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被顧霜霜端端正正的捧在手裏,一雙散了瞳的金色貓眼還大大的睜著,有鮮血不斷的流下來,染紅了顧霜霜的雙手,殷紅的血從她的指縫裏麵漏出來,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她說完話的那一刻,眼皮緩緩的抬起,目光陰森冰涼至極,嘴角更是扯起一個讓人背心發涼的詭笑。


    那一瞬間,皇後恍惚間有一種錯覺,錯覺顧霜霜和她手心兒裏麵捧的那顆貓頭的目光,猝然重疊。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像是兩雙最陰毒的目光同時盯在她身上,讓她的頭皮都開始有點發麻。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目光!


    她瘋了!對,她瘋了!


    後宮裏麵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沒有哪個的手上沒有沾過鮮血,也沒有哪個是是一張純潔的白紙。


    可後宮的陰謀詭計,那畢竟都是不見血的,她們哪裏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麵?現場當時就控製不住了,尖叫聲此起彼伏,但又因為皇後還在,不能擅自就逃,所以不得的留在殿中。


    那刺鼻的血腥味,無頭的貓屍,以及顧霜霜那一身殺戮之氣,讓她們慌了神。


    顧霜霜安靜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她們都已經忘記,這人女人,曾經征戰疆場。


    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擋百萬師,這是才是顧霜霜,這才是和熹貴妃。


    那雙手,曾經被人血洗禮過。


    「皇後娘娘,可還滿意?」


    在尖利的驚叫聲中,不知道為什麽,顧霜霜略顯低沉的聲音竟然清清楚楚的傳進眾人的耳朵裏。


    一剎那,大家都安靜了。


    看見那樣一雙嗜血的眸子,說實話,皇後心裏是有點發抖的,但是她是後宮之首,皇後的威儀萬萬不能丟,隻能勉強鎮定住。


    常妃算是挑事者,這種時候,她不能退縮,不能把皇後放在前麵當擋箭牌,否則此事過後,一定會招皇後記恨,她大聲嗬道:「放肆!後宮不許攜帶利器,你是要造反嗎?」雖然嗬斥聲很大,但是明顯底氣不足。


    色厲內荏。


    畢竟這麽一個在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手持利器站在你麵前,並且情緒隱隱有失控的前兆,萬一她不要命了,臨死拉你墊背,跳起來給你一刀呢?


    她不想活,難道你也不想活了嗎?!一群宮女太監立即站上前去,把皇後護在身後,常妃的宮女放聲高唿,「來人!羽林軍,來人!和熹貴妃要謀害皇後娘娘!」


    不過才片刻的功夫,隻從殺貓一舉動,就已經給顧霜霜定了一個謀害皇後的罪名。


    顧霜霜環視一周,四周坐了不少嬪妃,個個都嚇得花容失色,警惕的看著她,對於皇後宮女那睜眼說瞎話的『謀害』罪名,眾人沒有看到,但等鬧大了,恐怕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她謀害皇後的人證。


    是所有人。


    眾矢之的,無外如此。


    這些人裏麵,有些是被顧霜霜擋了路,有些是被她威脅的地位,有些,是跟隨大流,順手推她一把。


    可是,這些人,顧霜霜甚至認不全臉,就成為了她們的靶子。


    何其悲哀和可笑?


    顧霜霜向前伸出的手驟然垂下來,手中的貓頭也砸落在地,「我不過聽聞此貓傷及三皇子,特地帶刀親自來製裁了這隻畜牲。」


    本來就已經豁開一個大血口的貓頭砸在地麵上,當場就把腦漿子砸出來了,白花花的一片濺得到處都是,皇後頓時就被噁心得幹嘔了幾聲,差點沒吐出來。


    幹嘔了好幾聲,等好不容易緩了過來,皇後眼角都掛了生理眼淚。


    但她暫且忍住,沒有先發聲。


    這次出頭的是常妃,她隻需要做一個主持大局的裁決人就好,至於其他的事情,全都交給常妃去做。


    風向好,她就順勢扳倒顧霜霜,風向不好,那也有常妃再前麵擋著。


    常妃果然挺身奮戰上一線,直接跟顧霜霜撕,「休要再狡辯,你以為殺了貓,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嗎?」


    顧霜霜一臉疑惑,「貓抓傷了三皇子,我便殺了它,還要如何?」


    常妃大斥,「這是你玉芙宮的貓,你脫不了管教之責,連畜生都管不好,要你何用?!」


    顧霜霜立即反駁,「你錯了,這貓,是陛下禦賜的貓,要說管教不嚴,那也應該是陛下管教不嚴,關我何事。」


    眾人頓時沉默了。


    顧霜霜乘此機會總結道:「貓是陛下賜的,臣妾帶刀是來殺貓的,所以……還請這這位娘娘賜教,臣妾為娘娘分憂,到底有什麽錯?」


    眾人望著她還沾著貓血的雙手,「……」


    為什麽她們竟然覺得……她說得好有道理啊!


    常妃氣得臉都綠了,直接張開嘴胡咧咧,「和熹貴妃意圖謀害皇後娘娘,來人啊!快把這個妖妃給拿下!拿下!」


    顧霜霜彎身把地上的短刀撿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麽或者說什麽,皇帝卻比羽林軍先來了。


    「皇上聖駕~」


    唱和聲落,皇帝就怒氣沖沖的往殿中走來,看見這坐了一殿的人,不善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又是在做什麽?能不能消停點,嫌朕的事還不夠多嗎?」


    皇帝的氣勢自然不用懷疑,他生起氣來,眾嬪妃嚇得往後縮了縮,不敢接話。


    常妃看到突然出現在這裏的皇帝,驚了一驚。


    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在接見大燕使臣嗎?!驚過之後,忽然醒悟過來,滿腔的醋意是怎麽也收不住。


    還能為什麽?


    還不是玉芙宮的奴才去報了信,專程趕來為顧霜霜解圍的!


    皇帝出現在這裏的時候,皇後就知道,讓顧霜霜逃過一劫。


    今天這個時機,常妃是挑了好些時候的。


    按照顧霜霜現在的得寵程度,隻要是皇帝在一日,後宮的妃嬪就一日奈何她不得。


    可是時日一長,等對方在宮裏站穩腳跟,想要除去就很困難了,而今日大燕使臣求見,就是最好的時機。


    玉芙宮會有奴才去皇極殿報信,皇後其實早就料到了,但是她沒有料到,皇帝竟然來了!


    接見使臣又不是鬧著玩兒的,哪有見了一半突然走人的道理?!


    三皇子隻是一個引顧霜霜來參加這場鴻門宴的幌子,事關皇子,又是皇後親自召見,她不能不來,隻要她一隻腳踏進這個圈套,自然還有後招等著她。


    等皇帝接見完使臣,她已經被定罪了。


    木已成舟,再也翻不起什麽浪花了。


    皇帝是皇帝,所以他更不能徇私枉法。


    他是天下人的榜樣,要以身作則。


    顧霜霜在朝中眾臣的眼中,已經是一個魅惑君主的妖妃了,多的是人想收拾她,隻是在明麵上,朝堂後宮互不幹涉,一直找不到機會。


    如果後宮動手扳倒了顧霜霜,朝堂上的大臣們,也會用盡全力的踩著顧霜霜,不讓她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皇帝拋下使臣,來了!


    皇帝此舉雖是保護了顧霜霜,但在另一方麵,也堅定了後宮裏有些人想要除掉她的決心。


    大秦建國以來,太子之位從不立嫡長,向來都是能者居之,皇後的兒子是嫡子也長子,六歲從皇子成為了太子。


    太子之位從來都不是穩固的,太子立得越早,就越早成為千萬人的靶子。


    大家都知道你是太子了,他們想要做太子,就必須把你搞下去。


    有些國家是秘密立儲,比如南楚就是,皇帝就算心裏認定哪個兒子做太子,他也不會說出來,更不會明旨,自己悄摸摸的在心裏知道就好。


    但大秦卻偏偏相反,太子立得越早越好,在高祖時期,甚至有一個出生即太子位的太子。


    當然,最後沒有活下來。


    能者居之嘛。


    早立儲,有利也有弊。


    利麽,沒當上太子的,知道自己首先要先把誰搞下台自己才能上位,當上了太子的,目標就是保住自己的位置和小命。


    弊,當上了太子的,給了人家足夠的時間在你背後放暗箭,隨時有可能被人拉下馬,沒當上太子的,雖然有了目標,但也不一定能成功,要是失敗了,那就也基本上把小命玩兒丟了。


    皇帝一共有八個兒子,太子早立,皇後時時刻刻都在防備著有人反撲,幸而,皇帝兒子多,但多都是近兩年才添的,三皇子隻有十歲,排行越往下,年齡就越小,而且皇帝似乎也沒有放太大精力在他們身上,暫時不能對太子造成太大的威脅。


    隻有一個二皇子,勉強能算跟太子旗鼓相當,隻不過也是輸多勝少,太子長這麽大,幾乎沒有什麽壓力。


    皇後的地位一直無人能撼動,即便是季貴妃的六皇子,皇帝的態度也平平,完全不如太子。


    太子就是火箭班的重點栽培對象,其他皇子,都是普通班的普通學生,皇後一直沒有什麽危機感。


    直到顧霜霜出現。


    女人的第六感是非常準的,顧霜霜是一個勁敵。


    這是皇後給她貼的標籤。


    自從她進宮,皇帝每一次踏足後宮,必定是去玉芙宮,別的妃嬪再也沒有看過一眼。


    皇後不知勸過皇帝多少次要雨露均沾,都被對方當一個屁一樣放掉了。


    這種話,以前不用勸,皇帝自己都做得很好,可是現在,連勸都勸不聽了,皇後怎麽能不急?


    皇帝現在正值壯年,顧霜霜的侍寢頻率,有子嗣隻是早晚的事,而且肯定不會隻有一個,等她生下一個皇子,皇子再長大,皇帝說不準都還能再在龍椅上坐兩年,此人現在不除,將來必成大患!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皇後一定不會放過。


    不過皇後畢竟是皇後,此事一旦失敗,就會招惹皇帝厭棄,所以她不能親自出麵。


    剛好,有人比她更沉不住氣。


    常妃育有三皇子,今年十歲,再過幾年,就可以參政了,突然殺出來的顧霜霜,讓她忌憚不已。


    本來三皇子就不算太出眾,顧霜霜一旦生下皇子,隻怕皇帝連看都不會再看三皇子一眼。


    母憑子貴,子又何嚐不憑母貴呢?


    既然皇後覺得是一個好機會,她難道就不覺得此良機難得嗎?


    所以她動手了。


    而皇後,見有了常妃出頭,她就在裏麵和稀泥,皇帝不在的時候幫常妃,皇帝在的時候就假做公正處理。


    可現在計劃進行到一半,被皇帝攪和了,再想要覓此良機,不知道該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然皇後能看得清楚形式,皇帝既然連燕使都丟下了,顧霜霜今日就一定動不了。


    隻能意思意思講清始末,替自己辯解兩句,把自己摘出去。


    「陛下有所不知,和熹貴妃的貓跑出玉芙宮抓傷了三皇子,臣妾隻是按照太醫囑咐,召貴妃來問問這貓前兩日是否有什麽異常,突然抓人,別是染了病,再給三皇子留了禍根,可貴妃一來就亮了刀,臣妾一時慌了,隻能尋羽林軍,陛下,臣妾作為三皇子的生母,看見兒子受了傷,又以為貴妃娘娘想對皇後娘娘不利,才一時慌了手腳,請陛下饒恕。」


    不光是皇後看得清楚形式,常妃也明白,今天暫時奈何顧霜霜不得了,與其在皇帝盛怒的時候跟他作對,不如做個小,先認錯,機會麽,可以以後再尋找。


    看起來隻是在為自己辯解,但其實,是在暗指顧霜霜先動刀。


    我隻是喊她來問問這貓有沒有病,結果她一來就上刀,我正當防衛有錯嗎?


    她一點也不擔心顧霜霜辯駁,在場這麽多嬪妃,沒有一個是向著顧霜霜的,她今日的敢對顧霜霜動手,其實背後也有皇後的默許,眾嬪妃都心知肚明,所以不論她說什麽,她們都隻會點頭稱是,顧霜霜一人難辨百口,隻會讓人覺得她在狡辯而已。


    顧霜霜不是會吃悶虧的人,隻不過她沒有直接辯解是常妃想往她頭上安罪名,而是說,「臣妾聽聞畜牲抓傷了三皇子,悲憤難擋,一時氣怒,才帶了刀來,為三皇子報仇,不想驚嚇了皇後娘娘,實在是臣妾的罪過。」


    她一邊說,一邊看向地上的死貓,以此來證明自己說的話。


    她說得很有誠意,跟真的似的,但皇帝看著她笑吟吟的臉,總覺得她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因為,她笑得像他初識她的那個晚上一樣,那麽甜,眼神都是天真。


    而現在,表情是一樣的,可是眼睛裏麵的東西不一樣,具體是什麽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自從再見一來,他對他笑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而且俱都是假笑,他看得出來,隻是不願意揭穿。


    可是現在,他幾乎覺得自己穿越了時空,看見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兒。


    這一下,魂都被勾走了大半。


    皇後不等皇帝說話,先做了和事佬,「如此說來,是本宮冤枉了妹妹了。」


    常妃也順勢道了歉。


    皇帝氣得就差指著常妃的鼻子大罵,「整日在宮裏顯得沒事,就多教教三皇子如何為人處世,叫他認真學習,天天上躥下跳在折騰什麽?你能折騰出一朵花來嗎?!」


    這話,十分的重了,罵得常妃頭都抬不起來。


    一場危機,就這樣被化解,常妃為了表示歉意,在庫房裏給挑選了些珍寶,作為歉禮讓宮人送去玉芙宮。


    皇帝匆匆迴皇極殿裏麵接見燕臣,顧霜霜則大搖大擺的迴了玉芙宮,小雲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陣仗,嚇得三魂不見了倆,等迴了玉芙宮,才覺得活了過來。


    這次去皇極殿報信的是宮女小梅,可謂是功不可沒,小雲想起皇後那一臉的來勢洶洶就後怕,對小梅道:「這次是多虧你去皇極殿請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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