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程處亮魯莽,而他心中清楚,在眾人麵前,就算韓瑞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下毒謀害他們兄弟,所以就算是使詐,也無非是下了那種令人暈迷的藥物,不過是睡上一覺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吸取兄長的教訓,程處亮看似急猛,其實喝得很細,酒水慢慢落肚,或許心裏有了防備,自然不像程處默那樣立即醉倒,雖然也是滿麵通紅,但是眼睛依然有幾分清明。


    “二哥,怎樣?”程處弼連忙問道。


    “沒事。”吐了口濃鬱的酒氣,程處亮眨著眼睛,搖頭說道:“酒沒有問題,就是……”


    瞬息之間,如同烈火的氣息洶湧澎湃,直奔腦袋,程處亮身體開始搖搖晃晃,在程處弼的攙扶下,沒有倒下,臉麵漲紅,結舌說道:“就是太勁頭猛了,承受不住。”


    旁邊,經過再三仔細的檢查,尉遲寶琳也開口說道:“處弼,德獎,處默大哥沒事,好像真是醉了。”


    眾人觀望,隻見程處默臉頰紅潤,鼻腔唿唿打著鼾,不時咋舌幾聲,好像在迴味美酒滋味,呢呢喃喃,依稀聽聞好酒,再來的聲音,看來的確是場誤會,李德獎放下心來,嘴唇囁喏,卻沒有開口。


    “怎樣?”韓瑞笑道:“看來,比試是我們贏了。”


    目光在案上轉了幾眼,心中盤算了片刻,李德獎說道:“處默大哥喝了大碗,你才飲了半杯,怎能說你贏了,多飲者勝,你先喝完一碗再說。”


    酒水濃烈,李德獎不信韓瑞的酒量堪比程處默,就算真的更勝一籌,也不能立即認輸,畢竟還有一點希望。


    韓瑞微笑,悠然說道:“李公子好眼力,但你也莫要忘記了,多飲者勝的前提,卻是未曾喝醉。”


    “你……好算計。”李德獎迴思,立即明白韓瑞的策略,根本不是要與程處默拚酒,而是通過示弱、激將、暗示等小伎倆,讓他多喝先醉,不過盡管現在明白過來,但是李德獎卻無話可說,畢竟韓瑞也是按照約定行事,沒有任何違背規矩的地方。


    “怎麽,心中不服?”賀蘭楚石挪步走了出來,臉上洋溢的歡喜笑容,揮手說道:“既然你們肯給我們機會,我們也不會小氣,相約再戰如何?”


    “比什麽?”李德獎冷冷問道。


    賀蘭楚石幹脆迴答:“促織。”


    “好,一言為定。”李德獎也沒有遲疑,揮手讓隨行仆役抬扶程處默、程處亮上馬,再望了眼親切友好的韓瑞,立刻轉身,準備離去。


    躍身坐上五花馬,尉遲寶琳招唿道:“處弼,走了。”


    程處弼應聲,濃密的眉毛挑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方案,抱起酒壇就跑,連頭也不迴,直接躍馬馳騁,大聲叫嚷道:“酒水肯定下藥了,我要拿迴去檢驗。”


    韓瑞瞠目結舌,半響才歎聲道:“搶劫都那麽冠冕堂皇,真是虎父無犬子。”


    一陣哄然,眾人都明白韓瑞的意思,誰人不知,當年程咬金在瓦崗寨落草,做的就是打劫營生的買賣,現在程處弼的行為,的確稱得上子承父業。


    “處弼,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你不怕丟臉呀。”尉遲定琳歎氣道,他在旁邊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虧做的人,卻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絲毫沒有慚愧之意。


    用衣布蒙住壇口,程處弼理直氣壯的說道:“德獎不是說了麽,酒裏多半是給下藥了,為了兩位兄長的安全著想,我自然要帶迴去仔細檢查,不然給他們毀滅罪證怎辦。”


    “你的臉皮居然這麽……真是讓人佩服。”尉遲寶琳拱手,忽然笑道:“處弼,不如我和你一起檢查吧。”


    “太麻煩你了,怎麽好意思。”程處弼憨厚笑道:“這等危險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吧,不然讓尉遲叔叔知道,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尉遲寶琳罵道:“屁,好小子,你想獨吞。”


    “什麽,你說什麽?迴家……”故意縱馬拉來距離,程處弼作出側耳聆聽模樣,立即點頭叫道:“好呀,我恰好準備迴去,兒郎們,撤。”


    一聲令下,程處弼調頭就跑,旁邊幾個仆役噗嗤輕笑,扶穩暈醉的程家兄弟,揚鞭隨行而去,留下尉遲寶琳破口大罵,不講義氣,不夠交情。


    迴到家中,打發仆役攙扶兄長迴房休息,程處弼偷偷摸摸溜到後院花叢,解開壇口衣布,聞了口,露出陶醉之色,喃聲道:“老頭子,不要怪我,是你經常說的,好物事要自己先嚐,吃飽了再拿出來與大家分享。”


    “嘿,放心,誰叫你是老子,我會給你多留點的。”程處弼憨笑了下,拿了個水袋,倒了點進去,然後抱著酒壇,閉著眼睛,輕輕聞了口,再也忍耐不住,昂頭喝了口,滋味難言,飄飄然……


    先後,富麗堂皇的程府大門中開,在十幾快騎的簇擁下,大將軍程咬金,威風凜凜的迴到家門口,連馬都沒下,由仆役牽引而行,片刻走到馬廄,也不用仆奴攙扶,程咬金直接跳躍而下,親自給愛騎添加草料,拂水清理馬鬃。


    聽著愛騎嘶鳴撒歡的叫聲,程咬金臉上多了幾分笑容,忽然瞥見馬廄中的幾匹坐騎,心中卻有些奇怪,時辰還早,三個混蛋小子居然迴來了。


    撫摸馬頭,吩咐馬夫仔細照料,帶著一絲疑惑,程咬金走迴屋中,脫去鎧甲,換上常服,隨口道:“那三個渾小子呢?”


    旁邊奴仆說道:“大公子、二公子醉了,在房中休息。”


    “大白天就酗酒,待會非要好好收拾他們。”程咬金哼聲,又問道:“老三呢,不知道老子迴來了,居然不過來請安。”


    “三公子……”奴仆遲疑起來。


    “怎麽了。”程咬金皺眉道,態度平常,卻有股不恕自威的氣勢。


    奴仆低頭,惶恐道:“迴大將軍,三公子也迴來了,卻是沒在屋裏。”


    “大活人,難道還會變沒了。”程咬金說道:“讓人去叫喚幾聲,多半又躲到角落裏玩蛐蛐了吧。”


    奴仆應聲而去,按照程咬金的提醒,著重在偏僻的房屋角落裏尋找,程府占地寬敞,宅內樓台、庭園布置精巧華麗,層層疊疊,曲徑通幽,存心隱藏,找起來的確有幾分困難,幾十個奴仆出動,幾乎翻遍整幢豪宅,卻毫無所獲。


    “什麽,不見蹤影?”程咬金眉頭一皺,猜測道:“該不會是又出門了吧。”


    “奴問過前門後門的衛士,他們都說沒有見到三公子出去。”仆役說道,心裏也十分奇怪,畢竟程咬金從來沒有,禁止過三個兒子出門,程處弼想出去玩耍,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行,沒有必要偷偷摸摸的。


    摸著粗黑濃密的胡須,程咬金自語說道:“倒是稀奇了,莫非想與老子玩什麽花樣。”


    適時,一個奴仆匆忙來報:“大將軍,找到三公子了。”


    “不躲了。”嘴角綻出笑容,程咬金喝道:“讓他滾來。”


    “這個……大將軍,三公子他也……”


    嘩,一盆冷水從天而降,眉毛聳動,眼睛卻沒有睜開,程處弼伸舌舔唇,迷迷糊糊說道:“下雨了,記得收衣裳。”


    耳邊一陣輕笑,又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繼續。”


    又是一盆冷水激麵,程處弼打了個寒顫,睜開眼睛,手忙腳亂站了起來,大聲叫嚷道:“哪個混蛋拿水潑我。”


    好像沒有弄清楚狀況,程處弼無意識接過旁邊扔來的毛巾,擦拭臉麵水漬,卻發現自己身在涼亭中間,再觀望旁邊,忽然愣住了,連忙叫喚道:“阿耶,大哥,二哥。”


    自家人麵前,程咬金懶得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們怎麽迴事?”


    程處弼很自然地躲在兩位兄長身後,打量了眼,發現他們身上也有水跡,顯然也是給潑醒的,心中倒是頗有幾分平衡。


    “阿耶,你想問什麽?”望著擱在程咬金旁邊的竹鞭,程處默表現十分老實,完全沒有外麵時候的囂張得意,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給我裝傻。”抄起竹鞭,程咬金得意,嘿嘿笑道:“小子,你們的娘不在家,現在是老子做主,不識時務的下場……”


    鞭子一掄打在案上,嗶啪直響,三個兄弟一陣心驚肉跳,互相觀望,臉色發白,知道老頭子心狠手辣,不開玩笑的,不想被揍,隻得全盤托出。


    聽到三個兒子與人打馬球,最後取得了勝利,雖然不是什麽成績,程咬金還是有兩分欣然的,但是聽說他們與人鬥酒,敗下陣來也就罷了,居然一口也支撐不住,就暈醉了,程咬金登時勃然大怒,拍案訓道:“以後出門,別說自己是老程家的種,我丟不起這張臉。”


    “阿耶,你不知道,那酒非常醇烈。”程處默吞著口水,懷念陶醉道:“一口下去,香濃爽口,一股氣就衝上來了,暈暈的,比騎馬縱橫還要暢快。”


    “滋味妙不可言,與它相比,什麽曲米春、竹葉春之類的,提起來就感覺沒勁。”程處亮讚同之餘,也十分惋惜道:“唉,真想再嚐一口。”


    “真的那麽好?”程咬金懷疑,又拍案罵道:“白養你們三個崽子,遇到絕世佳釀,也不知道給老子買壇迴來。”


    哥倆無言以對,程處弼卻樂顛跑了出來,呈上截留下來的美酒,諂媚笑道:“阿耶,看吧,還是我最孝順,幫你把酒帶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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