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瑞心中吃驚,已經到了營帳之中,也不好多問,如意搶步上前,掀開簾布,又使了個眼色,想到剛才李承乾的異常,韓瑞心領神會,暗暗點頭,邁步而進。


    附近的官吏,自然瞧見這個情形,心中的羨慕不必多說了,原來太子不是累了,而是單獨會見韓瑞,不過這種待遇……也是羨慕不來的,誰叫人家出謀劃策,居功甚偉,有本事,你也想幾個好主意,提高修建陵園的速度呀。


    其他人的心聲,傳不到營帳裏麵,韓瑞走了進去,行禮之後,抬頭觀看,發現李承乾的臉色青白,神情憂鬱,對比如意的提醒,韓瑞確定,宮中,真的出了大事。


    不過,韓瑞沒有多問,而是故作輕鬆道:“記得當初,太子殿下,縱馬馳騁半天,不見勞累,怎麽現在,伴隨車駕而來,反而疲憊不堪。”


    “……不是疲憊,而是心力交瘁。”李承乾輕聲道,本應是充滿銳氣的眼睛,卻泛起了濃重的憂傷。


    這麽嚴重,韓瑞嚇了跳,記憶中,貞觀九年,除了討伐吐穀渾與李淵逝世,好像沒有再出什麽大事,特別是與李承乾有關的事情,那是好幾年後才發生的。


    韓瑞沉思默想片刻,輕聲道:“到底怎麽迴事,惹得太子這般擔憂。”


    “父皇病了。”李承乾的聲音很小,似有若無:“好像很嚴重。”


    韓瑞愕然,七八天前,李世民還來過這裏,聽眾人說,可謂是天日之表,生龍活虎的,怎麽突然之間就病了,嚴重,會有多麽嚴重。


    “昏迷不醒,幾度危殆。”李承乾雙手絞握,眼睛掠過慌亂,心神不寧,茫然不知所措。


    韓瑞愣了,思緒雜亂,李世民病危,怎麽可能,那應該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但是世上的事情也說不準,畢竟蝴蝶效應……要是李世民撐不過去,那麽李承乾豈不是……


    勉強壓抑亂蓬蓬的念頭,韓瑞連忙說道:“如此關鍵時刻,太子怎麽能離開京城,應該留在宮中……盡孝才對。”


    再缺乏政治權謀的經驗,但是基本的常識,韓瑞也是明白的,這種時候,李承乾應該留在長安,,以策萬全,不然有變,那就被動了。


    “我也是這種想法,可是……”李承乾黯然說道:“群臣勸諫……不得不來。”


    看來,朝中的大臣,皆是李世民的心腹忠臣,難怪新皇帝即位,總是喜歡大換血,這樣也是無奈之舉,念頭一閃而過,韓瑞低聲道:“那麽皇後……”


    “……也是母後的意思。”


    韓瑞頓時無言,如果說隻是大臣們的勸諫,李承乾完全可以不作理會,可是長孫皇後也是這個意思,卻是拒絕不了。


    “韓瑞,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 李承乾低聲道,說到底,還是溫室之中長成的花朵,初次遇到這種重大的事情,驚慌失措,也是情有可原的。


    韓瑞認真思考,可是琢磨了半天,卻是悲劇的發現,李承乾除了名分與大義之外,真的沒有其他優勢,可以派得上用場。


    想當年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有秦王府帳下,大幫的文臣武將出謀劃策,威望又高,眾人信服,以至於發動政變之時,許多人采取觀望的態度,最後一舉功成,然而李承乾卻是不同,東宮的屬官,就不用指望了。


    什麽三師,三孤,太子詹事、庶子、洗馬之類,全部是李世民派遣而來,真實的曆史上,在李泰的步步逼迫下,李承乾有心發動政變,就是被這些人告密,最後失敗被廢。


    而且隻是太子,沒有皇帝的虎符旨意,無權調動兵馬,連最基本的條件都沒有,想有什麽舉動,根本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威望不足呀,達不到一唿百應的地步,就算是心腹,要是李承乾真有什麽異心,情況不妙,權衡輕重,告密也很正常。


    難怪,開國皇帝,要麽是大殺功臣,要麽是杯酒釋兵權,主要是害怕二代、三代皇帝,駕馭不住這幫驕兵悍將,帝位不穩。


    習慣性的胡思亂想,發現李承乾還在眼巴巴的等待自己的答案,韓瑞斷然說道:“而今天下,朝中大臣,士人百姓,安享太平,見不得,也聽不得亂字,太子是儲君,名正言順,人心所向,天命所歸,根本無須什麽動作。”


    “現在,太子殿下隻要記得,自己是奉令前來嘉獎大家,巡視陵園之後,照常迴京就成,不用怎麽辦。”韓瑞輕聲說道,最重要就是,有什麽想法,也實施不了。


    李承乾若有所思,輕輕歎氣,默然點頭。


    與此同時,長安城非常安靜,不得不說,宮中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直到現在,李世民病重的消息,根本沒有泄露出去,甚至連比較親近的皇親國戚,公主皇子,內宮嬪妃,也不清楚這件事情。


    反正,近兩個月來,李世民為太上皇李淵守喪,深居簡出,很少露麵,大家也都習慣了,當然,內宮四妃,偶爾會覺得奇怪,李世民怎麽不找她們聊天了,可是聽到,這些天是長孫皇後在陪伴天子,她們也就釋然了。


    在成為李世民女人的那天起,直到被策封為四夫人,在人前風光得意,倍受寵愛,可是她們卻清楚,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遠遠比不上那個人,那個端莊秀美,雍容華貴,好像天生,就適合母儀天下的長孫皇後。


    靜靜望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眉目緊鎖的李世民,長孫皇後輕歎,伸出纖手,輕輕撫摸李世民的臉龐,青梅竹馬,相濡以沫,風雨二十年,其中的感情,不是輕易割舍得了。


    大業十一年,隋煬帝楊廣被突厥始畢可汗率兵圍困在雁門,尚在新婚的李世民應募勤王,嶄露頭角,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開始了戎馬征戰、逐鹿天下的生涯,也是從那個時候,長孫皇後第一次,嚐到了枯待消息、徹夜難眠的痛楚滋味。


    武德元年,唐王朝初立,長孫身懷六甲之時,由於根基未穩,李世民依然馬不停蹄的,在外浴血征戰,直到李承乾出生,未能等到李世民迴來的消息……也是可憐,李承乾第一次見到李世民的顏麵,應該是兩歲的時候,根本不會認識,眼前威風凜凜的人是誰。


    一天一天過去,好不容易,掃平天下,李世民已經位高權重,不用領兵打仗,長孫皇後自然以為,可以平靜下來,相夫教子,共享天倫。可惜,天家無情,皇家無義,李世民既有令將士折服的軍功,又有風雅的文人之風,得到朝中不少官員的支持,自然而然,成為太子李建成的眼中釘,不經意之間,秦王府與太子府,已經勢如水火,不能相容。


    對於這樣的局麵,長孫皇後的擔子,越來越重了,擔憂丈夫出征,彌縫父子關係,生養兒女,熟悉丈夫的下屬,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情況下,長孫皇後心裏不知有過多少百轉千迴,做一個這樣男人的妻子,需要付出多少難眠之夜和怎樣的百轉柔情,可是長孫皇後卻沒有表現出來,在李世民的麵前,一如既往,嘴角彎起溫柔笑容。


    奪嫡之爭,終於到了關鍵時刻,長孫皇後並沒有置身事外,她自始至終,都緊緊跟隨在李世民的身邊,其中的刀光劍影,兄弟傾輒,不再多言,在唐書後妃列傳中,是這樣記載的,太宗在玄武門,方引將士入宮授甲,後親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


    一個柔弱女子,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之中,起到什麽重要作用,與其說是慰問兵將,不如說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無論生死富貴,夫妻共同麵對。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取得最後的勝利,成為皇太子,兩個月之後,李淵禪位,順利登基,不出意料,李世民口中的觀音婢,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勝利了,然而長孫皇後並未真正輕鬆下來,又再次麵對內憂外患,外戚權重,突厥來襲,好不容易,長孫無忌下崗了,安心過著米蟲的幸福生活,唐軍大破突厥,邊境無事,李世民不再愁眉不展,朝中無事,長孫皇後笑容更加濃鬱。


    可惜,好景不長,幾個孩子大了,心思也越來越重了,特別是李淵逝世,長孫皇後心中也有幾分黯然神傷,卻是沒有料到,李世民的悲痛傷心,遠遠超乎眾人的想象。


    “父皇,不要怪我……我真的是被逼無奈……”


    “大哥,四弟……是朕……是我錯了……不要……”


    李世民在床榻上躁動不安,無意識的喃喃自語,似乎夢到了什麽懼怕的事情,神情惶恐,額頭溢出熱汗,久久不能平息。


    李世民的性情,出了名的勇敢英武,在戰事中,一向身先士卒,曾多數麵對敵人大軍,應對百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孤身犯險,經常率領少量輕騎,主動挑釁對手,甚至在身陷重圍的時候,命令部下先走,自己孤身殿後。


    這些事跡,無一例外,證明李世民的膽量過人,可是現在卻驚恐萬狀的模樣,要是讓其他人知道,恐怕很難相信,然而長孫皇後卻明白李世民的心思,美麗的眼睛掠過惜憐之意,輕輕俯身,在李世民的耳邊,溫柔絮語。


    “二郎,不怕,我在這裏……”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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