦衣衛給抓起來了。」


    這一處的說笑聲瞬間戛然而止,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錯愕和驚慌。


    老太太頃刻之間臉色大變,瞧著竟像是有些喘不過氣,貼身嬤嬤忙去取了救心丸來送水給她服下,老太太這才緩過一些來,胡亂推開嬤嬤的手,瞪眼望著杜曉瑜,「五丫頭,你在說什麽?」


    杜曉瑜已經冷靜了下來,「前院何總管來報,錦衣衛已經上門了,我爹剛才正巧在前院,現如今已經被抓了起來,何總管讓孫女進來通報。」


    因為這邊的突然安靜,屏風那邊研究圍棋的男丁們也都陸續止了聲,杜曉瑜的話便一字不落地鑽入了眾人的耳朵裏。


    杜曉駿當先跳了腳,「什麽?錦衣衛?」


    誰不知道沒有皇帝的命令,錦衣衛是不可能親自上門來抓人的。


    大爺急了,隔著屏風問杜曉瑜,「五丫頭,你爹到底犯了什麽事兒?」


    還不等杜曉瑜迴答,方氏和兩個兒媳就捂著帕子哭了起來。


    方氏問柳氏,「三爺犯了事兒,該不會牽連到我們吧?」


    柳氏冷冷斜了方氏一眼。


    方氏一想到自己什麽都沒做平白無故被牽連,哭得更兇。


    老太太惱了,低喝一聲,「都給我閉嘴,事情還沒弄清楚呢,一個個的嚎什麽喪!」


    方氏嚇了一跳,馬上止了聲。


    老太太又看向杜曉瑜,等著她給答覆。


    杜曉瑜道:「聽何總管說,迴春堂在江南分號裏麵的一種丸藥出了問題,吃死了幾個人,茲事體大,已經驚動了朝廷。」


    老太太眼前一黑。


    「這不可能!」大爺立刻站起來,激憤地說道:「雖然方子和藥廠那邊都是老三在負責,可迴春堂是開了幾代人的老號了,從來沒出過問題的,我看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二爺也慌了,看向老太爺,「老三的性子我知道,平日裏雖然風風火火的,可要說對待醫術和病患,我還真沒見過幾個像他那樣盡心盡力的,老三怎麽可能在丸藥裏麵動手腳,爹,這事兒來得蹊蹺,如果真是江南分號出了問題,為何我們事先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四爺皺皺眉,也出言道:「此事的確來得蹊蹺,既然錦衣衛都上門了,不如咱們出去看看情況吧,看能不能向指揮使大人問出點什麽來。」


    相比較其他人的慌亂,老太爺自始至終穩如泰山,聽到四爺的話以後才沉沉地「嗯」了一聲,喚上幾個兒子,「都上外頭瞧瞧去。」


    又囑咐隔壁的老太太,「女眷就別出去了,好生在內院待著,也不必太過慌亂,老三不會有事的。」


    到底是當家人,老太爺的一句話,好似給眾人吃了顆定心丸,女眷這邊每個人緊繃著的情緒都緩和了一些。


    杜曉瑜已經被柳氏扶了起來。


    柳氏寬慰她,「五丫頭別慌,有老太爺出麵,你爹不會有事的。」


    杜曉瑜想了又想,斟酌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對眾人和盤托出,看向老太太,臉色十分沉重,「奶奶,還有件事我沒說。」


    老太太剛落下去的心又高懸起來了,緊張地問:「什麽事?」


    杜曉瑜道:「二姑母她,有問題。」


    老太太一臉納悶,「這好端端的,怎麽扯上你二姑母了?」


    「其實二姑母不是迴房休息,而是已經收拾東西走了,我之前進來找我爹,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然後想在不驚動所有人的情況下讓我爹安排幾個人去把二姑母給找迴來,可是找人的都還沒出門,錦衣衛就來了。」


    老太太還是沒聽懂,「那你二姑母又跟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杜曉瑜抿了抿唇,抬起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老太太,「奶奶相信孫女嗎?」


    老太太急壞了,心說這都什麽節骨眼兒了,你這丫頭怎麽那麽沒眼力見呢,淨是賣關子,這是想急死我嗎?


    「信,奶奶信你,有什麽話,你一次性說清楚,別讓我們跟著幹著急。」


    杜曉瑜不管老太太這句話裏麵有幾分是真的,反正她隻聽到老太太說信她。


    都這種時候了,不說不行,她道:「十多年前,不是我娘把我弄丟了,而是二姑母趁著我娘去買東西,把我賣給了人牙子,然後告訴我娘說她不小心,沒看好,所以才會讓我走丟的。」


    老太太被這消息轟炸得當場就直了眼。


    柳氏也嚇得不輕,慌忙道:「五丫頭,飯可以亂吃,話卻是不能亂說的,那是你二姑母啊!」


    杜曉瑜麵目堅定,「我知道,可我失蹤的那年,帶我上街的除了我娘,還有二姑母不是嗎?」


    「胡說!」老太太往地上戳了戳拐杖,「你那時候才兩歲,哪裏能記得這麽清楚?」


    「我當然記得。」杜曉瑜就知道,老太太一定不會信,「因為二姑母把我賣給人牙子的時候,我不依,她打過我,所以我對她有印象。


    奶奶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問我娘,當年二姑母為了讓我娘幫她隱瞞是她把我弄丟這件事,直接給我娘下跪,就在剛才,二姑母趁著我娘害喜,出去塞了三千兩銀票給我娘,雖然嘴上說是給我還沒出世的弟弟包的紅包,可事實上,那三千兩是封口費。」


    老太太還沒聽完就已經喘上了。


    杜曉瑜卻不得不繼續說,「我覺得那錢來得蹊蹺,就去找二姑母當麵對質,結果二姑母心慌意亂,趁我不注意,直接收拾東西就悄悄溜走了。」


    說到這裏,杜曉瑜停頓了一下,「孫女有個大膽的猜想。」


    柳氏見老太太情況不妙,忙遞眼色給杜曉瑜,「五丫頭,你快別說了!」


    老太太撫著急劇起伏的胸口,聲音嚴厲,「讓她說!」


    「江南分號裏出了問題的那些丸藥,怕是跟二姑母脫不了幹係。」


    聽完這一句,老太太眼皮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柳氏無奈地望著她,「五丫頭,你闖禍了!」


    杜曉瑜恍若未聞,站直了身子,親眼看著柳氏和幾個婆子把老太太送迴房。


    ——


    老太爺帶著三個兒子和孫子杜曉駿來到外院。


    錦衣衛指揮使蘇衡正領著幾個人迎麵而來,見著老太爺,馬上駐了足。


    老太爺雖是無功名在身的庶民,但因為杜家底蘊深厚,他本人對老太爺又有幾分敬重,因此拱手行了個晚輩禮,說道:「在下錦衣衛指揮使蘇衡,因貴府三老爺杜程鬆涉嫌在牛黃丸中投毒,目前已有八人遇害,此事事關重大,本使奉命前來將嫌犯杜程鬆緝拿歸案。」


    「你胡說!」杜曉駿不相信他爹會做那種事,站出來大聲道:「抓人是要講究證據的,更何況你們是錦衣衛,既然蘇指揮使口口聲聲說我爹是嫌犯,那證據呢?」


    蘇衡淡淡一笑,拿出兩個作了標記的瓷瓶來,分別倒出一顆丸藥,「這兩顆丸藥,一顆是京城迴春堂裏的牛黃丸,無毒的,另外一顆是從江南分號裏來的。


    本使此前已經請太醫親自驗證過,除了毒,兩顆藥裏麵的其他成分都是一模一樣的,也就是說,出自於同一個方子,而牛黃丸是你們杜家三爺獨創的丸藥,外人不可能拿到方子。


    幾位爺要是不信,你們都是醫者,大可以拿過去自己驗一驗,看本使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杜曉駿當然不信,上前把兩顆藥丸都拿了過來,他自己不會驗,隻能交給老太爺。


    老太爺沉著臉接過丸藥,客氣地看向蘇衡,「指揮使大人辦案辛苦,裏麵請,喝口熱茶吧!」


    蘇衡也沒拒絕,跟著幾人進了前廳。


    老太爺做事講求無愧於心,驗藥自然也是當著蘇衡的麵來。


    怕一次驗得不夠準確,又向蘇衡多討了幾顆藥,反覆驗了三四次,最後終於停了手。


    大爺,二爺和四爺都緊張地看著老太爺。


    杜曉駿抹了把冷汗,問:「爺爺,怎麽樣了?」


    老太爺目光沉沉地落在丸藥上,說道:「的確是同一個方子。」


    「怎麽可能?」杜曉駿難以接受地後退了一步,因為秘方不外露,所以配藥的最後一個環節都是杜程鬆親自來的,也就是說,最有可能下毒的人是他。


    蘇衡喝了口茶,站起身來,「此案隻抓捕參與牛黃丸製作的杜三爺和藥廠的工人,不會牽連其他人,老太爺放心。本使急著迴去復命,不便久留,告辭。」


    杜曉駿要追出去,老太爺讓大爺和二爺攔住他,沉聲道:「駿哥兒,你別瞎胡鬧!」


    「爺爺!」杜曉駿都快急哭了,「我爹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老太爺的聲音又沉了幾分,「可事關那麽多條人命,不是一句冤枉就能把你爹給救出來的,要想救他,就必須拿出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來。」


    蘇衡莞爾,「老太爺言之有理,此案還有些疑點,終審之前,你們都還有機會查找證據,本使也希望自己抓到的不是真正的兇手。」


    蘇衡說完,轉過身,剛走出前廳,正打算將人押迴去,後麵突然傳來一聲高喊。


    「等一下!」


    蘇衡迴頭,見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跑得氣喘籲籲。


    「姑娘還有事?」蘇衡問。


    杜曉瑜大喘了幾口之後徵求道:「指揮使大人,我能不能見見我爹?」


    蘇衡有些為難。


    杜曉瑜央求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親自在場看著。」


    蘇衡見小姑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祈求,破天荒地動了惻隱之心,「好,但本使隻給你一盞茶的工夫。」


    「夠了。」杜曉瑜感激地望著他,「謝謝大人。」


    「跟我走吧!」


    杜曉瑜跟著蘇衡走出來的時候,杜程鬆已經被上了鐐銬。


    「爹!」


    杜曉瑜輕唿一聲,小跑過去。


    杜程鬆沒想到女兒會出來見他最後一麵,心中頓時湧起千百種滋味來。


    「爹,女兒相信您是無辜的,但我們要證據,接下來我問你什麽,你都不要猶豫,隻管告訴我答案,好不好?」


    杜程鬆知道她時間不多,也來不及思索,點了點頭。


    杜曉瑜問:「我聽說,在我迴來之前,趙家那位表哥曾經來過我們家,跟著爹學了好長時間,是嗎?」


    「是。」


    「我在清水鎮遇到爹的時候,聽到你嘴裏說的那個趙興朝,便是趙家表哥了,對不對?」


    「對。」


    「趙興朝為什麽會來咱們家?」


    「這小子頑皮,你二姑母說他不聽話,送來給我幫著調教。」


    杜曉瑜眯起眼睛,「那麽,趙興朝在咱們家的時候可曾做過什麽逾矩的事情,比如,去外書房?」


    「沒有。」杜程鬆一口否定,「外書房可是重地,哪能隨隨便便讓一個外人進去。」


    杜曉瑜搖頭,「爹說他沒去過,或許隻是你看到的表象,那麽在你看不到的時候呢,爹能不能保證他真的沒偷偷進去過?」


    杜程鬆聽到這裏,已經明白杜曉瑜想說什麽了,驚得倒吸一口冷氣,隨即又否決道:「不可能的,他們家早就棄醫從商了,趙興朝沒道理那麽做。」


    杜程鬆暫時還不知道杜芳靜的事,杜曉瑜三言兩語跟他說不清,眼瞅著一盞茶的時間就快到了,她鄭重地說道:「爹,您別怕,女兒一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到真兇還您清白的。」


    杜程鬆滿心感動,熱淚盈眶,「筱筱,都怪爹大意,累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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