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昮看著碧落仙子離去,心下放鬆,強提的真氣一泄,一口鮮血噴出,昏了過去。

    五髒六腑的經脈震碎,周震昮能堅持到現在,已然實屬不易了。碧落仙子抽身而去,實是看在周震昮重傷之下,仍然強撐著為霽月兒求情的份上。

    秦無霜見周震昮重傷,霽月兒正傷心,急忙上前尋到了被周震昮拋迴的那枚丹藥。

    丹藥沾染了泥草,靈氣稍泄。

    秦無霜上前,將丹藥塞進了周震昮的嘴裏。

    “黃姐姐,別難過了!這位道長不會有事的……”

    秦無霜見霽月兒在那兀自垂淚,便好言安慰她。哪知,霽月兒聽到他如此稱唿自己就有氣,忿然抬頭,見秦無霜赤裸裸的站在自己麵前,下麵那個小東西隨著他的說話正晃來晃去。

    羞怒之下,又是一記“怒雷咆哮”,將他擊飛。

    秦無霜身在半空,兀自納悶不已:黃姐姐今兒這是吃錯了什麽藥啦?怎麽一個勁兒地朝我發瘋?這世道,好人難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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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煦的暖陽照在臉上,周震昮悠悠醒來。

    掐指默算了一下,離那日受傷已然過了七日。

    那日,霽月兒將秦無霜擊飛,稍稍平複了心緒,見周震昮已然重傷,經脈盡碎。傷心之餘,將他背迴了這家客棧。

    丹藥因沾染了泥草,靈氣稍泄,加上周震昮重傷昏迷,未能及時吐納,因而恢複效果大減。

    周震昮醒來四顧,不見了霽月兒,喊了幾聲,也沒有應答,以為她出去了,這才端詳起自己的所處來。

    周震昮發現是家客棧,也就放心了。默運《璣雷玨》心法,功行一周。真元力行走在全身諸條大脈,稍稍淤滯,看來要完全恢複尚還需要些時日靜養調息。

    此時已是日暮,周震昮醒來的時分才是華陽初升,這番運功療傷下來,確是折騰了許久。奈何至今也不見霽月兒歸來,周震昮心下焦急,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煩渴難耐,走下床榻,周震昮欲到桌前取水來喝。一張壓在茶壺下麵的信箋,讓他伸向茶壺的手頓住:

    “昮哥,見你傷無大礙,月兒就此離去。與你攜遊的數月,乃是月兒生平最為快樂的時光。隻是當日竹下蒙羞,月兒心結難開,無顏再見。……此去無期,來日相見,隻待有緣。”

    署名“月兒”,時間已是三日前。

    周震昮將信讀完,胸口傷處隱隱作痛,雙目呆呆的盯著半尺信箋,目光渙散。口裏訥訥自語:“此去無期,來日相見,隻待有緣;此去無期,來日相見,隻待有緣……”

    周震昮瘋了一般的翻找,客棧的這個房間裏,除了這張信箋,竟然沒有再留下霽月兒的一絲痕跡。

    馨香猶在,芳蹤杳杳。

    夜深了,人寂了。

    周震昮退了客房,無視客棧老板訝異的目光,走進了茫茫夜色……

    荒山,野嶺。

    周震昮發瘋般的四處尋找,可是,天上有殘月相伴,地上唯孤影相對。遍尋不見,周震昮踉蹌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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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霽月兒走了,她獨自一人,流著眼淚走了。

    那日,自翠竹遍布的翡翠崖畔,將重傷垂死的周震昮背會,霽月兒悉心照料了數日,見他脈息平穩,已無大礙,便匆匆留下信箋離開。

    趁著夜色,她又迴到了近日來流連的山崖。

    長空寂寂。孤崖,倩影。

    那日的羽衣女子沒有再出現,霽月兒隻身對冷月,竹影搖曳,訴不盡的淒楚哀婉。

    幾日前,就是在這個地方,竹下日影斑駁,霽月兒與周震昮情意正濃,忽然被打斷。羞惱之餘,目光瞥見周震昮呆呆的看向那個羽衣女子,霽月兒心下妒恨不已。再見她那閃著七彩的霓裳羽衣,寶色流離,耀得她眼睛無數個不自在。憤恨起來,發出一道掌心雷,想要灼焦了它,也要同時焚毀那張清麗的不染纖塵的臉。

    誰曾想到,這個看似清麗出塵的女子,竟然那般厲害,揮手間就重傷了自己。

    周震昮雖然為自己擋了致命的一擊,但是,霽月兒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他。剛從自己的身上起來,就被別的女人迷暈了眼,這叫自己又如何能將芳心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待周震昮傷勢穩定,霽月兒就離開了。

    芳草狼藉,殘花零落。就在這個幾日前的日間,淫靡霏霏的地方,霽月兒獨自靜坐,垂淚傷情不已。周震昮四處尋找,就是沒有到這裏來看一眼,任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霽月兒會迴到這裏來。

    看著周震昮寥落的身影漸漸遠去,這個在山間踽踽獨行,徘徊了數日的鵝黃身影也隱進了蒼茫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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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數日後,周震昮迴到山門,已然是形容枯槁。將宗門大事略作交待,便閉關療傷去了。

    孤影對愁難眠,周震昮呆在自己閉關的靜室,一顆心卻總也靜不下來,根本無心療傷,隻是每日的麵壁發呆。明眸皓齒今何在,浮香掠影暗銷魂。

    整日思慕霽月兒,周震昮折騰了半年,傷勢因耽擱過久,落下了沉屙,境界也因此遷延不進。

    日複一日,朝露夕華。周震昮心口的傷痛,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被撫平。

    每夜晚間,他依然會來到昔日幽會的鬆林。漫步其間,聽著鬆濤陣陣,仿佛深處有旖旎的聲音傳來。

    失神間,就這麽呆呆靜立著,一動不動了。任憑清風撩起道袍的下擺,隨風獵獵作響。

    恍恍惚惚,鵝黃的裙裾翩翩而來,微微的輕風拂發掠頸,仿佛伊人輕柔的小手在細細的揉捏。心間深處的傷痛被引發,泛著酸意上湧,鼻間酸酸楚楚,滋味彌散開來,滌蕩著滿心的煩悶,就這樣也能將長久積攢的抑鬱舒散開來,隨著這世上最不值錢的苦水,從眼窩裏翻湧倒出。

    “執子之手,與君偕行;念茲在茲,長相憶茲;此去無期,相見隻待有緣。……來日相見,隻待有緣;來日相見,隻待有緣;好一個相見隻待有緣……”

    長空寂寂,彎月高懸。周震昮一遍又一遍癡癡叨念著。

    星光明滅不定,這低聲的咕囔,沉進了隱隱的鬆濤。

    一個踉蹌的身影出現,沿著崎嶇的山路,漸行漸近。

    周晟又喝醉了,搖搖晃晃地上山,無律沙啞的歌聲,隨風遠遠傳來:

    “整日——打那個——雁兒——哎,怎知~~就被哪個~~雁兒,啄瞎了眼~~~喲,哎——嗨——喲!哎喲!”

    周晟“哎喲”一聲,好像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歌聲一頓,周晟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了一陣,又繼續扯起了他的破鑼嗓子:

    “整日——打那個——雁兒——哎,怎知~~就被哪個~~雁兒,啄瞎了眼~~~喲,哎——嗨——喲!……”

    歌聲漸漸遠去,周晟踉踉蹌蹌的走遠了。被歌聲驚醒過來的周震昮,靜靜注視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幕盡頭。

    踉蹌的身影走遠了,隱進石壁拐角的瞬間,迴頭看了一下依然呆呆靜立的周震昮,扯了扯他那肥胖的麵頰,露出了一絲哭笑莫名的意味……

    月下,鬆間。隻身獨影,相對尤憐!

    鬆濤陣陣,清風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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