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程鬆特地拐了這麽個大彎把段大師帶來就是為了阻攔楚王這狼崽子輕易把他寶貝閨女給叼了去,但是出乎意料的並沒有見到傅涼梟露出吃癟的神色,這讓杜程鬆噎了一噎。


    不過段大師既然都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他閨女今年不適合辦喜事了,而且看閨女那反應,今年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成婚的,這就夠了。


    這一年內,他會想個最穩妥的辦法和閨女相認,然後抓緊時間把閨女帶迴京城,隻要進了杜家大院,他楚王就算長了翅膀也休想飛進來挨近他閨女半分。


    杜曉瑜沒看見這對未來翁婿眼神之間那無形的戰火,隻覺得一陣鬱悶,為什麽她會有一種自己婚姻不順的錯覺呢?


    就好像明明什麽都準備好了,偏偏到了最後一刻又鑽出這樣那樣的問題來阻攔著,成個婚千難萬難。


    想了想,杜曉瑜還是不甘心,再一次望向段大師,「大師,這個屬相相衝就不可以成婚的嗎?」


    「對。」段大師點頭,眼神清明,絲毫看不出撒謊和糊弄人的痕跡來,「這種情況還要強行成婚的話,以後家中會諸事不順的。」


    這一句,的的確確嚇壞了杜曉瑜,她勉強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成婚慢一點沒關係,但家裏一定要和和順順才行,否則日子要是不好過,她會後悔死的。


    「那明年就可以了嗎?」廉氏突然問。


    杜程鬆眼皮一跳。


    段大師含笑點頭,「明年吉利,隻要再挑選個好日子,姑娘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新娘子了。」


    「那可太好了。」廉氏笑道:「剛好家裏今年事多,我們也不想妹妹的婚事辦得太倉促,明年的話,時間就寬裕得多,也來得及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


    丁裏正和胡氏也忙點頭附和。


    奸計得逞,杜程鬆心裏自然是樂開了花,臉上卻顯得很遺憾,「那看來,我還得明年才能喝到杜姑娘的喜酒了。」


    杜曉瑜迴過神,尷尬道:「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讓三爺失望了。」


    杜程鬆寬慰她,「成婚是一輩子的婚姻大事,自然得慎重,姑娘能挑個最好的日子辦喜事,我打心眼裏為你高興,為你祝福,怎麽會說失望呢?」


    杜曉瑜詫異。


    杜程鬆咳了咳,「我的意思是,哪怕咱們沒有合作關係,我也會看在咱倆出自同一個姓而盼著姑娘好的。」


    杜曉瑜頷首,「多謝三爺吉言。」


    成婚的事延後,杜曉瑜也沒多少時間去鬱悶,把杜程鬆交給丁裏正他們招唿著,自己站起身就要和傅涼梟一起迴田裏。


    杜程鬆坐不住,表示要跟他們一起去。


    杜曉瑜沒拒絕。


    出了大門,杜程鬆就遠遠跟在杜曉瑜和傅涼梟身後,一雙眼睛恨不能把傅涼梟的後背戳個窟窿。


    傅涼梟不用迴頭也知道他這位老嶽父看到他跟筱筱走得這樣近,怕是已經氣得鼻孔冒煙了,他索性再湊近些,直接跟杜曉瑜並肩而走。


    從後麵看兩人的背影就顯得格外的親昵。


    杜程鬆捏了捏拳頭,楚王個狼崽子,胃口大得很,早晚有一天要讓他好好嚐嚐一口下去咬到滿嘴刺的滋味。


    杜曉瑜對於傅涼梟的突然靠近有些不習慣,偏頭問他,「怎麽了?」


    傅涼梟但笑不語,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杜曉瑜又轉過身看了看,除了杜三爺跟在後麵之外,再沒別的人了,她皺皺眉,突然有些氣憤,「段大師說我們今年成不了婚,你還這麽高興,成心的吧?」


    傅涼梟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收,猛搖頭。


    杜曉瑜瞪他,「擺明了就是,你還狡辯!」


    傅涼梟覺得自己真冤,他是因為後麵那隻老狐狸才會在不經意間泄露了情緒的,可是偏巧就被筱筱看到了。


    但是要說冤,好像也沒冤到哪裏去,畢竟他原本也就希望婚期越延後越好。


    杜曉瑜說的話被杜程鬆聽到了,盼著他們天天吵架的杜程鬆樂顛顛地跑上前來,麵上關切地問:「杜姑娘,怎麽了?」


    杜曉瑜抿抿嘴巴,「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某人沒心沒肺而已。


    不過這些話,她怎麽著都不會在外人跟前說。


    杜程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傅涼梟,又看看杜曉瑜,低聲道:「杜姑娘,我能單獨跟你聊幾句嗎?」


    杜曉瑜道:「三爺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阿福哥哥他不是外人。」


    杜程鬆看了一眼傅涼梟,有些欲言又止。


    杜曉瑜無奈,隻好讓阿福先走,自己放慢了腳步,壓低聲音,「這下,三爺可以說了吧?」


    杜程鬆莞爾,「我這次是為了草藥而來,待的時間可能久一點,想問問姑娘,到時候有沒有興趣跟我去京城玩幾天?」


    「去京城?」杜曉瑜突然有些心動。


    「嗯。」杜程鬆麵上一本正經,心中的算盤卻扒拉得啪啪直響,他不信他閨女會這麽沒眼光看上楚王這樣的衣冠禽獸,一定是因為這地兒太偏僻了,她接觸的人太少,等帶她去京城見識一番再迴來,沒準閨女對啞巴阿福的好感就會大大降低。


    這麽想來,棒打鴛鴦指日可待。


    「什麽時候?」杜曉瑜激動地問。


    她當然想去京城,想去見糰子和二哥,想知道他們倆過得怎麽樣了。


    分別這麽久,也不知道糰子有沒有想他,迴了家是胖了還是瘦了。


    「早春這一茬的草藥什麽時候採收完,咱們就什麽時候走。」杜程鬆迴道。


    杜曉瑜算了算時間,採收倒是好說,關鍵是採收以後的初次加工費時間,「我大概需要二十多天的時間。」


    「無礙。」杜程鬆大方道:「如果姑娘真想去,那我就在這裏等你好了。」


    把閨女帶迴去讓老太太她們先看看,這是他此次來汾州最重要的任務,其次才是草藥。


    其實若是可以,他很想直接表明身份,然後堂堂正正地帶著女兒迴家,可是老太爺說得對,這麽做的後果,非但帶不迴閨女,還會直接把關係鬧僵,以後再想讓女兒認祖歸宗可就難上加難了。


    杜曉瑜歡喜起來,「謝謝三爺。」


    杜程鬆笑了笑,「其實我不是有意把阿福給支開的,主要是想著去京城是大事,我怕他知道以後會不同意,跟姑娘鬧了不愉快,所以先跟姑娘單獨說,問問姑娘的想法。」


    杜程鬆一提醒,杜曉瑜就欣然道:「既然要去京城,哪能我一個人去,三爺,您不介意到時候我帶上阿福吧?」


    杜程鬆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勉強笑道:「若是他願意,我自然不會介意。」


    杜曉瑜點點頭,「那成,這事兒就先這麽著吧,等我把早春採收的這批藥材處理完了就跟三爺去京城開開眼界,長這麽大,我還沒去過京城呢,也不知道那天子腳下是什麽樣的。」


    杜程鬆哈哈大笑,「不過就是地方大了點,風土人情和這邊不太一樣罷了,天子腳下的人還不都一樣每天為了生計奔波勞碌,並沒有什麽不同。」


    「還是有區別的。」杜曉瑜道:「京城多的是王孫貴胄,他們那些人天生就鍍了一層金,不用勞碌每天也有錦衣玉食,哪像我們,一天不幹活就得餓肚子。」


    杜程鬆正準備開口說話,杜曉瑜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呢,每個階層有每個階層的活法,我們這些底層老百姓為了一口吃的早出晚歸,那些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族子女,他們或許不愁吃不愁穿,但日子不一定就過得安生,想必為了名利而互相算計自相殘殺的事情屢見不鮮,比起他們來,我們這些老百姓的追求既簡單又容易滿足,我還是比較喜歡過這種踏實日子。」


    杜程鬆看著杜曉瑜這副看淡諸事的模樣,不由得心疼起來,呢喃著問:「杜姑娘難道就沒想過,或許你原本的出身也挺不錯的,或許你的爹娘在找你,又或許,你真正的家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不堪,反而和睦又溫馨呢?」


    「三爺說笑了。」杜曉瑜否定地搖搖頭,「我都失蹤十多年了,我爹娘怎麽可能還在找我,怕是早就不記得有我這麽個女兒了,否則他們要是誠心找,又怎麽會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我呢?」


    杜程鬆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算了,不說這些鬧心的。」杜曉瑜擺擺手,不想再提起這個惹人心煩的話題。


    對於「家」,她自然是憧憬過的,不過她憧憬的不是這裏的家,而是穿越前的那個家,很多時候她都好希望自己一覺睡下去再醒來就迴到那個世界了,而這裏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


    可是並沒有,她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古色古香的房間,不斷提醒著她的穿越成為了永遠不可能再改變的事實。


    至於這個世界的家,原主倒是憧憬過,尤其是當初在李家被孟氏欺淩到絕望的時候,原主每天夜裏都會哭,都在幻想自己的親生爹娘突然出現將她帶走,哪怕是跟著爹娘去另一個地方吃苦受累,也總好過在李家被打被罵,一頓飽飯吃不上,天冷了,木板床上潮濕的被子連身子都焐不熱。


    來到藥田的時候,傅涼梟已經戴上遮陽草帽開始幹活了,杜曉瑜也從長工們手裏要了兩頂草帽拿過來,遞了一頂給杜程鬆。


    杜程鬆二話不說戴在頭上準備下田幫著幹活。


    杜曉瑜忙阻止道:「三爺還是在外頭看著就好,地裏的活兒你做不了,要是閑不住,就四處走走,如今到處的樹都在發新芽,春意盎然,很有看頭的。」


    杜程鬆看了一眼幹活動作嫻熟的傅涼梟,挑眉道:「我是不會,但我可以學啊,除非是杜姑娘不樂意教我。」


    「這……」杜曉瑜為難了,「我倒不是不樂意教您,隻不過我覺得像三爺這樣的貴人就不該下田。」


    「貴人也是人,每天嘴裏吃的身上穿的還不都是田裏出來的,怎麽就下不得田了?」說完,也不等杜曉瑜再說什麽,杜程鬆捲起褲腿就往田裏走。


    杜曉瑜詫異地看著杜程鬆,想著三爺真是讓人摸不準性子,你要說他慈祥溫和吧,當初在麵館相遇的時候他張揚直率,發起狠來連自己的大外甥都能見死不救,你要說他沒心沒肺吧,他又知道藥田需要人手,不僅安排了人來,還怕下人們叨擾了她,細心地給了銀票,又把每個人的被子床褥都提前準備好不讓她操心。


    真是個矛盾的人。


    失笑著搖搖頭,杜曉瑜也戴上遮陽帽下了地。


    杜程鬆故意往傅涼梟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諷刺地說道:「哎呀,想不到啊,一向目中無人的楚王殿下竟然肯紆尊降貴親自下田幹農活,難不成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傅涼梟一向人狠話不多,開口必定掐住對方要害,輕聲威脅道:「三爺興師動眾讓那麽多下人來守著也就算了,現如今連本尊都親自來了,本王那未婚妻頭腦聰慧,本王要是稍稍從中一點撥,有些秘密,沒準她很快就能想明白,到時候,三爺覺得她是會乖乖管你叫聲爹還是直接把你轟出大門呢?」


    杜程鬆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譏諷,「王爺也別烏鴉笑豬黑,咱們倆放一塊兒,那是半斤的八兩。沒錯,我是瞞了曉瑜,但我是她親爹,一步步來隻是為了順利接她迴家,不像王爺您,直接把淫邪的心思都給掛到臉上來了。


    聽說王爺府上有四名侍妾活得最長久,還給賜了名叫什麽朝兒,秦兒,暮兒,楚兒,怎麽著,你還想把我閨女拐帶迴去變成她們中的一個啊?」


    傅涼梟突然低笑一聲,「難怪我說嶽父大人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呢,原來是早就在考驗小婿了,這都讓人打聽到楚王府去了,沒錯,小婿以前是有些不著四六,不過既然嶽父大人都親自開了尊口,那麽往後,小婿收斂些就是了。」


    「可別!」杜程鬆忙拒絕道:「當王爺的嶽父,草民怕折壽。」


    就楚王這種混球,誰當了他嶽父,早晚有一天得被他活活給氣死。


    傅涼梟淺淺勾了勾唇,不再說話。


    「三爺,怎麽了?」杜曉瑜察覺到這邊有異樣,馬上過來問。


    杜程鬆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麽大事,是我有些不懂的地方,正在請教阿福呢,隻不過他不會說話,打的啞語我又看不懂。」


    杜曉瑜瞭然,「這樣啊,您有哪裏不懂的,直接來問我就好了,阿福哥哥天生不會說話,您就別為難他了。」


    杜程鬆心裏冷哼,這衣冠禽獸要是真不會說話就好了,可惜這廝損起人來那嘴巴就跟毒刀子似的,讓人直想撕爛他的嘴。


    看向杜曉瑜,杜程鬆笑道:「好,一會兒再有不懂的,我來請教姑娘就是了。」


    杜程鬆說完,轉個身去了別處,不願意與傅涼梟待在一起。


    傅涼梟卻主動湊近他,「嶽父大人看見沒,就算在完全不知你我二人身份的情況下,筱筱她護的人也是本王。」


    杜程鬆聽到傅涼梟叫的是杜曉瑜的乳名,臉色有些發黑,「『筱筱』這乳名,你是從哪裏打聽來的?」


    傅涼梟劍眉微挑,但笑不語。


    杜程鬆臉色繃得更緊,「合著楚王早就對我那寶貝閨女圖謀不軌了是吧?」


    傅涼梟淡笑:「本王對她圖謀不軌的時候,嶽父大人您還不是她親爹呢!」


    杜程鬆被氣得炸毛,不管不顧地揚起了手裏的鐮刀。


    「三爺,這會兒太陽有些烈,您要不去那邊樹下歇一歇吧!」杜曉瑜再一次走過來,見到杜程鬆手裏的鐮刀對準了阿福,驚得臉色變了變。


    杜程鬆急急忙忙收迴鐮刀,溫柔地笑道:「不用,想我年輕時候也是吃過苦的人,不至於連點太陽都受不住。」


    杜曉瑜道:「我是擔心您……」


    「真沒事兒。」杜程鬆抬袖擦了擦汗,放眼看了一下,「眼瞅著這塊地裏的就快收完了,咱們抓點兒緊,讓大夥兒都早些迴去歇息。」


    難得看到這樣一個不計較身份肯紆尊降貴的貴人,杜曉瑜心裏有些感動,笑著道:「那好,咱們加快點速度,收完這塊地就迴家吃飯了。」


    之後,幾人都不再說話,正式忙活起來。


    晚上迴家的時候,下人們已經燒好熱水做好了飯,一個個洗手洗臉換衣服之後去了堂屋吃飯。


    下田採收早春藥材是杜曉瑜帶著林嬤嬤、戚嬤嬤和四個丫鬟在做,採收迴來以後,要蒸的,要煮的也都是她們自己來,隻需要晾曬的那一部分就簡單得多,直接交給丁文章和廉氏,這兩夫妻十分的盡職盡責,寸步不離地看在那些草藥旁邊,太陽一挪動,他們就跟著挪動草藥,保證全天的陽光都曬在草藥上。


    如此一來,大家都累了一天,這頓晚飯便吃得很安靜,基本沒人說話,光顧著填飽肚子了。


    段大師早就被安排去了客房,沒上桌,他的飯菜較為簡單,卻也講究,是靜娘親自做了給送過去的。


    吃完飯,丁文章夫妻先迴了房。


    杜程鬆坐在靠背椅上捧著茶碗喝了一口,四下看了看,才發現少了一個人,驚奇地問:「上次見到的小糰子呢,又去學堂念書了嗎?」


    杜曉瑜重重嘆了一口氣,「他迴家去了。」


    「迴家?」杜程鬆驚訝,「這裏不就是他家?」


    「這裏隻是他暫時的家。」杜曉瑜掃了一眼堂屋內,仿佛又看到了糰子在這裏蹦蹦跳跳的身影,雙眼不由自主的模糊起來,「糰子的親生爹娘找到他了,所以將他帶了迴去。」


    傅涼梟在一旁聽著,眉心微微蹙了起來,他其實有些緊張杜程鬆會再繼續往下問,因為一旦筱筱說出那個孩子是恩國公的親生兒子,杜程鬆的反應一定會很大。


    杜家和秦家的仇,可是到現在都還沒解開呢!


    好在,杜程鬆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開口道:「若是杜姑娘的親生爹娘也找來,你會跟著他們走嗎?」


    杜曉瑜不明白為什麽又扯到了自己頭上,勉強笑了笑,說:「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杜程鬆抿唇道:「我隻是做個假設。」


    杜曉瑜恍惚道:「假設真有那麽一天,我……我也不知道。」


    杜程鬆心下緊了緊,「這麽說,杜姑娘是在怪罪你的親生爹娘沒有及時找到你嗎?」


    「談不上怪罪。」杜曉瑜搖搖頭,「我隻是在想,這十多年我一個人都熬過來了,以後的日子一個人也是能過下去的,至於親生爹娘,我跟他們分開了這麽久,除了那層撇不去的骨血,其他的感情早就淡薄如水了,我就算迴去了,大概也是沒辦法跟他們真正融為一家人的,那樣的相處太尷尬了,還不如不迴去。」


    杜程鬆的心窩子好像被針紮了似的,疼得他嘴角抽搐了兩下,「所以,哪怕姑娘的親生爹娘找來,你也是不會跟他們迴去的,對吧?」


    杜曉瑜抿嘴輕笑,「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


    「姑娘,喝杯蜂蜜水吧!」


    這時,靜娘端著茶盤走進來,恭敬地遞了一杯參茶給杜程鬆,給傅涼梟的也是參茶,給杜曉瑜的則是蜂蜜水。


    杜曉瑜接過蜂蜜水喝了一口,想起白天杜三爺說的話,忽然看向傅涼梟,說道:「阿福哥哥,三爺之前跟我說,等咱們早春的藥材都處理好了,就帶我去京城玩幾天,你想不想去?」


    傅涼梟深深看了杜程鬆一眼,不用想,他這老嶽父大概是等不及跟閨女相認,想先帶迴去給老太太老太爺他們過過目了,隻不過有了剛才這番交談,杜程鬆知道了女兒並不太樂意跟親生爹娘相認,不知道他此時作何感想。


    杜程鬆的確是被杜曉瑜那番話給紮到了心,他原本想著隻要多跟閨女相處,等彼此熟悉了以後再把一切坦白,然後就能名正言順地將她帶迴京城,可是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跟親生爹娘之間除了血緣關係之外,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親情,沒有親生爹娘,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堂屋裏一時陷入了寂靜。


    杜曉瑜還在等著傅涼梟迴話,見他沒反應,又催促道:「阿福哥哥,你還沒迴答我的話呢!」


    傅涼梟迴過神來,想了一下才表示: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當然要去啦!」杜曉瑜臉上浮現一抹憧憬的笑意,「我要去見糰子和二哥,迴家這麽久,那小傢夥怕是被養得白白胖胖的了,還有二哥,去了國子監這麽長時間隻來過兩封信,而且信上一點都沒提到他在國子監過得怎麽樣,我有些擔心。」


    杜程鬆道:「這個姑娘大可不必擔心,你那位二哥他很好。」


    杜曉瑜雙眼微亮,「三爺去看過我二哥?」


    「嗯。」杜程鬆點點頭,「年前去看過一次,年後旬考又去看過一次,一切都挺好的。」


    「那他在國子監有沒有受人欺負?」杜曉瑜緊張地問。


    「這個……」杜程鬆道:「姑娘要我照實了說的話,我隻能告訴你,這些州府舉薦保送去國子監的學子,剛去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會跟裏麵的監生合不來,不過你放心,國子監治學嚴厲,時間一長就好了。」


    杜三爺都這樣說了,杜曉瑜哪裏還放心得下,越發堅定了要去京城走一趟的決心。


    雖然她不可能闖入國子監把欺負過二哥的人都報復一遍,但她覺得二哥要是能在那麽遠的地方見到親人,一定會十分欣慰,所以就算杜三爺不帶她去,她自己也要想法子上京城。


    杜程鬆因為有心事便沒久坐,很快出了堂屋,把林嬤嬤叫了過去。


    「奴婢給三爺請安。」


    林嬤嬤進門過後,恭敬地給杜程鬆行了個禮。


    杜程鬆撐著腦袋,沉聲問林嬤嬤,「這段日子讓你照顧小姐,照顧得怎麽樣了?」


    林嬤嬤如實道:「因著奴婢們是杜家下人的關係,小姐始終不肯親近奴婢們,不管奴婢們再怎麽盡心盡力,小姐有什麽要緊事都隻會交給靜娘和水蘇去做。」


    杜程鬆嘆了一口氣,又問:「那靜娘呢?她可有做出什麽對小姐不利的事情來?」


    林嬤嬤仔細迴想了一下,然後搖頭,「沒有,奴婢這麽瞧著,靜娘待小姐是極好的,伺候得也細緻妥帖,從來沒做過悖主的事。」


    見杜程鬆沉默不語,林嬤嬤好奇地說道:「三爺,您別怪奴婢多句嘴,其實奴婢到了現在都不明白,您為何要我們防備著靜娘?她好像並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至少奴婢跟她相處了這麽些日子,沒看出來她哪點壞。」


    林嬤嬤等人自然是不清楚傅涼梟真實身份的,杜程鬆也不敢說,他自己倒是可以私底下跟傅涼梟拌幾句嘴,可楚王的身份一旦泄露,那些蟄伏在暗處的人絕對不會讓傅涼梟活著迴去,如果引來了殺機,那他的女兒必定會受到牽連成為活靶子。


    所以為了閨女,也為了杜家,杜程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傅涼梟的身份暴露的。


    「那小姐和阿福呢?」杜程鬆又問:「他們有沒有做過什麽逾矩的事情?」


    林嬤嬤還是搖頭,「並沒有,年前小姐大病了一場,姑爺想進去看看都是等小姐醒了點了頭才進去的,姑爺雖然不會說話,對人對事卻是十分的講究規矩。」


    杜程鬆低嗤,「什麽姑爺,我還沒承認呢!」


    林嬤嬤猶豫道,「可是小姐跟他都已經訂了親了。」


    杜程鬆想到這茬,又是一陣頭疼。


    最讓他為難的就是這個了,正如白天楚王所言,他對曉瑜圖謀不軌的時候,自己還沒找到閨女,還不是曉瑜的生父身份。


    他們倆定親的時候自己這個親爹也沒在場,如果現在自己以生父的身份站出來阻止他們在一起,那像個什麽話,前頭十多年都不管她,知道她要嫁人了才出來插手她的婚事,這不是成心膈應人麽?


    曉瑜一定會恨死他。


    杜程鬆想著,如果阿福真的隻是一般人,隻是山裏的獵戶,那自己就把女兒嫁給他也沒什麽,可阿福的真實身份是大魏的皇七子,楚王傅涼梟。


    他怎麽能放心把閨女交給一個囂張跋扈滿身汙名的衣冠禽獸?那會毀了她的!


    楚王自己府上的女人都還沒享用完,這就覬覦上了他那單純不諳世事的閨女,簡直太可恨了!


    林嬤嬤瞧著三爺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有些被嚇到,試探著喚了一聲,「三爺。」


    杜程鬆擺擺手,「你出去吧,這件事,我再斟酌斟酌。」


    林嬤嬤行禮告退。


    堂屋這邊,杜程鬆走了之後,杜曉瑜和傅涼梟也沒坐多久就各自迴了房,畢竟忙碌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今天睡得格外早。


    夜深人靜的時候,杜程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一直在琢磨怎麽順利讓這兩個人分開,可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有用的辦法來,唯一的可能,就隻有迴京的時候帶上楚王,然後找個機會讓曉瑜在「無意中」知道楚王的身份,這樣的話,知道未婚夫騙了自己,曉瑜就該死心了吧?


    打定了主意,杜程鬆便放心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兩三天,杜曉瑜沒再下田了,留在倉庫那邊幫著處理藥材,閑暇之餘去了一趟鎮上,買了牛膝,補骨脂和茯苓等好幾味藥迴來煉成蜜丸,杜程鬆迴來的時候見著了,覺得很新奇,問道:「杜姑娘會煉丸藥?」


    杜曉瑜自信滿滿地點頭,「會。」


    杜程鬆滿臉驚詫,知道曉瑜是自己失蹤了十多年的閨女之後他就一直在想,她對於草藥的認知以及熬阿膠的那些方子到底是誰教給她的。


    杜曉瑜輕易看穿了杜程鬆的想法,莞爾道:「我師父是山裏隱居的神醫,我以前還在李家的時候經常上山放羊揀柴,有一迴不小心傷到了,是他救了我,我當時無以為報,我師父便說,最好的報答就是拜他為師,把他一身的醫術給傳承下來,然後我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拜了師,之後的幾年內,每次去山上都會去找他學醫術,辨認草藥,這就是我之所以懂得種草藥和熬阿膠的原因,就連之前那個阿膠的秘方,也是我師父親自配出來的,之前瞞了三爺,隻是不想把我師父暴露出來,還望您見諒。」


    杜程鬆越發的好奇了,「不知姑娘的師父是誰?」


    「我師父決心歸隱,並不打算再摻和外麵的事。」杜曉瑜臉色平靜地說道:「他臨終前囑咐我,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麽,都不準泄露他的身份和墳塚的位置,所以,三爺這個問題,我還真迴答不了你。」


    杜曉瑜的這套說辭,成功說服了很多人,現如今,整個白頭村都知道她是山中神醫的弟子,偶爾還會有人來找她看診,對於頭疼腦熱的小病,杜曉瑜都是免費給人看的,這麽久以來,已經積累了不少的讚譽。


    最讓她高興的是從今往後再也不用費盡心思隱瞞自己會醫術的事情了,家裏人要有哪裏不舒服了,自己也能幫著看看。


    很明顯,這套說辭也說服了杜程鬆,因為他覺得隻有這樣才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一個在農村長大的小姑娘竟然有一身絕頂醫術,這話說出來,誰會信服?要麽懷疑她撒謊,要麽懷疑她被鬼怪附身了。


    杜程鬆拿過杜曉瑜煉製好的一顆藥丸看了看,又湊到鼻尖嗅了嗅,問道:「姑娘煉的是什麽?」


    「七寶美髯丹。」杜曉瑜埋首忙活,迴答道。


    「七寶美髯丹?」杜程鬆不解,「這種丸藥的功效是什麽?」


    杜曉瑜道:「主治肝腎不足,精血虧虛,裏麵有一味藥是何首烏,對於牙齒鬆動,頭髮早白的人來說也是很有用處的,三爺要不要試試?」


    杜程鬆老臉有些燙,「不用,我身體好得很。」


    杜曉瑜忍俊不禁,「不是都說醫者眼裏不分男女麽,三爺怎麽突然不自在起來了?」


    杜程鬆暗罵一聲這閨女太不像話,竟然在她老子跟前說這些,可是想想,她說得也沒什麽不對,醫者在對待病患的時候的確是不能太過講究那些東西,否則還怎麽給人看病。


    見杜程鬆不說話,杜曉瑜兀自說道:「三爺身體好,那是因為你是醫者,平日裏就懂得調理,但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跟三爺一樣的,尤其是後院女人多的那些老爺,肝腎不足的多了去了,這種丸藥的市場很大,一旦出現在藥堂裏,我相信能賣到脫銷。」


    杜程鬆仔細思量了一下杜曉瑜說的這番話,覺得十分有道理。


    杜曉瑜看著他又道:「除了七寶美髯丹,我還會煉專治腎虛的金匱腎氣丸以及氣血衰少的老年人和筋骨軟弱發育不良的小兒都可以用的河車大造丸,當然,隻要有藥材,我會煉製的丸藥還很多,三爺有興趣嗎?」


    杜程鬆突然激動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杜曉瑜,因為她嘴裏說的這些丸藥他都沒聽說過,迴春堂雖然也有幾種自創的丸藥,還被引進了太醫院,卻並沒有她嘴裏說的這麽多,光是主治肝腎不足的就有這麽多種配方,那要是再加上她還沒說出來的那些,豈不是都快能編纂成一本丸藥寶典了?


    他這個女兒給他的驚喜簡直是太大了。


    「杜姑娘,你這些丸藥都有方子的嗎?」杜程鬆問。


    「有。」杜曉瑜指了指腦袋,「在我腦袋裏。」


    杜程鬆越發的震驚了,「你竟然全都記得?」


    「不,我隻是記得每種丸藥的配方,至於裏麵的成分每種是多少重量,還得慢慢配才行。」杜曉瑜如實道。


    「那也很了不得了。」杜程鬆由衷地誇讚。


    的確是很了不得了,他們迴春堂的那些丸藥雖然是自創,可方子都是抄錄下來藏著的,誰都不敢隻存放在腦子裏,就怕突然不記得配錯了藥害了人。


    由此可見,他這女兒在醫學方麵簡直是天賦異稟,難怪會得那什麽神醫的青眼。


    「姑娘方才說的那幾種丸藥方子,能不能賣給我?」杜程鬆想著,這些配方要是拿迴去讓老太爺看了,老太爺一準得高興壞,要知道,杜家迄今為止都隻出過男醫,女兒雖然也有跟著學醫的,卻還沒有哪個女兒的醫術造詣能有這般高深,精通藥理,懂得煉藥,想來在診治方麵也不會差。


    「能賣。」杜曉瑜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不過呢,我這些都是獨家秘方,價錢自然不便宜,恐怕,三爺一次性買不走那幾個方子,頂多能帶走一樣,這樣吧,七寶美髯丹、金匱腎氣丸和河車大造丸,三爺選一種,我再開價,然後給您配出方子來。」


    杜程鬆想了想,「要河車大造丸,這種丸藥聽起來不錯。」


    杜曉瑜伸出一個巴掌,「五千兩,謝絕講價。」


    其實配一斤河車大造丸的價錢遠遠比不上一斤阿膠的價格,杜曉瑜之所以這麽開價,就是想把上次自己賣阿膠秘方的損失給找補迴來。


    杜程鬆一聽,樂了,「姑娘,你這是打劫呢?阿膠秘方才兩千兩,河車大造丸就要五千兩,這也太黑了吧?」


    杜曉瑜挑眉道:「需要河車大造丸的人比需要阿膠的人多啊,我這是根據市場需求量開的價,五千兩我覺得很合理。」


    杜程鬆忍俊不禁,他哪裏看不出來這小丫頭是趁機訛他,可是呢,誰讓他這個親爹就心甘情願被女兒訛,隻要女兒開心,她說什麽都好。


    「行,五千兩,不過我這次帶來的錢是要購買草藥的,沒多準備五千兩買配方,這麽著吧,等你跟我迴了京城,我再把五千兩給你,姑娘意下如何?」


    「沒問題。」杜曉瑜爽快地應道:「既然三爺要迴了京才能給我錢,那河車大造丸的配方,我就等去了京城再寫給您。」


    杜程鬆好笑地望著她,「你說你一個小丫頭,要那麽多錢做什麽,花得完嗎?」


    「隻有掙不到的銀子,沒有花不完的錢。」杜曉瑜道:「三爺是有錢人,不了解我們底層百姓的艱辛。」


    杜程鬆挑眉道:「可我覺得,你現在已經是個小富人了。」


    杜曉瑜嘿嘿一笑,「那就再多多努力,變成大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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