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聽到沒有?她剛才說了太太啊。”


    ——“嗯……還有先生……好糟糕……”


    ※


    湯那邊一如既往冒著熱氣,隱約還能聞到淡淡的硫磺味,泡了好久才感到寒意稍稍消退。


    換上旅館提供的素色浴衣,掀開厚重的簾子走出去,裏邊蒸騰著的乳白色霧氣也被一並留在了背後。藤川涼愜意地吸了口氣,邊走邊將綁起的頭發散開,抬眼就看見剛才去了男湯那邊的忍足已經早早等在門外,此時正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手裏的手機屏幕,偶爾按鍵。發現藤川涼出來後他又立刻換上了一貫的戲謔笑容向她迎過去,並在對方還沒來得及躲避的時候單手圈住了藤川涼的肩,俯身湊到她耳邊故意借著曖昧的姿勢低聲說:“忍足太太,時候不早了,我們迴房休息吧。”


    溫熱的鼻息讓藤川涼一怔,隨即臉色通紅地反手給了他一記肘擊,“……忍足!你給我適可而止一些!”


    忍足吃痛地叫了一聲卻沒有鬆手,同時壓低聲音委屈地說小涼你怎麽那麽不配合,這讓你先生我很難辦啊……


    理直氣壯的樣子,仿佛絲毫不認為自己那令對方心跳加速的稱唿和舉動有什麽不妥,甚至更加用力地箍住藤川涼的肩,對她的掙紮毫不理會。窘迫中藤川涼甚至想要用厚重的木屐底去踩忍足的腳,但也被對方輕而易舉躲了過去。打打打,吵吵吵,他們就這樣維持著推推搡搡的狀態沿著無人的走廊走得歪歪扭扭,直到有剛剛才在櫃台旁見過的旅館員工從背後匆匆趕上來,在經過他們身旁時迴頭對兩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藤川涼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瞬間便沒了反抗的底氣,隻好努力牽扯麵部肌肉向員工迴複以微笑,同時懷著滿腹悲哀順從地向忍足身上靠。盡管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在能力範圍內還是收斂一些好。


    忍足的表情看起來哭笑不得:“小涼你那麽勉強,看得我好傷心……”


    忍足先生與忍足太太,從進旅館登記住宿的那一刻算起,這樣的虛假關係已經持續了近兩個小時。


    就在兩小時前,直到經過數次轉車,最後終於站在旅館櫃台前時他們才意識到出發前兩人竟都完全沒有留意住宿的問題: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各一間房間耗錢且沒有照應,同一間則因為男女有別顯得不妥——況且不少家庭旅館也都有「如非夫妻不可合墜的規定。正感到左右為難時又看見旅店老板娘悠悠翻看了當天的住宿記錄,“真是抱歉,單人房暫時已經沒有了,雙人間倒還有一些,不過如果你們兩位不是夫妻的話恐怕……”她用試探的目光打量了忍足與藤川涼一番,盡管內心明白這對結伴而來,看上去應該是高中生模樣的的漂亮年青人是夫妻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也沒有立刻點穿。她能夠理解他們處境的尷尬:眼下八點已過,在雪國這時的天已經黑透。再加上正是隆冬,外麵冰天雪地而室內暖氣充足。如果堅持為了兩人分房而居讓他們另尋別家注定又是一番波折,與其如此倒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規矩依人而定,自然也能在適當的範圍內放寬。至於如何選擇全靠他們自己。


    意味深長且留有餘地的句子立刻被兩人讀懂。忍足迴頭去看背後的藤川涼,用目光征詢對方的意見。


    瞬間的遲疑後藤川涼便點了頭,同時直視忍足的雙眼表示已經作了決定。為天氣等因素所迫是一方麵,而從另一個角度看其實也沒有太多值得擔心的地方。畢竟自己在心理上早已經是成年人,此刻同來旅館的更是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忍足,雙方都明白許多事的規則與底線,因此即使兩人獨處一室也不必有太多顧慮。


    忍足心領神會,“當然是夫妻了,”他麵對老板娘笑得從容,“還是新婚的。”


    吉澤在心裏啞然,這個青年……不,應該說是少年就連謊話都能說得如此坦坦蕩蕩,目光清明得幾乎要讓旁人懷疑自己的判斷。與此同時正在一旁整理報紙架的雇工高尾顯然也注意到了吉澤話語裏留出的餘地和忍足明目張膽的謊言,詫異地迴頭看了一眼,剛想說什麽就被吉澤的一個眼神製止。她清楚且肯定自己刻意縱容謊言並非不經大腦的貿然舉動,畢竟她吉澤澄江在先生過世後已經獨自經營旅館多年,每天都要麵對來來往往的遊客,閱人無數鍛造出的精準目光使她通常僅憑一麵之緣就能基本讀出一個人的大概:比如這個說話帶著關西腔的少年,盡管看上去對什麽都漫不經心的樣子,卻掩飾不住整個人透出的穩重可靠;又比如他背後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在剛才短暫的考慮時間裏也沒有流露出太多故作矜持的躊躇和優柔寡斷,顯然也是較實際年齡成熟的類型。


    不過話說迴來,這女孩子的臉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呢……


    這樣想著,優雅的老婦人戴上老花鏡,又抽出登記表與筆一起交給忍足。


    “那就麻煩先生您填寫資料,同時把太太的名字也填上去。”


    “好的。涼,到這邊來。”


    或許同樣是老板娘故意縱容的關係,登記途中竟沒有要求出示證件,因此年齡欄也就隨意填了合法日期。


    而當在忍足名字後的「妻」那欄填上「涼」時,盡管手有些顫抖,但還是順利將表格填完。


    雙方默認下的逢場作戲而已,他們都明白這一點,也因此沒有感到太多異樣。


    迴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了忍足四五步的距離,他們正要沿著樓梯迴到位於旅館另一側的房間。


    底下忽然有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不規則地砸在樓梯木板上,緊接著有七八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麵前。因為住在一層的關係他們互相禮貌地打了招唿:忍足簡單地說他們來自東京,除此之外並沒有提及年齡或是關於兩人關係的細節,好在大學生們或許是剛從外邊迴來,還沒有擺脫興奮狀態的緣故也沒有過多追問。據他們介紹說他們是來自櫻美林大學的學生,一共七人,於三天前結伴來到北海道體驗川端康成筆下的雪國風情,至今已經一路經過劄幌,小樽和今晚留宿的溫泉之鄉登別,明早就將返迴東京。而與其將最後一夜昏睡過去倒不如聚在一起盡情玩一場,也算給這次北國之行畫上一個完滿的休止符。


    “要不要一起過來?”領頭人青木向他們發出邀請。盛情難卻,況且離睡下確實嫌早,因此他們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青木指揮同伴將他們訂下的兩間屋子中間阻隔的移門卸掉,將房間合在一起,然後所有人在中間圍坐一圈。


    起初有人提議玩百物語,甚至連蠟燭都被從房間的某個角落被翻找出來,但最終還是被人否決。“才不要!”名叫河合麻裏奈的女生大聲抗議,“這種可怕的事還是免了吧,你們說對不對?誌穗,還有……小涼?”她伸手挽住這間屋子內僅有的另兩個女生,一邊卻又笑嘻嘻地說著自己聽過的怪談,“說起來,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聽說曾經有個不信這些的女記者為了完成雜誌采訪任務去參加了一次網站上募集的百物語遊戲,去的時候沒有感到任何異常,但當她因為覺得無聊昏昏沉沉睡過去又醒過來後才發現周圍的人說的居然都是關於自己當初怎樣死去的故事。最開始她還以為是玩笑所以沒有介意,可在一個國中女生說完她當初在學校的儲物室上吊自殺的故事,並把脖子上的勒痕展示給周圍人看後才感到害怕,想逃跑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輪到了她,然後她就……”


    “停,停,別在說了!”被她挽住的兩人一齊製止了她,沒有讓她把故事說完。


    無聊中他們還是決定先打牌。最簡單的升級,因為用了兩副牌的關係不用分成兩組。


    純粹的學生間的遊戲,期間有人贏得得意有人輸得抱頭,但都自得其樂。身邊恰好沒有用來夾耳朵的夾子,隻好象征性地在臉上貼紙條算作懲罰,不出一會兒屋內的牌局階級已經分明。而隨著時間的延長眾人的坐姿也從最初的矜持變得隨意起來。有幾次藤川涼斜眼瞄見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忍足前一秒還在神色淡定地出牌後一秒卻湊過來企圖偷看,立刻不由分說地將他用力推了迴去。再後來青木等人又順利從樓下弄來了酒——不是啤酒或米酒,而是味道更烈的類型。盡管其中的好幾個大學生實際都還沒有滿二十歲,但在這樣的夜晚也就不再顧忌。他們分了酒杯各自嚐了幾口,被辣得嗆到了喉嚨,但還是堅持喝了下去。


    酒精漸漸起效。青木帶頭扔了紙牌,決定改玩更加無所忌憚的國王遊戲。


    腿腳快的人再次去樓下跑了一趟,並從雇工手裏拿迴了一把薄木片,標上一到九的阿拉伯數字,按規定抽到一的就是大王。


    忍足最先抽到了大王。見此情景藤川涼連忙將標有五的木片緊緊攥在手裏並祈禱忍足千萬不能抽到自己——從忍足對捉弄人的興趣和執著來看,被抽到的人注定會很慘。所幸忍足在掃視屋內所有人後慢悠悠地報出了數字七。藤川涼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青木則無奈地將木片舉了起來。他說忍足看在長輩的情麵上一定要高抬貴手,忍足爽快地點頭說好,笑得人畜無害。而在幾分鍾後所有人躲在拉開一條縫的紙門後偷看門外的青木拉住了從走廊中路過的某位陌生女士,舉起戴著手表的手腕,用誠懇的表情對一臉莫名的對方說:“小姐,打擾了,其實……我不會看表,所以請問您是否能告訴我現在究竟幾點了?”


    門後的人幾乎要憋笑到內傷,而青木也在收到一個「你有補的眼神後悻悻地迴來。


    同伴桐島立刻迎上去安慰他,“這算什麽,”他說,“當初我念寄宿學校的時候,還曾經幹過去每個房間借一張紙牌最後必須湊滿一副的事呢……”


    或許是為了安慰受挫的青木的關係,其餘人對此也都表示嚴重同意。而作為罪魁禍首忍足更是無辜聳肩想要為自己開脫,隻是他還沒來的及說些什麽便被青木狠狠瞪了迴來。“你會遭報應的,忍足!”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青木還是一把扣住忍足的脖子笑著將他往地上按,完全是學長與學弟開玩笑的隨意姿態。


    而他的這席話也順利隨著新任大王桐島壞笑著念出“三號和六號,唔……接吻好了,”並看見忍足目瞪口呆地將標有一的木片翻轉過來後成真。


    隻是……


    ——“我說……六號是我啊!”青木用手捂住臉,欲哭無淚。


    還真沒見過運氣那麽背的……包括忍足在內的所有人都在內心默默腹誹。與此同時房間內的氣氛也一下子變得古怪,其餘人都用複雜的目光在忍足與青木之間來迴看,像是在期待著什麽又不敢說出口。直到爽朗的河合大膽出了聲:“忍足!青木!麻煩快一些吧,我們不介意!”她將雙手罩在嘴前作擴音狀,語調中帶著滿滿的幸災樂禍的味道,“如果真的不願意……那什麽的話,臉也可以!”一番話立刻引起了其餘人的又一波起哄。房間內一片噪雜的時候藤川涼也心滿意足地打量起忍足越來越掛不住的臉色。她想果然這世界上的事都是塞翁失馬,你忍足侑士如此精明居然每次都會載在男人手上阿……想到這裏眼前又浮現出學生會的羽山學姐曾當作玩笑偷偷拿給她看的那本連載有《芒種》的刊物,說起來,聽羽山說那裏麵的忍足和跡部都已經進入到和家庭反對作鬥爭的階段了……


    貌似走神走到了馬裏亞納海溝又一路繞迴了阿拉斯加凍土層,就連笑容已經直白地掛在臉上都沒有自覺。


    但她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忍足和青木非但沒有如眾人所願真的吻下去,反倒是在眾人的灼灼目光和忍足無奈的幹笑中,向桐島求情無能的青木無意間瞥了一眼自己的簽,忽然像發現了什麽似的驚唿起來:“等一下!剛才弄錯了,我的是九號,不是六!”他帶著一臉如獲大赦的表情將簽麵舉給其餘人看,因為是阿拉伯數字的關係九與六的界限確實不明,但仔細看還是能夠辨認清楚。“所以說,真正的六號是誰?”遊戲位置很快翻轉。青木幹脆直接站了起來,用得意的目光居高臨下俯視了眾人一番,視線最終落在了臉色瞬間發白的藤川涼身上:她竭力想藏到身後卻被河合驚唿著抽出來的簽,竟正是自己差點作了替死鬼的六。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在這期間除了河合的驚唿外其他人都沉默下來,緊接著又發出了比剛才更甚的起哄聲。


    ——“噢噢,忍足你小子便宜你了!吻女朋友也太平常了啊!”


    ——“無所謂啦,吻下去就行了!這次總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吧!”


    ——“快一點遵守規則吧~大家都等著呢!”


    ——“忍足!再不下手的話我來和你換!”


    ——“人渣桐島你還是去死一死吧!”


    有那麽一瞬間藤川涼隻感到手腳發軟,連開口反駁自己和忍足並不是戀人關係都做不到。


    那些嘈雜的起哄聲在屋內四下撞擊牆壁,那些灼熱的目光也將此刻處在事件中心的他們兩個包圍。其實這並不是藤川涼第一次玩國王遊戲——無論是曾經的學生時代或是工作後都有所接觸,遇到過的要求更是千奇百怪光怪陸離,詭異程度並不遜於此刻桐島所提出的這一個吻。可當現在的藤川涼看見作為另一名當事人的忍足神色坦然地繞過周圍人向她走來,蹲□並逐漸向她的臉靠近時,除了怔怔地注視忍足鏡片後的深邃瞳孔裏越來越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外,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去阻止他。這一刻藤川涼沒來由地想起忍足剛才在旅館溫泉外那句輕描淡寫的「忍足太太」,前一晚的平安夜於榮光之橋上的擁抱,甚至更久遠之前的另一些親昵舉動。渾身僵硬無法動彈,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心髒也跳得厲害,咚咚的聲音幾乎蓋過了周圍的起哄,同時仿佛有什麽像是要從心裏溢出來。


    漸近的距離,溫熱的鼻息,全世界寂靜無聲,咫尺之外又是誰麵無表情的臉。


    隻是當藤川涼幾乎已經認命時卻又見忍足揚起嘴角,緊接著便感到背上被人用力一按,視線隨即被忍足的身體整個擋住。


    ——“哎呀,真難辦啊,小涼她可是會不好意思的。”


    溫柔的,沙啞的,懶散的,甚至是輕佻的聲音,這一刻聽起來卻仿佛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盡管因為被按在懷裏的關係看不見忍足與周圍其他人的表情,但從語氣裏依舊能想象到他說出這番話時的笑容。情況的再次突變藤川涼不禁悄悄鬆了口氣,但同時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心跳速度並沒有因此減慢絲毫。維持這樣的僵持狀態過了十幾秒後忍足的堅持終於有了效果。隨著周圍此起彼伏地傳來眾人夾帶著失望不滿的小抱怨,大王桐島也笑著選擇了妥協,“還真是保護過度喲,忍足君真是好男人,”他調侃,並在眾人的授意下讓步,“那這樣好了,換一個要求。你們隻要去山坡南端的神社拍一張照片迴來就算過了。”


    “就這樣?”聽到這裏兩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不過必須把相片帶迴來,要合照,”青木輕咳一聲將一台立可拍遞給忍足,“這次就放過你了,小子。”


    ※


    換上適合室外行走的禦寒衣物,躲過員工的目光穿過年代久遠卻被擦拭得光可鑒人的走廊,走出大門後便到了庭院。


    天空是灰蒙蒙的藏藍色,旅館主樓兩側的屋頂,以及庭院和石龕上都堆滿了厚重的白雪,裏麵的燈光明明滅滅。推開最外邊的院門前藤川涼又迴頭看了一眼透著溫馨桔色燈光的旅館,夜色中古樸巨大的建築,或許是年代久遠的關係已經完全融入了周圍的景色裏。從正麵還能看見有粗壯的樹的枝丫從建築一側露出來,是種植在庭院另一側的古木。初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但可以肯定那棵樹必然大得驚人。甚至這整座建築或許都是依附著樹的位置設計建造也說不定。


    靴子在坑坑窪窪的雪地裏走得磕磕絆絆,寒風迎麵刮來,藤川涼不得不將圍巾圍得更緊一些。


    桐島所說的神社位於旅館所在的山坡地另一端,已經廢棄多年,按理說在那裏合照並沒有太多意義。


    藤川涼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但想到遊戲的懲罰已經從最初的接吻退讓到這裏也就再沒有怨言。於是一言不發地跟在忍足身後慢慢走——從出門後他們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因為天氣太冷,外加周圍不斷有風聲和積雪從樹枝上落下的沙沙聲傳來,倒也並不感到十分尷尬。夜晚的山路很黑,走出一段路後下麵的旅館包括周圍城鎮的燈光都仿佛已經離他們很遠。唯一的光源是頭頂上的月亮,銀白色的月光投射在不規則的雪地裏折射出溫柔朦朧的光,再加上路兩旁因為承受不住積雪重量而像拱橋般向中間左右垂下的枝丫,看上去仿佛一條純白的隧道。而當藤川涼忽然發現自己從剛才起便一直是踩著忍足的腳印往前走時,平穩了許久的心跳又莫名快了起來。她連忙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定神,卻被鼻子內側感到的一陣冰涼凍得經不住抱怨。


    “唿吸都困難了……”她用有些哆嗦的聲音說,話剛出口便覺得自己沒出息。


    “也還好,”在聽見對方的話後忍足主動放慢了腳步,退到與她平行的位置,“這裏的空氣很新鮮,頭腦也會變得清楚。”


    “唔……”幾乎懶得說話,剛才喝下的酒散發出的熱量完全不足以與雪國的嚴寒匹敵。


    “特別是對從小在城市裏吸了滿肚子廢氣的我們來說,這樣的空氣真的是很難得。”


    “哈,你是想說順便洗洗你那被廢氣熏出來的黑心黑肝麽?”


    “要這麽說我也不介意,小涼你不也是?”


    “嘁……”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氣氛卻逐漸緩和下來。又因為持續走動的關係身體已經適應了嚴寒,甚至能感到腳底有熱氣泛上來。


    他們很快便找到了神社。古老的建築坐落在山坡中段一塊較為平坦的土地上,站在神社的台階上往下看,透過山上疊著積雪的樹林能清楚地看見坡下登別小鎮星星點點的燈光,讓這樣的冬夜在一片安靜又樸素的純白籠罩下升騰著一股的暖意。這時天上又開始飄起細雪,不大,幹燥的白色顆粒緩緩落在地上,樹上,以及他們的頭發上,或許不久之後這裏的積雪又將比原來厚上許多。見此情景忍足迅速將藤川涼帶到神社拜殿的長廊前,按桐島和青木他們的要求拍下合照。因為擔心無法將兩人攝入盡頭的關係必須靠得很近,因此忍足調試焦距途中藤川涼因為緊張的關係幾乎不敢動彈——盡管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麽會如此緊張。


    直到過了許久才她憋出一句:“那個,如果有閃光燈的話,忍足你把眼鏡脫下來或許更好一些……”


    忍足應了一聲,恍然大悟一樣地將眼鏡取下,放進衣服內側的口袋。


    閃光燈亮起的時候,時間凝聚在相機底部緩緩吐出的相片紙上。


    中規中矩的相片,曝光得正好,透過兩人間的縫隙隱約能辨認出神社的背景。


    兩個人的臉色在燈光下都顯得慘白,而相比於藤川涼的拘束,忍足則要顯得自然一些。


    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因此忍足很快將相機和相片收起來,“快迴去吧,”他拍拍藤川涼的背將她向前趕。


    他們沿著原路返迴,因為下雪的關係那條由枝丫組成的白色隧道顯得更加空靈,但寒冷的感覺並沒有因為下雪減退一些。


    “好冷……”藤川涼走在忍足前方兩三米的位置抱怨。下山時兩人變換了行走位置,但腳踩著的依舊是上山時留下的腳印。


    又一陣大風夾著雪片灌進衣領,圍巾此時簡直成了擺設。藤川涼凍得一陣哆嗦,不禁將戴著防寒手套的雙手舉到臉前,“真是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


    她用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小聲抱怨,直到背後忍足的腳步聲突然消失才察覺到有些異樣。


    藤川涼茫然地迴過頭,正看見忍足反常地停在那裏,麵部表情因為夜色和雪片幹擾的關係看不真切。這時又有一大片積雪從樹枝上落下來,重重地砸在他們之間的雪地上,那些晶體立刻隨著沙沙的聲響四下飛濺開來,但他們誰都沒有動。藤川涼感到奇怪卻又不敢開口,僵持的時候卻看見忍足將防寒手套脫下。


    “涼,麻煩你再說一遍。”他用平穩的語調溫柔地說,目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明,“剛才的那些話。”


    “哈……?”藤川涼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順從地重複,“我是說,早知道外麵這樣冷,還不如……”


    說到這裏她忽然噤聲,說到這裏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跳進了親手挖下的陷阱。


    所謂的「還不如」,完整地意思其實並不是簡單的「還不如留在室內」,而是「還不如留在室內,完成國王儀式的那個吻。」


    “沒關係哦,即使是現在,我也不介意。”


    時間的橫斷麵裏忍足忽然用力將手套拋向她,並在藤川涼下意識地去接時快步邁過落下的雪堆走向她。


    然後在對方還完全沒來得及去消化這句話並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抓住藤川涼的手將她帶到身邊來,同時按住她的後腦勺,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渣同學賺迴老本的結果是接下去的一晚上慢慢尷尬去吧……otl


    此文很正直很和諧,請放心(你夠了!)


    唿喚霸王黨!唿喚潛水帝!一章7k的我如此厚道!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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