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濃濃的消毒水味道刺地蘇曉沐無法唿吸,那燈光,太過煞白——外麵的世界是黑夜還是白晝?


    “媽!”蘇曉沐無力地看著坐在她身邊守著她的人,明晃晃地像是要投出幾個重疊的影。


    “醒了!感覺怎麽樣了,曉沐?”蘇曉沐看著老媽瞬間由疲倦變得精神起來。“醫生!醫生!”蘇曉沐的媽媽激動地喊著醫生。


    “媽——我沒事!別叫了!”


    老媽還是不放心地喊著。


    醫生來了,雖然有些不耐煩卻還是強顏歡笑。或許這是整座醫院裏最後一個留守的醫生吧!除夕的日子把他困在這裏,確實不太人道。也許會有人在明天代替他,可是這一夜,應該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吧。或者,他也很孤獨,也是孤獨的沒有家人的人。


    醫生檢查了一下體溫,正常。就緊急地催著道:“沒什麽大礙,可能是心理上突然受了點刺激才昏倒的!迴去多給她做點心理輔導就沒事了!”


    老媽眼裏頓時透出一股疑惑,卻還是點點頭。


    蘇曉沐大概是最後一個離開醫院的臨時治療者。


    出醫院門的時候,深深覆蓋的雪反射的光刺地蘇曉沐睜不開眼。一夜之間,便下了這麽大的雪麽?


    整個世界,再怎麽肮髒的東西,也要被這些純潔所覆蓋。


    冬天已經這樣深了。


    “已是初一了嗎?”蘇曉沐向老媽問著。蘇曉沐隻是想岔開一些話題,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踏進醫院,這個每天都會上演生離死別的地方,眼淚也不會被憐憫的地方,充滿罪惡而不是神聖的地方。消毒水的濃烈的氣味在她的感覺裏和福爾馬林防止腐爛的滋味沒什麽區別。那種腐爛至極的氣味,如果不是因為每個生命裏有那樣可能或不可能的人在這裏,片刻都無法停留的吧。


    “恩——曉沐啊!媽媽帶你迴家,給你做好吃的!”蘇曉沐不忍心這樣看著老媽,老媽有什麽錯呢?爸爸不在了——自己是她惟一的依靠,她盼著自己出人頭地有什麽錯呢?蘇曉沐隻是微微點頭朝老媽乖順地笑著,不再說話。


    一路上,隻是老媽小心翼翼開著車。兩個人沉默著,蘇曉沐看著她微微染上白霜的鬢角。原來這麽些年,她也老了。她的眼睛像深陷的溝壑,泛出黃色泥土凝結成塊般的沙黃暗沉。額頭上也多了許多天塹般的皺痕。她怎麽會覺得媽媽是沒有感情的機器,從來都不會難過的呢?她黯淡無光的眼,像是因為看透了一切絕望了一切而終極孤獨的老婦人。那些用化妝品掩飾不住的歲月的滄桑一筆一筆地刻在她的臉上,刻在蘇曉沐的眼裏。


    她也很不容易,我卻忘了。


    我有權利追求自己的人生,她也有權利以她想要的方式讓我走她設定的人生。人總是太自私,達不到自己的**,就要就要埋怨別人好心卻不與自己的設定相符的安排。多年前,她也曾年輕過,也許也曾想方設法地活出自己生命獨一無二的式樣,也許也在自由和被安排裏苦苦掙紮。可是最後,也許她終究明白了,愛自己所愛,自我隻要存在,身軀還在這現實又虛幻的世界裏短暫存在,就永遠還有最後的權利去追求自己所執著的。


    但是,絕對不能以犧牲自己身邊人的利益為條件。不愛你的人連對你想方設法的傷害都不屑,所有在乎你的人,才會拚命地想在你的生命裏留下自己的影子。好的或是不好的,都將成為你無法忘卻的印記。


    到家,完好無損地純潔的雪輕輕覆蓋在台階上,純白地,絲毫未被浸染地。


    蘇曉沐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把手機掐地關機了,也許,是視線最後模糊的時候。剛開機,又在振動的手機連帶著她的手也顫抖起來,同一個號碼,熟稔於心的,100多通未接來電。


    很不幸地,我不該在這一天知道這些是吧?蘇曉沐呆滯地盯著隨著手機振動而顫抖的手。


    明明心裏念的千萬遍不相信,卻還是這樣去懷疑他。她到底在信任誰?


    “喂——”


    “曉沐!怎麽了?都一天一夜沒接我的電話了,出什麽事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你怎麽能這麽嚇我呢?打你家裏電話也沒人接,除夕夜去你家也沒人在。有什麽事跟我說好不好?——”急促地慌亂地溫和地像潮水浸潤了心田般鋪天蓋地而來的聲音。


    “你能安靜聽我說一句麽?”蘇曉沐打斷他無法停止的焦慮追問。


    “好。”曾許毅安靜下來。


    “等一下就見麵吧。8點,初中的老梧桐。”平靜地毫無波瀾的聲音,像一潭死水,扔下去怎樣的石頭,都隻會傳來悶悶的咚地一聲。


    “曉沐,今天我——”


    “我隻等你10分鍾。”


    掛斷,關機。


    “曉沐——喂——喂——”曾許毅的心亂地像一團麻。昨天還在曉沐爸爸墓前保證會一直照顧好曉沐,今天,怎麽覺得世界就要以光速崩塌了呢?


    他顫抖的睫毛——忽然急劇放大的瞳孔——不會的!昨天開車從墓地出來時候——藍色的——是他?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去車庫取車的時候,曾許毅的爸爸看到曾許毅神色慌張,像是丟了魂一般。


    “許毅啊——你這麽匆忙是要去幹什麽?我看你昨天一晚上魂不守舍的,今天又是怎麽了?下雪天的,你開車出去幹什麽?你昨天不還答應我今天8點去給陸伯伯拜早年的嗎?駕照都沒到手自己開什麽車,我讓杜叔送你!”


    “爸——你別問這麽多了!吳伯伯那兒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去的!”


    引擎發動的聲音。


    也許走地太匆忙,他完全沒注意到身後行駛的另一輛車。


    大年初一,不到8點,環城清潔工人還沒有打掃才降落不久也還在飄揚的雪花。疾馳在白淨的雪野裏。這樣會很危險嗎?


    如果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想給我,我們之間的信任在哪裏呢?如果這樣了,我會自覺消失在你的生命裏。我早已經破碎不堪滿眼荒蕪的生命,隨時都可以被上天拿走。破碎不堪,原來我的人生是這樣的。


    蘇曉沐已經獨自一人在雪野裏了。


    身上唯一覺得溫暖的地方,是原本要昨天送給他的圍巾,蘇曉沐織了很久的,有著他們的標誌xx的。


    或許,你會覺得老套,但是,我隻是想先告訴你我要向你告白。你可能會笑我,但是呢?我覺得如果你對我付出太多,我隻會深深愧疚。隻是現在——它改變了它原本該有的意義,昨天是告白,今天——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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