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開始


    清晨,長安城東十裏,清澈的灞水,潺潺流淌,穿過灞陵原穀地,橫貫長安東郊,北流注入渭水,灞橋之上,設立驛站,地理誌記載,此地最為長安衝要,凡自西東兩方麵入出嶢、潼兩關者,路必由之。


    所以凡送別親人與好友出京,多是在這裏分手,折柳相贈,悲歌離曲,年年傷別,灞橋風雪,更是世人耳熟能詳的場麵,而那灞橋風雪,卻是關中八景之一,每年的暮春時節,長安城中的文人墨客,貴族子弟,紛紛攜帶家眷,鮮衣怒馬,唿朋引友,狹邪豔冶,前來觀賞,香車寶馬,肩輦驢兒,川流不息,熱鬧非常。


    所謂風雪,隻不過是意指,灞橋附近,河流川道多,適宜柳樹的生長,每到暮春的時候,這裏卻是古柳婆娑,新柳披翠的景致,風飄絮起,綠雲垂野,柳絲萬縷,別具風致,從河邊到陌上,從橋畔到樓台,到處是柳絲依依,柳絮飛飛,飛絮似雨,似煙似霧,煙霧迷離,猶如純白無暇的雪花。


    折了枝垂柳,輕手微揮,柳絮飄飛,隨風而去,帶著幾分傷感,韓瑞說道:“懷海大師,真的不準備多留幾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卻是沒給我盡到地主之誼的機會。”


    “阿彌陀佛,受托送信之事已了,韓施主又平安無事,貧僧心中愧疚之餘,也再無顏麵留下,現在不走,更待何時。”懷海和尚歎氣說道,本以為不過是件小事,不想卻讓韓瑞受到連累,心裏肯定自責不已。


    “……不重複了,有人存心針對,就差個借口而已,我正巧遇上了,與你沒有關係。”韓瑞開解道:“就算沒有這事,以後遲早會找其他事情發難的。”


    “阿彌陀佛,仕途複雜,人心難測,功名利祿隻不過是過眼雲煙,希望施主早日看透,開悟之時,記得前往棲靈寺,貧僧必然掃席以待。”懷海和尚依然沒有死心,繼續yin*道:“佛門乃是清淨之地,出家為僧,即可擺脫諸多煩惱,悠然自得……”


    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滔滔不絕,或許這是唐朝和尚的特征,韓瑞也不著惱,笑容可掬,春風滿麵,既不答應,也不反駁,沉默聆聽,半響,懷海和尚沒詞了,隻得遺憾說道:“施主與佛有緣,可惜時機未到……”


    “大師放心,哪天我改變主意了,肯定去找你的。”韓瑞笑道,拿了兩杯酒,遞了杯給懷海和尚,臉上多了分離愁,“一杯素酒,聊表寸心,祝大師一路順風,珍重。”


    “與君同願。”懷海和尚說道,舉杯飲盡,擲下杯盞,哈哈一笑,雙手合十行禮,轉身上了馬車,車夫得到了指示,立即揚鞭驅馬,揚長而去,依稀見得古道綿綿,衣袂飄飄揖別的身影,卻已經消失無蹤,韓瑞輕歎,有幾分悵然。


    過了片刻,仆役上前問道:“郎君,要迴家了麽?”


    “不……”韓瑞輕輕搖頭,淡聲道:“既然已經在這裏了,那就順便到驪山莊園,探望三哥,順便處理些事情。”


    仆役點頭,招來馬車,攙扶韓瑞上車,自己跑到坐駕上,傳達指令,車夫應聲,駕輕就熟的驅車而行,不久之後,就來到驪山腳下,不遠處,是個小村落,籬牆泥木,構成一座座農家小院,稀落的綠色已爬上房門,屋前院後,樹木參天,柔枝似縷,臨風搖曳,未到其中,就覺得烈熱的暑氣消緩了大半。


    順著村落的羊腸小道,悠悠來到闊別二三個月的莊園,坐架上的仆役,連忙下車上前,敲門通報,聽聞家主來了,裏麵的仆役連忙開門迎接,韓瑞微笑,走了進去,宅院幹淨整潔,與搬走之前,沒有什麽差別,畢竟有錢豐在這裏坐鎮,仆役肯定不敢偷懶。


    一個比較機靈的仆役,見到韓瑞左顧右盼,好像在找什麽人,連忙說道:“三郎君在房中讀書,沒來得及通知。”


    讚許點頭,韓瑞向側邊的廂房走去,來到錢豐的房間,在窗前見到他捧著書卷,跪坐案前,搖頭晃腦的默讀,連忙製止旁邊仆役的叫喚,悄無聲息的迴身,向偏廳走去。


    坐了下來,韓瑞問道:“錢貴可在?”


    “郎君稍等,錢管事在作坊巡視,我立即去叫他迴來。”一個仆役說道,奔行而去。


    錢貴是錢家的管事,本來應該跟著錢緒迴揚州的,後來考慮到,錢豐在京城,需要主事的忠仆,所以就留了下來,在照料錢豐生活起居的同時,順便幫韓瑞管理煙花作坊。


    說到煙花爆竹,再新奇的玩意,三個多月時間,足夠長安百姓習慣適應,少了七分新鮮獵奇的心理,漸漸的,也不再稀罕,到了逢年過節,才會買些迴家燃放,生意自然大幅降落,不過勝在細水長流,每個月都有不少的進賬。


    “如果沒有賣掉配方的話,每個月都會有三五千貫收入……”


    作坊不遠,就在山腳下的村落之中,所以很快,錢貴就迴來了,向韓瑞匯報了些作坊最近的情況,最後不免得有幾分感慨遺憾,直到現在,他依然想不明白,韓瑞為什麽要把獨家經營的生意,拱手讓給他人,弄得現在,京城之中,就有十幾家作坊,和自己搶生意。


    雖說,賣了配方,獲利豐厚,那個數額,足讓錢貴瞠目結舌,但是隻要獨行其道,想必三五年之年,積累的錢貨,就不隻這個數目了,現在卻白白放棄,好像有點兒鼠目寸光,不過令錢貴迷惑不解的是,東主錢緒,在商場縱橫捭闔多年,不至於犯這種錯誤,其中或許另有緣由,隻不過自己沒有領會其意罷了,就是這樣猜想,錢貴才會覺得遺憾,而不是可惜。


    “不要緊。”韓瑞揮手,微笑道:“錢不必太多,夠用就行,免得惹來災禍,等到三哥通過了銓選,出仕為官,你就將作坊交給……你覺得誰合適,就交給他打理。”


    錢貴連忙應聲,很清楚自己的本分,生意隻是兼顧,照顧錢豐才是本職,況且跟著少主,成為官員的管家,似乎更加令人期待。


    “嗯,需要你繼續辛苦一段時間了。”韓瑞笑道。


    “不辛苦。”錢貴連忙搖頭,遲疑了下,小聲說道:“韓郎君,最近,一些外地的商賈,也有意購買煙花爆竹的配方,你看……”


    “賣,除了江淮兩道,其他地方的商賈,誰給錢,就賣給誰。”韓瑞斷然說道,渾然忘記剛才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


    咦,韓瑞忽然皺眉,是不是自己撈錢太厲害了,京城那些巨商大賈,看不過眼,買通了那個小吏,設計陷害自己?


    韓瑞心中,對於虞世南那個解釋,半信半疑,自己出了個主意,的確得罪了北學持家的世家豪門,但是鄭家也在其中,韓瑞不是天真,隻是覺得,如果真要對付自己,鄭仁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人,瞞著鄭仁基,不讓他知道,這來推測,也很可能,隻是鄭氏子弟之中,瞧自己不順眼的很多,但是交好的也不少,如果真要算計自己,應該會泄露出一些風聲,相對而言,還是李泰最有嫌疑,嗯,現在還要加上那些商賈……


    “韓郎君”錢貴輕喚,試問道:“還有什麽吩咐?”


    哦,韓瑞迴神,沉吟了下,沉聲道:“準備好一萬貫錢。”


    “一萬貫,韓郎君這是要……”經常與錢打交道,錢貴比較敏感,畢竟不是個小數額,第一反應,就是打聽究竟。


    “阿貴,他說要就給他唄,不要那麽多廢話,人家現在已經是大財主了,區區一萬貫錢,又算得了什麽。”廳外傳來錢豐的聲音,帶著幾分笑謔:“還不夠人家在春風樓,擺酒宴飲,一擲千金呢。”


    “郎君來了。”錢貴連忙行禮。


    韓瑞鬱悶道:“三哥,不要胡亂詆毀人,我什麽時候這般奢侈過。”


    “不是這樣,你有這麽多錢做什麽?”錢豐問道。


    韓瑞遲疑,半響沒有迴答,錢貴識趣,連忙告退道:“作坊有事,我先走了,韓郎君還有別的吩咐麽?”


    韓瑞說道:“先將錢準備妥當,我隨時要用。”


    “明白。”錢貴應聲,卻步退出。


    韓瑞笑道:“三哥,沒打擾你溫習功課吧。”


    “沒事,勞逸結合,讀了半天書,也覺得有些累了,恰好休息片刻。”錢豐揮手,奇怪道:“怎麽突然來了?”


    “剛才,在灞橋送懷海和尚迴去,有點事情要處理,就順道過來了。”韓瑞說道。


    “大和尚走了?”錢豐驚訝道:“怎麽不通知我前去相送。”


    “和尚故意的。”韓瑞解釋道:“你在讀書,又是關鍵時刻,怕你分心。”


    “這是什麽話。”錢豐氣唿唿說道:“你們分明是陷我於不義……”


    “沒有那麽嚴重,我們也是好心,易身而處,你多半也是如此。”韓瑞連忙安撫,半響錢豐才有些消氣,皺眉問道:“這事算了,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拿錢?準備做些什麽?”


    韓瑞沉默片刻,淡然說道:“送人。”


    “送給誰?”錢豐不解,自然要問個明白。


    就在這時,廳外走來個仆役,恭敬說道:“郎君,賀蘭公子到了。”


    “怎麽?楚石找你借錢呀。”錢豐恍然大悟。


    韓瑞輕輕搖頭,微笑說道:“待會,你就知道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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