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長孫無忌與歐陽詢之間的矛盾,卻是源於一次宴會,據說當時李世民的興致很好,就命大臣們做詩互相嘲諷為樂,於是國舅爺長孫無忌,就拿歐陽詢來開玩笑,寫了首詩:“聳膊成山字,埋肩不出頭,誰家麟閣上,畫此一獼猴。”


    如果單是嘲笑相貌醜陋也就罷了,反正數十年來,這等事情屢見不鮮,歐陽詢應該看得極淡,不過詩中,卻隱約辱及了歐陽詢的父母,讓他極為惱火,因為民間傳傳,歐陽詢的母親妻曾經給白猿精劫走,父親率兵入山,計殺白猿,而妻已孕,後生一子,狀貌如猿猴。


    這個猴孩就是歐陽詢,當然,這件事情未必是真的,但是長孫無忌公然譏嘲,難免不讓人這麽聯想,這讓歐陽詢情何以堪,自然反唇相譏,作詩曰道:“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隻因心溷溷,所以麵團團。”


    不僅譏笑長孫無忌長得胖,而且心思肮髒,這下子可是犯了忌諱,畢竟人家有個皇後妹妹,做妹夫的李世民自然滿麵不悅,製止了這場對嘲,盡管如此,兩人卻也結下了梁子,雖然稱不上深仇大恨,不過彼此之間,肯定看對方不順眼。


    “韓瑞,你不要推說文思枯澀,作不出好詩文來。”長孫無忌笑吟吟道:“你若是幫我在宴會上添光溢彩,迴頭我就送份大禮給你。”


    “自當盡力。”韓瑞說道,不是貪圖什麽大禮,主要是長孫無忌的名頭太恐怖了,沒事最好順他心意,不然下場可能會很悲劇。


    “放心,也不為難你,與帝京篇差不多就成了。”長孫無忌開懷笑道,麵團團的好似胖乎乎的彌勒佛。


    韓瑞苦笑,這個,的確不為難,那麽世間多半沒有為難這個詞了。


    長孫無忌視若無睹,高興地站了起來,扯過象經,隨手扔下,興致勃勃說道:“來,隨我去賞菊。”


    兩人在菊花叢中漫步而行,隻見菊花盛開綻放,露出鵝黃的花蕊,皎潔飽滿,光彩奪目,在綠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嬌美,仔細欣賞,長孫無忌驕傲說道:“我家花圃的菊花,有將近三千株,品種之全,數量之多,可謂冠絕全城。”


    韓瑞微笑恭維起來,心中略微尋思,不管長孫無忌是否真的愛菊,但是種下許多菊花,或許是想向世人表明一種態度,菊花,隱逸者也……


    長孫無忌突然問道:“此時此景,你就沒有別的想法?”


    “什麽想法?”韓瑞迷惑不解道。


    “觸景生情,詩賦歌詠,自然之理也,上迴給你逃過了,現在說什麽也不能錯過。”長孫無忌笑眯眯道,揮了下衣袖,花叢之中居然盈盈走來幾個秀美婢女,白嫩纖手捧著箋紙筆墨,卻是早有準備。


    居然還記得,韓瑞歎服,稍微想了下,執筆就寫了幾行字,長孫無忌笑容可掬,招手讓婢女遞來之時,花叢之中,又有人走來。


    “國公,太樂令呂才到了。”


    仆役的聲音傳來,韓瑞目光順勢望去,卻見那個呂才也是二十七八模樣,目光清亮,舉止儒雅,讓人心生好感,在韓瑞打量的時候,呂才輕步走來,不亢不卑,行禮說道:“拜見國公。”


    “不必多禮。”長孫無忌笑道:“韓瑞,給你引見,太常寺太樂令呂才,善陰陽方伎之書,連魏徵都交口稱譽。”


    “呂太樂。”韓瑞連忙行禮。


    “那是魏侍中提攜。”謙虛了句,好奇打量韓瑞片刻,目光掠移,呂才輕聲道:“不知國公有何事招見。”


    “今晚我要設宴待客,你安排幾個太常寺的歌伎俳憂過來。”長孫無忌說道,盡管沒有頤指氣使,卻有種不容人拒絕的意味。


    太常寺,掌禮樂、郊廟、社稷之事,按理來說,即使長孫無忌是朝廷大臣,但是今日設的是私宴,沒有資格遣用太常寺的伎樂,然而呂才卻沒有猶豫,恭敬地答應下來,仿佛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嗯,對了,還有件事情。”長孫無忌摸著肉團團的下巴說道:“陛下前幾日,嚐覽周武帝所撰三局象經,不曉其旨,有人聽說,太子洗馬蔡允恭年少時嚐為此戲,陛下召問,他卻也忘記了,你拿去研究,破譯之後,直接向陛下陳命。”


    接過仆役遞來的象經,呂才也沒有翻閱,藏於懷中,朝皇城方向拱手道:“臣領旨。”


    “這些瑣事真是讓人煩心。”長孫無忌埋怨了句,笑眯眯說道:“箋紙拿來,讓我欣賞下大才子的新作。”


    聽聞這話,本來告辭離去的呂才,腳步微滯,隻聽長孫無忌輕輕吟詠道:“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細細品味片刻,長孫無忌不由讚歎說道:“韓瑞,你詩中道盡了我的心思,當年陶淵明有雲,三徑就荒,鬆菊猶存,今**言,此花開盡更無花,更勝一籌。”


    “豈敢與靖節先生相提並論。”韓瑞笑道:“靖節先生不慕榮利,誌存隱逸,小子卻不過是俗人而已,在紅塵中隨波逐流,附庸風雅,與之相比,高下立判。”


    “哈哈,說得好,大家都是俗人。”長孫無忌笑道:“也告訴你實話,我愛的是菊花嬌妍美麗,至於什麽靖節先生陶淵明的,與我何幹,偏偏有人喜歡拿他來跟我比,真是讓人厭煩,不過人家也是好心奉承,不好唾呸,隻能將就著聽了。”


    “可見國公仁厚。”韓瑞讚道。


    “怎麽說?”長孫無忌好奇而不解。


    韓瑞笑道:“寧可自己心煩,卻讓奉承之人以為得計,心中舒暢,豈不是仁厚之舉。”


    “有道理,走,聽你這樣說,我心裏就舒暢了,喝酒去。”長孫無忌大笑起來,扯韓瑞往側邊走去,過了精致的拱門,來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偏廳中,水晶珠簾,紫檀屏風,琉璃宮燈,珠光寶氣,門窗敞開,夕陽投射進來,泛出半透明的光澤,光芒璀璨,華美之極。


    腳下是柔軟的波斯氈墊,踩上去柔若身在雲端,席子是用裘皮製作而成,長跽跪坐下來,不會感覺到絲毫的硬度,柔軟而舒適,盡管也見過不少世麵,但是來到此地,韓瑞不得不感歎,奢侈的確是種原罪呀,讓人不自覺沉醉其中。


    長孫無忌輕輕擊掌,幾個衣裳單薄,身材曼妙的秀美婢女魚貫而入,也不用特別吩咐,就端出器具,將琥珀色的美酒,慢慢傾斜注進晶瑩剔透的杯中,分放在兩人麵前。


    “韓瑞,上好的龍膏酒,新釀而成,滋味獨特,不妨一試。”長孫無忌笑眯眯道:“嚐嚐,看看是否能與你的絕世美酒相比。”


    難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夜光杯?韓瑞心中好奇,小心翼翼端起杯子觀察,似有晶瑩的反光,卻不是完全透明的,又不像玻璃,半響,弄不清楚杯子材料,韓瑞也就放棄了,看著杯中琥珀色的龍膏酒,輕輕搖晃杯子,香氣飄來,勾人垂涎。


    韓瑞輕微慢飲,仔細迴味,熏熏然,談不上多麽美妙,更多的是喝種感覺。


    聽到韓瑞的讚歎,長孫無忌笑意更濃,吩咐了句,稍等片刻,水晶珠簾之後,突然傳來陣陣琴聲,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又似淙淙潺潺的溪流,穿越層巒疊嶂,暗礁險灘,激起陣陣波濤,時急時緩,讓人陶醉。


    良久,一曲罷畢,水晶簾輕輕收斂,一個美麗女子走了出來,若隱若現雲煙眉,似嗔似喜含情目,嬌俏玲瓏挺秀鼻,膚若凝脂,頰似粉霞,瑩光瀲灩之中,美貌容姿風韻動人。


    “白珠,過來見過貴客。”長孫無忌笑道。


    “自然是貴客無疑,不然阿郎也不會讓奴家出來了。”白珠聲音軟糯,有股勾人心魂的魅力,娉婷嫋娜的走到長孫無忌身邊,也沒有避嫌的意思,玲瓏曲伏的嬌軀,伏在他的身上,一雙媚眼輕巧打量韓瑞,嬌聲道:“哪裏來的英俊公子,以前怎麽沒有見過。”


    “該打,忘記今晚我要宴請誰了。”長孫無忌說道,粗肥的手掌真的拍打白珠緊致的豐臀,振出一陣肉浪波動,觸目隻覺豐滿翹挺,似乎充滿傲人的彈性。


    非禮勿視,韓瑞目光微垂,口觀鼻,鼻觀心,一副打坐參禪的模樣。


    “哎呀,阿郎,奴家知錯了,莫要責打。”嬌滴滴的輕唿,似真似假,楚楚可憐,媚眼微微異彩,白珠輕聲道:“這位,莫非就是名盛京城,才華驚豔,詩文無雙的韓瑞公子?”


    “不敢,才疏學淺,豈敢當得無雙之譽。”韓瑞謙虛說道,目光略抬,又避開了。


    眼睛掠過一抹笑意,長孫無忌說道:“韓瑞,才華橫溢,非是什麽劣跡,何須避諱推托,大可直接承認,少年英才,就是應該有這等蓬勃朝氣。”


    韓瑞微笑稱是,真要是朝氣蓬勃,恐怕又有人說自己驕矜自傲了。


    閑聊片刻,一個仆役輕步上來稟報道:“國公,幾位公主、附馬到了。”


    “我們的大國舅,是不是又躲起來尋歡作樂了。”一個軟媚的聲音傳來,伴隨水晶珠簾清脆的叮咚聲響,走來位身穿華麗淺色紗衣的美女,烏黑的雲鬢上鬆鬆垮垮地斜插了一支珠釵,修長的玉頸下,一片**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反而充滿了無邊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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