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就更厲害了,不僅江柔背不動他,連小廝也背不動他,最後是兩個人合力抬迴房間的。


    把人放下後,江柔看那兩個小廝,見他倆的腿都在發顫了。


    她給他脫了鞋子,細細的給他擦了臉擦了手,把拾掇幹淨,自己才洗漱了睡上去。


    他真是醉得不輕,半點兒都沒有醒來。


    江柔沒吹燈,趴在他胸膛上,認真盯著這張臉。


    好像又黑了些,除外倒是沒有什麽大變化。


    這近一年來,每天晚上都在做夢,唯獨這次是真的。


    她也小酌了兩杯,瞧著瞧著就生了困意,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半夜,做夢夢見了有個人玩兒命一樣在追她,她怎麽也跑不快,最後一蹬腿,驚醒了。


    蠟燭已經燃過了,周圍一片漆黑,連個燭火的火星子都沒有,她一驚,心髒都瞬間停跳一拍,下意識的摸旁邊的床位,生怕摸了一個空。


    好在。


    是有人的。


    她睡不著了,爬起來坐著,什麽都不幹,就盯著這個人,一坐就是一晚上。


    第一縷晨曦破窗而入,她才迴過神來。


    沈十三昨晚喝多了,今天醒得比較晚,不過今天不用上朝,皇帝說他立了大功,給他一個月的休沐。


    簡直是天大的恩賜,以前求神拜佛都求不來。


    早上起來江柔正在找什麽東西,半天也沒找到,他便問,「你找什麽吶?」


    江柔聽見聲音,知道他醒了,便道:「找耳墜子呢,去年娘送我的,也不知道被我放到哪裏去了。」


    沈十三掀了被子起來,問,「長什麽樣。」


    江柔道:「樣式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墜了一顆豆子大的綠翡翠。」


    沈十三低頭一看,一眼就看到一對豆子大的綠翡翠,就在妝匣旁邊,他遞到她麵前,「是這個嗎?」


    江柔驚喜道:「就是這個,瞧我,硬是半天都沒找到。」


    沈十三狐疑道:「就在妝匣旁邊,沒看到嗎?」


    江柔刀:「可能是沒注意。」


    沈十三這才注意到她臉色不好,眼底下也一大塊青黑色,「昨天晚上沒睡好?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江柔道:「沒有啊,睡得挺好的,可能是昨晚喝了點兒酒。快些去洗漱吧,該吃早飯了。」


    沈十三嗯了一聲,把自己洗漱幹淨,心裏卻在愁,她這眼睛是越來越嚴重了。


    早飯過後,他要寫一份文書給皇帝,主要內容就是講述他一個人是怎麽應用滅掉大燕的。


    明明可以口述,非要寫下來,這些規矩也真是煩得很。


    一進書房就驚呆了,他把郭堯喊過來,指著牆上那麵『懷遠將軍府』的匾額問,「這是怎麽迴事?」


    郭堯道:「陛下追封……封您為榮國公的時候,這塊牌子就被換下來了,夫人捨不得丟,就讓我掛到書房來了。」


    沈十三不是很理解,「換了新的這塊就丟了,掛在書房做什麽,不倫不類的。」


    郭堯想起這些日子,不由自主的感嘆道:「將軍不知道,這些日子,夫人過得不怎麽好,她也不說她難過,就是經常在書房個對著這塊牌子一坐就是一天,連採香想起將軍都哭過好幾迴,夫人硬是一滴眼淚都沒見著掉。


    陛下以為將軍沒了,親手刻了靈位送過來,當天晚上就被夫人砍了當柴燒了,葬禮是朝中百官說要給將軍一個安寧,逼著陛下辦的。


    那天陛下派人來府裏掛白幡,都掛了一半了,夫人聽著聲音從書房出來,我從沒見過夫人那麽兇的樣子,她把所有人都趕走了,自己一個人搭著梯子,把白幡都扯下來,點了一把火燒了。


    後來陛下連同好多大臣都來了,陛下讓夫人別胡鬧,那些大臣指責夫人兇悍,讓將軍死了都不安寧,夫人就一個人擋在門口,把那幾個大臣罵了個狗血淋頭。


    那話說得可毒可狠了,罵得幾個大臣嘴都張不開。


    後來陛下不能見著大臣被罵得太難看,他也不能一句話都不說,不然大家臉上都難看,就幫著說了兩句,夫人就和陛下吵起來了,差點沒被罰板子,陛下念及將軍,也沒罰,不過那天陛下是被落盡了麵子,本來是想讓眾人臉上都過得去,結果連自己臉上都沒過得去。


    人人都以為將軍沒了,不怕將軍怪罪,連屬下也這麽覺得,隻有夫人天天守著將軍府,堅信將軍還活著,誰隻要在她麵前提您沒了,她就能立馬翻臉,說實話,那樣子挺可怕的。」


    郭堯說完,抬頭去看沈十三,隻見對方仰頭盯著牆上的那塊牌匾,目不轉睛的,也不知道這麽長的話他到底是聽了還是沒聽。


    郭堯跟著站了一會兒,問道,「將軍,您都迴來了,這匾要取下來嗎?」


    沈十三道:「不了,讓它掛著吧。」


    郭堯退下了,沈十三再看了一眼那匾,嘆了口氣,坐下來寫文書,剛提了個筆,外麵就有人敲門。


    他以為是江柔,道:「進來吧。」


    結果進來的沈問。


    今天早上吃飯都沒見著他,江柔說是昨天晚上醉得太厲害了,讓他多睡一會兒,他也沒在意。


    沈問在書桌前站了一會兒,也不說話,並且臉色越來越難看,沈十三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實在等不下去了,就問,「什麽事?」


    『事』字落腳,沒想到這孩子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反倒把沈十三嚇了一跳。


    沈問從小挨的打最多,其實骨子裏是最叛逆的哪一個,挨打的時候什麽軟話都說,等你打完了,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沈十三讓他跪了這麽多次,其實自己心裏知道,從來就沒有讓他服過,他也從來沒有主動跪過。


    這一下子,說實話,沈十三有點兒方。


    他鎮定了片刻,問,「又犯什麽錯了?」


    「爹,我錯了。」


    不用仔細聽,就能聽到顫抖的尾音,還有哽咽。


    沈十三的心往下沉了沉。


    狗日的!


    這麽誠懇的認錯語氣,他該不是把皇帝的兒子殺了一個吧?


    沈問調整了一下情緒,道:「那天在廣陵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爹也在,我……」


    沈十三鬆了一口氣。


    嘿老子一跳,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這會兒知道錯了,當時跳下去的時候不是挺痛快的嗎?」


    沈十三就是嘴上喜歡逞能,逮著小辮子就不願意放人,可不知道這一句怎麽就把沈問刺崩潰了,他噔噔噔跑過來,在沈十三腳下重新跪下去,抱著老爹的雙膝,哇的一下就哭了。


    剛哭了一聲,想起沈十三不喜歡男人哭哭啼啼的,又想把眼淚收迴來。


    可這事兒吧,也不是自己能控製的。


    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眼淚不是你想收想收就能收。


    硬是憋著的後果就是把自己憋得臉色青紫還直抽抽,像發了羊癲瘋一樣。


    沈十三也沒明白他的心路歷程,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心裏麵到底是怎麽山路十八彎的,乍一見他這個樣子,還以為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兒子得了什麽怪病。


    連忙大喊,「郭堯!叫大夫,去太醫院叫太醫!郭堯!」


    這急吼吼的語氣和賊大的聲音,把江柔都招來了。


    她急匆匆的跑進來,正看見沈問趴在沈十三膝蓋上,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然後就見著沈十三伸手去掐孩子的人中,嘴裏麵還在急喊著讓郭堯叫大夫。


    沈問本來是在哭的,結果被他這一手整懵了,哭都忘了,愣愣的讓他老爹掐人中。


    沈十三見沈問臉不紫也不抽抽了,才試探著鬆了手,眉頭擰得死緊,問,「生什麽病了?怎麽沒找人來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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