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輔是欲哭無淚。


    這次他算不算把沈二得罪死了?


    這小東西,還不知道想什麽歪點子來整他呢!


    就這收下的一對耳墜一根簪子,都已經夠他喝一壺的了,還得求爹爹告奶奶的求這小爺收迴去,要是人家不收,他還不敢隨便丟掉,簡直就是砸在手裏的一坨燙手山芋!


    風千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兩位聊著呢?那你們先聊,我先走了。」


    說著轉身就走。


    沈問也不去追,反而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任輔正納悶兒著呢,隻見對方慢品香茗,隻微微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收迴了目光。


    任輔欲哭無淚。


    你就是我祖宗啊!二大爺!


    風千露沒走兩步,就聽見後麵有追出來的腳步聲,她頭皮一麻,加快了步伐。


    結果出乎意料的,後麵傳來的是任輔的聲音,「小千兒!等等!」


    風千露住了腳,轉頭一見,果然是任輔,心裏才鬆了一口氣,道:「下次沈二要是在,你就使喚個人站在門口,我要是恰巧也來了,好歹有個人跟我報個信兒!」


    任輔哭喪著臉,「下次的事兒下次再說吧,這次我們先喝兩杯。」


    風千露:「你這不是逗麽!」


    任輔抹了把辛酸淚,道:「我是陰溝裏翻船,被他給算計了,小千兒,你就幫我一次,不然我要是把沈戰給惹了,你說我這官還能往下做嗎?」


    沈問在院兒中也就喝光一杯茶的功夫,任輔就拖著不情不願的風千露走了迴來,那是他正在把玩著一個空茶杯,心裏默默的計算著時間。


    風千露乍見他,還被那一副皮相微微迷惑了一小下。


    沈問長得很像沈十三,小時候看起來完全就像一個模子裏麵刻出來的一樣,現在長大了,長出了些自己的特色,大概隻剩下四五分像他爹。


    五官輪廓稍柔和些,也比沈十三少了些殺伐之氣,多了一點點貴氣。


    他的下頜線條雖然也幹淨利落,但並不冷冽,靜靜的坐在那兒,瓷白的茶杯在他秀修長的指節中翻轉,一眼就覺得,他在等人。


    至於等的什麽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沈問聽到腳步聲,便抬頭來看,對風千露咧了咧嘴,露出一排糯米白的牙齒,「我也想嚐嚐四十年的女兒紅,風郡主可捨得?」


    風千露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兒,「捨不得,我給何明亮留的。」


    沈問無縫接茬,「明日我另請何捕頭喝一頓。」


    風千露也沒打算怎麽地,便岔開腿在桌子前坐下來,對任輔道:「小菜要弄兩個吧?我要帶肉的,別拿菜葉子糊弄我。」


    任輔道:「人家都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怎麽你都這把歲數了,每次來還是吃得我心肝兒疼!」


    風千露呸了他一口,「占誰便宜呢,讓風熊聽到看他不一拳打掉你八顆大門牙!」


    任輔吩咐了人下去做小菜,又取了杯子來,挨個兒倒酒。


    泥封一拍開,酒液香醇的味道就瀰漫開來,任輔深深的吸了一口酒香,贊道:「香!」


    沈問道:「風熊若是為郡主埋下女兒紅,如今也該算陳釀了吧。」


    風千露仰頭幹了杯,道:「你拐著彎兒罵誰老姑娘呢!」


    沈問好脾氣的認錯,「我也是如今還沒娶的老男人。」


    任輔鬆了一口氣。


    還好,氣氛還算融洽,沒出現他預想的那種三人靜坐無言的場麵。


    不一會兒,丫鬟奉菜上來,推杯換盞幾暗,三人漸漸的聊開了,嘴皮子愈發的溜,許多話順嘴兒就吐出來了。


    任輔趁著氣氛一片大好,連忙對守在一旁的小廝打眼色。


    小廝雙手捧著那隻裝著耳墜和簪子的盒子上起來,任輔雙手捧起,遞給沈問:「二公子,這東西真是折煞我了,我收了這東西,得掉一層皮啊,二公子行行好,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收迴去吧。」


    沈問義正言辭,「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往迴收的道理?那我成什麽人了?」


    任輔無奈,轉頭像風千露求助。


    風千露伸手拿過那盒子,「這玩意兒……」


    話還沒說完呢,沈問就道:「既然風郡主開口了,我當然是隻能收迴來了。」


    風千露:「……」


    我還沒說啥……


    沈問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從風千露手裏接過那盒子的時候,竟然還順手摸了一把人家的小手!


    風千露頓時起來一生的雞皮疙瘩。


    這沈二……今天很不對勁兒啊!


    任輔也驚悚了。


    這壞小子!


    沈問對二人的神色視而不見,順手給任輔倒了一杯酒,不動聲色問道:「任大人,聽說最近陳塘在鬧匪患?」


    這是眾所周知了的事情,任輔沒多大戒心,道,「是啊,說起來,我還有個大膽的設想,我覺得陳塘這次鬧的匪患,很有可能是小千兒以前寨子裏的老部下。」


    風千露一聽,兩條飛揚的眉毛迅速在內心摺疊出一道溝壑,「何出此言?」


    任輔道:「昨日兵部在商討是否出兵鎮壓的時候,我聽見兵部侍郎說了兩句,好像那夥匪徒打的是風字旗,行事作風也跟你們以前差不多,而且,陳塘距你以前的老窩很近,怎麽?陛下沒跟你說過此事嗎?」


    風千露突然覺得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以前的部下,風字旗。


    她好像明白了些。


    而劉略沒有將此事告訴她,是打的什麽主意?


    風千露問:「那陛下說怎麽處置了嗎?」


    任輔搖頭,「沒有。」


    正凝神沉思間,突然聽見沈問說:「說了,薛統領統兵,出兵剿滅。」


    風千露猛然站起來:「剿滅?」


    沈問點頭,「陛下住在我家,偶爾聽見一嘴。」


    風千露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說起來,她生在土匪窩裏,打還在吃奶的時候就是個土匪,但不管亂世再亂,她沒動過老百姓,一般在風字旗下丟過金銀財寶的都是些貪官奸商,風家寨雖然是土匪,但心底還尚存了兩分道義。


    她和風熊進京,寨子裏的人早就被她遣散了,如今就算走投無路重操舊業,也不至於直接剿滅吧?


    通常處理地方匪患,多半都是鎮壓或者招降。


    「你們慢吃,我先行一步了。」風千露撂下一句話,就急匆匆的走了,多半是進宮去了。


    任輔沒留她,而是對沈問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因為她一人,以前的兄弟連命都保不住了,命這個東西啊,甜一些人,苦一些人。」


    風家寨的人,是風千露的人,就算是招降,忠於朝廷的程度絕對不會超過忠於風千露的程度,劉略自然不能留這些人。


    沈問卻沒接茬,假裝聽不懂任輔話中的求助的意思。


    此時,剛好兩罈子女兒紅恰恰空了,沈問倒下最後一杯,仰頭一飲而盡,起身對任輔道告辭。


    任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會意了還是滅會意,怔怔的坐著,神色很複雜。


    沈問出門口,沒先迴府,而是去了一趟薛致的府邸。


    今天薛致輪休,在家。


    在薛府呆了沒多久,沈問就打道迴府。


    今天劉略迴來得早,比他還先一步到家。


    這段時間沈府幾乎要成了劉略的第二個家,除了早朝,公務大多數都是在沈府完成的,沈思每天被他盯著,無聊得身上都要冒出泡來了。


    沈問一迴家,才算是不用守著一個總是在處理公務的糟老頭子了!


    沈問坐下來跟劉略閑聊了兩句,隻是說話的時候,那眼角餘光,總是在往劉略手中的摺子上瞟。


    隻是可惜,偌大一個王朝,每天發生的事情多得很,那區區的匪患,早就不知道埋在哪張摺子下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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