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手把地契交到薛父手裏,杜曉瑜心中的大石塊才算落地,看著那對夫妻因為鋪子重新迴來而欣喜,因為能掙到錢給薛母買名貴藥材調理而期盼的神情,杜曉瑜終於紅著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來。


    薛母抹去興奮的淚水,非要留飯。


    杜曉瑜哪裏吃得下去,推說自己有事,要趕著迴家,隻隨便坐了坐就辭別薛父薛母,「薛伯伯,薛伯母,那我這就告辭了,等過完年,正月初六開始,我會來給伯母調理身子,咱們以後見麵的機會還多著呢!」


    走出薛家巷子,薛父還是追了上來,他麵容有些滄桑,平日裏本來也就是個古板嚴厲的人,此時麵對杜曉瑜,半晌不知道要做出什麽表情來,緩了好久才說道:「姑娘,謝謝你,要不是你今天跑來我們家說這些,我夫人她可能一輩子都笑不起來了,不管以後她能不能懷上,總歸今天,是姑娘給了她一個活下去的念想和盼頭,也算是救了她一命,這份大恩,薛某無以為報。」


    杜曉瑜道:「我本來也就是在報薛姑娘的恩,薛伯伯不必跟我這麽客氣,我家境還算富裕,在府城和京城也有些人脈,以後薛伯伯在生意上要是有難處,都可以跟我說,能幫你的,我盡量幫。」


    薛父很是震驚地看著杜曉瑜,沒想到珠兒生前竟然陰差陽錯救了一位貴人,難怪他說這位姑娘怎麽二話不說就肯花幾百兩把他剛轉讓出去不久的鋪子給盤了迴來,原來是人家不差錢。


    況且,在府城和京城都有人脈呢,這一聽就不是普通人,或許自己以後真會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多了這份交情,到時候能求助她也不一定。


    想到這裏,薛父看向杜曉瑜的眼神裏多了一絲崇敬。


    沒錯,是崇敬,而並非貪婪。


    薛父為人古板正直,也正是這性子,才會不容許自己的女兒做下「那等醜事」而狠下心用鞭子活活將她打死。


    得知杜曉瑜的真正目的是來報恩,薛父越發的欣賞這個小姑娘了,畢竟這年頭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太少,更何況是恩主都已經死了的。


    原本她完全不必跑這一趟,畢竟珠兒都不在人世了,他們夫妻也不知道有這麽一樁事,可人家就是來了,不僅來了,還主動為他們家做這麽多事,薛父懷恩在心,就算不是為了孩子,也該為她的這份恩而振作起精神來。


    「對了,還沒請教姑娘尊姓大名。」薛父放低了姿態,小聲詢問。


    「我叫杜曉瑜。」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薛父拱手,「那我就不送杜姑娘了,等你下迴再來,我和我夫人一定精精神神地迎你進門,再給你做頓好吃的答謝你。」


    杜曉瑜笑道:「薛伯伯太客氣了,其實能看到你們重燃希望,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薛父自然不明白這裏頭的深意,心中隻覺得杜姑娘為人高風亮節,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善之人。


    迴程途中,杜曉瑜的神情明顯比來的時候要鬆快不少,不止是靜娘發現,就連傅涼梟都深切地感受到了。


    杜曉瑜心情鬆快了,傅涼梟卻是因為愧疚加深而麵色凝重,一直悶悶地低著頭。


    杜曉瑜喊了他兩次他都沒反應,她皺皺眉,伸手拍了他一下。


    傅涼梟抬起頭來,與她四目相對。


    杜曉瑜眸含笑意,「你今天怎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傅涼梟搖頭表示沒事。


    杜曉瑜嘆口氣,「算了,就算真有事,我也不問你了,免得你還要去琢磨怎麽表達出來給我看,怪難為你的。」


    傅涼梟忍不住笑了笑。


    杜曉瑜挑眉看著他,「你瞧,笑起來多好看,皺著眉頭跟個苦瓜臉似的,今兒可是大年初一呢,合該高興。」


    傅涼梟沉重的心情因為她這一安慰,輕鬆下來不少。


    這馬車雖然寬敞,但裏麵說話的聲音還是能很清楚的傳到外麵來,靜娘一直聽著裏麵的動靜,從說話的聲音就知道姑娘心情已經陰轉晴了,她不由得打心底裏高興。


    要知道早上出門的時候姑娘那一臉的沉重可是把她嚇得不輕。


    其實一開始,靜娘是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後來從杜曉瑜和薛父薛母的對話裏麵才反應過來薛家兄妹已經死了。


    靜娘腦子靈活,前後一聯繫就知道是王爺讓芸娘動的手,她也終於想通了姑娘那天晚上發火的原因以及王爺為什麽會問她他是不是太過寡情涼薄。


    對此,靜娘隻有默默地感慨,王爺因為自身經歷造成了這副涼薄的性子,希望遇到姑娘以後能一點一點的收斂迴去,那才是皆大歡喜。


    迴到家,前院隻有兩個護院羅勒和西羌看家,橘白和元芩護送丁家人去縣城了,畫眉和翠鐲在廚房外擇菜,兩個嬤嬤帶著綠萼和雪鶯做扣肉。


    整個宅院裏顯得十分清靜。


    杜曉瑜這一趟沒白跑,解決了揪心的事情,通體舒暢,迴來以後做什麽都有精神了,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以後終於肯換上新衣,靜娘怕她餓,去廚房蒸了年糕來。


    杜曉瑜心情好,食慾大增,一盤蒸年糕,傅涼梟沒怎麽吃,全被她吃完。


    靜娘高興地問:「姑娘還要不要,奴婢再去蒸一些。」


    「不了。」杜曉瑜用帕子擦了擦嘴,說道:「看天色,爹娘他們應該快迴來了,我還是空著點肚子晚上吃好吃的吧!」


    林嬤嬤得知小姐迴來,急忙洗了手來到堂屋,行過禮之後說道:「姑娘,奴婢們正準備做扣肉,也不知道您喜歡什麽口味的,說出來奴婢們也好照著姑娘的喜好去做。」


    杜曉瑜道:「扣肉的話,別做梅菜扣肉,膩得慌,做一些百合扣肉、韭菜根扣肉和雞蛋扣肉吧,糰子他們都挺喜歡吃的。」


    「這……」林嬤嬤為難了,小姐說的這些,她連聽都沒聽說過,又哪裏會做。


    「怎麽了?」杜曉瑜不解地問。


    林嬤嬤有些欲言又止。


    靜娘道:「這三道菜我去做,林嬤嬤你帶著她們做點別的吧,剛才我去廚房的時候看到了板栗,是準備做板栗雞嗎?這道菜姑娘也愛吃的,另外再做一些春卷春餅,今兒是初一,這些吃食必不可少。」


    靜娘一說話,杜曉瑜就明白了,林嬤嬤她們是京城來的人,不擅長南方菜,更何況,杜曉瑜說的那些去年都是她自己動手教的,在此之前,還真沒誰會那麽做。


    林嬤嬤雖然很不想讓靜娘插手,可是她們幾個確實不會做,那就隻能這樣了。


    得到了杜曉瑜的首肯,靜娘很快去了廚房。


    原本想著多做些菜的,因為買年貨的時候買多了,不趁著這幾天吃完會放壞,可是傍晚的時候,丁裏正遣了橘白迴來稟報說他們去胡家拜年了,晚飯不迴來吃。


    糰子大概是不喜歡跟長輩們一起,所以跟著橘白提前迴來,脖子裏掛著一道平安福。


    見到杜曉瑜的時候,糰子整張小臉上都洋溢著興奮之色,遞了一串佛珠給杜曉瑜,說是娘從虔誠求來的。


    杜曉瑜問他,「你們今天都去哪遊玩了?」


    糰子道:「去了寺廟。」


    杜曉瑜又問:「人多不多?」


    「可多了。」糰子點頭,又跟她說因為人多的緣故,他險些就跟大哥哥他們走丟了,還好有橘白和元芩在,一路保護著他,否則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迴來見姐姐。


    杜曉瑜敲敲他的小腦門,「大過年的,不許胡說!」


    糰子調皮地吐吐舌頭,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央求似的看向杜曉瑜,「姐姐,他們都說府城比縣城還大,那麽府城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


    杜曉瑜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迴答不了你,不過你若是好奇,等初八的時候我親自帶你去府城看看,怎麽樣?」


    「真的嗎?」糰子高興地歡唿起來,「姐姐真的要帶我去府城?」


    「嗯。」杜曉瑜很認真地說道:「府城裏從大年初一到元宵節,每天都會很熱鬧,有舞龍的,也有舞獅子的,還有雜耍的,運氣好的話,還能見到被人訓過的小猴子,可聽話了,除了這些,還有好多好吃的零食,能讓你看得眼花繚亂。」


    糰子聽得激動不已,雙眼都快冒出嚮往的星星來了,嘴裏說道:「姐姐答應了我就不能反悔,到時候一定要帶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肯定不反悔。」杜曉瑜伸出手跟他拉鉤。


    拉了鉤,糰子才終於肯安心,到底是小孩子,藏不住話,有什麽開心的都想第一時間和小夥伴分享,於是沒坐多大會兒就出去找鐵蛋了,把姐姐要帶自己去府城的事情告訴了鐵蛋。


    鐵蛋一臉羨慕地看著他,「糰子,我也好想有個姐姐啊,那樣我就可以經常像你一樣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了。」


    糰子道:「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去求姐姐,她一定會同意的。」


    「真的?」鐵蛋激動了。


    糰子點頭,「這樣,你跟我一起去找姐姐吧,姐姐生病的時候你做了一個小雪人送給她,姐姐很喜歡,如果你說你也想跟我們去府城,姐姐肯定會看在小雪人的份上答應你。」


    想到自己也能去府城裏見見世麵,鐵蛋緊張的同時又有些期待,最後跟著糰子一起去找杜曉瑜。


    杜曉瑜聽完以後認真地看著鐵蛋,問他:「你真的想跟我們一起去嗎?」


    鐵蛋搗蒜似的不停點頭,「小魚姐姐,你就讓我跟著你們一起去吧,我保證會聽你的話,不給你惹麻煩的。」


    杜曉瑜道:「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你娘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件事,你總得先迴去問問她的意見吧?」


    聽到杜曉瑜的話,鐵蛋馬上垂下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怎麽了?」


    鐵蛋低聲道:「不用問,我娘肯定不同意的,她自己都沒去過府城,怎麽可能讓我去?」


    杜曉瑜見鐵蛋那一臉想去府城卻又怕被他娘罵的樣子,有些心疼他,站起身道:「走,我帶你去找你娘,聽聽她怎麽說。」


    鐵蛋雙眼一亮,馬上打起精神來,跟在杜曉瑜後頭迴了家。


    鐵蛋娘正在做糍粑,見到杜曉瑜帶著鐵蛋進來,嚇得站起身來,忙在圍兜上擦了擦手,請杜曉瑜坐,又小心翼翼地問:「東家,是不是鐵蛋又給你闖禍了?」


    「沒有,嬸子不必緊張。」杜曉瑜直接道:「我來是有事找你。」


    鐵蛋娘暗暗鬆了一口氣,「東家有事就吩咐吧,能做的,我一定做。」


    杜曉瑜轉頭看向身後的鐵蛋,「是這樣的,我打算初八的時候帶著糰子去府城玩,鐵蛋說他也想去,但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我隻好帶著他來問問嬸子的意見了,嬸子要是不同意,那就讓他留在家裏玩。」


    鐵蛋娘沒去過府城,但她聽人說起過,從這裏去府城是很遠的,「東家,你去過府城,一個來迴得好幾天吧?」


    「是。」杜曉瑜點頭,「以前坐牛車,哪怕路好走,一個來迴也得七八天,如今我們家有了腳程快的馬車,不下雪的話,一個來迴隻需要四五天。」


    鐵蛋娘還是猶豫,「那麽遠……」


    可是看看自己兒子那一臉的期盼,又不忍心讓他失望,隻好嘆口氣,「隻要能保證鐵蛋的安危,那就勞煩東家帶他去走一趟了。」


    杜曉瑜目光堅定,「安全問題自然不需要擔心,我們家有四個護院,個頂個的厲害,到時候隨便帶上兩個,諒那小毛賊也不敢來打我們的主意。」再說了,她自己也有身手呢,關鍵時刻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鐵蛋一聽,大喜,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娘,「娘,你真的同意我跟著小魚姐姐去府城?」


    鐵蛋娘沒好氣地瞅他一眼,「不讓你去,你還不得把家裏給我鬧翻天了呀,今兒當著你小魚姐姐的麵,我可得仔細交代你幾句,到時候去了,一定要聽話,不準到處亂跑給你小魚姐闖禍,聽到沒有?」


    鐵蛋忙不迭點頭,隻要能讓他去府城,做什麽都願意。


    鐵蛋娘後麵又囑咐了一堆話,鐵蛋全都一一應下,最後送杜曉瑜出門的時候,鐵蛋感激地看著她,甜甜一笑,「小魚姐姐,謝謝你。」


    「不用客氣。」杜曉瑜道:「我隻是幫你問話而已,你娘能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打你罵你,全是因為你自己表現得好,討了她歡心,以後要更聽話,做個好孩子,那樣你娘對你就會越來越好的,知道嗎?」


    鐵蛋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跟著夫子學習的。」


    「真乖。」杜曉瑜讚許地點了點頭,「你迴去吧,不用送了,等初八的時候我讓糰子來叫你。」


    迴到家,下人們已經把飯菜做好了,因為丁裏正他們不迴來吃飯的緣故,就專挑杜曉瑜、糰子和傅涼梟愛吃的那幾道菜端上來。


    糰子因為去府城的事高興壞了,坐在靠背椅上耷拉著兩條小短腿,小碗裏快被堆成山了他也不吃。


    杜曉瑜停下吃飯的動作望著他,「你怎麽不動筷子?」


    糰子摸了摸小肚子,「已經高興飽了,不用吃飯。」


    杜曉瑜有些哭笑不得,還真是小孩子啊,「不管怎麽說,你多少都得吃點兒,否則到了睡覺的時候肯定餓,那個時辰就不能吃東西了,要不然你會睡不著的,對身體也不好。」


    糰子乖巧地點點頭,端起小碗來,靜娘怕桌子大了他夠不著,親自給他布菜。


    糰子一開始的確是不想吃,後來慢慢發現今天的飯菜比昨天的團圓飯還好吃,胃口逐漸上來,這一吃就是兩碗飯,撐得直打嗝。


    丁文章他們一直到夜裏才迴來,杜曉瑜已經歇下了,丁文章夫妻不敢打擾,洗浴之後直接滅燈睡覺,等第二天廉氏才把從胡姥姥家帶迴來的吃食拿出來給大夥兒嚐,不得不說,胡家姥姥雖然選兒媳的眼光有些差,親手做出來的東西味道卻不賴,像糖糍粑粑,龍鬚酥這些小孩子最愛吃的甜食,她做的味道相當正宗,就連杜曉瑜吃了幾口都忍不住誇胡姥姥手藝好。


    廉氏瞅著丁文章不在才敢小聲說:「可惜啊,姥姥的手藝沒傳到婆婆這裏來,否則咱們可就有口福了。」


    杜曉瑜一點都不意外,「其實做這些東西的法子並不難,主要是姥姥做了幾十年,火候用量什麽的,熟練得不得了,咱們要是去學,一準也能學會,就是做出來的東西沒姥姥做的好吃。」


    「這倒是。」廉氏贊同地點點頭,又說:「昨天姥姥還問起為什麽沒把你們也給帶過去,我沒跟她細說,隻告訴她你不舒服,所以先迴來了,今年姥姥家那頭來拜年的人不少,人一多,她老人家也就顧不過來了,否則要換了平時,以姥姥那熱情好客的性子,還不得讓人來把你請過去坐坐。」


    說起胡姥姥,廉氏一張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妹妹要是見了姥姥,準會喜歡她的,姥姥是個心腸十分熱的人,平時要有個頭疼腦熱的,別人拿去看她的東西,她怎麽都捨不得吃,全給藏起來,等來了客人,她櫃子裏有點什麽好的就一樣一樣地翻找出來招待人家。


    昨天大舅娘還跟我們埋怨,說姥姥連點心都藏,有好幾次直接放壞了,孩子們一塊都輪不著吃,全倒出去餵了雞。」


    杜曉瑜聽到這裏,覺得奇怪,「胡姥姥跟那些個舅舅分家了嗎?要不然為什麽親戚拿去看姥姥的東西會是她自己保管?」


    廉氏點頭,「分家了,姥姥太愛幹淨,姥爺在世的時候就這樣,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她總跟媳婦們合不來,每次她們幫她洗的衣服,她都要親自去看一看,要是洗得不幹淨,她就自己端著盆去小河邊一遍一遍地重新洗。


    哪怕是個莊稼人,哪怕家裏不富裕,姥姥也是不允許自己每天上身的衣服有一點點不幹淨的,出個門,她會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自己房裏雖然沒一件像樣的家具,卻每天都收拾打掃得幹幹淨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還會自己采一些花插在瓦罐裏,整個房間都是香味。


    二舅娘和小舅娘總在背地裏罵她窮講究。


    姥姥從來不會罵兒媳,哪怕她們做錯了事,她也是連重話都不會說的,他們之所以分家,就是因為三個媳婦受不了姥姥這窮講究的毛病,三妯娌合起夥來鬧翻了天,不得已才分家的。


    之後,大舅舅和二舅舅家就留在鄉下種地刨莊稼,各自蓋了房子,把姥爺在世時的老宅留給姥姥住,小舅舅家則是去縣城裏買了房子,一年到頭也不會迴來幾趟。


    這次還是因為明年輪到他們家養姥姥才不得已拖家帶口來拜年的,否則要遇到往年那樣的大雪天,他們可不一定願意迴來,畢竟在縣城裏待慣了的人,很難適應鄉下人的日子,晚上出門到處黑黢黢的,哪像縣城裏,晚上熱鬧得跟白天沒什麽兩樣。」


    杜曉瑜瞭然,「這麽說,小舅舅家是準備把姥姥帶到縣城裏去養了?」聽起來,三兄弟家應該是輪著養老人的,一家一年的來,今年輪到小兒子家了。


    「嗯。」廉氏道:「他們要把姥姥接去縣城裏,原本娘不同意,可她自己是外嫁女,娘家的事輪不著她操心,所以她沒敢在三位舅舅跟前說,是私底下跟我抱怨的,說姥姥身子骨不好,哪能跑這麽遠的路,萬一折騰出個好歹來,誰都擔負不起責任。


    可我看小舅娘那一副『就他們一家在縣城裏有房子見過世麵,我們都是土包子』的樣子,大概是覺得姥姥隻有跟著他們去了縣城才能過上好日子,留在鄉下,不定哪天就被大舅舅和二舅舅家給餓死了。


    其實也就是想顯擺一下他們家住得起縣城裏的房子罷了,要說有多想把姥姥接去養著,那倒未必,小舅娘那性子,怕是巴不得永遠不跟婆婆住一塊才好。」


    廉氏這話裏麵含著諷刺和恨意,杜曉瑜聽得出來,廉氏對這個小舅娘也沒什麽好感。


    果然兄弟多了是非多,胡姥姥家那幾個兒媳,全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賽一個的尖酸刻薄。


    廉氏說完,才發覺自己扯多了,頓時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你看我,一說就停不下來,其實這些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杜曉瑜笑了笑,拿起一個糖糍粑粑來咬了一口,「沒關係啊,姥姥做的零食這麽好吃,嫂嫂多跟我說一些姥姥的故事,我愛聽的。」


    廉氏的描述,讓杜曉瑜想起了自己的外婆,一種懷念的心酸之感油然而生。


    她小的時候因為家裏生了點變故,三歲之後,十歲以前都是在姥姥家長大的,也因此,哪怕長大以後自己被爸媽接去了京都,爺爺奶奶也寵寶貝似的寵著她,她還是跟外婆最親。


    「算了,不說了不說了。」廉氏忙擺手,「左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磕磕碰碰的事,聽多了鬧你的心,希望姥姥今年去縣城能把身子骨養好,這樣等明年她迴來了,我就去跟她學做一些吃食,然後迴來做給你們吃。」


    「好啊!」杜曉瑜期待起來,「那我就等著嫂嫂的手藝了。」


    廉氏抿嘴輕笑,「到時候你可別笑話我手藝不行。」


    「廚藝我是上不去了。」杜曉瑜慵懶地靠在靠背上吃著零食,「吃我倒是在行,嫂嫂這麽認真,一定能把姥姥那些手藝都學會的,既然幾個舅娘不放在眼裏,你就去學來,以後教給你兒媳,讓這些難得的手藝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廉氏很是贊同,「這主意不錯,將來姥姥的手藝可不能隨她下土,否則咱們想吃了可找誰去。」


    ——


    一晃眼到了正月初六。


    杜曉瑜按照約定去鎮上給薛母調理身子,隻帶了靜娘一個人,跟廉氏他們說是去鎮上買東西,沒有人懷疑。


    到鎮上的時候,杜曉瑜順便去看了一下自己盤迴來的那間鋪子,薛父已經帶著人在裝修了,知道杜曉瑜今天來,薛父特地去肉鋪買了兩斤牛肉,提了隻雞,又從一個獵戶手裏買了一隻野兔,用草繩串起來一併帶迴家去。


    再次見到杜曉瑜,這兩口子的態度十分熱情,薛父一到家就幫著殺雞拔毛宰兔子,之後薛母便帶著方姑姑去廚房忙活,杜曉瑜也讓靜娘去廚房幫忙。


    薛母不肯,說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


    杜曉瑜道:「沒關係的薛伯母,讓靜娘幫著你們要快一些,咱們今天最主要的事情是給你調理,可不能耽擱了。」


    薛母不再推拒,分了一些活給靜娘,多個人就要快一些,更何況是靜娘這樣擅長下廚的人,沒多久就忙活了一桌子的菜。


    杜曉瑜在薛父的邀請下上了桌,見靜娘在一邊站著,薛母覺得過意不去,便讓她坐下來一起吃,靜娘正準備拿主僕尊卑說事,就見到方姑姑已經在薛母旁邊坐下,薛母笑盈盈地瞧著她,「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家不講究那些,快過來坐下一起吃吧,人多熱鬧飯才香。」


    靜娘拿不定主意,看向杜曉瑜。


    杜曉瑜點頭道:「既然是薛伯伯和薛伯母的盛情,那你就不要推辭了,快些來坐下吃飯吧!」


    靜娘謝了恩,搬了凳子坐在杜曉瑜旁邊。


    幾人高高興興地吃了頓午飯。


    收了碗筷以後,杜曉瑜才正式給薛母診脈。


    薛母是典型的氣滯血瘀導致了帶下病而懷不上孩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因為兒女雙雙離世,肝氣鬱結,這樣的狀態下,更不容易受孕。


    除了針灸,杜曉瑜還需要做一些大黃丸,讓靜娘去藥堂抓了大黃、柴胡和樸硝各一升,川穹五兩,蜀椒二兩,幹薑一升,雞子大的茯苓一枚。


    另外還買了一大罐蜂蜜和十多個裝藥丸的小瓷瓶。


    把草藥全部研成粉末,用蜜調和成藥丸,做完之後分瓶而裝,囑咐薛母要在飯前用米湯送服,剛開始每次吃七丸。


    「一般來說,十天左右就能把滯留在體內的瘀血排出來,如果效果不明顯,你就得加大藥量,每次用米湯送服十丸。」杜曉瑜道:「二十天左右,大概會排出顏色清黃的東西,你不用怕,這些都是正常的。」


    薛母驚奇地看著那一個個小瓷瓶裏的藥碗,有些不確定地問:「這……這些丸藥真的能讓我再次懷上孩子嗎?」


    杜曉瑜頷首,「隻要薛伯母肯按照我說的調養,一個月以後準能讓體內的瘀血全部排幹淨,到時候我再給你開些助孕的方子,相信過不了多久,您和薛伯伯就能有孩子的。——對了,這個是我帶來的紅參,有益氣固元的功效,薛伯母可以避開服藥前後的一個時辰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的。」


    薛母看著桌上的東西,又是草藥蜂蜜又是紅參的,這一天吃下肚的都是錢,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囁嚅著問:「杜姑娘,這些丸藥不便宜吧?」


    草藥的價錢她不懂,但蜂蜜和紅參是很貴的,這個她知道。


    杜曉瑜還沒說話,外頭走進來的薛父就沉聲道:「鋪子已經快裝修好了,你甭管這藥貴不貴,安心調理就是,我會努力賺錢給你買藥的。」


    薛母聽完,眼眶裏蓄滿了淚花。


    杜曉瑜提醒她,「薛伯母,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宜憂思過多,要盡量保持心情舒暢,多去外麵走走。」


    「好,好好好。」薛母快速抹去眼淚,「我一定會按照姑娘交代的仔細調理。」


    「那樣就最好了。」杜曉瑜莞爾,讓靜娘幫著收拾東西,起身告辭。


    迴程的路上,杜曉瑜沒坐在車廂內,陪靜娘坐在外頭的車轅上說話,陽光晴好,她心情也愉悅。


    靜娘問她,「姑娘的方子真能幫助薛夫人懷上孩子嗎?」


    杜曉瑜不答反問,「你不信我嗎?」


    靜娘猶豫,她不知道怎麽迴答,因為她是跟著杜曉瑜來薛家才知道姑娘精通醫術的。


    之前杜曉瑜的藥田靜娘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杜曉瑜告訴她,會種藥田是因為請教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藥農,所以懂得那麽多。


    就算藥田是請教來的,那麽醫術呢?


    雖然杜家是醫學世家,可姑娘從小就被賣到了白頭村來,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是杜家的女兒,醫術便不可能是杜家人傳授給她的。


    要說無師自通的話,未免太過牽強。


    靜娘實在是想不通,姑娘到底是什麽時候跟著什麽人學了醫術的。


    杜曉瑜不慌不忙地說道:「就知道你們會懷疑,算了,我以後也不隱瞞了,實話實說吧,其實在我來李家沒多久以後就認識了山裏的一位隱世神醫,他說我有醫學天賦,所以收我為徒,把一身的醫術都傳授給了我,從小到大,我每次進山都是為了學醫。」


    靜娘目瞪口呆,「這麽說來,姑娘從小就懂得醫術了?」


    杜曉瑜點頭,「是,我一直都懂醫術,但因為小的時候沒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不敢暴露出來,怕被有心人傷害,如今我不怕了,以後也不打算再隱瞞。」


    靜娘聽罷,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來,她一直覺得王爺隱瞞了姑娘太多,但如今看來,姑娘隱瞞他們的也不少呢,王爺要是知道,反應一定很精彩。


    迴到家的時候,靜娘把這件事告訴了傅涼梟,她一直在等王爺的震驚反應,卻沒想到傅涼梟自始至終表情都很淡,仿佛剛才她根本就沒說過話一般。


    「王爺?」靜娘覺得奇怪,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聽到奴婢說什麽了嗎?」


    「聽到了。」


    聽到了您還是這反應?


    靜娘對於自家主子的反應很是不滿,這可是杜姑娘的秘密呢,哪怕是做做樣子,王爺你也該配合著震驚一下的吧?


    但這些話,隻敢想不敢說,靜娘默默退出了房門外。


    傅涼梟目光隨意看向窗外。


    靜娘說的話,他不震驚,因為正好驗證了他之前那個大膽的猜測。


    什麽山中神醫,想來都是筱筱的藉口罷了,真以為醫術那麽好學的嗎?也隻有其他人才會相信她的說辭。


    因為那些人都沒重生過,不知道這世上真的存在違背常理的事情發生,他的重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從今往後,他會更堅信這種事不止在自己身上發生,因為筱筱也跟他一樣是「異類」,隻不過她應該不是從幾十年以後迴來的,否則她不可能不認識他。


    具體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傅涼梟猜不到,但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除非她自願,否則他都不會強迫她說,他隻要確定前世的筱筱就是現在的筱筱就行了。


    ——


    初八這天,杜曉瑜和糰子都起了個大早,林嬤嬤做了早飯,靜娘已經幫杜曉瑜收拾好了去府城這一路上要換洗的衣裳和其他必需品。


    杜曉瑜帶著糰子去堂屋簡單吃了個早飯,讓西羌套上馬車,等鐵蛋趕到就準備出發了。


    這次帶的人是西羌和橘白兩個身手了得的護院,丫鬟一個也沒帶,就連阿福,杜曉瑜都隻是吩咐他好好待在家裏,因為去府城的目的是為了帶兩個小人兒耍玩一趟,沒其他要事,杜曉瑜便覺得沒必要帶上那麽多人,不方便。


    杜曉瑜、糰子和鐵蛋三人坐在馬車裏,西羌和橘白坐在外麵趕車,路平坦好走,幾人才用了三天就到府城了,中途也沒怎麽趕路,晚上都是住客棧的。


    到了府城,依舊是第一時間去秦府拜訪,買了好多東西。


    敲開秦府大門,杜曉瑜笑問:「老伯,秦老爺在府上嗎?」


    門房老伯認出杜曉瑜來,笑嗬嗬地說道:「老爺正在招待兩位貴客,杜姑娘快裏麵請,我這就去迴稟老爺說您來了。」


    杜曉瑜禮貌地道了謝,然後跟著他去了偏廳,很快就有丫鬟來伺候。


    西羌和橘白一直守候在門外。


    杜曉瑜則帶著糰子和鐵蛋喝茶吃點心。


    秦宗成來得很晚,滿臉歉意,「不好意思啊杜姑娘,府上來了兩位貴客,一時抽不開身怠慢了你,還望你見諒。」


    杜曉瑜挑眉,有些好奇地問:「不知你們家來了什麽貴客?」


    秦宗成猶豫片刻,壓低聲音,「我說了,你可不許往外傳。」


    「那是當然。」杜曉瑜爽快道。


    「是……恩國公。」


    杜曉瑜微微一愣,「恩國公?」


    「對,國公和國公夫人有事經過汾州,打算在我這兒小住幾日,今天剛到的,所以你們來之前我一直在招待他們。」


    杜曉瑜不認識恩國公,更不知道這位國公叫什麽名字,但她知道,國公是公爵,大人物,因此她有些緊張地問:「秦老伯撇下國公爺來見我,不會得罪他吧?」


    秦宗成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才道:「不會不會,恩國公是我族兄,對外人嚴厲一些,對自家人脾氣可好了,他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輕易生氣的。」


    「那就好。」杜曉瑜拍拍胸脯,她自己隻是個小農女,可不想得罪這等京城來的大人物,否則那些人要想弄死自己,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輕鬆。


    等等,剛剛秦宗成說,恩國公是他族兄?


    後知後覺的杜曉瑜慢慢睜大了眼睛,「秦老伯,恩國公是您族兄,那您是……」


    「我是恩國公一族的旁支。」秦宗成不打算再繼續瞞著杜曉瑜了,反正這身份也沒什麽特殊的,頂多是沾了恩國公的幾分光而已。


    杜曉瑜一驚,隨即恍然大悟,難怪之前秦宗成能輕輕鬆鬆就打通了京城這條銷路,原來真是在京城有人脈,而且還是國公,有個這樣的大靠山,隻要對方隨便動動手指,他秦宗成想要日進鬥金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杜曉瑜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後數錢數到手抽筋的畫麵,心裏偷著樂。


    秦宗成道:「姑娘少坐片刻,我去吩咐廚房給你們備飯。」


    「不用了。」杜曉瑜笑著道:「今天就是特地帶這兩個小人兒來府城吃好吃的,就別讓他們吃飯填肚子了,直接去外麵吃,秦老伯既然還要招待貴客,那您去吧,府城我來了幾次,也算熟了,自己帶著他們去外麵逛,晚些再迴來。」


    「好。」秦宗成爽快應下,親自送杜曉瑜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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