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對坊市實行嚴格分開的製度,一是出於防禦的目的,二是市場管理的需要,但是隨著人口的增加和商品交換需求的擴大,限時交易的封閉型市坊製度已不能適應城市的發展,中唐時候就已經敗廢。


    就是現在,像長安、洛陽一些坊市裏麵,也出現了晝夜喧唿,燈火不絕現象,或許揚州城也有,隻不過是沒人告訴自己而已,韓瑞暗暗懷疑,也沒有再問,片刻走到青石街道的盡頭,坊門之前,確實有兵丁把守。


    看得出來,錢緒在坊間也頗有名望,還未走近,幾個兵役就笑臉迎了上來,稍微揖身行禮,例行公事問道:“錢郎率眾出行,所為何事呀?”


    “送侄兒返家。”錢緒迴答,揮手讓奴仆放下禮盒挑擔,任由兵丁檢查。


    隨意看了下,也沒怎麽挪動翻找,兵役就讓路放行,走了坊門,沿著修建整齊的街道行走片刻,韓瑞就明白為什麽說揚州城內水道縱橫了。


    青石板鋪就的曲巷,有一座古樸玲瓏的石橋旁邊,是烏瓦白牆的房屋,古樸之中透著似曾相識的親切,其下就是縱橫交叉、清澄狹窄的水巷,映照出街道上那彎彎的小橋、青石板的小路、古樸靜雅的房屋,遠處還有三、兩個身披蓑衣的漁人搖櫓蕩舟,構成一幅精巧雅致、韻味十足的江南水墨畫。


    雪白的牆、烏黑的蓬船、碧綠色的江水,這些畫麵以前隻有在電影、電視劇裏看到,現在親自置身其中,個中滋味難以描述,反正韓瑞覺得,如果這時天上下著絲茸小雨,再遇見一個撐著油紙傘,溫婉如丁香般結著愁怨的美人,那麽就更加完美了。


    “船家!”


    奴仆的叫喚聲,打斷了韓瑞的浮想聯翩,卻見曲折蜿蜒的水巷,幾條烏蓬船由遠而近地搖了過來,櫓槳打破了水中的倒影,攪動著河麵,碧綠的河水層層散去,漸漸地又合攏迴來,形成絲絲縷縷、連綿不斷的波瀾。


    贈禮過多,把兩隻小船填裝得滿滿地,加上隨行奴仆,足足顧了五條船隻,這些瑣事也不用韓瑞操心,韓晦自然會安排妥當,並沒有想象中,臨別時候的依依不舍,錢緒倒是十分幹脆,叮嚀幾句,要常來常往,就在岸邊揮手作別。


    “客人們坐穩了。”船家殷勤提醒,長篙微撐,木船就隨著咿呀的櫓聲緩緩前進。


    韓瑞站在船頭,長揖與錢緒告別,身形隨著船隻漫不經心地搖晃,在微風拂麵和小舟蕩漾中,沿著清清的河水,緩緩地搖過,搖碎一片片波光瀲影。


    小船漸漸遠去,錢緒身影變得模糊不清,韓瑞才放下手臂,靜靜地注視著水中建築、楊柳、石橋的倒影,悠閑地欣賞著地地道道的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象。


    水巷之內,船速稍慢,似是悠然自得地滑行,青石砌的河堤上,細柳輕擺,風吹在臉上,清涼而溫柔的,幾株婆娑的垂柳,隨風間地掠過清清的水麵,柳枝嫋娜,水波柔媚,疏秀的枝條上籠著煙一樣的春綠。


    漸漸地,小船順著曲折水道彎向前行,錢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韓瑞走返迴艙中,韓晦還在整理淩亂的禮盒。


    把匹絹繡擱在上麵,騰出空間上韓瑞盤腿而且坐,韓晦苦笑說道:“正如郎君所言,每次都這樣,下次都不敢再來錢家拜訪了。”


    “阿耶(父親)走之後。”韓瑞感歎說道:“族中叔伯兄弟且不提,這麽多年來,隻有錢叔父一如既往……。”


    “也是。”韓晦目光迷離,像在懷思:“還記得九郎仁義恩情的,恐怕也唯有他了。”


    “不然。”韓瑞微笑道:“晦叔還算漏了個人。”


    “誰?”韓晦迷惑不解。


    “當然是晦叔自己呀。”韓瑞輕聲說道:“這幾年,韓家可謂是內憂外患,全憑晦叔支撐操勞,著實辛苦了。”


    微微一怔,韓晦心中觸動,慢慢地,笑了,笑容燦爛,心情十分舒暢,伸手搭在韓瑞肩膀之上,好像能感覺到纖瘦的身形中,有股稚嫩的堅強氣息。


    “郎君,你變了。”韓晦歎聲道。


    “人如流水,總是要變幻流動的。”韓瑞偏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平靜說道:“變則生,不變則死。”


    晦非常讚同,突然沉默不語,眼神沒有焦距,應該是又迴憶起以往的事情。


    韓瑞沒有打擾,靜靜地欣賞水巷景色,一排排依水而建、灰瓦粉牆、整潔古樸的宅居,一座座新穎別致的石橋,一條條彎彎窄窄、古樸幽深、青石板鋪就的街巷,還有蜿蜒折迴的小河,泛著柔柔地蕩漾著漣漪的清波,倒映著岸上的粉牆黛瓦、綠樹蔭澤……


    都說江南好,是人間天堂,果然沒錯,韓瑞感慨萬端,怪不得隋煬帝楊廣,會留下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的詩句,哪怕王朝傾倒在既,也要在揚州大興土木,建造新宮,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寧願醉生夢死,也不想麵對殘酷事實。


    “錢緒,本是餘杭大族子弟。”莫明其妙地,韓晦說起話來,聲音有點渺茫:“當年,杜伏威、輔公祏占據餘杭,錢氏不願意歸附,結果可想而知,錢緒還幸運,拖家帶口逃脫出來,來到揚州之時,已經身無分文,又沒有親戚可以投靠,眼看就熬不下去。”


    “是九郎心慈,把他們接迴莊園,待到日子太平些了,又拿出家蓄錢財,供他作謀生之用,不過錢緒倒也頗具才能,憑借家庭遺留下來的人脈,硬是在揚州打開局麵來,雖然不比錢家以前的聲勢,卻也不失為揚州大賈之流,最為重要的,他也是個仁厚之人,曾經想把大部家業贈給韓家,當然給九郎拒絕了。”


    “平日掛在口邊的,決然不是場麵話,若是郎君有什麽難事找他幫忙,哪怕是竭盡家財,他也不會有半點猶豫。”韓晦眼睛恢複了些神采:“不過,我還是希望郎君能秉承九郎的訓誡,若是能自食其力,還是不要開口求人為好。”


    “那是自然。”韓晦認真說道。


    到底是老了,總喜歡迴想以前的事情,郎君自己知道就好,別胡亂宣揚……。”欣慰而笑,韓晦說著,突然臉色大變。


    “十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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