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婧、陸嫵、陸姈姐妹三人聯袂而來。

    廳裏的情形,她們看了個清清楚楚。

    陸姈擰緊了手中的錦帕。

    這個“真千金”和之前的那個大不相同,雖長在府外,不僅沒有土氣村氣,還頗有膽色,巧舌如簧,辯才無礙。這樣的陸姳,哪用她來教?

    “這位妹妹,恐是個厲害的。”陸嫵輕輕笑了一聲。

    “在長輩麵前說話不夠委婉,脾氣略有些大。”陸婧的微笑和平時一樣得體,“到底是在府外長大的,沒人教導禮儀規矩,隨意了些。”

    她二人話說得輕柔婉轉,陸姈卻從中聽出絲醋意。

    能讓陸婧、陸嫵這樣的侯門千金生出醋意,可見陸姳是多麽的優秀,多麽的出挑。

    陸姈心裏很不舒服。

    “她二人眉心都有紅痣,怎麽看出來一個是真一個是假?姈兒不懂啊。”陸姈疑惑。

    陸千奇站在門邊,聽到陸姈的話,覺得太有道理了,風風火火的衝到陸姳麵前,“你眉心有紅痣,她眉心也有紅痣,何以見得她是假的,你是真的?”

    “陸千帆,我教你一個乖。”陸姳認認真真的,怎麽看都不像在胡說八道,“你拿瓶白酒過來,在鹿小鵲眉心抹上一抹,她這顆紅痣便會消失不見。到了那時,這裏便隻有我一個人眉心有紅痣,你便會知道誰是你親妹妹了。”

    “不許叫我陸千帆!”陸千奇大驚失色。

    “好,你是二哥你說了算,你說不叫便不叫。”陸姳非常隨和,非常好說話。

    “陸千帆?為什麽要叫他陸千帆?”廳中有人竊竊私語。

    這聲音很低,但陸千奇覺得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所有的人都在笑話他,所有的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到底年輕,臉皮薄,他臉紅得像火燒著了一樣,驚慌的低了頭,羞愧不已。

    陸廣沉已命人拿白酒去了。

    鹿小鵲拚命捂著額頭,“不要,我這紅痣真是天生的……”

    她捂得再嚴實也沒用,很快有人拿了白酒,塗在她眉心,“沒有了,果然沒有了,她這紅痣確實是假的,騙人的。”眾人看到鹿小鵲眉心紅痣被白酒塗掉了,紛紛驚唿。

    陸姳笑吟吟拿過瓶子,滴了白酒,自己抹了眉心。

    她眉心那顆殷紅如血的紅痣被酒塗抹過後,更鮮豔了,更好看了。

    “怎麽樣?確信我是親生的

    了吧?”她張開雙臂轉了一個圈,環視眾人,麵有得色。

    “女兒,我的好女兒。”謝夫人上前握了陸姳的小手,淚光盈然。

    “女兒,你受苦了。”陸廣沉見時至今日陸姳還需煞費苦心證明自己的身份,異常內疚。

    陸姳神情誠摯,“我並沒有吃什麽苦,養父養母待我很好,供我衣食,供我讀書,為我取名鹿鳴,便是呦呦鹿鳴的鹿鳴,平日裏唿我為呦呦,疼愛有加。”

    “迴到陸家,你還是呦呦。”陸廣沉許諾,“父親母親疼你愛你,把欠你十五年的都補給你。”

    “以後娘也叫你呦呦,好不好?”謝夫人溫柔的、小心翼翼的問。

    陸姳連連點頭。

    “恭喜父親母親認迴妹妹,合家團聚。”陸千裏向父母道喜。

    “恭喜父親,恭喜母親。”陸千奇少氣無力的也跟著作揖。

    平遠侯夫人麵上沒光,臉黑得鍋底一樣。

    陸廣深見已經塵埃落定,向平遠侯夫人請示,“母親,大哥大嫂已是認了閨女,這個假千金,您老人家看該如何處置?”

    江氏著急,在他身邊清了兩迴嗓子,他愣是沒聽明白是什麽意思,隻管說他的,“依兒子的意思,送官究辦吧。”

    平遠侯夫人沒好氣的喝道:“幹脆將我一並送官究辦,豈不是好?”

    陸廣深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有些呆愣,江氏忙推了推,“快給母親跪下。”陸廣深忙跪下陪不是,“母親,兒子錯了。”

    平遠侯夫人怒氣未息,“你沒錯,是我老婆子錯了!快將我送官!”

    她這一發脾氣,江氏等人都跪下請罪,連同侍女婆子等,黑壓壓的跪了一地。

    陸廣沉、謝夫人也跪下了,“母親息怒。”

    整個廳堂之中,隻有陸姳俏生生的站著,謝夫人輕輕拉她的裙角,她佯裝不知。

    “大公子,大少夫人,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平遠侯夫人怒極反笑。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人人跪她求她,人人低聲下氣麽?竟然還有人敢站著?

    “祖母,您這話說得欠妥,我對長輩必須實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陸姳神態語氣誠懇到了極處,“祖母,我今天才和父母相認的,我好或不好,都不是我父母教出來的,而是我養父養母教出來的啊。您如果對我的教養有不滿意的地方,找我父母不合適……”

    “那就把你養父養母叫過來!”平遠侯夫人也是被陸姳氣暈了,一聲怒喝。

    “呦呦,不許氣你祖母。”陸廣沉低聲吩咐。

    “對啊,不許氣你祖母。”陸廣池、陸廣深都道。

    陸姳假裝聽不見,告訴平遠侯夫人,“我養父養母是無論如何叫不過來的。”

    “母親,呦呦的養父養母確實叫不過來,因為他們……”謝夫人恐陸姳吃虧,想代為辯解。

    平遠侯夫人沉下臉打斷她,“你住口。她的養父養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不能到陸家來見我這老婆子一麵?”

    “路太遠了。”陸姳正色道。

    陸姳太正經,也太鎮定,平遠侯夫人被她給繞進去了,隻聽表麵意思,“平遠侯府雖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卻不缺下人,也不缺區區幾個路費。不就是靜縣麽?靜縣哪個地方,你說出來,我總能命人找到,將他們請過來。”

    平遠侯夫人語氣很是自負。

    陸姳語氣無比真誠,“路真的挺遠的,侯府無論有多少下人也走不到。”

    “你到底說不說?”平遠侯夫人拍桌子了。

    陸廣沉叫苦不迭,便要抬起頭替陸姳說話,但平遠侯夫人一記淩厲的目光射過來,陸廣沉沉默了。

    他是不想讓他的母親生氣,可他母親執意如此,攔不住啊。

    “祖母您別生氣,我說,我說。”陸姳好像被嚇著了,清柔嬌嫩的聲音中透著驚慌失措,“我養父養母住在靜縣郊處十裏坡,十裏坡很大很大,住著好多好多人。我養父養母住在十裏坡第三坡第三排第三處,隻有墳墓,還未立碑……”

    “墳墓,立碑?”平遠侯夫人眉毛擰了起來。

    “不能立碑。靜縣風俗,隻有我養父養母這一輩人全部過世,之後才能立墓碑。我養父的弟弟鹿二郎,也就是鹿小鵲的父親,他還在世,這墓碑暫時是立不了的。”陸姳認真的像學生在背書。

    把平遠侯夫人給氣的,“敢情你養父養母已經不在人世了,那你方才胡扯什麽路遠……”

    “人世和陰間,路難道不遠?”陸姳小臉一板,清脆的質問。

    平遠侯夫人氣得頭發暈,嘴發苦,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

    “呦呦,不能這麽跟你祖母說話。”陸廣沉急得站了起來。

    陸姳一臉無辜,“爹,女兒和祖母這才第一次見麵,年幼無知,

    說錯話在所難免。反正女兒已經迴府了,以後日子長著呢,您慢慢的教我吧,好不好?”

    “好。”陸廣沉不由自主的便答應了。

    平遠侯夫人更生氣了。好嘛,她這個大兒子從前是縱容妻子,現在又開始溺愛女兒,淨會跟他親娘作對。

    “嚴婆子可惡。”平遠侯夫人這會兒恨死嚴嬤嬤了。如果不是這個嚴嬤嬤辦事不力,帶迴府一個假千金,她堂堂超品夫人,怎至於有今天這場難堪。

    侍女機靈,忙把嚴嬤嬤帶了進來,嚴嬤嬤一進門便叫屈,“夫人,老奴雖辦錯了差事,可這也是被人陷害啊。夫人明查,這姳姑娘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世,偏偏避開了老奴,自行來到京城,直接找到大少夫人認親。她這是信不過夫人,信不過她的親祖母……”

    陸千裏知道平遠侯夫人和謝夫人婆媳之間一直有齟齬,恐平遠侯夫人聽了嚴嬤嬤的挑撥,給謝夫人氣受,心中大為著急。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陸姳不客氣的打斷嚴嬤嬤,“我避開你自行來到京城,分明是信不過你。我信不過你,你卻說我信不過祖母,是把你自己等同於我的親祖母麽?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呦呦,你為何信不過嚴嬤嬤啊。”謝夫人輕言細語的詢問,好像怕嚇到陸姳一樣。

    陸姳勾唇一笑,得意之極,“因為我會看相啊。我在靜縣時特地去看過這位嚴嬤嬤的,見她一臉蠢相,便知道她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又知道她一定獨斷專行,不聽人勸。果然,嚴嬤嬤已經認定鹿小鵲是侯府千金,定要帶鹿小鵲迴京。縣令之女任大姑娘勸她,說證據不足,沒有肚兜,讓她不要太早下判斷,她卻說肚兜不小心丟了,但鹿小鵲能說出肚兜上繡的是什麽,眉心又有紅痣,可見是真千金,再無疑問。她這人本事不大,卻極為自負,聽不得半句不順耳的話,我哪裏信得過她?我便避過她,隨張侍郎的家眷一起進京,到京城後央求張侍郎的夫人到咱家遞貼子求見我娘。聽說我娘不在侯府,我便直奔梅花庵找娘去了,母女相認,合家團圓。”

    “呦呦冰雪聰明。”陸廣沉、謝夫人由衷的誇讚。

    眾人:……

    你閨女都把她祖母氣成什麽樣了,還冰雪聰明呢?還誇她呢?

    “母親,要說起來這孩子做的也沒錯。嚴嬤嬤已經認下假千金了,如果這孩子冒然說出真相,嚴嬤嬤信了她還好,若不信她,將她折辱一番,她豈不白白吃虧?”陸廣深聽了陸姳的

    話,覺得這個侄女雖不大懂禮儀規矩,卻是個會保護自己的聰明孩子,不無讚賞。

    “母親,孩子認迴來了,陸家骨血不會流落在外,這是要緊的。”陸廣池委婉勸解。

    “孩子第一天認迴來,以後慢慢教。”陸廣沉對母親頗覺內疚,不過還是偏向女兒的。畢竟他虧欠了女兒十五年。

    三個兒子都這麽說,平遠侯夫人雖生氣,也隻好暫時算了,“咱家大公子和大少夫人認了親生女兒,我做祖母的已是隔了一輩,難道拗得過他們?罷了,總歸是陸家的骨血,讓她認迴來吧。”

    平遠侯夫人這話一出口,陸廣沉、謝夫人喜出望外,“多謝母親。”

    陸廣池等人也很高興,廳堂中的陰鬱之氣一掃而空,明朗歡快許多。

    嚴嬤嬤手腳發顫,涕淚橫流,醜態百出,“老奴也是盡心辦差的,並沒敢懈怠……”

    平遠侯夫人今天顏麵掃地,全是因嚴嬤嬤而起,見了嚴嬤嬤這幅模樣,更是憎惡到了極點,“把嚴婆子押下去,攆到莊子上種地,以後不許再踏進府門半步。”

    嚴嬤嬤魂飛魄散,痛哭流涕,拚命央求,被幾個婆子硬拖下去了。

    陸廣沉命人把鹿小鵲送到官府,鹿小鵲掙脫抓她的婆子,撲到陸姳腳邊苦苦哀求,“姐姐,我的好姐姐,咱倆從小一起長大,我讀書刺繡都是你教我的,我是你妹妹啊……”

    陸姳厭惡的甩開她,“你下毒手害我的時候,我是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你有事求我的時候,我又成你的好姐姐了。鹿小鵲,姐妹情意不是讓你這樣隨便糟蹋的。”

    鹿小鵲被婆子拖走,口中還在嘶叫哀懇,“我是你妹妹啊,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鹿小鵲人雖走了,哀叫聲還在廳中久久迴響。

    陸姳臉上沒有絲毫不忍。

    陸婧、陸嫵、陸姈偷眼瞅瞅陸姳的神色,各自心驚。

    狠心人啊。

    曾經做過姐妹的人被拖走送官,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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