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為官,無論大小,不可能沒有一點政治覺悟,見到東宮兩個字,一道閃電在司法參軍的腦中掠過,一條線串聯起來,情不自禁的浮想聯翩,東宮太子、越王殿下、內定的越王妃閻婉兒,他們之間……司法參軍慌忙搖頭,把荒謬的念頭揮出腦海之外。


    “還說沒事。”大理寺丞見狀,埋怨了句,關心道:“怎麽了,身體不適?”


    “累的,忙碌大半天,滴水粒米未進。”眨了下眼睛,司法參軍就想到個很好的借口。


    大理寺丞卻是沒有懷疑,感歎說道:“兄弟,不是我多嘴,在府衙當差,的確是威風八麵,但是私底下,又忙又累,稍微有點動靜,說不定就是直達天聽的大案,辦得好了,府尹上官拿功勞,辦得不好,可能就是替罪羊,不如大理寺輕鬆自在。”


    “誰說不是,所以小弟決定了,待這件事情了結,幹脆申請調動,到太理寺當差,那個時候,還要兄長多多提攜。”司法參軍半開玩笑道。


    “那是自然。”大理寺丞當真了,出謀劃策道:“我有位同鄉在吏部任職,可以說得上話,哪天約他出來喝酒……”


    “一定,一定。”司法參軍感激不盡,話鋒突然一轉,皺眉說道:“兄長,這些檔案內容不少,不知道抄錄到什麽時候,府衙又催得急,你看……”


    “沒問題。”大理寺丞很豪氣,立即叫道:“來人,多喚幾個書吏來,幫忙抄錄。”


    司法參軍愕然,以為能借走呢,隨之看了眼大理寺丞,豪氣直爽的臉上,卻是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果然,在京城為官的,沒有一個是心思簡單的人物,司法參軍笑了,道謝連連,隨之將染墨的廢紙揉搓成團,扔到旁邊竹簍,拿起檔案,仔細觀看起來。


    罪名,意圖行刺太子妃……


    司法參軍心中再凜然戰栗,後背多了層冷汗,抹了下額頭,勉強提神,繼續觀看下去,由東宮軍衛親自送來,大理寺官員複核,由於證據不足,行刺的罪名並沒有成立,況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些潑皮閑漢,隻是受了無妄之災,被暴打得半死,已經是防衛過。


    嗯,當然,在唐代沒有這個說法,反正是東宮送來,而且那些潑皮閑漢,也是素有劣跡,大理寺官員也十分默契,故意裝糊塗,沒有放人,任由他們在牢裏自生自滅。


    大致瀏覽下來,司法參軍突然發現,檔案少了部分內容,不由得抬頭,看向大理寺丞,輕聲問道:“兄長,按照上麵的說法,這些人應該在牢中才對,為何突然放他們出去了。”


    大理寺丞遲疑了下,揮手說道:“京兆府判司公務緊急,你們速度快些。”


    一幫正在抄錄檔案的書吏連忙應聲,埋頭伏案,奮筆疾飛……


    一邊,在大理寺丞的示意下,司法參軍走遠幾步,來到書架角落。


    隨手抽拿了本書,翻開幾頁,眼睛遊移,根本沒有注意書中的內容,過了片刻,大理寺丞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兄弟,你可知道,這件案子,是我複審的。”


    司法參軍愣住了,剛才光顧留意檔案內容,卻是忘記了觀看,是誰查辦這件事情。


    “唉,時間久了,卻是忘記了他們的容貌。”大理寺丞搖頭說道:“真是老了,容易健忘。”


    四十歲就敢稱老,讓朝廷政事堂的相公如何自處,司法參軍心中撇嘴,自然不會相信,笑了笑,誠懇說道:“誰不知道,大理寺刑事繁忙,寺丞掌分判寺事,正刑輕重,更是不得輕閑,一點小事,記不清楚,也十分正常。”


    意圖行刺太子妃,不管是真是假,能稱為小事麽?大理寺丞是健忘,還是裝糊塗,答案顯而易見,司法參軍心裏有數。


    “多謝兄弟理解、體諒。”大理寺丞笑道。


    不體諒又能怎樣,難道翻臉不成,清楚大理寺丞是在撇清關係,按照規矩走了個過場,但是人家已經指出明路,檔案又拿出來了,而且真到了那步,以後還要靠人家的同鄉多加關照呢,司法參軍自然識趣,客氣了幾句,相視而笑,一點芥蒂煙消雲散。


    “兄長,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司法參軍小聲說道:“到底是誰,這麽神通廣大,把人從天牢裏保出去了。”


    “悔不當初呀。”大理寺丞懊悔,看到東宮久不見動靜,本來賣個順水人情,沒有想到,卻鬧出潑天大事來,吐了口氣,慶幸說道:“還好,我也是按照規矩辦事而已,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有人出錢,擔保出獄,很自然的事情。”


    還在撇清,司法參軍無奈說道:“兄長,大家都知道,你與這件事情,沒有絲毫的牽連瓜葛,不必遮掩,還是快些告訴兄弟,那人是誰吧。”


    “你真要知道?”大理寺丞猶豫輕問。


    司法參軍微微歎氣,迴頭看了眼正在抄錄檔案的書吏,輕聲道:“事到如今,我還能怎樣,迴到府衙,上官問起,好歹也要給個交待。”


    “也是。”大理寺丞同歎道:“身不由已,著實令人無奈。”


    司法參軍點頭,提起精神,鎮靜道:“兄長,說吧,小弟我做好準備了。”


    “……”大理寺丞也不再猶豫,輕微說了個名字。


    司法參軍錯愕,很是意外,腦中有很多想法,甚至於猜測是……沒有料到,居然是這個分外陌生的名字。不過,到底是京兆府官員,不僅要業務精湛,而且要牢記各種“護官符”,腦子轉了幾個圈,立即醒悟道:“哦,是……”


    “知道就好。”大理寺丞咳嗽了下,聲音恢複正常語調,微笑說道:“判司,案卷好像抄得差不多了。”


    “真的,多謝寺丞幫忙,這份人情且記下,過兩天,請你喝酒。”司法參軍說道,與大理寺丞笑談幾句,幾個書吏擱筆,快手整理案卷送了過來。


    急著迴府衙複令,司法參軍立即告辭而去,大理寺丞也沒有挽留,送他出了官署,看著司法參軍遠去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遠遠沒有表麵那樣平靜,畢竟有些事情,不是說撇清,就可以安然無事的。


    很快,司法參軍迴到府衙,向京兆尹匯報此行的經過,呈上檔案資料,聽到和東宮扯上關係,京兆尹也忍不住吃驚,臉色變了,最後聽說保釋潑皮出獄的人名,也是愣了下,不知那人是誰,在司法參軍的提醒下,臉色再變……


    司法參軍小心翼翼問道:“府尹,怎麽辦,要不要下官帶人,去把他緝拿迴來審訊?”


    “不急。”京兆尹覺得腦袋有些漲疼,本來就知道,這件案子不會簡單,可是現在看來,要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考慮了下,京兆尹說道:“這夥人,不是全部出獄了麽,才死了幾個而已,你到大牢裏,仔細盤查,看看有沒有餘下之人,有固然最好,若是沒有,那就拷問那些嫌犯,看看他們是否知道什麽線索。”


    司法參軍連忙應聲而下,京兆尹也沒閑著,吩咐衙役準備馬車,不顧天色暮靄,又要進宮麵聖,匯報案情的進展情況。


    “……好大的膽子,行刺太子妃之後,又想謀害越王妃,下次該不會打嬪妃的主意吧,也不怕誅連九族。”京兆尹喃喃自語,到了皇城,理了下衣冠,下車步行而進。


    到了宮殿門前,宮中內侍知道京兆尹為何而來,也沒敢刁難,急忙通報,很快就返迴,帶來李世民傳喚的口諭。


    悄悄地扯了下衣袖,京兆尹不緊不慢,輕步來到宮殿之中,一番參拜,落坐於錦席之上,李世民目光瞥來,淡聲問道:“查出什麽了?”


    “陛下英明,案情進展順利,已經發現了關鍵人物。”京兆尹恭敬說道。


    李世民不動聲色,微微頷首道:“不錯,你們辛苦了。”


    “此乃臣等分內之事,將功贖罪,不敢言苦。”京兆尹一臉感動,聲音隱隱哽咽。


    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怒斥,那說明你還有被罵的價值,你應該感到高興,要是什麽反應也沒有,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當然,稱讚更是不得了,往往意味著賞識,器重,聽到這話,京兆尹終於可以安心大半,要不是生性自矜,恐怕忍不住淚流滿麵。


    京兆尹,從三品大員,也是朝廷高官大臣,還是要安撫的,李世民說道:“朕也知道,京畿要地,諸事繁多,不可能一一顧及,偶有疏漏,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不過在朝堂之上,百官群情鼎沸,朕也不好徇情……”


    “陛下嗬護之心,臣自然明白。”京兆尹激動莫名,這個模樣,如果李世民讓其去撞牆,估計糊裏糊塗之下,真會聽令而從。


    心中頗為滿意,李世民態度愈加溫和,輕聲問道:“卿家所言的關鍵人物,到底是誰?”


    “岑文昭。”京兆尹脫口而出。


    李世民皺眉,沉吟道:“岑文…昭,什麽身份?”


    “中書侍郎岑文本的幼弟。”京兆尹輕聲說道,要不是證據確鑿,他也很難想象,岑家,特別是岑文本,朝廷的新貴,怎麽與這件事情有所牽連。


    李世民一愣,臉色沉了下來,不怒自威,平靜問道:“怎麽迴事?詳細道來。”


    本能的,心中一陣驚顫,京兆尹低頭,仔細的匯報起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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