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額頭,如果剛才再移近分毫的話,說不定頭蓋骨就給鋤下來了,韓瑞搖了搖頭,揚聲說道:“十八哥,有空我會上門探望七伯的。”


    “誒,真不明白。”王瓔珞不解道:“君子以直報怨,他這麽對你,為何還要這麽客氣。”


    “第一,我不是君子。”韓瑞伸出兩根手指:“第二,聽你的意思,好像很樂意見到我們兄弟鬩於牆似的。”


    “兄弟?親兄弟?”王瓔珞清亮的眼睛立時睜得圓圓的。


    “沒帶耳朵呀,堂兄弟。”韓瑞沒好氣說道。


    “隔得遠,模模糊糊的,誰聽得清楚你們在說些什麽。”王瓔珞嘀咕埋怨,薄薄的嘴唇撇嘴,頗有幾分柔媚嬌態。


    懷海和尚笑道:“施主唯恐禍起蕭牆,步步退讓,豈非君子唿。”


    韓瑞還未迴答,附近的村民紛紛趕來,七嘴八舌問道:“宗長,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麽事情。”韓瑞笑道:“不過是和十八哥聊了幾句話而已。”


    眾人麵麵相覷,自然不信,沒事會把鋤頭舞得咣咣響,了解這段陳年恩怨,而且家醜不可外揚,礙於旁邊還有兩個陌生人,村民不好多說什麽,輕聲勸慰幾句,紛紛散開,引水的引水,插秧的插秧,又忙活開了。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望著忙碌的村民,韓瑞輕聲吟了首詩,朝懷海說道:“和尚,還說自己是出家人,卻卻不動犯嗔戒,這詩送給你了,希望你能有所領悟。”


    本是有感而發的戲言,沒想懷海和尚聽了,突然怔住,呆呆看向田地裏忙碌的村民,拿著秧苗,一株接著一株往下插,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插秧是邊插邊後退的,這樣才能看得清,插得好,就是步步退後,然而工作卻是向前進展。


    “阿彌陀佛,和尚明白了!”良久,懷海笑了,解去袈裟,脫下僧鞋,挽起了衣袖褲子,走入水田之內,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從村民手裏拿起秧苗,有模有樣地插起秧來。


    “咦,他怎麽了?”韓瑞驚訝道。


    “裝什麽傻,給你點悟了唄。”王瓔珞嘀咕,翻起可愛的白眼,想表示自己的鄙視,卻透露出幾分欽佩之意,看來智雲方丈說得沒錯,他真是精通佛理。


    哦,真悟道了,韓瑞撓頭,有點沾沾自喜,沒想自己也有為人師表的潛質嘛。


    “你說,他悟出了什麽?”韓瑞好奇問道,暗香浮雲,清新淡雅,嗅起來感覺真不錯,不禁又上前幾步。


    “誰知道,畢竟這種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王瓔珞悄悄後移,懷疑道:“詩是你作的,難道你不清楚?”


    “這個嘛。”韓瑞不以為然道:“一千個哈姆……所謂大道三千,各取其一,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的想法,隻屬於我自己,怎能強加到他身上。”


    有點亂,不過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王瓔珞暗暗尋思,望了眼韓瑞,攏起白皙似玉的雙手,微笑行禮道:“越州王瓔珞,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都找上門來了,怎麽可能不知道底細,韓瑞小聲嘟喃,卻大方迴禮道:“韓瑞。”


    “韓兄。”王瓔珞微笑揖身。


    “王兄,你好,多說句。”韓瑞說道:“能不能,不要這麽虛呀。”


    “虛什麽虛…瓔珞臉色微變,潔白牙齒輕咬薄唇,狠狠瞪眼。


    話才出口,韓瑞就後悔了,連忙解釋道:“與王兄一見如故,幾乎以為是相識日久,交情深厚的友人,言語上難免有所輕挑,還請勿怪。”


    “真的。”遲疑了下,見到韓瑞麵帶真誠,過了片刻,王瓔珞才展顏笑道:“這還差不多,既然如此,這迴就原諒你吧。”


    笑容充滿陰柔、溫婉、豔麗之美,刹那間,韓瑞眼睛掠過迷離,瞬間即逝,又恢複清明,繼而微笑道:“王兄果真有先見之明呀。”


    “怎麽說?”王瓔珞好奇詢問。


    “不然,剛才也不會讓我擺酒設宴,我還納悶,是否說反了。”韓瑞歎氣道:“原來在這裏等我呢。”


    王瓔珞輕輕笑了,不露齒,止於聲,雙眉修長,清澈的眼睛彎成半月,閃爍如星,卻透出心中的愉悅。


    人常說,帥哥潘安是妙有姿容,好神情,以至於出現了擲果盈車的情景,還有美男子衛玠是風神秀異,圍觀女子圍成厚厚的人牆,以至於他精神過度耗損,竟被看死了,韓瑞對此本來還心有存疑,不過見到儀容俊美,賞心悅目的王瓔珞,讓他不得不信。


    “對了,你還沒說為何自己與人為善,怎麽還唉聲歎氣的。”王瓔珞問道。


    韓瑞搖頭說道:“放貸而已,到期要歸還利息的,算什麽與人為善。”


    “別家是三五分息,而你家隻有一分,百姓交口稱譽,感激涕零,自然算是善事。”王瓔珞笑道,韓家在鄉裏名聲極好,稍微打聽,聽到的都是好話。


    放在後世,這種利息,可以稱得上是高利貸了,可是現在,居然還成了大善人,可見在號稱盛世的貞觀年間,底層百姓的日子也未必富足。


    掠過憂國憂民的念頭,韓瑞微笑道:“王兄,從越州到揚州,有何貴幹呀。”


    “從江寧歸來,奉位長輩之令,拜訪棲靈寺智雲方丈。”王瓔珞說道。


    “嗯,真好,金陵秦淮河景色怎樣。”韓瑞羨慕道。


    “河景優美,然而城中卻一片敗落景色。”王瓔珞神情有些黯然,東晉之後,又經宋齊梁陳四朝,隋朝統一天下,沒過多久,又給唐朝取而代之,以前的帝都,更是諸侯爭奪的目標,幾經戰亂,想不衰落也難。


    “興盛衰落,周而複始,不用多久,江寧又會繁華起來的。”韓瑞笑道。


    王瓔珞微微點頭:“希望如此。”


    適時轉移話題,韓瑞微笑道:“這和尚,該不會插秧上癮了吧,要不要招唿他上來。”


    瞧見懷海和尚動作微拙地插著秧苗,王瓔珞情緒微振,笑著說道:“不用,大師正在悟道,別打擾他。”


    悟道什麽的,韓瑞不清楚,反正知道,插秧的村民,心裏肯定暗樂,多了個免費勞力。


    就在腹誹之餘,又見阿福招手唿叫:“郎君,家裏來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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