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穩坐釣魚台


    翌日,一場小雨之後,雲卷破晴,蔚藍色的天空,碧透似水,潔淨無暇,滿園的花卉,沾著晶瑩珠露,閃耀著七彩光芒,更加顯得鮮花嬌嫩,綠葉青翠,一陣濕潤的涼風吹拂而來,清新空氣,攜著花香,飄蕩彌漫,熏人欲醉。


    鄭府後院,一幢精致的閣樓之中,韓瑞與鄭淖約攜手而來,與鄭仁基見禮之後,寒暄了兩句,便擺開了圍棋,執子對弈起來,話說,給虐了許久,韓瑞的圍棋水平大有長進,至少不會那麽容易給人圍殺。


    況且,旁邊還有鄭淖約,偎依在韓瑞肩旁,時不時給些暗示什麽的,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兩人計長,聯手對付鄭仁基,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半個小時之後,鄭仁基棄子,歎息說道:“想當初,還是跟我學的圍棋,現在卻不留絲毫情麵,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真是沒有說錯呀。”


    “阿耶。”鄭淖約嗔怨起來。


    韓瑞笑道:“嶽丈不服氣,我們可以再來。”


    “算了,算下時間,他們也該過來賠罪了。”鄭仁基擺手,欣慰說道:“符節,不計前怨,可見氣量不凡,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大家都是親戚,能有什麽怨隙。”韓瑞搖頭說道:“況且,太子胸襟過人,也沒有計較此事,賠罪什麽的,就不必了吧。”


    “那怎麽成。”鄭仁基說道:“我鄭氏以禮持家,知錯必改,才是我鄭氏子弟,而且他們既然已經答應,要親自向你請罪,更加應該言而有信,不然,何以立足於天下。”


    韓瑞點頭,沒有繼續堅持,畢竟這是人家的規矩,而且已經上升到信譽原則,自己拒絕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人家的盛情,所謂盛情難卻,韓瑞無可奈何,就心安理得的等待起來,其實心裏,還是蠻期待的。


    時間不大,正主來了,在外麵走廊之中,你推我讓的,慢慢走來幾人,在前麵領路的是崔焙,頗有幾分不耐煩,迴頭斥道:“你們幾個,夠了沒有,才幾步路而已,就磨磨蹭蹭走了大半個時辰,再不出現,人家就走了。”


    “走了更好,不用丟臉了。”有人嘀咕。


    崔焙耳尖,立即聽到了,步伐停滯,轉身板臉,瞪著幾人,哼聲道:“丟臉,你們也知道什麽叫丟臉,那麽之前,為什麽不聽勸告,針對人家,現在後悔了吧,慶幸,人家豁達,你們才有後悔的餘地,要不然,指不定已經身在天牢,等著長輩哀求疏通,撈你們出來呢。”


    幾人不吭聲了,知道崔焙的話,沒有誇大,畢竟是世家子弟,就算得罪了太子,隻要長輩出麵幹涉,求情開脫,最後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然無恙,問題在於,期間,難免要吃幾分苦頭,一場牢獄之災,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而且,真進了獄中,哪怕沒有受苦,可是什麽麵子,裏子,一定蕩然無存,出來之後,必然讓人恥笑,世家子弟,視名譽如生命,自然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而今,幸得韓瑞,極力求情,好說歹說,滔滔不絕,費盡唇舌,才勉強讓太子,不追究下去了。


    這是鄭淖約傳來的口信,一場風波,平安化解,然而,事情卻仍然沒有了結,所謂的以禮傳家,不是句空話,受了韓瑞的恩惠,若是沒有絲毫的表示,那麽以後,都不用做人了,不過,冷嘲熱諷的時候,心裏非常暢快,賠禮道歉,那就是不同心情了。


    尷尬、窘迫、難為情,特別是當初,諷刺得越厲害的,現在,恨不能學習鴕鳥,把頭埋到胸口,或者幹脆在地上挖個坑,然後把自己埋了,這樣一了百了,比較省事。


    想想而已,該麵對的,還是得麵對,在崔焙的催促下,幾人繼續磨蹭,眼看離閣樓還有幾步之遙,再也邁不開步子,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前行。


    “隨你們怎樣,我不管了。”崔焙實在是看不下去,就要揮袖離開,卻給幾人團團圍住,叫叔喚舅的,小聲哀求起來。


    “真拿你們沒有辦法,在這等著,我先進去探下口風。”崔焙無奈說道,撇下幾人,快步走進閣樓,過了片刻,悠悠出來,招手示意。


    “十九叔,什麽情況?”幾人紛紛打聽。


    崔焙笑了笑,輕聲說道“能有什麽情況,人家都不在意,你怕些什麽,進去吧,每人敬杯酒,又沒有外人,誰會笑話。”


    等人賠罪,又不是自己道歉,他自然不會在意,敬杯酒,說得輕巧,做起來難啊,一時之間,幾人愁眉苦臉,好想臨陣脫逃。


    “男子漢,大丈夫,能不能幹脆利落一些,這樣踟躇,好像性情怯懦的小娘子。”崔焙挖苦道:“實在不成,都迴去吧,隻要日後不怕別人恥笑就行。”


    一陣沉默,終於有人鼓足勇氣,揮手說道:“長痛不如短痛,兄弟們,走……”


    幾人整齊應聲,仿佛慷慨就義似的,認準了方向,一哄而上,淩亂的擠進了閣樓之中,隨之,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半響,幾人飄浮的視線,才看向前方,卻發現席案之前,紅泥小火爐,炭火正旺,旁邊隻有韓瑞而已,鄭仁基、崔氏、鄭淖約,已經避開了,再看身後,崔焙沒有跟來,發現這個情況,他們的緊張心情,稍微有所緩解,不過,仍然十分尷尬。


    韓瑞目光掠過,心中暗笑,這種穩坐釣魚台的感覺,真是爽快之極,見到他們沒有出聲,韓瑞也不著急,悠然自得的拿了個杯子,輕抿了口酒,香,真香,通體舒透啊。


    韓瑞沉默不語,幾人更加不好意思開口,閣樓之中,頓時陷入了種古怪的氣息之中,反正不是自己理虧,韓瑞坐得安穩,然而其他幾人,卻覺得渾身難受,其實就是片刻功夫,他們卻覺得非常漫長。


    隨之,有人忍耐不住,輕輕咳嗽了下,遲疑說道:“那個……”


    什麽事情?韓瑞擱下杯子,目光露出質詢的神情,那人臉上像是給火燒似的,紅得要滴出血來,連脖頸也不能避免,在眾人的期待下,咬牙狠心,目光別過他處,大聲說道:“今日,我們是來向你賠罪的,請你原諒我們的過錯。”


    終於說出來了,咦,感覺好像也不難,那人覺得奇怪,如釋重負,渾身輕鬆,有人示範,旁人自然跟隨,紛紛叫嚷起來,此起彼落。半響,發現韓瑞沒有動靜,幾人頓時又沒了聲音,悄悄對望,心裏很不是滋味,在他們看來,自己開口賠罪,已經仁至義盡,韓瑞怎麽也要給兩分麵子,不該這樣托大。


    到底是比較年輕,那個有姐控趨向的少年,沉不住氣,大聲責問道:“我們已經賠罪了,你還想怎麽樣?”


    目光輕瞥,沒人敢與之對視,韓瑞笑了,淡淡說道:“不是我想怎麽樣,而是你們想怎麽樣,是在賠罪?我怎麽感覺不到,反而覺得,你們聲音響亮,氣勢洶洶,像是來問罪的。”


    幾人聞聲,麵麵相覷,臊得臉又紅了,那個少年更甚,囁囁嚅嚅,羞愧低頭不語,掌握了主動,韓瑞也沒有乘勝打擊的意思,招手示意,客氣說道:“來者是客,請坐。”


    韓瑞是鄭仁基的女婿,也是半個主人,招唿來客,也算名正言順,幾人猶豫了下,紛紛上前落坐,卻是忘記,按照血緣關係,他們之人中,有人與鄭仁基的關係,更加親密,哪裏輪得到韓瑞指手畫腳。


    不過,這個時候,幾人心亂如麻,自然沒有意識到這點,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當場給人逮到似的,一個個,心虛低頭,默不作聲。


    沒有理會他們,韓瑞動作優雅,執了壺酒,擱在紅泥小火爐之上,過了片刻,一股濃鬱的香氣飄浮,酒燙好了,韓瑞以厚布墊手提壺,懸空輕斜,一條銀白細線注落杯中,綻放出雪白色的花朵,熱氣騰騰,酒香更加誘人。


    分了幾杯,韓瑞罷手,端發下去,放在幾人案前,依然沒有理會他們臉上的迷惑表情,拿著白潤如玉的瓷杯,微微昂首,溫酒入喉,迴味無窮。幾人見狀,也不怕韓瑞下毒,也舉杯暢飲,就在這時,韓瑞突然說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咳~~噗~~


    根本沒有料到,韓瑞會在這時開口,措手不及,一個不慎,自然有人嗆著了,酒霧四溢,煞是好看,最倒黴的,自然是中招之人,渾身霧水,滿麵露珠,狼狽之極。


    眼中帶了點笑意,韓瑞繼續說道:“我們不妨開誠布公,說個清楚,你們是約兒的長兄小弟,我一向尊敬有加,自問,平日沒有任何得罪的地方,為何總是與我針鋒相對?”


    幾人遲疑,相互對望,卻緘口不言,過了片刻,才有人說道:“沒有什麽誤會,我們就是有些看不慣你,算了,也不多說,的確是我們錯了,向你賠個不是。”


    可能是喝了點酒,麻痹了神經,那人動作十分自然,頓首說道:“謝謝你的豁達大度,幫我們向太子求情。”


    “既然大家是親戚,不幫你們,難道向著外人不成,客氣話也不用多說,有空的話,請我喝酒就行。”韓瑞笑道,站了起來,飄然而去,出了閣樓,目光掠過一抹亮光,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從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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