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細雨蒙蒙,寧靜的小山村裏頭此時幾乎已無人亮燈,山裏頭沒啥子娛樂,大家早早就睡去了。


    這半夜的一場小雨,當真是詭異之極,風聲嗚咽,如孤魂夜行,此時若是出門,若沒個人作伴,估計要嚇個夠嗆。


    村頭黑漆漆的,遠遠望去怪影林立,那是整個村子的祖墳,村子裏頭早死晚死的家夥都要在這裏下葬,雖然已經是現代社會,但是這山裏頭的小山村依舊保存著這種古老的習俗,想來地方政府也管不了,這窮山惡水的,車開進來都費勁,誰還管他火葬還是土葬啊。


    通往墳地的小路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風雨中亦步亦趨的往前走,徑直走出村子,往墳地裏頭去了。


    半夜進墳地,想來,也不可能去幹什麽好事兒。


    這個時候,天上的雨小了幾分,些許月光穿過雲層,直直的照了下來,映在了來人的臉上。


    來人四十多歲,手拿一個嶄新的招魂幡,後背背著一把紅漆傘和一個碩大的帆布包,神情悲憤,踉踉蹌蹌的走到一座新墳頭的前麵,把招魂幡一插,失聲痛哭。


    招魂幡迎風擺動,如夜半的鬼手。


    “英子!英子啊!你怎麽能就這麽躺在這了呢,你怎麽舍得扔下我一個人!”來人聲音沙啞,似乎已經哭過很長時間,伸手在臉上抹了抹。


    來人不顧泥濘,忽然跪了下來,“啪啪啪!”磕了三個頭。


    “今兒是你頭七!我來看你!”來人從身後的包裏頭掏出一節黑漆漆的竹筒,從裏麵倒出好多黑色的液體來,倒到大碗中看了看,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


    他先是往墳頭的方向看了看,插在旁邊的招魂幡似乎在向他招手,他猶豫了片刻,忽然麵上生出一股子絕望來,大吼一聲,一仰頭,喝了下去。


    天邊一暗,從剛才就停止了的小雨忽然再次下了起來。


    男人喝下黑水,猛然間口吐白沫,顫抖著倒下,雙眼凸起,死死地盯著麵前沒有墓碑的新墳,就這麽樣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英子!我......陪你.....”


    半夜的山村,這如蚊子般的聲音連三米都沒傳出去,早已睡去的各家各戶更是無人能夠知道,在這新墳之外,又躺下了一個新死之人。


    過了許久,這天上的雨,竟然也不見轉小,反而卻漸漸轉大,瓢潑大雨轉眼即至,不得不讓人感歎。


    就在這大雨傾盆的時刻,村口的道上,竟然又出現了一個人影,撐著一柄紅傘,緩緩的走到已經死去的男子身邊。


    他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道:“也是個癡情人!罷了,圓了你的願吧!”


    說罷,把紅傘往地上一插,伸手從男子的背包裏掏出一把折疊鏟,組裝上了之後,開始鏟土。


    這人不知道是何來路,但是卻像是知道先前男子的包裏頭都有什麽似得,又從包裏頭掏出一把楔子扔在了地上。


    這墳本就是新墳,這土也鬆,再加上下雨,所以分外省力,不到二十分鍾,就被那人挖出一個長條狀的大坑。


    “哐當!”


    一聲悶響,鏟子鏟在了木板之上。


    那人看了看,將鏟子扔到一旁,伸手抹掉表麵的一層泥土,露出了一塊鮮紅色的嶄新棺材板來。


    咱們大家夥都知道,這棺材,多數都是深紅色的,沒有哪家的棺材是大紅大綠的,因為按照習俗,隻有枉死之人,才能用紅色棺材,因為其怨氣太重,所以必須用紅色壓製,而且下葬的位置也有講究,必須要葬在整個墳地陽光最盛的地方,方可壓製陰氣,讓其死後不能成煞。


    來人將棺材板上的泥土都拂了去,定睛一看,這棺材之上,竟然還被人崩了墨線。


    “恩?”那人皺了皺眉,此時風急雨狂,豆大的雨點都快遮住了那人的眼睛,隻見他沉吟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把崩在棺材上的墨線都給擦了下去。


    做完這些之後,那人忽然往後退了幾步,對著棺材拜了拜,然後道:“英子!兄弟我今天鬥膽,開你的棺,是為了你一家重逢,二虎自盡而亡,你一家三口盡數枉死,我自然要幫你們一家三口報仇,希望你不要怪我!”說完對著棺材一拜到底,從旁拿起楔子,用榔頭敲到棺材板的夾縫裏,總共八顆,按八卦方位釘好,然後拿著剩下的那一顆站到了棺材之上,從頭上數了三尺,用力在那個地方按了按。


    “哢擦”一聲輕響,似乎是什麽東西破碎了的聲音,來人一聽,微微皺眉,心道這群老人太狠了,人都死了,墓碑都不給立不說,竟然還用紅泥墨線封住棺木,用對付厲鬼的方式對付英子,還有沒有人性。


    想到這,他再不遲疑,將楔子往那個地方一放,接著使盡全力就是一錘!


    “轟隆!”


    一聲炸雷,猛然從天邊炸響,接著整個棺材板忽然向上浮起了幾分,飄出許多白氣,然後緩緩落了下去。


    那人見了,雖有恐懼從眼中一閃而過,但也不驚慌,從棺材板上跳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把棺材板掀了起來。


    一具身穿白衣的女屍,筆挺的躺在棺木之中。


    “轟卡!”


    一道閃電閃過,似乎是在提醒那人,這等有犯人倫的事做不得。


    而他,不理不睬。


    這女屍雙手交叉,放於小腹之上,麵色慘白無比,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睜著,眼珠子詭異的往二虎倒下的地方看去。


    來人一見這女屍渾濁的雙眼,頓時往後退了幾步,觀察了許久之後,這才咬了咬牙,拿起紅傘在女屍的頭頂上遮了一下,輕輕的道:“我這就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


    說罷,那人走二虎的身邊,伸出手,將他抱起,然後跳了下去。


    那人向棺內看去,發現這具女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交叉在一起的雙手挪到了身體兩側,那一雙死魚一樣的眼睛也隨著二虎的移動而移動。


    仿佛,這女屍的眼中,隻有那死去的男子。


    仿佛,她還不曾死去。


    將二虎放於棺木之中,這小小的紅漆棺木頓時顯得擁擠起來,那人躬身退去,走到墳前,又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頭。


    猛然間,一聲淒厲的嚎叫響徹這雨夜,那人抬頭望去,就見棺木之中,英子滿臉怨恨,雙手死死的扣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半晌,流出兩行血淚。


    烏雲蔽月,風急雨狂。


    那人雙膝跪地,恨聲道:“英子!你身染重病,為保胎兒到省城求助,卻因無錢被醫院拒之門外,最終慘死異鄉,二虎一下失了兩位至親,不願苟活於世,尋那人報仇,卻連那人的麵都見不到,被人打得奄奄一息,若不是村長搭救,恐怕...早已經死了,他迴到村中,眼見大仇不能得報,隻得吞藥自盡,你莫要怪他!”


    女屍緩緩平躺於棺木之中,一雙幹枯的雙手還死死的抓著男子的胸膛。


    “今日我送你一家團圓,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你煞氣必成,到時候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世間再無人能攔你。”男人歎息一聲,接著道:“你我情分,今日已盡,日後......村裏的這群老人這麽對你,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罷了。”


    “轟卡!”


    那人往天上看了看,大雨拍在臉上,冰涼冰涼的,他眯著眼呢喃道:“我這就幫你蓋土,讓人瞧不出破綻。”


    說完,取了三支香點上,往英子頭頂一放,煙氣打著旋,飛入英子口中,隨後英子死死抓著二虎的手緩緩的鬆開,目光轉動,輕輕的閉上了眼。


    那人看著英子,再次歎了口氣,仿佛在這個女人麵前,他有歎不盡的哀傷。


    黑暗中,一個人影在墳前忙碌,鐵鏟紛飛,沙土一層一層將那赤紅的棺材覆蓋,轉眼,一座嶄新的墳頭重新出現,雨水一打,再看不出什麽破綻。


    “無論是生是死!”男人的身影緩緩消失於雨中,可是這聲音卻緩緩傳來,“我都隻認你一個!”


    “我隻愛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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