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旯村今天上午的氣氛很是詭異,不同於昨天,雖然因為村裏死了個外地打工的人,可大家神情間更多的是懷疑忌憚,村民之間還會三三兩兩的議論,不過並不影響他們的正常生活。

    可今天卻不同了,便是死者章得冒的家屬都安靜得詭異。

    而在這種極致的安靜下,村中間的趙東海家那兩個道士放的喪樂咚鏘咚鏘之聲就顯得格外清晰,好像整個村都浸泡在了喪樂中,隻剩下偶爾的雞鳴狗叫。

    小汪開的車進村以後,賀綏就發現了這種古怪的氛圍,小黑抬起腦袋鼻子在空氣裏嗅了嗅,暗暗跟賀綏道,“主人,這個村裏死氣好重!”

    村子裏幾乎都看不見人影,若不是偶爾路過一戶人家的時候看見了門窗裏的人,都要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個無人村。

    龔神婆眼神冷漠,一張老臉冷得好似深淵寒冰,褶皺耷拉著,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陰鬱可怕,一點也沒有了在鉤鰳村看見老李頭小海小牧他們的那種溫和慈祥。

    龔神婆進村以後看了一眼就閉目養神,好像多看這個村裏一眼都是髒了眼,可見雖然幾十年過去了,龔神婆依舊是那個愛憎分明的性子。

    “不要讓他們看見我,不然會發生很麻煩的事情。”

    龔神婆突然開口,嗓音沙啞暗沉。

    小汪二話不說就把自己前麵打開的車窗升了起來,沒多問半個字。

    好在村裏本也沒人走動,對於這輛屬於楊隊長那夥外來人的車,村民們也並不關心。

    小汪開著車直接到了村尾落腳點,在那裏,楊隊長正站在院子邊抽著煙等賀綏。

    賀綏下車之後繞過去給龔神婆開了車門,扶著人下車,楊隊長一看,不用多問就明白了龔神婆的身份,看賀綏的舉動,明顯這個神婆是有真本事的。

    當然,就算龔神婆沒真本事,但是這麽一大把年紀了跟著一起過來,又沒有搞事,就這兩點就足夠讓人尊敬了。

    楊隊長態度恭敬的同龔神婆問候一聲,又安排小麗過來陪著龔神婆進屋先歇會兒,自己留在外麵跟賀綏說話。

    賀綏把龔神婆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楊隊長,除了白玉蚌以及十幾年前開始的普旯村死人事件。

    龔神婆說過,十幾年前她聆聽到了新生海神的旨意,下海找到了白玉蚌,而後將白玉蚌帶到了海神廟的最高處,也就是之前賀綏他們找到白玉蚌

    的風向標青苔下。

    新的海神已經歸位,血肉裏含有前任海神之氣的普旯村人自然會受到天譴,所以十幾年前死的那一場,可以算是龔神婆所為。

    龔神婆嘴上沒說,但神色間顯然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可這個事追根究底還是普旯村人自己作孽,所以賀綏並不打算把這個事說出來。

    至於之後普旯村所發生的事,龔神婆表示這就跟海神無關了,海神是仁慈的,當年死的那些隻是參與者或者參與者直係,血肉裏蘊含的海神之氣最為濃鬱,也是纏身罪孽最多的那一批人,後來發生的事,恐怕就是躲藏在海裏的神光以及深淵裏那個東西所為。

    龔神婆說深淵裏那個,很可能是神光的“影”,既然是光,自然就會有影,神光狡詐,算計海神之後趁機脫離裏海神本體。

    “既然神光的最終目的是化成人形,那它肯定已經蛻下了影,要不然它一旦離開海洋,就會被神明懲罰。”

    龔神婆仔細想過賀綏說的夢境綠光之事,甚至懷疑當年海神本體那麽容易就被普旯村的人發現,其中就有神光的算計。

    龔神婆是最虔誠的海神信徒,對普旯村人的恨意,從當初知道普旯村人對海神所為之事開始就從未減淡過。

    龔神婆當年的事,現在要去查,即便是布脫裏他們也是很難的,因為這裏太落後了,反而是掩藏陰暗真相的絕佳之地。

    賀綏沒說,楊隊長他們也想象不出剛才那樣一個老太太當年能做出怎樣的事來。

    楊隊長扔了煙頭,嘶了一聲,跟賀綏簡單的說了一下死者的情況,“死亡時間是今日淩晨三點,這次咱們的人去得快,章家人也第一時間收斂屍體,所以我們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

    死者身上同樣有深海才會有的痕跡,比如水草以及指甲眼縫耳朵頭發裏的泥沙。

    另外,死者並不是被淹死的,而是先死亡再入水。

    “可惜不能解剖,要不然還能得到更清晰的數據。”

    楊隊長歎了口氣,不過其實他跟賀綏心裏抖清楚,這次的指向太明確了,由不得讓人想到那個能夠以月光為媒介的深淵之物。

    “之前我還疑惑,為什麽那玩意兒吃了人的魂魄後還要把屍體送迴來,不過聽了你說的那些事,我倒是明白了,它就是想要讓普旯村的人都迴來?”

    小汪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把自己發現的那些情、報分享給楊隊長

    ,而楊隊長他們的專注方向也暫時沒到這一塊兒,所以楊隊長並不知道村裏人已經火急火燎的打電話讓自己在外地的家人全都盡快趕迴來。

    賀綏點頭,問楊隊長能不能去看看死者屍體,“或許可以看看他的三魂七魄是否還有殘存的氣息。”

    如果有,至少能夠先確定一下“影”的大概位置。

    楊隊長想了想,抬手叫了幾個人過來,無一例外都是外表比較能嚇唬人的那種,“行,咱們再走一趟,就說是懷疑係他殺,要成立專門小組進行調查。”

    章得冒死後才入的水,雖然沒能找到外表上的傷口,可保不準就是毒殺呢?

    至於死者家屬不願意報案?

    不好意思,事關人命,而且還是連續性發生的,他們已經有職責與義務主動進行調查,爭取為人民群眾排除危險。

    賀綏不知道楊隊長一開始就是打的流氓主意,到了章家之後受到章家人激烈阻攔時,賀綏看見楊隊長不緊不慢直接讓那幾個壯漢同事攔了章家人,這才隱約明白了。

    不過必要時刻用必要手段,咳,賀綏假裝沒想明白,等楊隊長強勢的給他騰出了充當臨時靈堂的堂屋後,動手在章得冒身上試圖尋找些許線索。

    可惜這人渾身上下幹幹淨淨,就好像從頭到尾這就隻是一個純粹的肉身,連血肉中應該蘊含的神魂氣息都涓滴不遺。

    小黑因為毛色太顯眼,所以剛才賀綏是把它放進背包裏的,這會兒賀綏也把小黑抱了出來,小黑聞了聞,很是嫌棄的遠離屍體抬爪捂了捂嘴,“很臭的味道。”

    雖然小黑是諦聽不是獵犬警犬,賀綏唇角動了動,還是問了一聲,“小黑,你能靠著這個氣息找到影嗎?”

    小黑被臭氣熏得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點點頭,“應該可以找到,但是我不要走得太近,如果那個影也是這種氣味,那我一定不要次它!”

    楊隊長在旁邊看賀綏停下了動作,抽空瞄了小黑一眼,總覺得這隻狗太有靈性了,剛才他居然覺得這一人一狗是在對話,可明明又都沒出聲兒啊。

    楊隊長覺得可能是昨晚休息不夠,加上自己知道這迴遇上的是那些神神鬼鬼,所以才忍不住瞎想。

    收斂的心緒,楊隊長問道,“怎麽樣?”

    賀綏搖頭,“吃得太幹淨了。”

    突然想到了龔神婆所說的,普旯村人身上有海神的氣息,賀綏問楊隊能不能找到一

    個態度稍微不那麽抗拒的村民。

    楊隊長苦笑,“這個,還真難,不過等著,我讓人去弄個小娃娃過來。”

    說得跟人販子似的。

    楊隊長交代了人去辦這個事,然後讓其他人放開章家人,自己跟賀綏在章家人的謾罵怒吼聲中掏掏耳朵步子懶散的晃著肩膀走了。

    賀綏扭頭看了楊隊長一眼,暗暗歎了口氣,這態度,能夠耐下性子善用他破案能力的領導,確實需要些修養才行。

    賀綏剛感慨完,看見迎麵走來三個人,一個是村長。

    村長眉梢眼角嘴角都耷拉成了三條弧線,眉心不自覺的皺初幾條深邃的溝壑,整個人看起來就陰沉沉的,就好像渾身上下籠罩在了一團黑霧裏。

    其實這個在麵相學上來說,就是所為的印堂發黑。不過在賀綏的雙眼中,村長發黑的就不僅僅是印堂了。

    村長正側身偶爾跟身邊兩個道士說話,態度說不上熱情,似乎很是冷淡。兩個道士有些不高興,也昂著頭表現出不願意搭理村長的模樣。

    要說村長對道士是冷淡,對楊隊長他們這群人就是厭煩了。

    迎麵遇到楊隊長跟賀綏他們,村長目不斜視的直接當作沒看見楊隊長跟賀綏他們,隻扭頭皺眉跟兩個道長冷聲冷氣的說了句“快點”。

    賀綏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在兩個道士身上劃過,突然一愣,轉身又看了看已經越過他們往章家院子裏去的三人。

    楊隊長以為那三個人有什麽不對勁的,連忙問賀綏發現了什麽。

    賀綏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說不清是茫然疑惑還是無言以對。賀綏的表情最後停留在了迷茫上,聲音有點輕,“那兩個不是道士嗎?怎麽前麵有八卦背後有萬字佛印?”

    楊隊長沒想到賀綏是被這個問題迷惑住了,頓時哈哈大笑出聲,笑完了才拍拍賀綏的肩膀,“大師啊,你要知道現在這些都商業化了,有真本事的還真沒幾個,我以前還看見過一群和尚跳大神,衣服背後還印著太極八卦的,人家說那叫佛道巫三道同修。”

    賀綏露出個更複雜的表情,然後默默的拽了一下身後的背包帶。躺在背包裏的小黑從喉嚨裏發出嗚嗚聲安慰主人。

    迴去之後沒多久,楊隊長果然弄來了一個小孩兒,四歲左右,手上抓了根棒棒糖,被帶過來的時候還滿眼懵懂。

    賀綏被小孩兒的眼睛看得居然心裏升騰起了一股罪惡感,握拳抵唇咳了

    兩聲,這才單膝虛虛的跪地蹲在小孩兒麵前,食指引氣點至小孩兒眉心。原本還緊張害怕得想要跑掉的小孩兒突然就神色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賀綏閉目凝神,順著那縷氣,將自己的意識抽成細絲順著進去。

    首先“看見”的就是小孩兒的神府,因為小孩兒年紀尚幼,神府還未能構建完善,裏麵是一團白中帶著幾縷不詳黑氣的“魂火”。

    人在幼年時期,三魂七魄還不太穩,很容易被一些事嚇得缺魂少魄,也是因為“魂火”不夠旺盛,所以小孩兒陽氣不重,更容易看見一些陰間之物。

    又小心翼翼的在小孩兒身體裏轉了一圈,賀綏收迴那縷氣的時候想了想,手指一勾,那縷氣就停留在了小孩兒的神府中,輕而易舉的把魂火外圍的那幾縷黑氣震散。

    小孩兒再睜開眼睛,總感覺世界都不一樣了,好像天更亮了,硬要他說什麽,他也說不出來,隻感覺很舒服就是了。

    “放開他吧,已經好了。”

    賀綏示意旁邊蹲著控製小孩兒以防他跑掉的小麗跟夏冬說了一聲。

    兩人鬆開手,小孩兒遲疑的抬頭看了一眼賀綏,然後小炮彈似的一遛煙跑了。

    賀綏轉頭就看見了龔神婆站在旁邊門檻處冷眼冷臉的看著他,賀綏有一瞬的不自在,雖然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錯,可這樣當著龔神婆的麵出手,好像有些不顧這位長輩的心情。

    龔神婆轉身進了房間,賀綏想了一下,跟了進去。

    不等賀綏說什麽,龔神婆坐在飯桌前歎了口氣,這一口氣歎出來後,她冷凝的麵容也似乎鬆緩了下來,“賀處長做得很對,不需要說什麽,是我自己放不下那些事,剛才那個孩子並沒有孽賬在身,也沒有被父母喂海神的珠粉,除了繼承自父母的血脈,跟其他孩子也沒什麽區別。”

    賀綏沒說話,龔神婆抬頭詢問的眼神看向賀綏,“賀處長,我能看一看海神嗎?”

    即便那是一位並未長成的海神,龔神婆對它依舊充滿尊敬,早上的時候甚至根本沒提出看它一眼,似乎怕褻瀆了海神。

    賀綏點點頭放下背包,小黑率先跳了出來,賀綏找了一下,最後發現,嗯,龔神婆心目中不可褻瀆的海神它正偷偷張開蚌殼,試圖吞下那枚大珍珠。

    作者有話要說:新任海神:......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賀綏&小黑&龔神婆:em...

    新任海神:...好吧,我隻是舔一口,真的就一口【已經整個兒貼到珍珠上的小巧白玉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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