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仲秋,中秋佳節,合家團圓的時刻,長安城本來應該非常熱鬧,可惜今年,朝廷事情太多,又是出征吐穀渾,又是李淵帝喪,而今長孫皇後臥病在床,已經好幾天了,都沒見康複,朝廷君臣,卻是沒有設宴慶祝的心思。


    以往,晚上朱雀大街的鬧花燈、魚龍舞之類的傳統節目,更是暫時取消,不作安排。


    百姓理解,就算不理解,也無可奈何,對於權貴之家來說,街頭巷尾的熱鬧,看不看也無所謂,反正在家裏擺開宴席,絲竹歌舞,唿朋引友,倒也自在。


    當然,一些聰明的達官貴人,非常低調,私下擺個家宴,意思意思就行,要知道天子擔憂皇後病情,沒有享樂的心思,連宮廷禦宴都取消了,某些人卻大張旗鼓,大肆招搖的歡歌笑語,皇帝聽到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想法。


    雖然有點兒多疑,小人之心,但是出仕為官,本來就應該如履薄冰,謹小慎微,小心無大錯,少過個節日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至少可以確保,不招來皇帝的厭惡。


    這些道理,韓瑞也不怎麽明白,隻是奇怪,平日素有交往的權貴,怎麽沒有送來請柬,慣例去給虞世南問安的時候,得到指點,這才恍然大悟,感歎而歸,官場學問,博大精深,還需要仔細學習研究。


    受到點撥,韓瑞非常客氣,委婉拒絕了些同僚好友的宴請,迴家之後,阻止了仆役張燈結彩,燃放煙花爆竹的舉動,很是低調,在後花園之中,懸掛幾盞紅燈籠,擺上幾個方案,美酒佳肴的自然不缺,舉行個簡單的拜月儀式,就開始了家宴。


    夜暮,深邃的天空,懸掛一輪明月,猶如純粹無暇的白玉盤,清風吹拂,枝枝微微搖曳,皎潔的月光映照下來,投射在稀稀疏疏的枝葉上,在地上留下了許多斑駁的光影,變幻著不同的圖案,顯得飄渺、神秘而綺麗。


    沐浴在月光之下,韓瑞舉頭凝望,感覺空中的浩瀚飄渺,寂寞清冷,心裏……居然沒有任何感覺,日子過得很是愜意,哪裏還有什麽悲戚憂傷的詩情畫意,見到鄭淖約挺著臃腫的小腹走來,韓瑞連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攙扶,關切說道:“慢點兒……”


    “娘子,叫你稍等,怎麽自己來了……”


    一通埋怨的聲音,流螢、畫屏,捧著一些酒食走來。


    韓瑞深以為然,告誡道:“小心為上,小心為上。”


    “幾步路,我自己能走。”鄭淖約說道,撫腹而笑,美麗俏臉,閃動著無比聖潔的光輝。


    四五個月了,手掌輕輕放在小腹上麵,仔細感受,可以明顯的察覺,裏麵的生命跳動,韓瑞忍不住再次沉醉其中,半響,才歎氣道:“約兒,乖,聽話,以後沒人陪行,自己不要亂走……”


    千叮萬囑,好像把鄭淖約當成小孩看待,旁邊的流螢、畫屏,非常讚同,連連點頭附和。


    “知道了。”鄭淖約輕笑道。


    隨口答應,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在心上,韓瑞歎氣,琢磨著,再多買幾個婢女,二十四小時貼身守護,這樣才能安心。


    “夫君,我真記住了。”鄭淖約笑道:“走吧,去賞月,一年一次的中秋,月亮真圓呀。”


    連頭都沒抬,怎能看到月亮是圓是扁,韓瑞心裏嘀咕,攙扶鄭淖約,來到花園中央,以鄭淖約現在的模樣,席地而坐肯定不合適,韓瑞幹脆令人搬來床具,擱放涼亭的前麵,這裏舉頭可以觀天上月,低頭可以賞池中月,地理位置極佳。


    與韓瑞同坐床上,看著池中之月,散發出淡淡的銀光,好像增加了水的涼意,鄭淖約感同身受,輕輕依偎韓瑞的懷中,柔聲道:“夫君,剛才我不是故意的,隻是覺得,一幫人在身邊看著,很不自在,心裏煩悶,好想一個人安靜獨處。”


    韓瑞明白,這是正常的反應,畢竟懷孕的人,比較容易情緒化,一邊示意流螢、畫屏等人暫時退下,一邊安慰道:“不要緊,下次你什麽時候想獨處了,記得告訴我,我陪你。”


    “兩個人,算什麽獨處啊。”鄭淖約笑道,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韓瑞,溫暖的氣息籠罩全身,心裏的煩躁慢慢消失了。


    張開雙臂,環抱鄭淖約,韓瑞笑道:“我和你,單獨相處,怎麽不算。”


    “算,自然算……”鄭淖約嘴角彎笑,輕輕閑上眼睛,享受這種安心的感覺,過了片刻,美麗的眸子望著皎潔的月亮,輕聲道:“夫君,月亮上麵,有嫦娥仙子嗎?”


    “……自然是有的。”韓瑞說道,談不上違心,隻是不想破壞情調而已。


    鄭淖約輕歎道:“那她真可憐,一個人在清冷的月亮上,不會覺得孤單寂寞麽。”


    “沒事,還有兔子陪她。”韓瑞說道。


    “嫦娥仙子,真偷靈藥了?”


    “沒有,是純粹是汙蔑……”


    “不知道嫦娥仙子,是不是真的那麽美麗。”


    “……肯定不及你。”


    “夫君笑話人家。”鄭淖約嗔怪道,欣喜之色卻不加掩飾。


    “絕對是真的……不信,你看,月中嫦娥聽到了,都不好意思見你……”


    夜空湛藍,一層朦朧的雲紗,飄飛掠過,遮住了月亮,即使明白這是巧合,鄭淖約卻忍不住一陣歡喜,甜蜜的的笑容悄然綻放。


    韓瑞準備趁熱打鐵,巧舌如簧之時,卻聽鄭淖約突然問道:“那和希音妹妹相比呢,在夫君心裏,誰更加美麗。”


    唉,女人,韓瑞頭痛,可不能遲疑,自然說道:“自然是你呀。”


    “撒謊,口是心非。”鄭淖約笑斥道。


    心裏有些發虛,幸好李希音已經迴去了,不然更加難辦,韓瑞含糊訕笑,避重就輕道:“約兒,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這個來。”


    “我不問,你是不是不提呀。”鄭淖約幽幽說道:“想人家也是清白女子,平白無故的,在這裏待了幾個月,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不知道怎麽非議。”


    韓瑞愕然,眉頭一皺,嚼舌可不是個好習慣,看來,應該好好整治宅第了,免得一些人,分不清尊卑上下,胡亂造謠生事。


    鄭淖約歎氣道:“希音妹妹也是可憐,一個人待在山上,冷冷清清,肯定非常寂寞。”


    “不是還有師姐師妹,阿耶阿娘陪同麽。”韓瑞幹笑道。


    “……還在裝糊塗。”鄭淖約嗔怨道:“負心薄情,壞蛋無賴。”


    “沒裝。”捏著鼻子認了,韓瑞輕聲道:“這事,不急……”


    “不急?你想等到什麽時候。”鄭淖約埋怨道:“一年還是兩年?”


    韓瑞遲疑說道:“也沒那麽久,不過,也要等到孩子出生吧。”


    其實,韓瑞也明白,這樣對不起李希音,可是考慮到鄭淖約的感受,所以才遲遲沒提這件事情,韓瑞花心,貪戀美色沒錯,但是確實也付出了真情,不然,以他現在的條件,家裏不知道多麽充實,特別是烏薩爾送來的十二個美麗胡姬,幾個月來,一個也沒碰,自製力也算不錯了。


    沉默了片刻,鄭淖約低聲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是盧夫人。”


    “那是,約兒可是天下間,最溫柔美麗善良包容的好妻子。”韓瑞毫不吝嗇的讚美起來,心是非常慶幸,不然,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憊賴,這事我不管了,你自己解決。”


    真不管才好,韓瑞心裏苦笑,揚聲道:“流螢、畫屏,出來看月亮了。”


    男女之間的事情,非常複雜,直到現在,韓瑞還摸不準鄭淖約的意思,到底是在試探,還是在試探,或者是在試探,不過也可以肯定,要說沒有絲毫的醋意,韓瑞是絕對不信的。


    天下,沒有不嫉妒的女人,隻是是否表現出來而已,比如長孫皇後,時常尋訪絕世美女,充實李世民的後/宮,不愧是皇後風範,然而,深受世人讚誦之時,又有誰知,她內心深處,是否有所幽鬱,在某種程度上,也加重了病情。


    印證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之語,十幾個禦醫會診多日,長孫皇後的病情,可謂是時好時壞,反複無常,幸好還能保持清醒,在她的勸阻下,暴怒之下的李世民,才沒將這些禦醫的腦袋砍下。


    禦醫們自然是感激涕零,小命暫時保全,但是也非常清楚,屠刀就懸掛頸項旁邊,隨時都有可能落下,簡直就是與長孫皇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了吃飯的家夥,個個通宵達旦,日夜鑽研,可是怎麽救治,心裏卻沒底。


    三個月的喪期過去,在文武百官的勸諫下,李世民重新執掌朝政,臨朝視事,可是卻有幾分心不在焉,頻頻觀望日壁,朝臣明白他的心思,也想盡快奏畢諸事,可是龐大的帝國,事情繁雜,輕易之間,解決不了。


    況且,茲事體大,也忽視不得,房玄齡輕輕歎氣,站了出來,沉聲稟報道:“陛下,近日來,隴右急報,各地山崩,州縣城村多次出現大蛇、猛獸,侵襲百姓……”


    “陛下,山東和長江、淮河流域相繼發生水災,百姓缺衣少食,地方官員上奏,懇請朝廷開倉放糧救濟。”


    “陛下……”


    又是天災,又是人禍,李世民眉頭緊鎖,有些憂慮不安,喃聲道:“莫不是上天警示?”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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