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已經許了人家,即日完婚。”楊氏說道,心裏頗有幾分遺憾的,賀蘭安石相貌俊逸,又是出身名門,與大女兒的確是良配,然而,卻遲來了些時日,已經定下親事,不能出爾反爾。


    這個,就是楊氏第二殺手鐧,為了武士彠的能夠想通,決意嫁女衝喜,畢竟往日,對於大女兒,武士彠視若掌上明珠,現在她要出嫁了,心裏肯定有所觸動,要是在婚禮上,心情舒暢,不再有死誌,豈不是喜上加喜。


    要知道,武士彠才是她們母女四人的靠山,如果,萬一,武士彠有個三長兩短,以後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就是清楚這個道理,所以,即使覺得大女兒的未婚夫婿,家境、背景,配不上武家,但是出於全局考慮,猶豫了好久,還是答應下來,就是希望通過此事,使得武士彠迴心轉意。


    沒有想過有那麽彎彎道道,現在的賀蘭安石,已經有幾分魔障了,一門心思,就是想要求娶剛才見到的美麗少女,根本無視楊氏的拒絕,誠懇說道:“楊夫人,在下知道自己很是冒昧,但是,對於武大娘子,卻是真心誠意,希望你可以給我個機會……”


    楊氏微微皺眉,對賀蘭安石的印象,減少了幾分好感,表達愛慕是可以,但是聽到女兒已經許人,那就要知難而退,還在這裏糾纏不清,索要機會,真是令人心中不喜。


    然而,在某些人看來,這是誠實坦然的表現,所以武元爽,忍不住幫腔道:“阿…娘,賀蘭公子性情率真,心胸坦誠,看來也是真心喜歡大妹,給他個機會又有何妨。”


    說得輕巧,楊氏暗暗生氣,這個小子,到底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也不看是什麽事情,能隨便給機會麽,傳揚出去,武家哪裏還有什麽聲譽可言。


    “二弟,不要胡說。”看了眼韓瑞,武元慶突然說道:“賀蘭公子是不了解情況,所謂不知者不罪,你應該清楚的,都要準備舉行婚禮了,怎麽能夠反悔。”


    “不是在磋商而已嗎。”沒有搞清楚狀況,武元爽理直氣壯道:“三書六禮都沒有敲定,也不算是反悔。”


    “君子,一諾千金,不容更改。”武元慶斷然說道,瞪了眼武元爽,真是一根筋,居然沒有明白自己的暗示。


    武元爽不滿道:“大哥,你以前不是……”


    “好了,你別說話。”武元慶開口打斷,緊緊抓了下武元爽的手腕,微笑說道:“這事,阿娘同意,這定下來了,我們聽從長輩安排即可,不用有什麽意見。”


    不隻是武元爽,楊氏也在懷疑,武元慶的態度,怎麽突然來了個大轉變,真是十分奇怪,其中必有隱情,未等他們仔細猜測,卻見賀蘭安石滿麵肅然,恭聲說道:“楊夫人,在下是越王府的功曹,平時伴隨越王殿下身邊,時常聽他提起,晉陽公當年的英武事跡,若是知道,在下能夠與令愛喜結聯理,心裏肯定非常歡喜……”


    不得不說,賀蘭安石非常聰明,隻是觀察武家上下的言行舉止,就把握住了事情的主要根源,充分發揮自身優勢,以便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眾所周知,越王李泰深得皇帝的喜愛,而聽賀蘭之意,他是李泰的心腹,如果這是真的,就能夠通過他,搭上李泰的關係,說不定武家,特別是武士彠的仕途……會有轉機。


    刹那間,楊氏心動了,她不是淡漠朝廷時政,一心操持家務的貴婦人,況且又是楊隋宗室之女,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其中的好處。


    武家興盛,又突然衰落,是什麽原因?無非是從龍之功而已,而且得也從龍,敗也從龍,想當年,武士彠把全部的身家性命,投在李淵身上,最後證明,他的眼光沒錯,得到豐厚的迴報,風光得意。


    那個時候,李淵正是壯年,盡管太子李建成與秦王李世民之爭,已經火熱化了,但是武士彠覺得,隻要有李淵在,自己可以安然享受富貴,沒有參與其中,這是經驗之談,非常明智的選擇,可是,沒有料到,李世民居然那麽狠……


    失敗,就是失敗了,縱然有再多的理由,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而今,如果如果能夠結交越王李泰,說不定是個轉機。至於太子李承乾,前車之鑒告訴大家,坐了太子之位,與當上皇帝,完全是兩迴事。


    遠的不提,就說近的,就有兩個很好的例子,廢太子楊勇與隱太子李建成,兩人的怨氣,可能還沒有完全消散呢。又扯遠了,且不管什麽從龍奪嫡,若是能夠通過越王李泰的關係,向李世民求情,那麽武士彠也沒有必要心灰意冷,消極等死了。


    楊氏思潮起伏,如果韓瑞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必然會明白,武則天為什麽這樣厲害了,這是先天遺傳,加上後天學習,自然無往而不利。


    其實,賀蘭安石也明白,這些話,不應該當眾說的,但是心裏真的非常著急,害怕楊氏斷然拒絕,所以迫不得已,冒著風險,巧言暗示。可見愛情,的確是令人盲目,也非常奇妙,隻是遠遠的看了眼,賀蘭安石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即使是粉身碎骨,也毫無所懼。


    也不知道,武家大娘子,會不會因此而感動?


    韓瑞表情平常,神態自若,反正事情與自己無關,看戲就行,更加不會在意,賀蘭安石能不能如願以償。武元爽隻是耿直,不是愚蠢,賀蘭安石的暗示,他已經琢磨出來了,真是喜出望外,再次開口道:“阿娘……”


    “無爽,住口,父親病了,家裏是阿娘做主,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武元慶立即喝止,其他不知道,卻是可以看得出來,武元慶非常識時務,擺正自己的位置。


    在沒有執掌武家之前,這件事情,無論楊氏是同意,還是不同意,與他沒有任何的利害關係,何必多嘴,惹人生厭之餘,又自找麻煩,或者,就是由於這分清醒認知,十幾年來,才能健康成長,平安無事。


    “大哥……”武元爽自然有意見,不過在武元慶的瞪眼下,嘴唇囁嚅,乖乖沉默不語。


    廳中安靜下來,其他人的心思,與韓瑞差不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抱著看戲的心情,等待楊氏的迴答。


    明顯猶豫了下,楊氏說道:“賀蘭公子……”


    “阿娘,我迴來了。”


    清脆的聲音傳來,叮叮咚咚的珠簾碰撞,一個小女孩雀躍走了進來,烏黑柔密的頭發,挽了個墮馬髻,插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麵垂著流蘇,輕盈走來的時候,流蘇就搖搖曳曳的,閃爍著晶瑩璀璨的光芒。


    身上穿著白底綃花的襦裙,剪裁合身,衣擺繡有幾朵淡粉色小花,十分秀氣,粉嫩精致的小臉,彎月秀眉,嘴角微向上彎,帶著點兒無憂無慮的笑意,小手提著衣裙,露出了一雙纖巧的蓮足,細細碎碎的走了進來。


    忽然,發現廳裏來了許多客人,小女孩頓時嚇了跳,小手連忙往下了衣裙,掩蓋住精美的繡花鞋,仿佛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低頭垂目,可憐兮兮叫喚:“阿娘,明空迴來了。”


    武明空,武曌(zhao),韓瑞心中輕震,輕輕垂首,害怕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現在才迴來,你……”楊氏厲聲,就要責斥,可是廳中賓客滿座,又不好發作,隻得狠狠的瞅了眼次女,吩咐道:“去,給各位客人見禮。”


    慶幸,慶幸,武明空拍了下小胸脯,眉開眼笑,淑女似的,優雅上前兩步,甜美笑道:“馮叔叔,你也來了。”


    “二娘子,又跑去哪裏玩了。”馮長史捋須輕笑,似乎與武明空頗為熟悉,為她引見道:“來,見過朝廷天使,韓博士。”


    “韓博士……”順勢行禮,甜聲問好之後,武明空才輕輕抬頭觀看,頓時愣了,驚聲道:“怎麽是你……”


    就在韓瑞沉思,應該怎麽麵對武明空之時,乍聽聲音,似乎有幾分熟悉,下意識的抬頭,看清武明空的容貌,依稀之間,好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馮長史驚奇道:“二娘子,你認得韓博士?”


    “昨天晚上見過。”武明空心裏有點兒羞澀,更多的是憤然,伸出柔柔細細的小手,纖嫩白膩的手指,就要蹭在韓瑞的鼻梁上,脆聲譴責道:“他不是好人……占了姐夫的臥房,讓姐夫沒有地方睡覺……”


    本來,韓瑞還想做個辯解,表示自己的清白,免得讓人誤會自己有什麽特殊癖好,連小女孩也不過放,但是聽到姐夫兩字,心裏哢砰的一聲,就要炸了,洶湧澎湃,連忙急聲道:“等等,你說的姐夫,是誰?”


    “哼,你果然不是好人,昨天還在人家那裏又吃又喝又睡,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武明空翻了個白眼,隨即笑嘻嘻道:“對了,阿娘,姐夫也來了,就在外麵,讓他進來好不好?”


    “叫他進來。”韓瑞撫額,感覺有些暈厥,錢豐,怎麽和武家大女兒搞上關係了?


    楊氏立即察覺其中的異狀,連忙吩咐道:“來人,請錢…郎君進來。”


    聲音才落,廳門就出現錢豐的身影,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目光直視賀蘭安石,灼灼燃燒憤怒的火焰……奪妻之恨。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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