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從一張照片說起


    從一張照片說起


    卓木強巴,一米八七的個頭,真正的虎背熊腰,大塊頭,倒披發,一臉古銅色,身體無處不彰顯出藏不住的彪悍。


    但是平日裏,他是一個很和藹的人,西裝筆挺,一副小方框無邊眼鏡,臉上總是掛著微笑,有人稱唿他卓總,也有人稱唿他教授,真正親近的朋友,管他叫強巴拉。


    卓木強巴,藏族,四十二歲,天獅名犬馴養基地公司總裁,也是複旦大學生物係客座教授,主講世界名犬。


    卓木強巴生長在一個叫達瓦奴措的小村,那是深入藏原腹地、最接近無人區的地方,他的名字,原意是能戰勝大海的人。


    他沒有讓他的父母失望,如今已是擁有千萬資產的公司老總,也是著名大學的教授,可謂名利俱盛,讓他起家的資本,不是別的,是犬。


    美國,賓夕法尼亞州。


    “幾千年來,全世界所公認的,體形最龐大,性格最兇猛的犬,叫獒。


    那是我們藏區特產,它們已經存在幾千萬年了,約在兩千年前流傳到希臘,後到羅馬帝國,又由東歐的斯拉夫族人傳到歐洲各國,至今世界名犬的體內還保留著藏獒的遺傳基因——在拉薩,乃至整個藏區最獨特的狗應屬藏獒……”卓木強巴站在華麗的演講台上侃侃而談,向來參觀的賓客敘述著藏獒的曆史由來。


    這是由他們公司出資組織的,一次世界級獒犬大賽的開幕式,一方麵可以向更多的媒體宣傳藏獒,提升人們對獒這種犬類的認識,另一方麵也向世界各國養獒人士推銷自己的馴養基地,讓他們也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獒。


    大廳裏,各國記者已達數百人,參會人數多達八千餘人,很多是專程從國內趕來的養獒狂熱愛好者。


    卓木強巴微笑道:“如今,一條純種幼獒,身價已在十萬美金以上。


    雖然說養獒的人不少,但是,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世界上最純正的獒,絕對在我們基地,雪獒、鐵包金、紅獒,我們這裏都是最優秀的……”


    大廳裏人頭攢動,大家都知道,這位卓總,本身就來自藏區,他們基地的獒,在國內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而他本人又對藏獒有著絕對的研究,他還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這次參賽的人,除了希望拿一個好名次外,無不希望自己的獒犬能被卓總慧眼識中,能進入天獅名犬馴養基地配種,以得到更純種的藏獒。


    “如果藏獒離開了西藏,它還能叫獒嗎?”


    一般卓總說話,大家都隻能靜靜地聽著,每次都希望能從卓總的講話中學到一些關於養獒訓獒的知識。


    可是不知是什麽人,突然在這種大會上打破了這寧靜,讓眾人無不憤慨,有幾名購獒者馬上就反駁道:“怎麽就不叫獒了?”


    “你他媽的脫了衣裳,你還能叫人嗎?”


    “這不是廢話!”


    那人顯然不敵眾怒,很快沒了迴音,卓木強巴笑著製止大家,說道:“不錯,獒在藏區,才能擁有那兇悍體形和獨特的霸氣。


    也有很多人問我,為什麽我們基地的獒比別的地方的獒,看起來都更威猛有神,其實,我們基地的獒,一直堅持藏選,藏地放養,藏地馴化,那絕對是真正的藏獒。”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繼續聽卓木強巴傳經授道。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剛才說話的是誰,但卓木強巴老早便注意到了,門口那人,壓低帽簷,戴著墨鏡,穿身遮臉大風衣,方才發問的便是他。


    卓木強巴帶著他的自信和自豪,繼續演講,他將他們基地最優秀的獒的照片,用幻燈片打在後牆上,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唿,卓木強巴心中無比滿足。


    臉色也因激動而微微紅潤起來,青筋布滿額頭,表示他在閃光燈下開始興奮。


    就在此時,一名小個子男孩拿著個什麽東西,擠過人群向前,眼看接近講台了,幾名魁梧大漢攔住了小個子的去路。


    卓木強巴看了看,那小個子身上似乎並沒有什麽攻擊性武器,手裏隻拿著一張明信片似的東西,他向保安使個眼色,保安將那小個子要交給卓木強巴的東西接過,直接遞給了卓木強巴。


    小個子交出明信片,馬上往迴走,似乎也是受人之托。


    卓木強巴一麵指著身後的巨幅畫麵,訴說著他們基地的獒的優秀和純種,一麵拆開了明信片信封。


    就在信封拆開的那一刹那,他臉上人們熟悉的笑容不見了,整個人木訥而呆滯地立在了燈光明亮的演講台上。


    所有的人,原本都聆聽著卓木強巴的演講,他這一停下,近萬人的大廳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隻有些許照相機的快門聲,零星地響在大廳的幾個角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關注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卓木強巴身上,隻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照片,如丟了三魂七魄,先前紅潤的臉色消失殆盡,一片慘白。


    緊接著,人們發現,卓木強巴不自覺地由單手執信變成雙手捧著明信片,並且微微地顫抖起來,跟著嘴角也微微地顫動起來,坐在前排的人還發現,卓木強巴的眼角跳動著,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敏感的記者們不失時機,將這一突然變故如數記錄在攝像機裏。


    約莫過了半分鍾,卓木強巴突然醒悟般,握住了麥克風,叫道:“朋友,請等一等!”


    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腔調,十分幹澀尖銳,他仿佛沒有看見記者和所有別的人,隻盯著那小個子,問道,“這個東西,是誰給你的?”


    那小個子顯然被卓木強巴這副表情給嚇住了,隻驚恐地往門口方向看,沒有直接迴答,而且飛快地想要擠出人群。


    卓木強巴順著小個子看的方向瞧去,方才那個“風衣墨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卓木強巴顧不得繼續演講,跳下高台,也朝門口擠去,這一變故,馬上引起現場的騷動,記者們全爭先恐後往前擠,保鏢則要為卓木強巴開路,有的人想向前擠,有的人想後退,一時場麵完全失控。


    在混亂的場麵中,卓木強巴不見了!人們紛紛議論,那小個子究竟把什麽東西拿給了卓木強巴,他怎麽會在記者的攝像頭麵前失了顏色,竟然不顧這麽重大的開幕式而親自追了出去。


    更讓人們沒有想到的是,此後幾天,在這場世界最高級別的獒犬大賽中,竟然完全不見了卓木強巴,這場大賽的發起者和主持者的身影,有人說那是勒索信,裏麵有卓木強巴和他情人通奸的照片,因為坐前排的人已經看見,那信封裏是照片,所以很多人對此深信不疑,而記者們更是無風不起浪,將事件推波助瀾,大書特寫,一時間,卓木強巴的名聲比他前二十年大了二十倍。


    就在記者們將這一事件炒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卓木強巴已在上海,方新教授的家中。


    卓木強巴隻是一名客座教授,而方新,卻是真正的犬類動物學教授,今年六十五了,曾是卓木強巴在犬類生物研究方麵的導師,後來兩人成為專研藏獒的合作者,由於方新教授的研究隻停留在學術階段,他堅決反對將獒用於商業運作,所以後來兩人分道揚鑣。


    後來卓木強巴的養獒事業蒸蒸日上,方新教授依然隻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學術研究者,但是為了表示感謝方新教授的啟蒙和對生物屬性的專業幫助,卓木強巴依然全力支持著方新教授的學術工作,如今方新教授在犬類學術界,已經成為權威,想要成為國際上的世界名犬,最好是能得到方新教授的正名。


    最近,他正在寫一篇藏獒血統論文,類似於給全世界的藏獒編一個族譜,以後想要尋找世界名獒,都得在他這本論著中尋找。


    而這篇論文,是專門為了參加馬修利亞生物論壇而寫的,據說,這次論壇,將會把普立特獎授予方新教授,其意義,等於動物學的諾貝爾獎,是動物學家們的至高榮譽。


    方新早已是一頭白發,但是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他習慣性地點燃一支中華香煙,深吸一口,隨後道:“我下周便去德國參加馬修利亞生物論壇了,聽說你帶來一件特別的東西?


    是什麽能讓你放棄在美國種獒大賽展示自己的機會,而飛迴上海?”


    卓木強巴說道:“導師(他一直保持著這種稱謂),請看看這個——”說著,他將手裏的箱子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個鐵皮包鋼的防盜運鈔箱,方新這才注意到,卓木強巴用手銬小心地將箱子銬在了自己手上。


    方新吃了一驚,要知道,卓木強巴曾兩度奪得藏區庫拜(也就是摔跤)大賽冠軍,本身孔武有力,就是尋常警員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曾經替人攜帶一顆價值兩千萬美元的鑽石,也不過是隨便找一個布袋包了,放進衣兜裏,從未見他如此慎重小心地帶一件東西。


    可是,當卓木強巴打開箱子後,方新就更吃驚了,箱子裏放著一個一尺見方的黃金匣子,上麵浮雕的佛像惟妙惟肖,四角嵌有罕見的貓眼兒石,最小的一顆都有十三隻眼。


    方新知道,這是卓木強巴家傳寶盒,僅這隻寶盒的價值,就無法用金錢來衡量,這寶盒,以前是用來裝佛經的,後來傳到卓木強巴父親手上,佛經獻給了國家,被當做西藏最完整的寧瑪聖經請進布達拉宮,這寶盒就一直空置著,卓木強巴常常笑著調侃,這輩子恐怕再也找不到能放進這盒子裏的東西了。


    可今天,又有什麽東西被放了進去?


    方新自認為已經見慣世事,不會再有什麽東西可以吸引住他,但是現在,卓木強巴帶來的東西,又一次讓他心動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卓木強巴這樣重視。


    卓木強巴卻偏偏吊他胃口,遲遲不肯打開金盒,看見方新盯著盒子,眼珠都快掉出來了,才將箱子推到他麵前,尊敬地道:“導師,請打開吧。”


    方新戴上白絲手套,小心地打開盒子,盒中沒有別的,隻有一樣東西——照片!可方新的表情就和卓木強巴剛看到那東西時一樣,呆若木雞!


    照片裏的秘密


    準確地說,盒子裏裝著兩張照片。


    第一張,背景是茫茫的草原,一些低矮的灌木零星潛伏在草叢之中,藍天白雲,在草原的正中,卻有一道黑色的颶風。


    仔細看,那不是風,而是某種動物的身影,整張照片都很模糊,熟悉照片的人都知道,那是拍照的人手抖得厲害,但是那動物的毛發還是依稀可辨。


    第二張照片,同樣是以草原為背景,仔細觀看就會發現,拍攝的位置並沒有改變,還是那群山,還是那灌木,甚至近處那株長草也還是在照片的那個位置,隻是藍天白雲已經被夜色所取代,也就是說,拍攝者從白天一直等到天黑,待在一個地方沒有挪動。


    那黑色的身影自然也完全沒入黑暗之中,但第二張照片卻比第一張來得清楚,因為那身影離拍攝點更近了,而且,是正對著拍攝者的位置。


    從第二張照片看來,那模糊的臉,好像來自非洲的雄獅,頸項上的皺褶,連同鬃毛一起,將臉如向日葵般包裹起來。


    但從身體上看,卻又和獅子完全不同,非洲雄獅,由於地理氣候原因,隻在頭顱周圍和膝後才有少許鬃毛,而這個家夥,全身都被厚實而長的毛遮蓋,看上去身體更像一頭犛牛,強悍而健碩。


    方新教授拿著這兩張照片,半晌說不出話來,犛牛般的體格,獅子似的頭顱,豹子一樣的曲線,照片上那黑毛覆蓋的家夥,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勾勒出一種近乎完美的輪廓,裏麵蘊藏了無窮的力量,看上去就像一支隨時都可離弦而出的箭,每一個動作都像蓄勢待發的貓科動物。


    但他深深知道,這是一種犬科動物,方頭小耳,毛長皮墜,嘴短而口裂極寬,背直腹收,四肢粗如柱,這正是一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堪稱標準的藏獒。


    而且,這不是普通的藏獒,普通的藏獒沒有這般大,沒有這般厚實,沒有這般彪悍和剛毅,它屹立在那裏,如同鋼鐵巨人般,充滿了王族的霸氣,那種與生俱來的野性令它逼視天地,威風凜凜地奔跑在草原之上。


    方新教授看了足足半個小時,一句話也沒說,卓木強巴含笑看著教授,他知道教授此刻在想什麽,教授的頭腦裏肯定一片空白,就如自己剛看到這兩張照片時一樣。


    因為照片上的,那才算是真正的藏獒,隻有高原才有那麽清澈的藍天,距大地那麽近的白雲,就如伸手便可以摘下一朵來,那灌木,有方枝圓柏,有矮麻黃、硬葉柳,這些都是高原的特色植被,還有幾種,幾乎是隻有藏區才有的植被。


    至於那獒,卓木強巴和方新都是這裏麵元老級的人物,根本就不用看第二眼,那肯定是他們所見過的最好的獒,最完美的體形,最完美的氣質,更難得的是,這頭獒擁有著別的藏獒所沒有的卻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東西。


    卓木強巴克製著自己的唿吸,用手指輕點著自己的大腿,每次他看到這兩張照片,就激動得想哭,總也無法控製自己的雙手,盡管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但現在他的手指也隻能勉強做到不抖動。


    方新摘掉自己的老花鏡,過了片刻,又戴上,然後再摘下,如此反複,達數十次之多,隨後才重重地點著照片道:“不可能,這是假的,電腦合成的照片!”


    卓木強巴霍然起立,手指著方新教授,臉色刷地就白了,他沒想到,方新教授看了這麽久,竟然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不是他所尊敬的人,他恐怕當場就要動手打人了。


    方新教授示意他平靜下來,指著照片道:“我們先來看這張,這張白天拍攝的照片,雖然背景很模糊,但是裏麵的植物還是可以分辨清楚的,你看,這是川西雲杉,從直徑看已經成材,它們的高度,在三十至四十米之間,我們就算它三十米高,還有這獒旁邊的方枝圓柏,也是成木,高度應該在十至十五米之間,拍攝者的位置如果是固定不動的,那麽,我們就可以通過目測推斷出這家夥與兩株樹間的距離,在同一平麵,通過比例縮影,就能算出這家夥的身高。


    我粗略目測估計了一下,如果它是真的,那麽它的肩高應該在一米二至一米四之間,那麽,它的站立高度,將達到並超過二米五,那就已經不再是狗了,根本就是一頭小牛犢。


    我所接觸過的狗,最高的肩高不超過一米零五,而現在所有報道的,最高的狗立高也不過二米一而已。


    獒的身高你是知道的,肩高不會超過八十厘米,身長不會超過一米五,你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大的狗?”


    卓木強巴激動地道:“可是,獒科犬屬,確實是犬屬中最大的種屬,狗四尺為獒,本來‘獒’字的漢意便是體大善鬥的狗,德國獵牧犬、丹麥犬、瑞士的聖伯納犬,它們是世界公認的體格最大的犬類,但體內都有獒的血統。


    所以,在獒中產生體格特別龐大的個體並不奇怪。”


    “特別龐大?”


    方新教授冷笑道,“不錯,可是你要知道,它生存的環境是什麽,是高原,世界上最高的高原,青藏高原。”


    卓木強巴憋紅了臉,喃喃道:“那……那又怎麽樣?”


    他心知,自己的專業知識還是不及導師的。


    方新道:“高原特殊的生存環境裏,由於空氣稀薄,含氧量少,裏麵的物種,都已經習慣了低氧環境,其體形隨著地勢的升高而降低,其動物大多體格矮小,皮厚毛長,四肢粗短,那是為了減少身體血液對氧的運輸所需要的能力,確保頭腦的清醒。


    你是學習過的,高原上的所有物種,都比在低海拔地區生存的同類體形矮小一些,而這張照片裏,有隻有更高海拔才能生長的矮蕨菜,也就是說,照片裏的獒,生存在比它同類獒生存的更高的海拔地區,它就不可能擁有比它同類高大太多的體格。”


    方新說著,打開桌上的電腦,緩緩道,“我們用電腦來分析,你看照片的清晰度,草的模糊指數隻有二點四,可以認為是拍攝者的手不穩定造成的,但是你看看這個家夥的模糊指數,竟然高達六點七,普通相機,從按下快門到閃光曝光,所用時間為零點零零五至零點零一秒,也就是說,二百分之一秒的時間,這個家夥移動了二十公分或許更多,我們折算過來,它一秒的速度可以達到四十米,時速也就是一百四十公裏,可是,陸地上跑得最快的動物——獵豹,它的最高時速也不過才一百二十公裏,你認為這條獒,跑得比獵豹還快嗎?”


    卓木強巴有些泄氣了,叨咕道:“可是,導師,模糊指數很不穩定,從它的最低限度百分之一秒來看,它的時速也就是八十公裏左右,一條獒的瞬間爆發速度,完全可以達到這個要求。”


    方新道:“好吧,那麽算時速能達到要求吧,我們再從它的血統分析,現在世界上的獒,原產地幾乎都在青藏,共三種七屬十六科,其毛色有純黑、純白、棕紅、灰色、金蹄黑背、金獒,也有罕見的紅獒、白眼獅子頭、雙瞳豹獒,但是你看看這隻獒,它通體的毛色,你仔細看看,這可不是黑色的,也不是棕色的,如果它真的存在,這根本就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獒種。


    它的毛,是紫色的,一種很深的紫紅色。”


    方新說到這裏,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臉色嚴峻起來,這樣的物種存在,就是對他專業權威的挑釁,這幾乎是對他的藐視。


    卓木強巴喃喃自語,不住地想解釋什麽,可他卻感覺很吃力,畢竟在這個學術領域,他隻是方新的學生,雖然將育獒基地發展得井井有條,但從學術知識來說,他遠遠不及方新教授,他又如何能說服方新教授相信呢,畢竟給他照片的人自己都不知道,這照片是怎麽來的。


    方新再次提出佐證道:“這種體毛的顏色,這種體形和速度,很像是某人用電腦合成的理想中獒的形象,由於電腦使用的32位色分解度,現在還不及一些化學分光度,所以合成黑色時容易淡染成深紫紅色,這兩者相差不大,合成照片的人顯然也是專門研究過獒的,他知道獒的一些特性,但在某些地方過於誇大和完美,反而露出了破綻。”


    方新看著卓木強巴滿頭大汗,反過來勸解他道,“好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一隻世界上最好的獒,因此你對優秀的獒太過於敏感了,以至於一時沒分清真假,這也不怪你。


    你想想,有多少一輩子研究古玩的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何況你還不是專門搞獒種屬研究的。”


    “不!”


    卓木強巴堅定地抬起頭來,道,“導師,我相信這是一頭真的獒,它確實生活在藏區,現在也還在那裏,我……我是下定了決心的,我要去找它,這次來找導師,本是想導師給我一些啟示,既然導師不相信它存在的事實,那我隻好一個人去找了。”


    方新看著這名他昔日最得意的門生和最友好的合作者,和氣地問道:“強巴拉,我的孩子,是什麽讓你如此地執著和堅定?


    你下了這麽大的決心,難道就是想找到這個不存在的電腦合成獒嗎?”


    卓木強巴拿過方新手中的照片,指著第二張照片道:“導師,你看,這是它的眼睛,我第一眼就看到這雙眼睛,這雙眼睛告訴我,它確實存在。”


    方新又重新打量了第二張照片一眼,那正對著照相機的獒的麵部,其餘地方都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明亮清晰。


    方新教授看著那雙眼睛,也覺得有些吃驚,那深邃的眸子,在夜幕降臨前閃動著光芒,如那黑夜星辰,有一種懾人的魔力,那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淩厲與霸氣,顯得是那般不可一世。


    卓木強巴決絕地道:“一張電腦合成的照片,怎麽能有如此傳神的眼神,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明亮、最逼人的眼睛。


    導師,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見到它的感覺嗎?


    當時,我完全呆了……”


    第一個瘋子


    卓木強巴凝望著手中的照片,就如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心中除去震撼,還是震撼,那照片上的真實影像,瞬間主宰了他的靈魂。


    他就像一名研究了一輩子恐龍化石的科研者,忽然之間,就那麽近距離地看到一頭活生生的恐龍,還是恐龍中最稀少的那種,矗立在自己麵前,這個龐然大物觸手可及,他的激動心情可想而知。


    一個聲音從心底發出,仿佛來自遠古的唿喊,卻是那麽真實而親近:“去吧,去尋找它,為了你的信仰和靈魂,為了你存在的價值。


    你這一生難道不正是為了看到它而存在的嗎?”


    忽然他又開始嘲笑自己,“還在這裏給人‘嗷嗷’地上課呢,照片的主人正在恥笑你,你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獒,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獒!”


    他足足呆立了半晌,忽然才清醒過來,他發瘋似的詢問那送信人,那照片的來曆,可那人根本不知道,卓木強巴再也顧不得什麽,跳下了發言台,他知道,這秘密的主人剛才還在門口,如果失去機會,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獒在什麽地方,這是從哪裏來的照片了。


    但是由於現場混亂不堪,卓木強巴好不容易擠出會場,別說照片的主人,連送照片的小個子都沒了影。


    卓木強巴發瘋一般,詢問路人,詢問開車的司機,詢問他所能碰到的每一個人,有沒有看見一個穿風衣、戴墨鏡的人,約一米七,戴了一頂鴨舌帽。


    但是沒有人看見過這樣一個穿著特征突出的人。


    卓木強巴就如失了三魂七魄般,碩大的身體頓時失去了生機,委靡下來,他再也沒有任何心情參加獒犬大賽了,雖然是他號召發起並主持的大賽,但他此後根本沒有出席過一次比賽現場。


    卓木強巴就如一個患了失心瘋的病人,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整天呆呆地看著手裏的兩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看,那照片雖然模糊不堪,但卓木強巴卻能把那獒的體毛數清楚,他知道那獒右後腿第三趾上方約兩厘米處,從前往後數,第三十六根毛是分叉的;他還知道,那獒左前腿的第一趾,趾甲前端有一條劃痕。


    照片上的所有細節他全都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是誰,在什麽地方拍攝的這兩張照片。


    如果不是後來那個電話,卓木強巴或許這輩子都會這麽沉淪下去,因為照片已經奪去了他思考的能力。


    電話響了好一陣,卓木強巴始終沒起身,因為有人會接電話,卓木強巴身邊有秘書,有業務經理,有保安,公司的商務電話他從來不親自接,而知道他私人手機的人,僅限於幾個最親密的朋友。


    霍小姐輕輕推開門,低聲道:“卓總,是找你的電話。”


    卓木強巴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淡淡地道:“就說我不在,這幾天,不管什麽電話,都說我不在。”


    霍小姐低頭為難道:“可是,電話裏的人說,隻要告訴你照片,你一定會接的。”


    等她再抬起頭來,她驚愕地發現,卓總已經不在休息室裏了。


    卓木強巴緊握著話筒,生硬地用英語道:“朋友,你是否是給我照片的人?


    請你千萬別掛斷電話,無論你提出什麽要求,都可以商量。”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卓木強巴卻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要窒息,那片刻仿佛等著自己被宣判死亡一樣。


    終於,電話那頭道:“那照片上,是……是隻狗吧?”


    一個年輕的聲音,卻是地道的普通話。


    卓木強巴馬上道:“是,是,最好的狗。


    你在什麽地方,我們見麵談談?”


    電話那頭遲疑道:“其實,我給你這張照片,隻是想確認一下,我想不用見麵談吧?”


    卓木強巴如溺水者好不容易抓住根救命稻草,豈肯放手,他立刻道:“要的,要的,你想確認什麽?


    我可以滿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需要和你見麵談談,如果你有空的話,我現在就開車過來。”


    電話那頭嘀咕道:“不用這麽大陣仗吧,嘻——”那人好像有些意外,發出不可思議的哼笑。


    五分鍾後,卓木強巴趕到了安德烈醫院,在醫院門口,他見到了那個給他照片的人,一個中國小夥子,十七八歲年紀,高挑而傲氣,他自我介紹叫唐明。


    卓木強巴下車第一句便問道:“你想確認什麽?


    難道你也不知道照片是從哪裏來的嗎?”


    唐明撇撇嘴,道:“我當然知道照片是從哪裏來的,我隻是想確認一下,這是不是一條獒,真正的獒。”


    卓木強巴道:“當然是真的,這世界上,沒有比它更高貴的藏獒了,它是真正的獒中之獒。”


    唐明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疑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它是真的存在嗎?


    還是一種幻象?”


    “幻象?”


    卓木強巴道,“這怎麽可能是幻象?


    難道你沒問過拍照片的人嗎?


    這照片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唐明喃喃道:“可是,我問過好多人了,他們也有養獒的專家,他們都說這是假的,還有人說是電腦合成的照片呢。”


    卓木強巴抓住唐明雙肩,焦急地問道:“拍照片的人呢?


    把他找出來,我們一起問問他,不就什麽都清楚了嗎?”


    唐明被他抓痛了,趕緊退了一步,沒想到這位文質彬彬的教授力量竟然大得驚人,他揉著肩膀道:“照片是我哥哥的,已經問不出來了。”


    卓木強巴一激動,又想抓住唐明,被唐明先一步避開了,他忙道:“你哥哥在哪裏?


    帶我去見他!”


    唐明奇怪地看著卓木強巴,他還沒見過這麽瘋狂的人,他想了想,頭一偏,道:“跟我來吧。”


    竟然掉頭往安德烈醫院內走去。


    安德烈醫院——美國最為著名的精神病醫院。


    在病房內,卓木強巴見到了唐明的哥哥,也見到了更多的照片。


    唐明的哥哥躺在床上,麵部的表情似乎和卓木強巴剛看到照片時一樣,隻是呆呆地盯著牆上,那滿牆的照片。


    突然看見有生人進入,他馬上篩糠般抖了起來,唐明不得不去拍他哥哥的身體,輕輕地說一些安慰的話,讓他哥哥安靜下來。


    唐明介紹,他哥哥叫唐濤,大他五歲。


    唐濤和唐明身高差不多,但身體比唐明魁梧多了,皮膚也黑如鐵,看起來十分健碩,頭發短至寸許,根根直立如鋼針。


    他的麵容很俊朗,卓木強巴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卓木強巴沒有過多注意唐濤,他被牆上的照片吸引過去了,牆壁上有世界各地的風光,有的照片,精美得連卓木強巴都歎為觀止。


    他知道,這些照片,絕對出於專業攝影者之手,無論投給哪家攝影雜誌,都會被封麵刊登,並且出價不菲。


    他問道:“都是你哥哥拍的?”


    唐明驕傲地道:“當然。”


    卓木強巴環顧四壁,這些照片的清晰度、拍攝位置、意境,全屬上上之選,但唐濤好像沒看過一眼,他的目光卻盯著正對他的牆上。


    卓木強巴的目光再次聚集在牆上,正對著唐濤目光的那麵牆上的照片,竟然與別的照片不同,那是十幾張十分模糊的照片,全都是那神秘的獒照。


    卓木強巴這才發現,自己拿著的那兩張照片,竟是這所有照片中最清晰的兩張了,那牆上的照片,最模糊的,看上去就像一團黑雲,擱在一團綠雲之上。


    卓木強巴這才問道:“你哥哥……他怎麽了?”


    唐明歎息道:“不知道,這次迴來,他就成了這個樣子,醫生說,是受到過度驚嚇所致,我們從國內到這裏,看看美國的醫生是否高明些,這段時間哥哥一直在接受心理暗示療法。


    前幾天我看到報道,說您要在這裏舉辦獒犬大賽,所以試著把照片給你看看。”


    卓木強巴道:“他現在看起來很安靜。”


    唐明道:“是怕黑綜合征。”


    說著,他指了指頭頂的燈,卓木強巴才注意到,大白天屋裏的燈也全開著,卓木強巴不禁心中疑惑起來,到底這位拍攝者那天看到了什麽?


    唐明道:“我也相信那些照片是真的,我哥哥從來不拍假照片,隻是不知道這次他是在什麽地方拍了這些照片,這十幾張照片竟沒有一張清楚的。”


    卓木強巴突然問道:“既然你哥哥精神上受到刺激,那他是怎麽迴來的?”


    唐明道:“去年六月,可可西裏巡山護衛隊發現了他,據說發現他時,他在沒命地奔跑,那時他精神已經失常了,如果不是護衛隊員把他按倒在地,他會一直跑下去,直到氣竭身亡。


    據護衛隊的人說,我哥哥一倒地就虛脫昏死過去,醒來後就神誌不清,他反複說的兩句話就是‘蒙河的瘋子說的是真話,地獄之門。


    ’‘來了,它們來了!快跑!’就這兩句,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意思,後來護衛隊在距離發現我哥哥三百公裏的地方,發現了我哥哥遺留的越野吉普,汽車的油已經用光了。”


    卓木強巴又呆住了,如果他哥哥是在汽車無油後棄車而逃的話,他徒步奔襲了三百公裏,依然不願停下,到底他看見了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他心中卻是激動竊喜為主,因為那兩句別人聽不懂的話,他卻聽得懂。


    忽然,他想起了一個名字,他趕緊問道:“獨行俠?


    你哥哥是獨行俠唐濤?”


    唐明做了個你總算想起來了的表情,點頭默認了。


    卓木強巴總算想起,難怪這人這麽麵熟,原來是獨行俠唐濤,國內少有的前衛名人。


    其父為唐明輝,中國乳業三巨頭之一,但他四十不到便去世了,留給兩個兒子上億資金。


    他大兒子唐濤,不知何時喜歡上了冒險之旅,從獨自穿越唐古拉山開始,他獨自橫穿塔克拉瑪幹沙漠,獨自登珠峰,獨自漂黃河,漂長江,漂雅魯藏布江,獨自遊泳跨渤海海峽。


    其後,他將目光放向世界,世界最險的山峰、最急的湍流、最恐怖的死亡之穀,他都有所涉獵,凡是沒有人去的地方,他都願意去闖一闖,獨自一人去闖一闖。


    每每人們都認為他必死無疑,絕無生還的希望,他卻能出人意料地迴到這個現實的文明之中。


    曾有人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說,他這樣做,不為別的,隻為了證明他自己的存在。


    他的攝影愛好,也是在獨行的過程中產生的,但是他的照片都是不賣的,很多雜誌社都出過高價,為求其一張風景照而不得。


    跟方新教授講完如上所聞,卓木強巴憋紅了臉,最後爭辯道:“導師,你想,照片出於這樣一個人之手,它怎麽可能是假的呢?”


    方新道:“看來你的決心很大,我的孩子。


    你去吧,我祝你成功。”


    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說,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卓木強巴很沮喪,他沒能說服自己的導師,無異於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幫手。


    他悻悻地收起照片,腳步沉重地走向門口,就在快到門口的那一刹那,他猛然轉身,詢問道:“導師,你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們上課的情形嗎?”


    方新的課


    方新教授捋了捋白發,迴憶了一番,恍然大悟,是啊,那天的情形,他又迴憶了起來。


    能容納數百名學員的大課堂,在開課那天,來了不到五十人,稀稀拉拉地坐在教室周圍,偌大的教室顯得空曠而過於靜肅。


    方新並不在意,本來選修這門專業的學生就少,他們根本不知道這門學科的價值和意義,他整理整理文件,用獨有的詼諧開課道:“今天,該來的同學都來了,”他指著正對後方睡覺的同學道,“不該來的同學也來了,真是已經超過我的預期值了。


    我知道,我長得不是十分帥氣,聽說昨天教生物的miss朗,那位三圍有些誇張的女士上課,同學們把教室都擠滿了。”


    現場氣氛稍微輕鬆了些,方新話題一轉,道:“我知道,很多人認為我的研究課題太單一,也太簡單。


    研究什麽,狗嘛,狗有什麽好研究的?


    滿大街都是,有大的,有小的,有汪汪叫的,有咬人的。


    有沒有同學覺得,自己對狗沒有什麽了解,還需要學習?”


    台下竊竊私語,但是沒有一人承認自己對狗一點都不了解,方新微微一笑,道:“那好,我就考考大家,先來個簡單的,這裏有些幻燈片,請大家告訴我,這些狗的俗稱。”


    一連十幾張幻燈片,竟然沒有一人說出那些狗的名字,大家看狗都是狗,誰知道什麽狗是什麽狗。


    方新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或許是太專業了,我們問個簡單的,據你們所知,世界上最兇惡的狗是什麽狗?”


    課堂氣氛頓時熱鬧起來,有人說狼犬,有人說獵犬、牛頭犬、西伯利亞犬、愛斯基摩犬,說什麽的都有。


    方新注意到,在眾說紛紜時,課堂中間坐著一個大個子,一言不發,臉上帶著輕蔑的笑意,那是方新第一次注意到卓木強巴。


    方新待大家說得差不多了,才放出藏獒的照片,一條純種的獅頭形鐵包金,台下馬上有人叫起來了:“這是獅子!”


    那個時候,獒犬根本還沒有被熱炒,知道藏獒的人更是少得可憐。


    方新教授道:“這,才是世界上公認的最兇猛的犬,它的名字,叫獒。”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獒字,接著道,“這種犬,產於我國青藏地區。


    體形最好的獒犬,在黃河的第一個彎口,一個叫河曲的地方,這隻獒,就是一隻體形標準的河曲獒。


    而最兇狠、最忠護主人的獒呢,產於西藏達瑪縣附近,那裏是高原的一個高點,地理環境十分惡劣。


    關於獒的說法,有很多種,按照康熙大字典的解釋,獒者,犬四尺為獒,性兇,護主,能鬥猛獸。


    通俗地說,體形高大、兇悍好鬥並且忠心護主的犬,就稱做獒。


    藏區人煙稀少而猛獸多,藏民們養獒是為了看護羊群,抵禦兇惡而狡猾的高原狼,當地有一說,一獒抵三狼,一頭好的獒,可以獨力對抗三匹惡狼。”


    方新教授打開話匣子,開始口若懸河地述說起有關獒犬的種種故事來,學生們也都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麽奇異的犬,還有這麽多傳奇的故事。


    方新教授正說到興處呢,中間那個大個子道:“既然教授是專門研究犬類的專家,那麽我想問,獒裏最厲害的又是什麽呢?”


    同學們又都停下來,沒想到獒還要分等級高低,還有厲害不厲害之分。


    方新也對這位同學另眼相看,沒想到,還有同學考起老師來了,他當然不會示弱,當即道:“這位同學問得好,不錯,獒也有種屬之分,也有血統之別,就目前的研究,獒類從藏區分散到東歐,到北歐,現在初步統計,共有三種五屬十一個大係,其中,體格較完美的獒我方才已經說過了,是河曲獒,而最好鬥、最犀利的獒類,應該是黨項獒,但是由於血緣上的近似關係,它們的速度、體能、爭鬥本能,都相差不大。


    所以,在藏區,隻有在藏區,才有比別的獒更厲害的獒犬,那不是天生的,是人為馴養出來的,藏民稱九狗一獒,那便是如此了。”


    這一來,同學們都更有興趣了,都想聽聽“九狗一獒”到底是怎麽迴事。


    方新教授道:“那是一種殘酷的競爭選擇,為了得到最優秀的獒,往往將十隻同樣年紀的幼獒放在一個窖坑內,沒有食物,或許隻有極少的食物,僅夠一隻獒吃的,這十隻獒,必須經過殘酷的競爭,最後隻能有一隻獒活下來,它要麽靠每次搶到少許的食物,要麽就必須吞食同類。


    你們都知道,犬是狼類繁衍來的,它們身體上還保留著不少狼的特性,在狼的家族中,便有這樣的規矩,同一群體中,活著的狼,是同類,一旦死亡,那便是食物,特別在極寒地區,這種狼的特性更表露無遺,西伯利亞狼群,之所以兇悍、強大,無所不為,就是因為它們有這種可怕的生存理念,才能在最殘酷的自然環境麵前得以生存進化。


    那唯一活下來的獒,便是傳說中的獒中之獒,因為它擁有了最堅強的生存意念、最頑強的生命能力。”


    方新教授自認為已經說得很有說服力了,台下的同學們如癡如醉地聽著就是證明,可是,他抬頭看看,那坐在中間的大個子,依然帶著一絲輕蔑的笑容,那種微笑,讓方新感到很不自在。


    他想了想,哦,是了,還有另一種說法,那是藏區某些地方秘傳的說法,這個說法,連很多西藏本地人都未曾聽說,他又說道:“關於九狗一獒,還有一種說法,那便是天授神獒,這種說法,更神秘、更殘酷、更偏遠,也……更古老。


    藏獒也是犬類,它們和大多數哺乳動物一樣,每胎產崽四至六隻,隻有極少數能達到七隻,如果說一次產到八隻,那就是鳳毛麟角了。


    可是,當一隻母獒一次產下九隻小獒時,那麽,其中一隻犬,便會成獒神。


    母獒最多隻有八隻乳頭,也就是說,總有一隻獒吃不到母乳,那麽最後,便如人為製造九狗一獒的環境一樣,這次是天定的,其中將有一隻幼獒,吃掉它的八個兄弟,最後,它會吃掉它的母親,最終成就獒中之獒。


    傳說這種獒,性情極為猛烈,成年之後,能獵食灰熊,整個高原上,它將取代高原狼和極地虎而成為食物鏈的終端。


    但是這種傳說,流傳範圍並不廣,而且,根本就沒有人能考證這種事情,所以,一直以來,人們都隻是把它當做一個傳說。


    比起這種殘忍的傳說,我個人寧願相信人為製造九狗一獒的說法。”


    說完這個傳說,方新教授總算看到,那名同學露出了對自己知識的讚許神情,可是接下來,那名同學又問了他一個問題:“那麽教授,比九狗一獒更厲害的是什麽呢?”


    “嘩……”課堂上頓時一片嘩然,有人說這名同學太鑽牛角尖,打破沙鍋問到底,也有人說那同學死腦筋不會轉彎,一根筋,但是更多的人卻是在驚歎,僅僅是獒類一種,就有這數不清的傳說和秘密。


    他們都期望著,方新教授能解開這個答案。


    方新教授開始擦額上的汗,他沒想到這位同學對藏獒的了解竟然這樣深。


    他看得出來,中間那粗壯的大個子,臉上帶著特有的高原紅,那粗實的皮膚和棱角分明的眉眼,種種身體特征,都直言不諱地告訴別人,他是一個藏民,就算不是藏族人,也是一個長期生存在高原的地道高原漢子。


    在藏民麵前說獒的故事,似乎有點班門弄斧,但他方新,畢竟是教授,總不能在學生麵前栽了跟頭,而且對方還是第一次上自己課的新生。


    方新教授扶正眼鏡,每當他準備認真處理一件事或是進行深思時,他就喜歡扶自己的眼鏡。


    一時間,所有同學都屏聲靜氣,仿佛在看兩個高手對決,自己一發話或是提問,就打亂了現場的氣氛一般。


    方新教授麵不改色,先是凝視天花板,隨後目光盯住那個大個子,似乎並不願意提起那個字眼,最後才緩緩地道:“不錯,比九狗一獒更厲害的,在藏區有著最崇高地位的,叫——戰獒!”


    方新話音一落,馬上有同學忍不住低唿起來。


    方新繼續道:“所謂的戰獒,顧名思義,用於戰鬥的獒犬。


    戰獒在藏區的地位,類似於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中菩薩的坐騎,身份等同於泰國的聖象,這種東西,隻有藏區地位最崇高的人才能飼養,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有也不敢有的。


    戰獒,實際上就是九狗一獒,這種經過上天或人力嚴格挑選的獒中的精品,加以曆代養獒高手的經驗,被訓練成最具智慧、最忠於主人、最具攻擊性和最有戰鬥力的獒。


    我舉例說明,狼犬,同學們肯定多少都見過,警犬,大家也都知道,警犬中大多數就是狼犬,可是一條普通的家養狼犬和一條警犬搏鬥的話,就算體形、身高差不多,但是警犬獲勝的概率卻大很多。


    因為它們經過嚴格的訓練,知道如何發動攻擊才是最有效的。


    其實說白了,就和我們人一樣,同樣都是人,卻有運動員與老百姓之分,比如叫你去和舉重冠軍比舉重,三個你都舉不起一個舉重冠軍能舉起的重量。


    據說經過挑選的九狗一獒,其野性十分頑固,是世界上最難馴服的三種動物之一,因為它狂傲,要讓它折服,非常不易。


    但是,一旦成功馴服戰獒,它對主人的臣服比普通獒的忠誠還要來得堅貞,甚至比我們的愛情故事都感人。


    我在藏區考察的時候,曾經有這麽一件事,獵戶阿旺普才,曾是專門為土司飼養戰獒的獵人,解放後成為狩獵隊隊長,他就有一頭戰獒,叫多吉。


    我進藏考察那年,老阿旺隨隊出獵,在路上卻不幸遇難,當隊友把他的屍體運送迴家時,那原本被拇指粗細鐵鏈鎖在石柱上的多吉,突然發了瘋似的掙脫鐵鏈,當時有六七名優秀獵手,完全被它那股氣勢震懾,當場就被掀翻了三個人,別的人不再敢上前。


    它親吻阿旺的鼻頭,舔阿旺的額頭,它似乎從那冰冷的屍體上感觸到了什麽叫死亡。


    多吉就那樣守著,拒絕任何人靠近阿旺,它站在那裏,如一尊石像,如果有人試圖靠近,它會立起項圈上的鬃毛發出警告。


    阿旺被多吉拖到門口,多吉開始拒絕進食任何東西,嘴裏不住地發出嗚嗚的哀鳴,它不知道什麽叫死亡,但它一直在努力,試圖喚醒老阿旺。


    五天五夜,當最勇敢的一名獵手再次靠近多吉時,發現它早已經死去,就蹲坐在老阿旺的身邊,頭顱仰望著天。


    它那種姿勢,多年以來,讓我無法忘記。”


    說到這裏,方新教授有些哽咽,台下不少同學也噙著淚。


    這時,鈴聲已經響起,方新教授攤開手,重重地吐了口氣,道:“本來還有很多關於藏獒的傳說,但是今天沒有時間了,隻能留給大家一個悲傷的結局,好了,如果大家有興趣,明天再來吧。”


    大家都抱怨時間過得太快,但也隻能無可奈何地離開,下一節課別的老師和同學要使用這間教室。


    在同學們起身走時,方新叫住了那提問的大個子,問道:“那位同學,你等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那個大個子昂起了頭顱,驕傲地道:“我叫卓木強巴。”


    方新點頭道:“哦,是藏族人,你住在西藏哪個地方?”


    卓木強巴微笑道:“古維人,達瓦奴措村。”


    方新麵色一變,道:“難怪,你對獒犬這麽熟悉,原來是獒鄉來的啊。”


    他知道,古維鄉是藏區最偏遠的地方,也隻有那樣的地方,還保留著少數純種的獒,那裏也被稱做獒鄉,但是達瓦奴措村,連他也沒聽說過。


    要知道,西藏全區麵積120.2萬平方公裏,卻隻有不足300萬人口,每個村的麵積,有時能比一個地級市還大。


    卓木強巴唿了口氣,道:“教授對獒的研究,確實讓我很佩服,但是,我本是想問問,方教授是否聽說過紫麒麟的傳說。


    但是教授好像不知道。”


    方新皺緊眉頭,苦苦搜索自己的記憶,但是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方新對自己的記憶力十分自信,隻要聽說過,就一定有印象,但是他沒有,絲毫印象都沒有。


    紫麒麟的傳說


    方新終於低頭,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學生麵前低頭,但是作為一名學者,他是很樂意向學術低頭的,特別是屬於他研究範圍他卻未曾涉獵的學術。


    他淡淡地道:“噢,看來我對這方麵確實一無所知,有時間一起吃個便飯嗎?


    你能告訴我有關紫麒麟的事嗎?


    它是一種什麽狗呢?


    也是藏獒的一屬?


    據我所知,藏獒裏沒有紫色的。”


    卓木強巴咧嘴笑道:“謝謝教授的邀請,我們走吧。”


    於是,在席間,卓木強巴向方新教授講述起有關紫麒麟的故事,他淡淡地從教義說起:“早期藏民,愚化未開,習性蠻荒,好武力,曆來多紛爭,割據戰鬥不斷,直至觀世音菩薩現身降世,以教義點化先民,公元629年,三十三世讚普繼位,迅速集權中央,掃清八合,遵奉教義,以佛為尊,善化大民……”


    方新教授打斷道:“等等,你說的我都明白,三十三世讚普就是藏法王鬆讚幹布,吐蕃王朝建立,統一割據藏區,以佛教引導藏民向善,但是,這和你要說的紫麒麟有什麽關係?”


    卓木強巴道:“不不,我不是想說西藏的曆史,我是在說一部經文,我隻是把經文翻譯成現代文字說出來,而紫麒麟的故事,也是記載在這經文之上的。”


    方新點點頭,默許了。


    卓木強巴這才又道:“曆史上的公元641年,藏區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尼泊爾尺尊公主入藏,帶來了釋迦牟尼八歲等身金像。


    後來,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帶來佛教最負盛名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金像。


    藏王鬆讚幹布開始遵奉佛法,從此藏地佛教開始新的發展……”卓木強巴似乎對翻譯還不是很熟悉,每說上一段都要停下來想一想。


    方新教授有些急迫,又一次打斷道:“你不用說譯文,你把經文的原文說出來就可以了,我聽得懂古藏語和伏地藏語。


    我對藏教的紅、花、白、黃、伏地等幾大教係都有過研究。”


    卓木強巴麵色一喜,道:“原來教授曾研究過藏教,那我直說好了。”


    他開始用流利的藏語訴說起來,“一時,如開啟帝釋宮門如是高樓廣門,從中取出隨欲能生圓滿四部妙果,即法、財、欲、解脫……”


    方新教授聽明白了,這部經文所說的大意是指,鬆讚幹布統一藏區,結束戰爭後,開始號召全民信奉佛法。


    後來,鬆讚幹布迎奉四妙法,他本人成為藏區第一名大法王,派出四守人,分守於最南、最北、最西、最東的藏邊,同時向四方宣講佛學。


    四守人稱法能,在苦寒邊區守舍神,同時,在藏區也有著很高的地位,同時,四守人一直保持著與最高藏王的直接聯係,每數年,藏王們便會把他們所記載的藏史傳給四守人,其目的是讓四守人遠在邊荒,若有戰亂或朝代更迭,好保存大乘佛法和藏史實料。


    而卓木強巴的祖上,正是四守人之一。


    他們守在最南的古維,這部經書,就是他們家族保存的一部完整藏經。


    卓木強巴說了很長的經文來源史,但是他並沒有麵帶傲色,始終以平常心緩慢訴說,方新教授明白,他這樣說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相信經書的真實性。


    終於,卓木強巴淡淡地道:“大藏王朗達姆,好狩獵,喜逐狼荒原,即位,宣布廢佛,迫僧脫袍狩獵,滅佛首,天道不容。


    王狩獵南坪,帶戰獒十乘,騎兵五百,弓弩手三百。


    東行百裏,作大雨,輔首巴宗言東有雲不祥,不宜行,王不聽,繼行。


    逐一羊,馬步三辰,行山坳平台,林深草茂,戰馬忽停,低頭嘶鳴,草木搖動,不知何物。


    王驚,命放獒,豈料,十餘戰獒前肢伏地,眼露崇明,鞭趕不前,忽聞低嗥,群山迴蕩,戰獒群起而和之。


    戰馬奔鳴揚蹄,王落地,命弓手放箭,弓手懼,無敢拉弦。”


    方新教授聽到這裏,心中已經有不少疑惑,藏王朗達姆,是吐蕃最後一名藏王,又名朗達瑪。


    由於赤祖德讚對於佛教的過分推崇,引起許多臣民的不滿。


    他們在私下秘密策動推翻現政權和取締佛教的政治運動。


    他們首先謀殺了宗教大臣缽闡布貝吉永丹,之後又將赤祖德讚的親信哥哥崇信佛教的臧瑪陷害,最後謀殺了讚普赤祖德讚,推舉不喜佛法的赤祖德讚的哥哥朗達瑪繼任吐蕃讚普。


    有關朗達姆藏王的傳說,曆來眾說紛紜,但大抵是為佛教密宗的大師拉隆貝吉多傑刺殺,此後藏區又陷入了長達百年的混亂紛爭。


    照說這位藏王最不喜佛法,又怎麽會把自己的事記錄在佛經之中呢?


    而大藏王死後的各種傳說,也都帶有神化色彩,從這點看,這些經文的真實意義,或許並不像卓木強巴說的那麽真實。


    方新教授思索的同時,卓木強巴繼續說著:“王怒,親自執其弓,挽力向密林。


    此時,響聲如雷,天地變色,一物出,體若馬駒,通身紫金,頭大如鬥,眼若銅鈴,四蹄如柱。


    一時間,人仰馬翻,戰獒低鳴匍匐,神態若恭。


    輔座巴宗大唿‘紫金豹眼獸’!彼獸通體紫色,眼蘊金光,腳踏祥雲,唯一尾似犬,與王對視,王不敢視,大唿‘犬神’,乃棄弓,所有戰士伏地膜拜,無不稱神跡。


    三叩首,九伏拜,獸乃不見。


    棄獵迴,王受病不起,直稱白日所見,紫麒麟也,抱病數十日,心駭。


    謂下首道‘紫麒麟,佛坐下神物,此番降臨,乃斥我所為,當重善向心佛,乃能解憂’。


    數日後,重至大昭寺羯摩科,被刺殺於碑前。”


    方新教授還記得,自己當時就提出幾點疑問,並且以後的日子裏,多次與卓木強巴爭論這個傳說的真實性,但是卓木強巴每次都不置可否,對他而言,爭論紫麒麟的真實性就好像爭論恐龍是否曾經存在一樣,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方新當然要追問他這種想法的由來,卓木強巴的理由也很簡單,他們村子裏,有人見到過紫麒麟,而且,每隔數百年,總有一兩位智者會見到紫麒麟顯靈,他們從小就是聽著紫麒麟的故事長大的,那是觀世音菩薩座下的坐騎,隨觀世音菩薩一起下凡,並且一直就留在西藏荒無人煙的地方,每當人們有難、有困難需要幫助時,心誠且一心為善的人,就能得到紫麒麟的幫助。


    後來,卓木強巴還詢問過方新教授,會不會是藏獒中一種罕見異種,被方新教授否定了,因為如此大的體形,如此典型的身體特征,如果真的存在,以現在的科技力量,早該被發現了,而且,早就被記錄在案。


    可事實是,紫麒麟的傳說,除了卓木強巴村中的村民代代口述相傳外,找不到關於紫麒麟的任何記錄,也沒有人發現過紫麒麟的蹤跡。


    隨著研究的深入,卓木強巴又向方新提起,與方新的最新研究理論“隔代大遺傳”是否有關。


    隔代大遺傳,是指物種身體的某些特性,並不在下一代身上表現出來,而是隔了數代,或者數十代,然後才表現出來,這是有遺傳學作為根據的,隱性基因在非隱性基因的結合下,始終以隱性方式表現,也就是從外部看不出絲毫問題,直到碰到另一隱性基因,兩者相結合,最終變成顯性基因,而表達出基因的特性,有好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


    方新教授的隔代大遺傳理論,就是假設某一物種,如果它體內的基因都得到最優秀的組合,那麽它將會進化成什麽樣子,而實際上,雖然這種組合概率小至無限接近零,但是它是肯定存在的。


    由於他們研究的一直是犬科動物,所以隔代大遺傳理論,自然也運用在犬類身上。


    卓木強巴這樣分析道:“由於獒都是在高原地區生息繁衍,所以必須在高原條件下,才能繁衍出最純種的獒;由於它需要適應高原生存,所以體內對氧的攝取和利用都必須強於普通犬類。


    而這一結果的基本表達就是血液中血行速度增加,運氧速度加快,但是由於高原低氧環境是不會變的,所以從外表看起來,身體的血管中氧含量是不足的,而誰都知道,氧含量不足在皮下的表現,就是發生紫紺,所以呈現出一種特殊的紫紅色。


    為了適應高原特殊的地理環境,腿必須粗壯有力,那頸項上的墜皮,是在敵人咬住自己脖子時,自己可以迴頭咬住敵人,眼裂增大,可以拓寬視覺進光度,在氤氳潮氣的高原腹地,可以通過增加透光度而看到更遠,鼻頭比其他犬稍短,鼻孔增大,可以使鼻尖的嗅覺細胞分布更加均勻,達到更精細的氣味分辨率,身體保持那種曲線度,是為了在身體損耗最少的能量的情況下在最短時間內達到最大的加速度。”


    雖然卓木強巴在理論上作出了大膽假想,但是方新教授依然從未認同過這個物種的出現,除非他親眼看到,否則他是不會相信的。


    這也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照片時,認定照片是假的,而卓木強巴第一眼看到照片,卻激動萬分的區別所在。


    方新教授低頭陷入了沉思,他沒想到,卓木強巴會將這照片與他們當地流傳已久的紫麒麟傳說結合起來。


    可是,如果……如果那照片是真的,那身影又到底是不是紫麒麟呢?


    方新第二次感到了心跳的加速,就如剛剛收到馬修利亞論壇主席的邀請一樣,不,這次還要來得更劇烈些。


    方新教授,首次對自己的專業領域知識,產生了懷疑。


    卓木強巴一看方新教授的意誌有些動搖,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大聲地唿喊道:“導師,一起去吧。


    你研究了一輩子犬科動物,為的是什麽?


    我們這樣不遺餘力地向大眾宣傳獒犬,為的又是什麽?


    一直以來,我就堅信,在我的命運中,與獒有著不可分割的緣分,它們堅毅、頑強、忠誠,它們就是我的信仰。


    尋找最完美、最強壯的獒,就是我一生的使命。


    導師,我需要你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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