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梟看著她莞爾一笑,什麽表示都沒有。


    杜曉瑜想到剛才自己跟靜娘說的那些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支支吾吾地問他,「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傅涼梟一愣,隨即點點頭。


    杜曉瑜越發無地自容了,「那,那你就不嫌棄我手藝不好嗎?」


    傅涼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好像在說:雖然手藝不好,但我已經穿習慣了。


    杜曉瑜嗔他一眼,抬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又泄了氣,「其實每次給你做衣裳,我都已經盡力了,可是呢,我這雙手使銀針倒是挺利索,一旦捏上繡花針就笨得不行,怎麽做都趕不上靜娘。


    我原本想著,讓靜娘好好給你做一套的,畢竟那些布料來之不易,都是珍貴之物,拿到我手裏白白給糟蹋了,可是我又突然想起來,你剛來白頭村的時候,我答應過隻要你在這裏的一天,我都會親手給你做衣裳的,所以就那樣說了。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粗手笨腳的做不好這些精細活兒,要不,今年的夏衫我就讓靜娘給你好好做幾身,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傅涼梟心道。


    靜娘做的衣裳,楚王府裏多的是,他又不是為了靜娘的手藝才跑到這裏來的。


    那做衣裳的布料好不好不要緊,做工精不精細也不要緊。


    要緊的是,那衣裳出自筱筱之手,這就夠了。


    想到這裏,傅涼梟伸手,寵溺地敲敲她的腦袋。


    雖然不疼,杜曉瑜還是伸手摸著被他敲過的地方,翹了翹鼻子,「偷聽也就算了,你還敢欺負我?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傅涼梟無聲輕笑,那眼神,直接就是在赤裸裸地威脅她: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杜曉瑜哼了哼,「要早知道去京城你會變得這麽壞,我就不該帶上你的。」


    傅涼梟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唇瓣,不去怎麽行,那得什麽時候才能吻上?什麽時候才能亂她的心?


    她能無動於衷,他卻是等不得了。


    杜曉瑜察覺到這廝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一直打量自己的唇,她心下一緊,忙站起身道:「我,我出去一下。」


    說完,也不看身後的人是什麽反應,撒腿就往外跑。


    雖然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跟他是夫妻,可是親親抱抱什麽的,想想還是覺得很羞恥,尤其是阿福不知從哪裏學來的那些手段,以前還以為是個榆木疙瘩,沒想到撩撥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那堂屋裏她是斷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則一會兒真會被他撩撥出事兒來。


    大白天的呢,還要不要臉皮了?


    杜曉瑜往外一通跑,停下來喘氣的時候才發現到了鐵蛋家附近。


    因著糰子去了京城,鐵蛋娘不好意思再麻煩杜曉瑜去鎮上接鐵蛋,她自己買了一頭牛請木匠做了板車,每到放假的時候就親自去接鐵蛋。


    而今天剛好是鐵蛋迴來的日子。


    杜曉瑜幹脆直接朝著鐵蛋家走去。


    天井裏靜悄悄的,也沒見鐵蛋娘。


    杜曉瑜走到堂屋,喊了幾聲「嬸子」都沒人,她又去往鐵蛋的屋外,透過窗戶看到鐵蛋正坐在木桌前用功讀書,絲毫沒察覺到她的到來。


    「東家來了?」鐵蛋娘提著個竹籃子從外麵進來,見到杜曉瑜在門外,笑著打招唿。


    杜曉瑜迴轉身,「嬸子剛才做什麽去了?」


    鐵蛋娘道:「今天剛把鐵蛋接迴來,想著給他加幾個硬菜,剛去菜園子裏掐佐料了。」


    杜曉瑜瞭然。


    把地全部賣給她的這些人家雖然不自己種糧食了,但都有個菜園子,炒菜要用到的蔥薑蒜以及其他蔬菜,菜園子裏都有種。


    「屋裏坐吧!」鐵蛋娘十分熱情。


    杜曉瑜搖頭,「不了,我就是來看看鐵蛋,見他這麽用功,不忍心打擾,我還是迴去吧,反正他明天也還在家,趕明兒我再來。」


    杜曉瑜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鐵蛋的聲音傳了出來。


    「小魚姐姐。」


    「鐵蛋,怎麽出來了,是不是我跟你娘說話打擾到你了?」杜曉瑜問。


    「沒有。」鐵蛋目光灼灼地看向杜曉瑜,一臉期待,「我就是想問問,小魚姐姐去京城的時候見到糰子了嗎?」


    「見到了。」杜曉瑜道。


    「那你有沒有給他看我寫的信?」


    「看了。」杜曉瑜笑著迴答,「糰子也給你迴信了呢,隻不過前些日子我沒過來,所以一直沒拿給你,你等著,我這就迴去給你取來。」


    「好,我等著。」鐵蛋滿心激動。


    杜曉瑜快速折返迴主宅,把糰子給鐵蛋的迴信拿來。


    鐵蛋接過,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往下看。


    糰子告訴他,他已經平安到自己家了,爹娘對他都很好,讓鐵蛋不要擔心。


    糰子還說,他在京城沒有小夥伴,等著鐵蛋去找他,讓鐵蛋努力讀書。


    鐵蛋看完以後,陷入了沉默。


    杜曉瑜問他,「怎麽了?」


    鐵蛋慚愧地說道:「糰子的字又精進了,看來我還不夠努力。」


    杜曉瑜好笑,「努力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否則小小年就就傷了身子可不好。」


    鐵蛋垂頭喪氣地點點頭,「謝謝小魚姐姐,我知道了。」


    「好啦,開心一點。」杜曉瑜鼓勵道:「別悶悶不樂的,否則糰子要是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鐵蛋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來。


    杜曉瑜捏捏他的臉,「這才對嘛,既然是為了去見好朋友而努力,那應該是一件非常讓人值得高興的事,不興這樣愁眉苦臉的,以後要記住了。」


    「嗯。」鐵蛋乖順地點點頭。


    「行了,你迴屋繼續看書吧,我走了。」


    鐵蛋娘挽留道:「東家,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吧,你還從來沒在我們家吃過飯呢!」


    杜曉瑜擺手,「不成,我出來的時候,我們家的飯已經熟了,所有人都在等著我迴去吃飯,嬸子的這份好意,我心領了,等以後得了空再來你們家蹭頓飯。」


    「哎,好,那東家慢走。」鐵蛋娘親自把杜曉瑜送出門。


    去外頭溜達了一圈,杜曉瑜已經恢復了正常,迴家的時候靜娘已經擺了桌,領到布料的幾個小丫鬟挨個兒進來謝恩。


    杜曉瑜看著她們,「天熱了,給你們的那些布料都別藏著掖著的捨不得用,趁著料子時興,該裁衣的裁衣,等換了季,我再撥一些厚實的料子給你們做秋衣冬衣就是了。」


    水蘇打頭,所有丫鬟齊聲道:「謝姑娘賞賜。」


    杜曉瑜又道:「待會兒吃完飯,每個人都去靜娘那邊領一些護膚膏和胭脂水粉,全是從京城帶迴來的正品,比這裏縣城府城的見效快,也不傷皮膚,我瞧著你們一個個青蔥水靈的,可不想等離開的時候曬得黑黢黢的,我不好跟杜三爺交代。」


    翠鐲幾個一聽除了質地良好的輕薄布料竟然還有胭脂水粉拿,一個個喜不自勝,又是好一番千恩萬謝。


    「當然了,我不是白給你們好處的,有事請你們幫忙。」


    小丫鬟們麵麵相覷過後,說道:「姑娘請吩咐。」


    杜曉瑜道:「我今天去鎮上跟仁濟堂的少東家談了一筆生意,以後咱們需要供應大批量的丸藥和膏藥給仁濟堂,因為配方和比重不能泄露的緣故,隻能咱們自己人來做,如今夏季草藥已經收成了,地裏的其他活計都歸長工做,眼瞅著你們大家都有空閑,我便尋思著,先建一個臨時作坊,我先教你們怎麽做丸藥和膏藥,讓你們試試手,等所有人都上手了,再正式批量生產。當然,你們不是我的下人,幫我做事我會照付工錢,如果有人不喜歡做,也可以現在提出來,我好安排。」


    翠鐲道:「奴婢願意幫姑娘做事。」


    其他幾個也站出來,紛紛表示願意。


    杜曉瑜頷首,「那好,你們都退下去吃飯吧,臨時作坊很快的,三四天就能蓋好了,到時候可沒有現在這麽悠閑的時候了。所以,我打算明天給你們放放假,想去鎮上縣城逛街買東西的就去,不想去的,也可以留在房裏休息,總而言之,明天不需要你們來主宅這邊伺候了。」


    兩位嬤嬤沒說什麽,喜好新鮮的小丫鬟們一個個喜形於色,高興得不行。


    把眾人打發走以後,杜曉瑜吃了飯去河邊散散步就迴來午睡了。


    鄉下可比不得京城那些富貴人家有冰窖裏儲存的冰能拿出來消暑,杜曉瑜躺下以後,靜娘便輕輕給她打著扇子。


    總算是涼爽些了,杜曉瑜慢慢入了夢鄉。


    不多會兒,傅涼梟就走了進來。


    靜娘見狀,一驚,輕聲問:「王爺怎麽大白天的進姑娘閨房來了?」


    傅涼梟豎起食指在唇邊「噓」了一聲,然後從靜娘手中拿過團扇,自然而然地在小榻前坐下,一下一下地給杜曉瑜扇風,力道恰到好處。


    靜娘想著這青天白日的,王爺想來也不敢怎麽放肆,索性退出去守在門邊把風。


    傅涼梟看著小榻上自然熟睡的人,肌膚因為保養得當,嫩得能掐出水來,小巧的鼻頭下,兩片唇瓣泛著淡淡的粉紅色,讓他想起那天在國公府的桃林,吻上去的時候那嬌軟的觸感,直到現在都還深有感觸。


    想到那天,傅涼梟便不受控製地伸出手,指腹輕輕摩挲過杜曉瑜粉嫩的唇,然後縮迴手,放到自己唇邊,伸出舌尖舔了舔,似乎還是不夠盡興,緩緩俯下身,將唇貼近她的,準備吻上去的時候又怕鬧醒了她,索性一口氣忍住,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直起身來,繼續給她打扇。


    杜曉瑜午睡的時間通常都是一個時辰。


    眼看著有要醒來的跡象,傅涼梟放下團扇,起身走了出去,把靜娘換進來。


    靜娘仔細看了看杜曉瑜,衣衫完整,脖子裏也沒有什麽奇怪的痕跡,嘴唇上還是原來的自然淡粉,這才鬆了一口氣。


    杜曉瑜醒過來的時候見靜娘還在打扇,她坐起來,問道:「剛才是不是有什麽人進來過?」


    靜娘眼皮一垂,迴道:「自姑娘入睡到現在,一直都是奴婢在打扇,並沒有什麽人進來過。」


    「是嗎?」杜曉瑜微微蹙眉,那想來是自己想多了,總覺得中途給自己打扇的並不是靜娘。


    可這些都是她在睡夢中朦朦朧朧的錯覺,做不得準。


    揉揉額頭,杜曉瑜起了身,靜娘忙幫她整理衣裳和頭髮。


    「我要去一趟二叔家,你不必跟著了。」杜曉瑜看了一眼銅鏡裏的自己,緩緩說道。


    靜娘問:「姑娘是準備請二老爺蓋臨時作坊嗎?」


    「嗯。」杜曉瑜頷首,「這個二叔,脾氣是暴躁了點,不過蓋房子倒是很有一套,上次那個糧倉和下人們住的房子,要是沒有他,都不可能那麽快就完工,所以這一次,我還是打算請他幫忙。」


    靜娘瞭然,「那姑娘去吧,奴婢一會兒給您準備一些消暑的飲品,姑娘是想喝綠豆湯、酸梅湯還是米酒,又或者讓林嬤嬤煎一些消暑益氣湯給姑娘服用?」


    杜曉瑜想了想,「不如,咱們做涼粉吃,怎麽樣?」


    「涼粉?」靜娘一臉疑惑,「那是什麽吃食?」


    杜曉瑜道:「等我從二叔家迴來就教你們做,天黑再做,放一晚上,明天就能吃了。」


    「好。」靜娘還是頭一迴聽到這麽新鮮的吃食,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杜曉瑜很快去了丁二慶家。


    天正熱,丁二慶和他的婆娘從地裏迴來,煮了一鍋子的帶皮土豆,切了半盆捲心菜涼拌,另外還有一大碗紅豆酸湯,外加半碗藠頭醬,一家三口正坐在天井裏的大樹下吃。


    這便是古人的「下午茶」,用成都話說,吃晌午,一般在中飯過後兩三個小時內。


    杜曉瑜進來的時候,丁二慶正在剝土豆皮,聽到丁文祥嘴巴裏的東西沒嚼完,支支吾吾地說著什麽,丁二慶轉過身,見到杜曉瑜,臉上馬上堆滿了笑,「小魚兒怎麽來了?」


    丁二慶家的熱情道:「小魚兒瞧不瞧得上咱這粗茶淡飯,過來吃一些?」


    杜曉瑜笑著走過去坐下,說道:「我不餓,今天過來,是想請二叔找人幫我蓋個臨時作坊。」


    丁二慶一聽又要蓋房子,馬上興奮起來,「臨時作坊?怎麽個蓋法?」


    杜曉瑜道:「暫時搭個棚,過段時間確定了再蓋個大的。」


    「這臨時作坊是做什麽用的?」丁二慶又問。


    「做丸藥。」


    丁二慶隨後問了問具體蓋多大,猶豫道:「其實聽你說起來,這作坊不算大,依我看,倒不如別花那個錢單蓋,把你那宅子裏堆放雜物的屋子騰一間出來就成了。」


    杜曉瑜莞爾道:「這一點,我也是考慮過的,隻不過我那宅子裏人多,草藥味兒大,更何況我這還是成批量的,到時候一動工,估摸著大半人每天都得聞著藥味過了,所以為了不讓她們遭罪,我還是覺得單蓋的好。」


    丁二慶略一思索,「那成吧,你告訴我蓋在哪兒,我合計合計要用多少人,一會去請。」


    杜曉瑜想了想,「主宅旁邊還有一小片空地,是當初買地剩下來的,我打算把臨時作坊蓋在那裏,就有勞二叔了。」


    丁二慶擺手,「一家人,客氣啥。」又不好意思地說:「本來吧,想留你吃個晌午飯,可我們家這粗茶淡飯的,估摸著你也瞧不上,叔就不勉強你了啊!」


    杜曉瑜看了一眼那桌上,說道:「其實二叔家的晌午飯看著挺爽口的,隻是我午飯吃撐了,這會兒還沒消化完,實在是沒什麽胃口,不過,我倒想向二嬸討要一些酸菜。」


    丁二慶家的一聽,擱下筷子,爽快道:「家裏有的是,你要多少,我去給你撈,紅豆也是剛煮的,湯濃稠著呢!」


    杜曉瑜道:「我暫時不要紅豆,隻要酸菜,二嬸給我來一大碗吧,趕明兒涼粉做出來了,我讓人送一些來給你們吃。」


    丁二慶家的一愣,「涼粉?那是啥玩意兒?」


    杜曉瑜笑笑,「一種吃食,還沒做呢,天黑了做,明天才能吃。」


    丁二慶家的忖度道:「莫不是京城來的新鮮吃食吧,到時候我也嚐嚐。」


    「行。」杜曉瑜也沒跟她解釋涼粉這東西京城還真沒有,「二嬸多給我一點酸湯。」


    丁二慶家的應了聲,進屋拿一個大碗一雙筷子把瓦缸裏的酸菜撈了不少出來,又舀了幾勺酸湯。


    這是用白蘿蔔和小油菜做的,方法簡單,燒一鍋滾水,加些澱粉進去,白蘿蔔擦絲,和切好的小油菜一起放入滾水裏過一道,不能煮死,入鍋一兩分鍾就可以起鍋了,然後撈起來裝入瓦罐裏,要是有陳酸菜的酸湯加進去更好,沒有的話,蓋好蓋放在火爐邊,一般情況下,一兩天就開始酸了。


    端出來的時候,杜曉瑜光是聞著味兒就被酸出口水來,笑意盈盈地道了謝從丁二慶家的手中接過大碗,很快迴到了主宅。


    靜娘還在前廳裏等著杜曉瑜教她做涼粉,見她端了一大碗酸菜迴來,很是不解,「姑娘不是說去二老爺家請他幫著蓋臨時作坊的嗎?哪裏來的酸菜?」


    杜曉瑜挑眉道:「是我跟二嬸討要來的。」


    「姑娘要酸菜做什麽?」


    杜曉瑜嘿嘿一笑,「酸菜和酸湯加在涼粉裏,可比醋更酸爽可口,行了,你先把酸菜端到廚房去蓋好,別被蒼蠅蚊蟲糟蹋了,再翻半袋子蕎麥出來,咱們去老宅。」


    靜娘很快把酸菜送到廚房,又按照杜曉瑜的吩咐用麻袋裝了半袋子蕎麥拎著來到堂屋。


    杜曉瑜已經洗了手擦幹,「走吧!」


    靜娘問:「咱們去老宅做什麽?」


    杜曉瑜迴道:「這些蕎麥還沒去殼,得去老宅用石磨碾一碾。」


    靜娘瞭然,便不再問,跟著杜曉瑜到了老宅。


    胡氏聽說杜曉瑜要用石磨,急急忙忙用雞毛撣子清理了一番,又用抹布細細擦了一遍。


    杜曉瑜要動手,靜娘不讓,「奴婢來推磨,姑娘幫奴婢加蕎麥就成。」


    杜曉瑜點點頭,主僕兩個忙活起來。


    胡氏則是負責用篩子把頭道粗蕎裏麵的蕎麥殼給篩出來,剩下的是蕎麥仁子。


    胡氏見杜曉瑜不推成麵,篩出蕎麥仁兒就停了手,忍不住問:「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杜曉瑜道:「我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娘,你去那邊幫我一下吧,做這個有些麻煩,我怕自己和靜娘兩個忙活不過來。」


    胡氏滿口答應,「好,你說怎麽做,我就怎麽幫你。」


    裝上篩好的蕎麥仁兒,三人很快迴到宅子裏。


    杜曉瑜讓靜娘把蕎麥仁兒倒出來泡在水裏。


    等泡軟了,撈出來分別裝進幹淨的布袋裏放入兩個銅盆,各加幾瓢水,對二人道:「現在可以開始動手了,不停地搓揉布袋,直到把布袋裏的蕎麥仁子變成糟糠為止。」


    靜娘反應快,眼睛亮了亮,「姑娘要的,是揉出來的麵水對不對?」


    「對。」杜曉瑜頷首,「揉出來的麵水就是做蕎涼粉的東西。」


    靜娘雖然不懂蕎麥麵水怎麽能變成姑娘嘴裏的「涼粉」,不過還是乖乖照做,跟胡氏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彎著腰不停地搓揉著布袋。


    杜曉瑜帶著水蘇燒了兩個火爐。


    等那二人揉出來的蕎麥水徹底變白,杜曉瑜才讓她們停手,取來細網篩,把蕎麥水倒進去過濾出殘渣,剩下的蕎麥水就可以倒入銅盆裏架到火上煮了。


    因著兩人揉出來的蕎麥水合起來隻夠裝一個銅盆,杜曉瑜擔心不夠,又加水讓她們再揉出一盆的量來。


    而已經架到火上的那一盆就由水蘇用木勺子不停地攪動,以防糊了鍋底。


    等後麵這一盆揉出來,天都已經黑了,林嬤嬤見靜娘沒空,便自主進廚房做了晚飯。


    杜曉瑜和胡氏先吃,吃完了再換靜娘和水蘇攪涼粉,這過程很漫長,中途火大了要撤掉薪柴,火小了要添柴,一直等到蕎麥水變得粘稠適中才能起鍋,倒入事先準備好的幹淨盆子裏放在通風處。


    兩盆蕎麥涼粉就完成了,如今隻等涼一晚上,明天才能吃。


    接下來,杜曉瑜還需要做一些辣椒油,嗆了半個晚上才終於從廚房出來去浴房洗了一身的辣椒味。


    第二天,靜娘早早就驚喜地跑來告訴杜曉瑜,說昨天做的涼粉,全都冷凝起來了。


    杜曉瑜一聽,來精神了,跟著靜娘去了廚房,將其中一盆涼粉翻過來倒在案板上,沒有抓涼粉的鎪子,隻能用菜刀切成條,再把準備好的薑水蒜水辣椒油和其他調料往上一淋,添一些蔥段、花生油炸過的酥豆、青瓜絲以及昨天從丁二慶家要來的酸菜和酸湯,拿筷子拌勻開來。


    杜曉瑜嚐了一口,連連點頭,「沒想到咱們第一次做就這麽成功,以後多做幾次,味道還能更好。」


    說完,也讓靜娘嚐了嚐。


    靜娘仔細品了品,然後對杜曉瑜豎起大拇指,由衷地佩服,「沒想到姑娘還能做出這樣爽口的吃食來,隻是不知這技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杜曉瑜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其實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沒誰教我,昨天也不過是初試。」


    靜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一碗涼粉,杜曉瑜很快就吃完了,對靜娘道:「剩下的,你拌好以後,我大哥大嫂那邊送兩碗,阿福哥哥那邊一碗,老宅兩碗,二叔家三碗,這麽一分,第一個涼粉差不多就沒了,第二個的話,給杜家那些下人們分了吧!」


    靜娘有些捨不得,「這涼粉做得多不容易啊,姑娘不留著自己吃嗎?」


    「有好東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再說了,昨天因為第一次做,大家都手生,所以看起來著實不容易,等以後上了手就簡單多了,這一次,就讓大傢夥兒分了,以後再做,便留著自己吃。況且這東西不能久放,天兒太熱了,放的時間長了會黏的,吃不了。」


    靜娘隻好默默嘆口氣,按照杜曉瑜的吩咐把涼粉打成條拌好,給幾位主子送去,至於杜家那些下人的,則是通知了她們自己來廚房放調料。


    第一次吃到這麽新奇又爽口的吃食,所有人都意猶未盡,丁二慶也顧不得臉皮,上門來問杜曉瑜還有沒有。


    杜曉瑜笑著說沒有了。


    丁二慶滿心遺憾,問她什麽時候再做,他讓婆娘來幫忙,順便分一些迴去。


    除了丁二慶,丁文章也是吃得不上不下的,抱怨道:「妹子啊,這麽好吃的東西,一碗怎麽夠,再做一些吧?」


    杜曉瑜無奈,「改天吧,今天說好了給下人們放假的,我不好再勞煩她們了。」


    丁文章隻得舔舔嘴巴,請了丁二慶去他屋裏坐。


    而傅涼梟那邊,靜娘給他拌的這一碗辣椒放得少,多加了些青瓜絲。


    傅涼梟看了一眼,「我昨天就聽說筱筱在廚房那邊忙活,原來是做這個?」


    靜娘道:「昨兒個可把姑娘給累壞了,涼粉的確是好吃,可是做起來也太麻煩了,那工序,一道一道的,奴婢看著都心疼。」


    傅涼梟拿起筷子嚐了嚐,唇角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味道果然不錯,筱筱最會給人驚喜了,不過,以後再做的話,你叫上幾個人去做,別累著她。」


    「奴婢曉得。」靜娘頷首,腦袋垂得更低。


    正好天氣炎熱,哪怕是早晨也吃不下去熱乎的東西,這爽口涼粉酸辣適中好不開胃,傅涼梟食指大動,吃得一塊不剩。


    靜娘見了,十分欣慰,「姑娘要是知道王爺全吃了,一準兒高興。」


    傅涼梟但笑不語,接過靜娘遞來的茶水漱口。


    杜曉瑜給放了假,小丫鬟們吃了涼粉就出去逛街耍玩了,傍晚時分才陸陸續續迴來,有的買了好看的首飾,有的買了點心吃食,翠鐲從縣城帶了酸梅湯迴來,打算盛一碗給杜曉瑜喝,被靜娘半途給攔下了,說幫她送給姑娘,等翠鐲離開,靜娘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碗中的酸梅湯,然後趁著沒人,倒進了花壇裏。


    非是她要作踐杜家下人,而是王爺早前吩咐過,以前也就算了,今後姑娘的一切飲食都由她來負責,外麵地攤上的東西不幹不淨,萬一吃了讓姑娘鬧肚子,她可沒法向王爺交代,所以不得不防著點。


    完全不知情的杜曉瑜此時正在籌劃著名明天去清水鎮收購藥材的事。


    之前杜程鬆來的時候給過她一份清單,清單上是杜家在清水鎮大批量收購藥材的大致價格,杜程鬆說,以後她要是去清水鎮辦藥,直接拿出他的信物,再報上迴春堂的名號,那些個藥販一準不敢跟她要高價,更不敢黑她。


    杜曉瑜看了看桌上那塊刻有杜家標識的玉佩,也不知道這東西管不管用。


    第二天,杜曉瑜拿上杜程鬆的信物,帶上靜娘坐著馬車去了清水鎮,那些藥販見她拿出杜家的信物,又說是幫著迴春堂辦藥,一個個到嘴的高價全給憋了迴去,不得不按照之前賣給迴春堂的價錢賣給杜曉瑜。


    沒辦法,誰讓迴春堂是整個清水鎮最大的主顧,迴春堂辦一次藥,可不是幾斤幾十斤那麽簡單,而是成百上千斤的要,每年扔在清水鎮的買藥錢都不低於萬兩銀子。


    這麽大的客戶,自然誰都不願意得罪不願意錯過。


    杜曉瑜占了迴春堂的便宜,才花了二十多兩銀子就把自己要買的藥材全部買到手,然後在藥販們啞巴吃黃連的眼神注視下坐上馬車走人。


    迴程的途中,杜曉瑜興致勃勃地把玩著杜程鬆的信物,對靜娘道:「之前三爺給我這個玉佩的時候我還不怎麽信,今兒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做老主顧的威力,你瞧見沒,那些藥販子一看見這玩意,一個個跟吞了蒼蠅似的,不甘心賣,卻又不得不賣。」


    靜娘道:「迴春堂每年從各地收購的草藥數量是十分驚人的,清水鎮能得迴春堂光顧,藥販們自然要想方設法討好,競爭力太大,這價錢便一降再降,畢竟人家要的多,就算單價降了,總價上終歸是賺的。


    其實這也是迴春堂辦藥的一個省錢技巧,否則要換了別家去收購,可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整個大魏朝隻有一個迴春堂,而迴春堂的分號卻遍大江南北,杜家老祖宗的百年基業,到底不是吹出來的,光是這底蘊就能壓死一大批同行,也不怪那些藥販會死命討好了。」


    杜曉瑜倒吸一口氣,「原來迴春堂這樣出名?」


    靜娘頷首,「對,很出名,他們家的生意從太祖時期就開始做了,不過那個時候不叫『迴春堂』,叫『杜家老號』,『迴春堂』是先帝禦賜的名,先帝讚譽杜家醫術妙手迴春,因而得名,能得帝王如此讚譽,杜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雖然不涉朝事,朝中想拉攏杜家的人卻多不勝數,就連幾位皇子都在蠢蠢欲動。


    好在杜家這一任的家主是個有手段的,不動聲色就讓杜家在風口浪尖上存活下來,也算是大幸了。」


    其實杜家麵對這麽多的覬覦還能風平浪靜,全都是王爺在暗中保護,不過這些話,靜娘無法對杜曉瑜說出口。


    杜曉瑜覺得好笑,「杜家既然沒有參政權,那麽皇子們拉攏杜家有什麽用,難不成僅僅因為先帝的一句讚譽?還是想讓杜家給他們研究研究長生不老藥?」


    靜娘搖頭,「非也。」


    「那是為何?」杜曉瑜來了興致。


    靜娘眼神閃了閃,想著杜家那些事也不是什麽秘密了,早早說給姑娘也沒什麽不妥,讓她提前心裏有個底,以後真相說開來,就沒那麽難以接受。


    「因為,杜家有一道免死金牌。」靜娘道。


    杜曉瑜張了張嘴巴,滿臉震驚。


    一個沒有參政實權和兵權的家族竟然有免死金牌,這是得了皇帝多深厚的榮寵?


    接下來,靜娘就把太祖是如何把免死金牌賜給杜家,又如何在駕崩前召見杜家家主以及杜家如何理智退出官場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杜曉瑜聽。


    最後,她總結道:「所以剛才奴婢說好幾位皇子都在打杜家免死金牌的主意,這話是沒有矛盾性的,皇上到了現在還沒立儲,皇子們按捺不住都想爭做儲君,自然少不了你死我活地鬥上一番,既然要鬥,就難免牽涉到一些不可赦免的罪行,他們都害怕自己有朝一日被揭發掉腦袋,所以想把杜家的免死金牌弄過去作保命符。」


    杜曉瑜聽到這裏,臉上已經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來了。


    靜娘喊了她幾聲才迴過神。


    靜娘目露憂色,「是不是奴婢的話嚇壞了姑娘?」


    杜曉瑜訥訥道:「不是,我隻是好奇,靜娘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你的前主家到底是什麽人?」


    這個問題,之前在京城的時候杜曉瑜就在琢磨了,隻不過迴來以後一時給忘了,剛才聽靜娘說起皇子們的事,這才突然想起來問一句。


    靜娘默了默,說道:「奴婢的前主家是個了不得也說不得的大人物,至於是誰,奴婢覺得其實姑娘不問更好,畢竟你不在京城,知道那麽多也沒用。」


    「說得也是。」杜曉瑜贊同地點點頭,重迴剛才的話題,「不過聽你說起來,杜家還真的是群狼環飼啊,這麽多人覬覦,不定哪天就落入了哪位皇子手裏,到那個時候,皇上一怒之下,沒準能把杜家連根拔了,想想就可怕。」


    靜娘心想,還能落入誰手中,自然是活閻王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盯上杜家的,人家女兒都還沒迴去,他早早就當成妻族護犢子似的護著。


    有一年去承德行宮避暑,皇上特許杜家隨行,女眷也去了,安王傅涼灝原本是打算設計杜家長房嫡女爬他的床的,結果被活閻王察覺到來個將計就計,安王最後把自己作死了。


    後來的懷王傅涼煜手段高一點,刻意接近杜家一位女兒,以「深情」打動了那姑娘,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麽,就被活閻王用一壺加了東西的酒給灌醉,醒來後發現玷汙了禮部侍郎之女,有活閻王的推波助瀾,這件事鬧得很大,懷王不得不被迫納了那位姑娘為側妃以平息禮部侍郎和皇帝的怒火,可即便是這樣,懷王還是失了帝心。


    可見這麽多年來,敢打杜家主意的,都被活閻王暗中給處理得幹幹淨淨。


    杜家如今的安寧,那都是楚王庇護的結果。


    而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眼前這位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姑娘。


    隻不過,以活閻王的手段,就算將來他要和杜家聯姻,皇上也是沒辦法把杜家怎麽樣的。


    「看來富貴人家的日子也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想像中的那樣逍遙快活啊!」杜曉瑜感慨,「之前我去杜家的時候,隻是覺得這家人待客特別的熱情,沒想到他們家外麵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好在我沒留幾天,否則自己被牽連了都不知道。」


    靜娘道:「有姑爺跟著,他不會讓你出事的。」


    杜曉瑜心裏哼了哼,阿福自己就是一頭狼,自然不會允許別人傷害她,她要防也不防別人,就防著他。


    靜娘偷偷瞄見杜曉瑜原本白白淨淨的小臉蛋兒上浮現一層紅暈,估摸著姑娘怕是想到了什麽私密事,沒好多問,馬上將目光看向別處,裝作不知情。


    四天以後,杜曉瑜要的臨時作坊蓋好了,她把做丸藥要用的草藥和瓶瓶罐罐給搬到裏麵,讓那幾個懂藥理的丫鬟嬤嬤跟著進去,手把手地教,前後教了四五天才讓所有人都上手。


    半個月後,第一批四生丸和清空膏養顏膏麵世。


    杜曉瑜親自把關,確定質量都沒問題之後才帶上所有的丸藥膏藥去了仁濟堂。


    而在這段時間內,賀雲峰已經請人把仁濟堂裏裏外外裝潢了一遍,匾額擦得亮堂,看起來煥然一新。


    見到杜曉瑜來了,親自幫她拿東西,又將人迎進去。


    杜曉瑜抬起眼睛看了看裏麵的裝潢,笑贊道:「裝潢得還不錯,終於有個藥鋪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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