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還是二十一郎聰明。”錢緒開口稱讚,瞥了眼錢豐,沉吟片刻,小聲問了下鄭氏,才開口說道:“也不是什麽隱情,三郎他娘,離家幾近二十載,嶽母牽腸掛肚,我們做小輩的,卻沒能探望幾次。”


    “前些時候,收到來信,說她老人家病得厲害,想念女兒,我與夫人匆匆忙忙奔去。”感歎了片刻,錢緒繼續解釋,咬牙切齒道:“有人卻攔門不讓我進,真是老……咳。”


    在鄭氏的逼視下,錢緒連忙改口,笑容滿麵道:“那位老先生,自然就是三郎的姥爺,他老人家,好像對我有些誤會……”


    誤會,韓瑞暗暗腹誹,拐跑人家女兒近二十年,期間又沒迴去探望過,見到不拿竹杖暴打已經很給麵子了,還想要笑臉相迎,簡直就是做夢。


    突然之間,韓瑞有些理解鄭仁基的心情了。


    “再三懇求,他老人家的態度,終於有點軟化,願意給我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恰好聽說我有個好兒子,所以……”錢緒說道,連嶽父都不叫聲,可見兩人的關係的確不怎麽樣。


    “所以,你就把我賣了。”錢豐悲憤填膺。


    “什麽賣了,說話難聽。”錢緒輕描淡寫道:“老子有麻煩,兒子出來幫忙,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再說了,能與鄭氏長房聯姻,不知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得的好事,你運氣不錯,看在你母親的份上,勉強給你個機會,可惜你卻沒有珍惜,害得我給那老…人家,埋怨。”


    還好沒有把混蛋兩個字罵出來,錢緒暗叫僥幸。


    “這件事情,與姥爺有什麽關係?”錢豐抱怨道:“連我都沒有見過,就讓我進京去見鄭家娘子,難道就不覺得冒失嗎。”


    “老人家的想法,的確有些異想天開……咳,不過做小輩的,聽從吩咐就是了,問那麽多為什麽做什麽。”錢緒義正詞嚴道:“反正,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你錯了,明日,乖乖地跟隨我們去鄭家請罪就是了。”


    “又去。”錢豐撫額歎道,表情鬱鬱寡歡。


    “放心。”鄭氏笑道:“鄭中書溫厚儒雅,絕對不會因區區小事怪罪你的。”


    韓瑞心中微動,好奇道:“嬸嬸,你也是鄭氏長房的?曾經見過鄭中書吧。”


    “不過是三房旁支之女而已。”鄭氏輕柔笑道:“和他有過數麵之緣,雖然不是十分熟悉,但是也有些了解他的性情。”


    “二十一郎,你別聽信坊市謠言,世家門閥之中,隻是有少些子弟心高氣傲而已,大部分都是飽讀詩書,通情達理之人。”錢緒笑道:“好比鄭仁泰將軍,盡管是三房嫡係,少時卻與夫人親厚,直到現在,地位相差懸殊,卻依然不忘舊情。”


    韓瑞微微點頭,沉默下來,眸光微閃,像是在盤算什麽。


    旁邊,錢豐希冀道:“阿耶,隻是前去請罪而已,應該沒有別的事情吧。”


    “這個……”錢緒猶豫了下,坦誠說道:“請罪之後,看看鄭中書的意思,如果他不介意的話,還可以繼續談下去的嘛。”


    錢緒好像已經習慣成自然,不自覺把婚事當成了生意。


    “啊,就知道會這樣……”錢豐抱頭痛唿。


    “臭小子,別叫了。”錢緒哼聲道:“你以為事情真是非你不成啊,若不是看在鄭將軍的情麵上,鄭中書早就……現在就算你想,人家也未必同意。”


    哦,也是,錢豐醒悟過來,覺得自己真是白擔心了,心情舒暢,躍然而起,手舞足蹈了番,忽然碰到幾個錦箱,蓋子翻開,發現裏麵盡是精美細致的綾羅絲綢,色彩斑斕、輕柔如雲,華美之致,坊市少見,有錢買不到。


    錢豐驚訝道:“二十一郎,哪來這些貴重物事?”


    “皇後賞賜的。”韓瑞隨口迴答,依然沉醉於心事之中。


    “什麽”錢氏一家三口自然震驚之極,原來是宮裏的,難怪那麽精美,那可是貢品啊。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盡管也見過世麵,但是鄭氏還是忍不住,上前仔細觀賞,驚歎道:“這是益州的雲錦,這是金陵的彩緞,蘇州的絲繡……”


    “二十一郎,皇後為何賞賜這些予你?”欣賞片刻,終於記得打聽原因。


    “在芙蓉會上,作了兩首詩。”韓瑞靦腆說道:“然後,宮裏就送禮物來了。”


    “哈哈,我早說了吧。”錢豐興奮,拍著韓瑞的肩膀,笑道:“一定要參加盛會,看吧,好事馬上就來了。”


    “二十一郎的名聲,已經傳到宮裏了。”雖然也不是鄉下的愚夫愚婦,但是聽到這個消息,錢緒夫婦還是難以置信,就好比知道鄰家的小孩天資聰明,長大之後肯定很有出息,卻沒想才幾天功夫,人家就已經考上了狀頭,準備登堂入閣,封侯拜相了。


    “途中告訴過你們,你們不相信而已。”錢豐囂張笑道:“現在知道,兒子沒有撒謊蒙騙你們了吧。”


    到底是在商場中沉浮了多年的大賈,錢緒立即清醒過來,打擊說道:“哼,得到賞賜的又不是你,有什麽好得意的。”


    “就是。”鄭氏也開口附和道:“三郎什麽時候也有今天,阿娘這輩子也算知足了。”


    “遲早的事情。”錢豐說道,盡管信心滿滿,卻掩飾不住鬱悶的表情。


    也心疼兒子,適當的打擊,會激勵他的上進,過猶不及,鄭氏自然明白,一邊收拾翻亂的絲綢錦緞,一邊笑盈盈道:“二十一郎,這些物事很貴重,不能輕易擺放顯露,要仔細收藏起來,留著以後當娶親的彩禮。”


    “沒錯,這樣的彩禮,天下間應該沒有多少人能夠拒絕吧。”錢緒笑道,要是當年自己有的話,直接光明正大的提親,何須偷偷摸摸地跑路。


    “真的?”韓瑞下意識地問道。


    “自然。”錢緒迴答,突然曖昧笑道:“怎麽,有愛慕的女子了?”


    於下定決心,韓瑞鄭重說道:“本來,是想等晦叔來長安的,但是叔父、嬸嬸也是關係深厚的長輩,由你們出麵,也合乎情理,不容他人誹議。”


    錢緒夫婦愕然,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


    “二十一郎,你該不會是想讓他們幫你去提親吧。”錢豐笑道,心頭繚繞了絲縷疑慮。


    “正是如此,請兩位長輩成全。”韓瑞說道,語氣十分肯定。


    “真的要提親?”錢豐驚道,猶如連珠炮似的追問起來:“誰家娘子,什麽時候認識的,性情相貌如何,父母兄弟底細……”


    “停,你閉嘴。”瞪了眼錢豐,鄭氏欣喜道:“聽二十一郎說。”


    “一邊去。”走了過來,把兒子擠到旁邊,錢緒親切說道:“二十一郎,是誰家的娘子呀,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你不是也這樣問,錢豐很是委屈,不忘側耳聆聽。


    “說起來,還是三哥的功勞。”韓瑞微笑道:“若不是昨晚,三哥鼓勵支持,我恐怕還遲疑著要不要赴約……”


    “大家兄弟,應該的。”錢豐哈哈大笑,忽然反應過來,愣然道:“你說的赴約,該不會是曲江芙蓉會吧。”


    “是啊。”韓瑞笑道:“其實我想去的,隻是有些糾結猶豫,後來聽得三哥一席話,猶如雲開見月,人生有許多的機會,錯過了不再,要懂得把握,不然肯定追悔莫及,好男兒就應該有擔待,勇往直前。”


    “對,就是如此。”錢緒露出幾分讚許,大笑道:“不愧是我兒子,有的時候,還是明白幾分道理的。”


    顧不上思量錢緒是否在誇讚自己,心頭有種不詳的預感,錢豐連忙問道:“二十一郎,不是參加曲江會而已麽,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沒有啊。”韓瑞搖頭,笑道:“不過邀請我參加的,不是虞公而已。”


    “那……是誰呀。”錢豐額頭隱約冒汗,有些緊張,千萬不要是她。


    “其實,我不是故意隱瞞的,就怕三哥你反對。”韓瑞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真的是她。”錢豐聲音發顫,蹦跳出來,大聲道:“二十一郎,你好糊塗,你怎麽能答應啊,這事開不得絲毫玩笑。”


    “三哥,我是認真的,希望你一如既往的支持。”韓瑞說道,表情誠摯。


    “你叫我怎麽支持。”錢豐神情激動,叫喊道:“眼巴巴看你往火坑裏跳,不管不顧也就罷了,還要在背後推啊?”


    憋了半天,錢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在打什麽禪機。”


    “問他。”錢豐氣唿唿道。


    羞澀笑了下,韓瑞輕聲道:“隻是想請叔父與嬸嬸,明日見到鄭中書的時候,順便替我求親而已。”


    啊,錢緒夫婦頓時愣眼,求親,什麽意思?


    半天,錢緒才精神恍惚似地問鄭氏:“夫人,鄭中書膝下,應該沒有別的女兒了吧。”


    “應該沒有了,難道是新收養的義女?”鄭氏也是一臉的迷糊。


    “咳,兩位不必猜疑,就是你們想象的那樣。”韓瑞輕鬆說道:“我與鄭家娘子兩情相悅,誌趣相投,願意與之共伴終生。”


    “我看你是魔障了。”錢豐有氣無力地罵道:“才見了幾次麵,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吧。”


    “緣分不在時間長久,叔父與嬸嬸當年,何嚐不是如此。”韓瑞笑道:“風雨二十年,不是一路相伴而行過來了嗎。”


    錢豐頓時無話可說,隻得向父母求助,錢緒與鄭氏對望片刻,默契開口道:“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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