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久沒見了,阿娘肯定也十分想念師姐。”李翩躚說道,反過來扯著李希音,輕步向庭院走去。


    可是才進了宅院,沒走幾步,卻見見個身材魁梧,體形健壯的護衛圍了過來,李翩躚眨了眨清澈明亮的眼眸,不解道:“幾位護衛叔叔,怎麽了,為何要攔著我們呀。”


    “娘子,我們不是攔你,而是攔他……”一個護衛說道,指向她的身後。


    李翩躚莫明其妙,迴頭一看,卻見後麵多了個人,頓時驚嚇了下,退了兩步,定神再看,拍了拍小胸脯,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小臉綻放出開心的笑容,招手道:“韓公子,真是好久不見了,你也是來看翩躚的麽?”


    “是呀。”肯定迴答,韓瑞神態自若,厚顏笑道:“聽你希音師姐說,你在家裏悶壞了,所以過來探望你。”


    居然連小姑娘也騙,眾人鄙視,李希音也有幾分嗔怪,拉著李翩躚的小手,微笑說道:“師妹,這是個壞人,你以後少理他。”


    韓瑞無語,女人嘛,口是心非,可以理解,朝小臉迷惑懵懂的李翩躚笑了笑,隨之拱手說道:“常侍衛,在下求見李公,能不能行個方便,幫忙帶路啊。”


    常海走了出來,神情有幾分欣慰,不過還是堅持原則,嚴肅說道:“韓小子,大將軍不見外客,你還是迴去吧。”


    “常叔叔,為什麽要趕韓公子走呀。”李翩躚奇怪道:“以前阿爹也是過他家,現在他來我們家作客,也是禮尚往來啊。”


    “就是這個道理,還是翩躚娘子冰雪聰明。”韓瑞非常讚同。


    常海瞪眼,但是也不能向李翩躚說實話,隻得和藹解釋道:“翩躚娘子,你忘記了,大將軍才迴來,需要靜養休息,不能讓人打擾。”


    “沒事的,我不吵,隻是來找李公下棋而已。”韓瑞說道,信口雌黃,隻能騙下小姑娘而已,所以李翩躚自然相信了。


    “下棋,好呀。”李翩躚天真道:“這兩天,阿爹總要二哥陪他下棋,我都能看得出來,二哥很不情願,可惜我下不好,阿爹不讓我陪他,不然就接替二哥了,現在韓公子來了正好,可以陪阿爹下棋,二哥肯定也十分高興。”


    陪同下棋是假,怕李德獎出去胡鬧才是真的,韓瑞心裏猜測,一臉噓唏,高手寂寞似的說道:“那是自然,不是我自吹自擂,要論棋藝,京城之中,除了李公,沒人是我的對手,所以才上門拜訪,但求一敗。”


    這樣還不是自吹自擂?眾人臉色古怪,見要不要臉的,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李希音勉強忍住拂袖離去的衝動,嫵媚的眼眸,輕瞪了眼韓瑞,拉住李翩躚,小聲說道:“師妹,男人的事情,我們少管,去看師姑吧。”


    哦,李翩躚迷糊應聲,招了下白生生的小手,小臉甜笑道:“常叔叔,韓公子,我和師姐先走了,哺食快到了,待會一起用膳。”


    到了這個地步,下麵的事情,兩個女子,的確不適合參與了,韓瑞微笑點頭,和聲說道:“待會再給翩躚娘子寫首詩,謝謝你的盛情款待。”


    “真的?”李翩躚明亮的眼眸,多了幾分喜色。


    真會討人歡心,李希音似嗔似怨的橫了韓瑞一眼,急忙拉著李翩躚的小手,盈盈而去,纖步曼妙多姿,消失於垂花拱門之後。


    兩個女子走了,場麵的氣氛,立即為之一沉,多了幾分凝重之意,常海板著臉,肅容道:“韓公子,難道不知此事輕重,非要上門招惹麻煩。”


    “能有什麽麻煩?”韓瑞笑問道:“誰的麻煩?我?還是李公?”


    “韓公子,何必裝糊塗。”常海歎息道:“李公知道你們的心意,可是非常時期,與你們見麵,恐怕會拖累了你們,所以才決定閉門謝客,你們應該體諒李公的心情,不要上門拜訪,這樣對於大家都有好處。”


    這番話可謂掏心剖白,語重心長,若不是看在多年袍澤兄弟,韓瑞七伯的情分上,常海絕對不會這樣直言不諱的。


    韓瑞明白,所以也鄭重說道:“常侍衛坦誠,我也不虛偽,今天而來,真的是有要事與李公商議。”


    “何事?”常海問道。


    韓瑞說道:“事情關係重大,隻能與李公麵談。”


    常海皺眉,心中權衡起來,按照以往的印象,韓瑞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人,或許真的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當然,也不排除,這是謊言,畢竟看他剛才的表現,也不是沒有可能。


    “常侍衛,不用考慮了。”韓瑞微笑說道:“我都已經進門了,翩躚娘子也承認,我是李家的客人,邀我用膳,你還想把我往外攆,不是待客之禮。”


    常海沒好氣道:“惡客上門,沒亂棍打出,已經不錯了。”


    “這樣,就多謝常侍衛手下留情了。”韓瑞行禮道。


    白了韓瑞一眼,常海沉吟了片刻,終於決定道:“你等著,我去給你通報,要是李公不願意見你,那我也沒有辦法。”


    “嗬嗬,那是自然,謝謝常侍衛了。”韓瑞欣然道。


    書房之中,列著幾排書架,架子上麵,擺著密密麻麻的書卷、竹簡,書卷與竹簡泛舊,上有時常翻動的痕跡,可見這些並不是附庸風雅的存在,外人來了,肯定覺得奇怪,畢竟在他們的想象之中,認為李靖是舉世聞名的大將軍,家中肯定會收藏諸多兵器,然而書房之中,卻絲毫不見,反而充滿了書香氣息。


    此時此刻,李家父子正在對弈,李靖執棋跳馬,圍死了李德獎的紅帥,教訓說道:“心不在焉是臨陣大忌,取死之道也。”


    “知道了,父親。”李德獎垂頭喪氣道,他根本不想下什麽象棋,而是想出門,聯絡四方好友,為父親奔走,洗脫謀反的罪名。


    然而,無論他怎麽苦求,李靖卻不允許他離家半步,李德獎真的不明白,父親為朝廷立下了諸多汗馬功勞,甚至兩滅敵國,功高蓋世,不予賞賜也就罷了,為何還要蒙受不白之冤?


    知子莫若父,李德獎的心思,李靖怎能看不出來,更加堅信自己的決定沒錯,決定親自看住李德獎,免得他在外麵胡鬧,惹出不能收拾的禍事,


    相對,還是長子比較穩重,盡管也不能繼承自己的兵法衣缽,可是承襲爵位之後,保證李家的綿延還是不成問題的,年老體弱,李靖也看開了,再多的功名富貴,怎能與家人平安相比,知足者常樂,不知道德獎什麽時候才能領悟這個道理。


    “擺棋,繼續。”李靖淡聲道,心中歎氣,卻沒有點明,因為他清楚,李德獎年輕氣盛,沒有足夠的閱曆,就算告訴他這個道理,也肯定會不以為然,置之腦後。


    心中憋氣,卻不敢違背父意,李德獎萬分無奈,有力無力道:“是……”


    就在這時,常海走到房中,故意弄出點動靜,輕聲道:“將軍,韓公子求見。”


    “誰……”李靖轉念一想,似有幾分驚訝道:“韓瑞?”


    “正是。”常海點頭,如果來人是韓壯,就不稱為公子了。


    “他來做什麽?”李德獎有些奇怪,眼珠子溜轉。


    常海含糊其辭:“他說……找將軍下棋,似乎有什麽事情。”


    “下棋,好呀。”李德獎欣喜道:“象棋就是他發明的,與父親對弈,肯定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十分盡興,快請他進來。”


    常海紋絲不動,隻是看著李靖,他不是李家的奴仆,而是李靖的部曲,平時還會斟酌聽從李家其他人的吩咐,現在卻分得清楚主次,隻遵從李靖的號令,


    李靖不動聲色,淡然道:“不是說了過麽,閉門謝客,他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韓公子已經進門了,賴著不肯走。”常海憨厚說道:“總不能攆他吧。”


    “嗯?”瞄了眼常海,李靖皺眉道:“怎麽迴事,誰給他開門放行?”


    這個黑鍋可不能背,常海連忙說道:“是翩躚娘子,情況是這樣的,剛才……”


    “騙門而進,這種事情,他也做得出來?”李德獎瞠目結舌,不知道應該予以鄙視,還是為之佩服。


    “兵不厭詐……這個小子。”李靖一笑,沉吟說道:“告訴他,老夫西征之後,屙疾日侵,腰腳疼疲,筋力衰竭,正在休養,不宜見客,請他迴去吧。”


    常海有些失望,不過卻應聲而去。


    “父親,韓瑞好心前來拜訪,你怎麽不見他。”李德獎不解道,很想跟上去,向韓瑞打聽外麵的情況。


    “一個小小的太常博士而已,末流小官,有什麽好見的。”李靖說道,倨傲不屑的口吻,與往日截然不同,分明是故意為之。


    李德獎語塞,按照以往的脾性,他肯定非常讚同李靖之語,李家可是堂堂的國公府第,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可是現在,謀反兩字,好像一塊大石頭,緊緊的壓在他心裏,差點透不過氣來,要不是見到父親,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恐怕要崩潰了。


    即便是如此,李德獎也難以靜下心來,思緒萬千,如果……萬一……要是……各種猜測,紛至遝來,很是揪心,渴望了解朝廷與民間的動態,哪怕是負麵的消息,總比什麽都不知道要好,畢竟無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一眼看穿兒子的心思,李靖說道:“德獎,你心亂了。”


    滔天大禍近在眼前,怎能不亂,李德獎深深吸了口氣,一語不發,繼續擺棋,身為李家男兒,就算是死,也不能膽怯。


    李靖微笑,目光掠過讚許之意,就在這時,常海又走來了。


    “走了?”李靖問道。


    “沒有。”常海搖頭,表情怪異道:“韓公子表示,他最近研習醫書,已經通曉推拿之術,願為將軍治療,呃,這是藥方,請將軍過目。”


    連人都沒見,卻開了藥方,不是騙子,就是神仙,在常海看來,韓瑞多半是前者,李靖也是這樣認為的,有幾分啼笑皆非。


    想了想,李靖心中一動,淡聲道:“藥方拿來看看。”


    常海連忙遞上了手中未密封的書信,其實他十分好奇裏麵寫了什麽,使得韓瑞這麽自信,將軍看了,一定會同意麵見。


    不過,古人十分著重信件的隱私,不要說私下觀看,就是坐在李靖旁邊的李德獎,見到李靖拿出信頁展開瀏覽,也本能的偏開視線,專注的打量棋盤。


    信上隻有寥寥幾個字,李靖一目了然,平靜如水的眼睛,突然多了兩分波瀾,目光閃爍,掠過思慮之色,久久不語。


    “父親……”過了片刻,李德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聲問道:“信裏說了什麽?”


    “沒有什麽,普通的治病藥方而已。”隨手將書信折疊起來放進懷中,李靖說道:“常海,請人過來,恰巧老夫下了幾盤棋,坐得有些久了,肩膀酸硬……”


    常海愣了,反應過來,連忙應聲而去,心裏嘀咕,什麽藥方,誰信誰是傻子。


    過了片刻,在常海的帶領下,韓瑞疾步而來,行禮之後,也不客氣,列坐於李靖的對案,歎氣說道:“要見李公,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不僅大費周折,而且連杯解渴的清水也沒有。”


    即使知道韓瑞是在開玩笑,不過李德獎卻聽不順耳,撇嘴說道:“又沒邀請,是你偏要來的,能怪得了誰。”


    “德獎,來者是客,不得無禮,還不下去燙酒,招待客人。”李靖揮手道,分明是要與韓瑞密談的加熱,李德獎再不情願,也隻能乖乖告退而去。


    隨之,李靖又吩咐道:“常海,德獎心性未穩,你幫我去看住他,免得他趁機出門惹事。”


    常海應聲,看了眼韓瑞,帶著幾分疑慮,悄然無聲的走了,出了書房,順手把門關上。


    韓瑞笑了,小聲說道:“李公,這樣的陣勢,傳揚出去,不是密謀,也沒人相信。”


    “既然明白,那你為何要來。”李靖神態自若,因為他知道,就算李世民知道此事,也不會在意,要密謀,韓瑞還不夠資格。


    幸好李靖沒有直言,不然韓瑞肯定倍受打擊,不過這也是實情,古今中外,無論是起兵造反,還是宮廷政變,手裏沒有兵權,注定隻是鏡花水月,難以成事。


    韓瑞不過是個小文官,的確是有幾分背景,可是一個兵卒也指揮不動,而且與李家隻是素有交往而已,關係談不上有多麽的親密無間,親疏有別,就算李靖真的要謀反,找人共商大事,這麽多的將士部下可以招集,怎麽也不會輪到韓瑞。


    不過,對於韓瑞,或是惜才,或是韓七的原因,李靖心裏,自然有幾分好感,也動了提攜的念頭,隻是這個時候,都有些自身難保的感覺,若不是……李靖真的不想見韓瑞,以免大家牽扯過深,拖累了他的前程。


    韓瑞笑道:“李公府第,又不是龍潭虎穴,我怎麽不能來。”


    “不是龍潭,是泥潭,你是個讀書人,怎麽不明白趨吉避兇的道理,偏要進來,不怕陷下去了,不能脫身麽。”李靖說道,目光泛出少許複雜。


    “不怕,我年輕,耐摔,不要人扶,也能爬起來。”韓瑞展顏笑道:“再說了,天亮,郎郎乾坤,真是泥潭,我早就避之不及,怎會涉足其間。”


    眼睛掠過一抹異色,李靖說道:“眼力不差,倒是看得清楚……”


    “我是旁觀者清。”韓瑞謙遜道:“最讓人佩服的還是李公,已經身在局中,陷入困境,卻跳出了局外,找到了破解之道。”


    嘴角飄逸自嘲的笑容,李靖搖頭說道:“什麽局中,局外,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老了,不想折騰了,趁著還想動彈,也該為子孫考慮。”


    “怕是不然。”韓瑞輕聲道:“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仔細觀察李靖,發現他神情平靜,波瀾不驚,韓瑞歎氣,代溝呀代溝,再次認清事實,自己果然沒有王八之氣的範兒。


    忽然,李靖似笑非笑道:“小子,說到大蟲,也不知道避諱,你這個太常博士,未免有些名不副實啊。”


    李唐皇室的基業,就是李家的祖上李虎奠定下來的,所以李淵稱帝之後,立即追封祖父李虎為帝,封建社會講究上尊者諱,民間百姓自然把老虎稱之為大蟲,文人士子提到這個字的時候,偶爾直言不諱也無妨,可是作詩文章,就要仔細斟酌了,要麽幹脆避免提到老虎,要麽就是換字,比較把騎虎難下,改為騎獸難下……


    韓瑞不是正經的官學出身,不過在虞世南等人的提醒下,也比較注意避諱的事情,現在不慎提到,沒有想到李靖,大事不理會,卻揪住小節不放,心裏真是哭笑不得,五味雜陳。


    幸好,韓瑞也明白,類似李靖這種智慧堪比妖孽,心誌堅毅無匹的牛人,僅憑幾句文青語言,肯定動搖不了他們如同鋼鐵鑄造的心神,不然,早就因為各種小挫折,在曆史的長河中銷聲匿跡,豈會闖下赫赫威名。


    所以,韓瑞也不打算再玩小伎倆,直接說道:“言歸正傳,李公,小子此次不請自來,冒昧上門拜訪,卻是為了向你請教兵事。”


    李靖哂然,玩味說道:“你也算是聞名遐邇的文人名士,以詩賦文章揚名天下,怎麽會對兵事感興趣。”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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