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清醒過來時,簡於剛巧迷糊地聽到航班還有30分鍾就要降落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廣播提示。在迷茫中,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怎麽會在迴北京的路上,而不是去往泰國曼穀。下一秒,他就注意到林城正擔心地上下察看自己。


    “小魚,你媽媽她……去世了。”腦海中驀然響起失去意識前聽到的話語,簡於胃中像是有什麽在攪動一樣,惡心得發慌。


    林城看他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模樣,心中著急更甚。昨天在機場簡於忽然暈倒,一行人把他送到醫院,片刻以後簡於醒來,卻呆呆的似乎不明事理,隻會重複同一句話。醫生根據以往的病例診斷,說是簡於產生了創傷再體驗的症狀。因為之前積累的壓力,讓他的意識出現錯亂,所以才會不停本能地念叨“我要迴家”,卻沒有清醒過來。


    因為不能一直靠鎮定劑來穩定簡於的情緒,林城隻得把神情呆滯的簡於帶上飛機,同時聯絡羅傑斯醫生再飛過去一趟。期間簡於的舅舅不停打電話過來,林城接了一次,對方一直要求和簡於通話。


    “小魚現在狀態不好,等我帶他迴來再說吧。”


    “什麽?他又發病了對不對?”


    林城下意識地皺起眉。這個於舅舅的反應很奇怪,特別是他的用詞,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上飛機以後,林城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不帶簡於迴簡家。他現在狀態這麽差,小金和小趙耗費很多心力才在劇組裏把這件事遮掩過去,但想必很多人已經開始懷疑簡於的心理問題。


    等林城把恍恍惚惚的簡於帶迴公寓時,才發現不但是羅傑斯醫生,連本傑明和簡於的叔叔威靈頓都飛過來上門拜訪。麵對這麽多人的圍繞,簡於顯得有些惶恐不安,習慣性地抓住林城的衣角。


    “我想休息……”


    先前在海南時,簡於念叨的是想迴家,等到抵達北京,他的執念卻變成了想休息。這應該可以證明,簡於當時失控,並不是想要趕快迴簡家處理母親的後事。


    林城莫名感到一陣無力的憤怒襲上心頭。簡於已經被打擊成這個樣子,他卻依然不知道原因,還有比這更讓人生氣的事情嗎?


    “不論如何,我一定要知道小魚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林城這次分外堅定,抱著簡於,輕拍他的背,“你們看,他現在變成這樣,明顯已經陷入當初的迴憶,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區別?”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威靈頓和本傑明齊齊看向羅傑斯醫生。後者歎了口氣,說:“現在的確已經是最糟糕的狀況,我看,不如讓jason先去休息,等他睡著以後,mr.houston再解釋來龍去脈吧。”


    他們說的這些話聽在簡於耳中恍若未聞,他始終拽著林城的衣角,後者倚在床邊陪了一個多小時,簡於才沉沉睡去。


    簡於母親去世的消息是秦君上傳過來的,他們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簡家要辦喪事,秦家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於心竹去世的緣由是自殺這一點,還是於舅舅在電話裏告知林城的。


    “我姐姐一直患有重度抑鬱,小於他知道的。既然他不能接電話,那你告訴他,迴不迴來參加葬禮是他的自由。不過,姐姐給他留了遺書,如果他想看的話,就迴家一趟。”


    林城的手掌摩挲著簡於刺刺的短發,內心的憐惜和保護欲成倍增長。他抬頭,見威靈頓正靜靜地佇立在門口,鐫刻著滄桑的皺紋在眉間眼角清晰可見,但卻絲毫沒有損害這個金發碧眼的中年男人的英俊。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臥房,輕輕把門帶上。


    “小於的事情,在houston家我知道得最清楚,因為當時,就是我來善後,把他帶到美國的。”


    威靈頓和他家老爺子的興趣愛好截然不同,他不但對政治不感冒,還極為熱愛藝術,一路進修,成為了一位頗有名氣的畫家。也正因為如此,在簡於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弟弟克裏斯去世後,作為自由職業者的他常常來中國看望簡於。


    從威靈頓拍的照片來看,簡於小時候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頭發是燦爛的金色,眼睛是湖水般的綠色。但他每一張照片裏的神情都不快樂,不是麵無表情地看向鏡頭,就是低頭自己搗鼓自己的玩具。


    “後來我們才知道,小於的母親對他有多嚴厲……”


    於心竹對克裏斯的愛是病態的,他們曾經遊覽過各國的山川河流,體味過百態的民族風情,約定好要相伴終生。但在青海的偏僻旅店裏,克裏斯卻因為一場火災喪生。於心竹勉強逃過一劫,但看見克裏斯燒得麵目全非的遺體被搬出來時,她的精神驟然崩潰。


    雖然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她尋死的念頭減輕,可隨著簡於的長大,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簡於和克裏斯長得實在很相像。且不說休斯頓家標誌性的金發碧眼,就連微笑起來的神態,都讓於心竹誤以為她的丈夫還在,隻是通過兒子繼續活了下去。於心竹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簡於,把他塑造成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小紳士,禮儀和外表都一絲不苟。等到簡於到快上小學的年齡時,於心竹提出,要把他放在家裏,由自己來教。


    於姥爺忙於工作,一向不管這些事,他本來就不同意女兒和一個外國人結婚,對簡於更是不待見。而於姥姥一向寵愛女兒,自然也提不出任何意見。


    威靈頓某次來看望簡於時,見他悶悶不樂的,問他原委,才知道原來是被憋出來的。


    “舅舅,我好羨慕別的小孩子啊,他們可以去上學,可以交朋友玩。”


    “小於也可以去上學啊,我去跟你媽媽談談。”當初克裏斯身死,撫養權自然歸到於心竹手裏,美國和中國之間隔著一個太平洋,畢竟不能事事知曉。威靈頓有些生氣,簡於卻拉住他,拚命地搖頭,“不要了,媽媽會生氣的,我、我在家裏也很好。”


    威靈頓後來當然去找於心竹談過,但對方並不接受任何意見,他也無可奈何。事後他才知道,於心竹的生氣,是在屋子裏摔東西大吵大鬧,勒令簡於不許踏出家門口一步。


    “媽媽隻有你了,你知道嗎?!小於,你長得太好看了,外麵有很多壞人,他們會把你抓走的,到時候你就再也迴不來了,再也迴不來……”於心竹說這些話的時候,會牢牢地捧住簡於的臉,虔誠地注視著他,或者說,通過他注視著另一個人。


    隻是小時候的簡於還不明白這些,他隻知道媽媽很需要自己。


    到簡於□□歲時,休斯頓老爺子親自來了北京一趟,直接找於姥爺談判,以勢壓人,簡於終於得以入學。


    第一次上學的簡於興奮無比,而突然的洋娃娃轉學生也理所當然地吸引了全班同學的視線。加上簡於被於心竹培養得懂事聽話,很討女孩子喜歡,一時之間,人緣好到無以複加。直到有一天,他因為參加某個同學的生日晚餐,玩得忘乎所以,晚上9點才迴家。


    等待他的,是長達一周的禁閉。


    在空無一人的臥室裏,沒有電視機,沒有書,隻能一個人抱著膝蓋靜靜地發呆。這對心智還不成熟的簡於來說,簡直是最大的恐慌。當於心竹放他出來時,他害怕地哭著撲進媽媽的懷抱裏,不停地認錯,說著並不知道為什麽的“對不起”。


    “這就對了,小於,你是媽媽的,你要永永遠遠地陪著媽媽。”


    “媽媽,這是為、嗚嗚,為什麽呢?”因為別的小朋友,都可以交朋友的啊,而且他們的爸爸媽媽,還是會對他們好好的。盈滿淚水的眼眸仰起來,對上一張笑得有些詭異的臉。


    “因為媽媽愛你啊。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所以小於也要最愛媽媽。”


    年幼的簡於還不明白“愛”這個字的含義,他隻知道這應該是一種很美好、會給人帶來幸福的感情,老師上課時總會說,爸爸媽媽愛小朋友,小朋友也愛爸爸媽媽。


    簡於破涕而笑,點點頭,“嗯,小於最愛媽媽。”


    可是再多的愛,也不夠簡於明白,為什麽愛一個人必須要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不能交朋友,也不能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甚至連在家外麵多待一會兒,都令媽媽難以忍受。愛到底是什麽呢?


    在對其他同學的羨慕和嫉妒中,簡於終於邁入初中。就是在這樣懵懂的年紀裏,他第一次發現,愛的感覺,好像不隻是對媽媽的依戀。


    而讓他產生這種疑惑,進而將不同的愛區分開來的,是班上的足球隊隊長,一個陽光、開朗、熱情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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