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規套路,貌美如花的女主被人劫持或者綁架,歹人跑不出一公裏,必定有英雄從天而降,大喝一聲,『放開那姑娘!』然後英雄救美。


    但本文妖艷做作,不按套路出牌。


    所以歹徒一路平安順利的劫持女主到一座破廟,途中既沒有路見不平的路人跳出來主持正義,也沒有橫刀殺出一個手持三十斤重劍的英雄來除暴安良。


    江柔不禁心涼涼。


    大秦天子腳下,人心竟然如此冷漠?!


    朗朗幹坤之下,這麽一個大活人被套上麻袋帶走,竟然連個悄咪咪絆壞人一跤的人都沒有?!


    不好意思,沒有……


    江柔頭上被套了麻袋,什麽都看不到,隻能憑著感覺,覺得自己似乎是輾轉了許多樣交通工具。


    先是人工搶走,不過片刻就被塞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裏,漸漸的四周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在往人跡罕至處去。


    然後有人把她的腳和麻袋口栓在了一起,隱約感覺自己應該是被丟到了馬車裏。


    她們沒有封江柔的口,江柔也沒有叫。


    最先從大街上被扛走的時候是拚命喊叫著『救命』『綁架』之類的話語,後來周遭寂靜無聲,江柔也不敢叫了。


    怕激怒歹徒,被殺人滅口……


    似乎顛簸許久,有人來把江柔從馬車上拖下來。


    大概是到了綁匪的根據地。


    江乖順的趴在那歹徒的肩上,任他到了地方,把自己扔到地上。


    地麵隻有幾根稀疏的幹草,歹徒下手沒個輕重,簡直是直接砸她到地上。


    江柔雖然穿得厚,還是被摔得斷了手一樣。


    有人解開綁在她腳上的繩子,把她從麻袋裏倒出來。


    江柔的手被摔得發麻,撐不住失去重心的身體,控製不的往前一栽,臉栽進了牆邊堆著的幹草垛裏,爬起來的時候,糊了一臉黏膩的蜘蛛網。


    麻袋裏沒有光亮,江柔適應了黑暗,突然被放了出來,忍不住伸手擋住眼睛,慢慢適應白日的天色。


    等能睜開眼睛了,她把手放下來,看到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是真的很其貌不揚,正常的身材,正常的麵貌,丟在人群裏,多半要靠他自己湊上來說『你在找我嗎?』才能注意到的那種。


    他的五官沒有凸出美的地方,也沒有凸出醜的地方,一張臉十分寡淡,仿佛寥寥幾筆就勾成的一幅畫一樣,平淡至極。


    男人也在打量她。


    兩人互相打量良久,他說:「你是江柔?」


    江柔心裏害怕,但臉上的表情努力裝得平靜些,且並沒有迴答他的話,而是反問,「你是誰?為什麽要抓我?」


    男人的眼睛一眯,氣勢在一瞬之間變得淩厲,江柔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殺氣。


    在沈十三殺人之前,她也感受過一樣的氣息。


    江柔往角落裏縮了縮,警惕的盯著他。


    這男人的相貌身材都沒有什麽可取之處,看起來就是普通百姓的那種,但在他剛剛眯眼的那一瞬間,江柔直覺得他應該也屬於殺人不眨眼的那類人。


    男人震懾過江柔以後,身上那種迫人的壓力消失了,用一副跟人閑話你今天吃了沒的表情對江柔說,「綁你來,求個活命而已,你要是乖乖配合我,自然保你性命無虞,你要是想跟我拚個魚死網破,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


    江柔死盯著他,視線一刻不敢離開,生怕一轉頭,自己就沒命了。


    男人見她沒反應,重新問了一遍,「聽懂了沒?」


    江柔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那男人將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現在,迴答我的問題,要是有半個字的假話……」


    後麵的話沒有說完,但江柔看到了他腳下的一把刀。


    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江柔又往角落縮了縮,男人也沒等她說什麽,直接問道:「你今天是不是見過皇帝?」


    江柔猶豫了下,說:「是。」


    那男人又問,「在哪裏見過?」


    江柔如實迴答,「在晁海閣。」


    兩個問題後,男人確定麵前這個膽小的女人沒敢用假話糊弄他,才切入主題,「皇帝身邊有幾人護衛?」


    江柔一愣,突然想起采香跟她說過的話。


    近日京都有別國細作混入,皇帝正在大肆追蹤其下落……


    她仔細迴憶這人的言行。


    十分不起眼,但氣勢了得,費心費力的打聽皇帝的安保如何……


    她幾乎確定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不知這人是怎麽暴露了行蹤,皇帝連他的畫像都有,江柔隻知道,現如今全城封鎖,隻許進不許出,四個城門都貼著細作的畫像,無數羽林軍以緝拿間諜之名,在京中大肆搜查。


    江柔沒見過畫像,但她覺得,一定就是這個人!


    但她半點異常都沒表現出來,因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她認真迴答男人的問題,「隨從侍衛六人,喬裝不計其數。」


    她說得無比真誠,然而實際上,這都是她瞎編的!


    她看到皇帝的時候,隻有一個貌似大太監之類的人跟在他身邊。


    但這樣的消息,能透露給眼前的這個細作嗎?!


    現在全城戒嚴,所有人都出不去,這細作這樣問她,他的意圖除了拚死刺殺皇帝,江柔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男人聽了她的迴答,眸光一沉,對這樣的結果覺得失望,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這時,又有幾個男人神色匆忙的來了,與綁江柔來的這個細作一匯合,就道:「快走!我們找到那狗皇帝了!他身邊就隻帶了一個太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男人瞬間看向江柔,目光中如同淬了三月裏的寒冰。


    江柔心裏一跳,迅速反應過來,大聲道:「我說的是真的,我見到皇帝的時候,他身邊真的帶了很多侍衛,都是便裝!」


    來人甲看到這裏有個女人,就問那男人,「這女人是哪來的?」


    男人說:「這是沈戰的夫人,我綁來的。」


    來人甲不解道:「你綁他夫人來做什麽?又沒什麽用。」


    男人搖了搖頭說,指著江柔說,「這是他前兩天帶迴來的大夫人,據說沈戰對她極其寵愛,今天我在南山寺看到他們了,覺得傳言不假,如今鎖了城,我們出不去,被抓到也就是時間的問題,綁了她,說不準關鍵時候有點用。」


    來人甲不是很贊同他的想法,「沈戰是什麽人?他還能為一個女人放我們走?就算他放同意放我們走,狗皇帝也不同意的!」


    江柔見他這樣說,趕緊小聲附和,「他對我不好的,你別聽外麵亂說,你們抓了我也沒用,他不在意我生死的!」


    本來走投無路就已經很焦灼了,那男人聽江柔這樣說,目露兇光,「你要是沒用,我現在就殺了你!」


    江柔渾身一抖,縮了縮脖子,又趕忙搖頭,「不是,其實將軍很喜歡我,你們別殺我,我一定還有用的!」


    幾個男人不再搭理他,小聲的在說著什麽。


    沒過多久,男人指著江柔對來人甲說:「你留在這裏看著她,我們先去,如果功成,我們就挾持皇帝,讓人來通知你,如果一個時辰不迴,你就帶著她去將軍府,若沈戰真如傳言一樣寵愛這個夫人,你就用她做威脅,讓他瞞著皇帝送你出城,直到離開邊境,你若能活著迴去,我們用命換來的情報,一定要親自交到主上手裏。」


    江柔一聽,覺得有哪裏不對,忍不住弱弱問了一句,「要是他不管我,執意要捉拿你們呢?」


    男人的臉上的表情徒然猙獰起來,「那就隻能請夫人,同我等一起走一趟黃泉了!」


    江柔臉色一白,變得萎靡不振。


    路人甲攔下那男人,說:「你身上還有傷,行動不方便,還是你留在這裏,我去。」


    男人拂開他的手,「這是命令。」然後就帶著人走了。


    破廟裏隻剩下江柔和來人甲,她努力把自己縮到角落,偷眼從敞開的破門打量外麵的環境。


    但這京城,她哪兒哪兒都不熟,打量了也沒用,隻能看見陌生的山和陌生的樹。


    那來人甲找了堆幹草垛,背靠草垛席地坐下,也不理江柔,看上去有些焦躁。


    大門就這樣敞著,來人甲也不時刻盯著江柔,顯然是相當自信江柔無法從他手上逃脫。


    破廟的地麵很潮濕,江柔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地上的寒氣直往身上鑽。


    她攏了攏衣襟,覺得沒什麽作用,寒涼之氣簡直無孔不入,沒多會兒就凍得她手腳麻木。


    江柔實在受不了了,從地上站起來。


    那來人甲一看她有動作,就兇惡的看向她。


    江柔臉色煞白,見他看自己,抱著手臂趕緊解釋,「我,我,我冷,地上太涼了,我哪兒也不去,我就站,站一會兒。」


    來人甲看她麵無血色,確實是冷到了的樣子,就說,「別想耍花樣,不然我就挑斷你的腳筋!」


    江柔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江柔活動了下手腳,眼角餘光掃過那來人甲,忽然就頓住了。


    來人甲的脖子上,一隻五彩斑斕的大蜘蛛正順著他的衣襟慢慢往上爬,慢慢靠近他的脖子。


    那麽鮮艷的顏色,一看就是劇毒之物!


    蜘蛛漸漸靠近來人甲的脖頸,江柔目光隨著它的移動,緊緊盯著它,她僵在原地,嘴唇上下暡動,想告訴他『小心脖子上的毒蜘蛛』,卻說不出一個字。


    不提醒那人,他就死定了。


    提醒他……他要用自己做人質……


    來人甲毫無所覺,看江柔死盯著他,就有些惱怒,「你盯著我做什麽。」


    江柔強迫自己不去看那蜘蛛,「我,我,沒,沒什麽。」


    話剛一落,就看見來人甲忽然『嘶』了一聲,然後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頸子上。


    他的手從頸子上拿下來的時候,手掌中有一團模糊的血肉,和那隻五彩斑斕的蜘蛛屍體。


    一看到那絢麗的眼色,來人甲的臉色就變了,立即就想到剛才江柔盯著他是異樣的表情。


    現在看到手上明顯有毒的蜘蛛,就明白了她剛才為什麽盯著自己欲言又止。


    來人甲勃然大怒,撿起地上的刀,跳起來就衝著江柔砍過去,嘴裏大罵:「你這個賤人!」


    江柔的心髒狂跳,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下意識的往旁邊一偏,鋒利的刀鋒劃破她厚厚的衣袖,險險的躲過了這致命一刀。


    來人甲撲了個空,趔趄了幾步,站穩身子,就又向江柔衝過去。


    江柔剛才躲避的那一下,純屬是靠運氣以及爆棚的人品,來人甲是別國來的細作,武藝自然不必說,她能躲過第一下已是萬幸。


    她再見來人甲持刀向她衝來,不管不顧轉身就跑。


    她不會武,自然不知道這是一個最為致命的錯誤做法。


    轉身逃跑,勢必就會把後背露給敵人,你背後又沒長眼睛,別人想捅你的心髒還是腎髒,你躲不躲得開是一迴事,看不看得見又是一迴事。


    你看見了至少還能避開要害是不?


    可是背對敵人,你的心肝脾肺腎,對方喜歡哪兒就挑哪兒捅,你躲都沒法兒躲,相比正麵迎敵,那簡直是虧大發了。


    額……但是對江柔這種戰鬥力為零的渣渣來說,看不看得見,好像無非也就是捅前麵還是捅後麵的區別……


    來人甲執刀追擊,眼看這刀尖都要挨著江柔的後背了,他卻忽然渾身一軟,栽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江柔聽到聲音,再跑出兩步後,迴頭去看。


    隻見那人口吐白沫,臉色青紫,雙手捂住脖子,似乎唿吸十分困難,在地上痛苦的翻滾。


    來人甲的眼睛已經在開始翻白,他的手無力的伸向江柔的放下,費力的從喉嚨裏麵擠出來兩個字,「救……我……」


    江柔的腳步釘在原地,再也邁不動一步。


    一個瀕死的人向你求救,不管他好人,還是壞人,這都是一條性命,她不是沈十三那種殺伐果斷的人,人命在她的眼裏重於一切,生死對她來說是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道德和人性不斷的挑動江柔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不救,他就死了。


    她沉默的看著毒物爬上他的脖子,又把一個中毒之人拋棄在荒郊野外……


    這人,完全可以說就是她殺的。


    區別隻在於是不是親自動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來人甲由開始的劇烈翻滾,漸漸變成無力的抽搐,江柔還是站在原地,精神同樣飽受煎熬,苦苦的掙紮。


    來人甲努力保持最後的意識,氣若遊絲的對江柔道:「救救我……」


    江柔心一橫,閉眼轉頭飛奔而去。


    那人不死,她就活不了了。


    她……殺人了……


    眼睛裏有淚,不受控製的瘋狂往下掉。


    她一邊踉蹌的跑,一邊伸袖子抹掉眼淚。


    但眼淚像泄了峽的洪水,止也止不住,不知道是因為害怕、焦慮,悲傷,還是一些別的什麽。


    四周荒無人煙,江柔迷失了方向,她漫無目的走,不知道是會誤打誤撞走上正途,安全迴家,還是遠走越遠,永遠困死在這裏。


    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太陽已經開始偏西,江柔的腳上磨出了血泡。


    哭得太多,她渴得要幹死,四周卻找不到一滴水,江柔又渴又累,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地上休息。


    滿眼望去,盡是看不到邊的荒蕪,鋪滿砂石的地麵,毫無生機的幹黃野草。


    無垠的邊際那頭,似乎隨時都會衝出一群食人的野獸,將她扒皮拆骨,吞食幹淨。


    沒有盡頭的絕望,看不到生機的恐懼一點一點蠶食掉江柔的心裏防線。


    周圍都沒有人,甚至沒有活物,她走不出去,將會被困死在這裏,在一片不知名的荒地,在一個暖意融融的冬陽天,她會漸漸耗幹身體裏的最後一滴水分,像一朵開敗的花,慢慢腐爛在泥土裏,或變成覓食野獸的盤中餐。


    江柔終於忍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累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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