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雖沒設在地底,但依然陰暗、潮濕,各種怪味充斥,窄小的空間時不時有黑影閃過,分不清是蟲是蟻。

    田皇後叫罵到筋疲力盡,軟作一團躺在硬榻上,頭發散亂隻是胡亂的梳了一個髻,頭上的簪子東倒西歪,看著完全沒有平日的雍容華貴。

    在醃臢地方呆著,在她心中她跟死了沒兩樣,甚至還不如明帝給她個痛快,直接把她給殺了。

    趙曜看到這般的母親,呐呐不知如何張嘴,轉身抓著帶路的官差的衣領:“這是什麽破地方,本殿的母後是大明皇後,你們怎麽能把她關在這破地方,你們怎能這般待她!”

    “四殿下……”

    手掌從衣領到脖子,趙曜麵色猙獰,不想聽獄卒辯解,狠狠地捏著獄卒的脖子,像是要把人活活掐死。

    在旁癱坐著的田皇後不言不語,眼神像是淬了毒,盯著兒子掐獄卒的那雙手,像是恨透了這地方,巴不得有人陪葬。

    獄卒臉脹紅,出氣少,不顧尊卑反抗了起來,他越反抗,趙曜卻用力,抬腳抵在杆上猛足了勁,眼珠子的紅血絲暴起,仿佛隻要弄死了這無名的獄卒就能消除這些他日子受的窩囊氣。

    “四殿下大發慈悲別與他計較……”劉安怕出事無法交代,邊勸邊抱住了趙曜的手,“殿下這是給皇後娘娘添麻煩,死了他又有何用……你們這些狗奴才還不來把人給移開,髒了殿下的手唯你們是問!”

    旁邊的侍從紛紛上前,趙曜似乎因為劉安的話想到了什麽,手的力道輕了下去,讓侍從從他手中把獄卒救下。

    看著那獄卒在地上滾了幾圈就有站起的勁,田皇後神情可惜,若是再使點力氣大概就能把人弄死了。

    趙曜抬頭便看到了母親的表情,嗓子卡了卡:“母後,兒臣來看你了。”

    “你來作甚,你躲著你父皇可能不記得你,你來了你父皇想起你了,說不定也要把你關在此處。”

    田皇後聲音沙啞宛若老嫗,趙曜聽著心酸:“母後,你是兒臣的親娘,是你生養了兒臣,兒臣怎麽可能不見你不管你。”

    趙曜要了清水,跪在田皇後的邊上為她擦拭手指。

    手掌抬起,田皇後觸到指甲中的黑色汙垢,怒氣湧上抬手翻了水盆。

    “你若不能把本宮弄出去,就趁早給本宮滾了,不要在本宮麵前礙眼。”想到麵前這人也有明帝一半的血肉,田皇後怨

    毒地看著他,“你這畜生,你以為本宮不知道,你總想討你父皇開心,一直疏遠本宮,疏遠田家,就算沒那雜種冒出來,田家在你手上也落不到好,你是不是一直想害了你親舅舅!”

    曾經的心思在這個時候被說中,趙曜表情格外的難堪:“母後,你怎會這樣想……”

    “可惜你沒想到,你那麽費力討好,不惜跟自己親母劃清界限,在皇上的眼中也不如那賤婢生的孩子,他恐怕像是恨著本宮一樣恨著你。”

    田皇後扯著粗嘎的嗓音怒吼,眼淚卻忍不住從臉邊上落下:“都那麽多年了,久的本宮都忘了那賤婢長什麽樣子,他竟然還記得,還記得!”

    “母後別說了,別說了,兒臣帶的有熱湯你喝一碗……”

    田皇後落著淚盯著趙曜,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而像是在看陌生人:“幾個子女之中你外祖父最疼的就是本宮,你舅舅雖然占了嫡長又是個兒子,在家中的時候也要落本宮一頭……”

    想起往事,田皇後又哭又笑:“當年你父皇在一眾皇子之中並不出眾,可他的皮囊偏偏生的叫我歡喜,本宮想要是本宮注定為後,那他是皇帝該有多好,本宮以為他心中也是有本宮的……”

    田皇後聲音漸小,猛地拉進了趙曜的頭,在他耳畔咬牙切齒地道:“趙霄他不是個東西!”

    她為他周旋,與他一齊拿到了他想要的權勢,他可以不愛她,但他怎麽能去愛別人,連那女人被別的男人糟蹋以後,他竟然還要她,還要她肚裏的孩子。

    趙霄是明帝名諱,趙曜一怔,想捂住皇後的嘴怕她說出什麽大不敬的話,卻見她閉上了嘴。

    呆望了地麵許久,田皇後見趙曜跪地不走,疲憊地擺手:“走吧,那孽種一腳踩在本宮臉上,你沒本事給本宮報仇,在這兒跪著有何用。”

    趙曜手指扣地,生生捏出了血:“兒臣無用,兒臣活著不如死了。”

    “你別急,說不定馬上就輪到你了。”

    說完,田皇後力乏,背過身躺了下去。

    趙曜跪地不走,有了獄卒險些被捏死的前車之鑒,地牢的主事也不敢催促,隻能任由他跪著。

    這事傳到阮晉崤耳中,阮晉崤扯了扯唇:“報給陛下,由陛下定奪。”

    “可要?”探子做了個手勢,趙曜他們是主子的敵人,主子也因為田皇後挨了板子,如今有機會可以趁機報複,什麽都不做不是可惜了。

    “不必,已是敗兵。”

    阮晉崤情場得意,話比平日也多了幾分,“我動手倒給了他們失敗絕望的借口,既然是弱者還是讓他們自己悲哀自己的無用,痛苦自己無作為。”

    對於趙曜與田皇後這一類人來說,被絕對優勢碾壓擊敗的痛苦,哪會比得上他們本就身處高位,明明有希望翻盤,卻因為害怕躲避,越陷越深,直到泥潭淹沒他們的頭頂。

    “但屬下看來,趙曜不像打算坐以待斃。”

    “不會得到勝利果實的奮力一搏,會讓他潰敗的更加徹底。”阮晉崤輕笑,嘴角揚起,這笑容的弧度與他平日對沁陽笑的弧度差不離多少,但眼中的殘忍卻叫人不敢直視。

    “準備人手,田義想逃離京城就放他出逃,我在他上船時捉他。”

    “是殿下,屬下領命。”

    趙曜隻知父皇母後相比,母後要更在乎父皇,卻從不知他們之間有什麽往事。

    以前他總想母後手段狠厲,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母後是田家人,就像是田家派到宮中監視父皇,父皇對她沒有好臉色也是理所應當。

    但從此刻田皇後的隻字片語裏,趙曜拚湊出了個完整故事,心中升起一股恨意。

    若是明帝現在一切都是他母後給予,如今跟卸磨殺驢有什麽區別。

    看著田皇後的背影,趙曜連磕三個響頭:“若是兒臣不能救母後出去,與畜生無異,母後放心,兒臣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為你討迴公道。”

    說完,趙曜站起既走,光線亮起,劉安才看到他手上指甲崩裂流出血跡:“殿下你的手怎麽傷成了這樣?!”

    趙曜特意去看田皇後,見她頭也沒迴,知道她是心如死灰,不住神情黯淡。

    他從前總想母後隻有他一個兒子,他就算冷淡,也會是擺在她心中重要位置,沒想到再深的感情也有用盡的一天,現在對母後來說,他不過是個無用礙眼的人。

    走出天牢,趙曜先是去求見個府的官員,不遠不近他在岐王那就碰了第一個壁,岐王避而不見,派人道他重病無法起身。

    “皇祖母與皇叔感情深厚,如今她老人家有難,本殿母後成了替罪羔羊,蒙受不白之冤,皇叔竟無動於衷?!”

    傳話人表情尷尬:“我家王爺的確重病無法起身,奴才萬萬不敢欺騙殿下。”

    趙曜冷眼,不再祈求,大步出府。

    隻是

    路走到一半,岐王府的人又追了上來:“四殿下,我家王爺差我來給四皇子說幾句話,陛下這是發了龍威,沒人逃得過,殿下身份不同,還是盡早撇清關係免得受牽連……”

    “放屁!”

    趙曜拂袖而去,不過接下來的幾家並未讓他好過,家家都有借口,他甚至去了章家,章太傅倒是見了他。

    不過話裏話外,道天理昭彰,讓他不必費工夫。

    “你的意思是說本殿母後是罪有應得,活該受阮晉崤侮辱。”

    章太傅搖頭:“不知四殿下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阮大人秉性正直,光明磊落,怎會做四殿下說得那般事,阮大人隻是奉帝命抓人罷了。”

    趙曜冷笑:“本殿之前就想不明白,你章家一直想攀高枝,章靜妙在本殿麵前又是巧遇又是巧笑,你們章家怎麽就突然想著給本殿難堪,現在想來是早就知道了阮晉崤的身份。”

    章太傅臉色微變:“四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

    章太傅語調沉穩,趙曜從他表情中看出了一絲不對,轉念一想:“怎麽,難不成阮晉崤的身份不是我父皇告訴你們,而是你們偷偷調查?”

    “四殿下心亂了。”章太傅沉聲道,“老臣知曉四殿下為母心切,但這般的不講道理,讓老臣不得不送客。”

    “哈哈哈,本殿有什麽不好,你若是提前知道,為何不幫本殿,去幫阮晉崤!章靜妙能當本殿的四皇妃,但是如今你看,阮晉崤連側妃之位都不可能許她。”

    趙曜張嘴大笑,既笑章太傅沒討到好處,又笑自己失敗,不止被親爹放棄,也被臣子那麽輕而易舉擺了一道。

    從太傅府出來,劉安不敢看趙曜的表情,隻是見路是往城東走,忍不住道:“殿下打算去哪?”

    “去找鎮江侯,本殿想看看他對本殿又有什麽說法。”拒絕聽多了,他倒想看看阮晉崤的養父對他是什麽態度。

    趙曜扯出了一抹笑,比起曾經的風流恣意,多了一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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