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自己也沒想到,臨行前無意的舉動竟然還讓一張天大的餡餅砸在腦袋上。珠光寶氣閣在江南的生意不少,交割起來甚是麻煩,薛蟠他們啟程的時間隻得又往後拖延了幾日。


    好在閻府的下人似乎也主家命不久矣,許多人暗地裏早把薛蟠當成新的靠山,紛紛爭相表現以求日後落個前程。故而交割之事雖然繁雜,倒也不用薛蟠事事操心費力,否則真得忙個要死。


    遷延半月之後,薛蟠他們終於踏上歸程。


    因有閻鐵珊之前的囑咐,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貨款都被薛蟠裝箱擱在鏢車上,老鏢頭王兆興倒提黑纓霸王槍親自跟在車邊看護。再後麵跟著幾輛馬車,卻是鏢局一眾人馬護著這次隨行的仆人女眷。而薛蟠親自騎著高頭大馬,與少鏢頭王振威在前麵開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剛出了太原城,行不過五六裏的光景,薛蟠卻突然在一處茶攤旁勒住馬韁。王振威還以為他是年輕公子受不得辛苦,剛走幾步路就要停下歇著,正要給薛蟠講講保鏢上路的規矩,卻見他跳下馬對一個落魄路人寒暄道:


    “陸兄緣何在此啊?多日不見,我還以為你已經離了山西。既然還在,這幾日怎麽沒來我府上小聚?”


    薛蟠口中的“陸兄”,說的自然就是陸小鳳。他現在的扮相簡直比一個月前還要狼狽,身上除了泥土更多了幾道傷口,標誌性的大紅披風也不見蹤影,倒是下巴上兩撇小胡子已經完全長出來了,終於讓薛蟠親眼見識一下什麽叫“四條眉毛”。


    陸小鳳見是薛蟠,臉上勉強擠出幾分苦笑。“我是剛剛才趕迴太原,卻沒想到還能趕上給薛老板送行。”


    大金鵬國一事雖然已經不了了之,但陸小鳳卻始終沒有放棄追查。倒不是他的好奇心真的強到這種程度,而是霍休和上官飛燕消失之前還把朱停和老板娘也一並擄走了。


    當初為了免除自己的後顧之憂,陸小鳳親自在五千兩的銀票上用醬油畫了個“鳳”字,請朱停出山加固大金鵬王的城堡。這件蠢事陸小鳳現在迴想起來,都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但現在後悔已是無用的,陸小鳳能做的也隻有努力追查下去,因為他知道老板娘肯定還滿懷希望的等著自己去救她。


    這段時間,陸小鳳遊走江湖大小血戰十幾場,接連搗毀了青衣樓兩處尚未來得及轉移潛伏的分舵,卻始終沒有發現關押朱停的半分線索。


    但這段時間他也並非毫無收獲。陸小鳳神秘兮兮的對薛蟠小聲道:“我在搗毀青衣樓時,發現霍休似乎是遇到了什麽很嚴重的麻煩!”


    “麻煩?”


    薛蟠立刻來了興致,趕緊低聲問道:“此話怎講啊?”


    陸小鳳搖搖頭道:“具體的情況我尚未查清,但江湖中似乎還有一股隱藏勢力正在與霍休為難。聽說霍休在刺殺獨孤一鶴之前,曾派手下將放在青衣第一樓內的大批財寶秘密轉移,但這些人剛把錢運出太原城,就遭到了伏擊,那些錢也都被這股勢力神不知鬼不覺的擄走了。”


    說到伏擊的時候,陸小鳳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薛蟠的臉,連一絲變化都不肯放過。


    就在今早,陸小鳳才剛剛到伏擊的現場去勘察過。雖然已經時隔多日,但這世間之事隻要發生過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在仔細模擬過突襲過程之後,陸小鳳發現這次參與伏擊的人數絕對不多,甚至隻有兩三個人而已,但整個過程卻極為迅速利落,青衣樓的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屠殺大半。


    陸小鳳知道藏在青衣樓山腹中的財寶絕對不是小數目,因為裝載財寶大車留在路上的車轍足有半尺之深,由此便可見上麵貨物的分量。而依照現場的痕跡來看,這樣的大車竟足有上百輛之多!


    這筆錢的數額之大,甚至已經影響了青衣樓的正常運作,甚至逼得霍休在丟失之後不得不壯士斷腕,暗自遣散了青衣樓大半的勢力。


    以霍休的個性,能夠資格押運這筆錢財的人肯定武功不弱,而想周轉百餘輛大車則至少要動用三百人跟隨。而這樣一股可怕的力量在伏擊者麵前,非但毫無還手之力,甚至抵抗逃跑都十分勉強!


    陸小鳳第一個想到的嫌疑人便是薛蟠。


    因為當時西門吹雪早已返迴萬梅山莊,而獨孤一鶴卻與峨嵋四秀趕往珠光寶氣閣,整個太原城也隻有薛蟠的劍法能又如此可怕的殺傷性和威懾力。而最重要的是,事情發生後不久,陸小鳳就在城外王大麻子狗肉館遇見了他。


    陸小鳳故意等在薛蟠的必經之路,便是要出言試探一番。但令人失望的是,薛蟠臉上除了正常的驚訝,半點心虛或遮掩也沒有。無憑無據,陸小鳳也不好僅憑猜測再向薛蟠再追問什麽,隻好與他依依惜別,然後又匆匆趕往珠光寶氣閣尋找閻鐵珊。


    兩人之前酒宴上雖有些不愉快,但在對付霍休這件事上卻是天然的盟友。


    閻鐵珊聽了陸小鳳的消息,卻並不如何驚訝。珠光寶氣閣在山西的勢力已經滲透到每個角落,太原城外的那場伏擊閻鐵珊早在第二天就知道了。隻是當時他心中還有些疑慮,現在結合陸小鳳從青衣樓帶迴來的消息,閻鐵珊終於確定道:


    “在霍休背後下手的人就是薛文龍!”


    陸小鳳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連忙問道:“前輩如此篤定,可是還發現有什麽其他證據?”


    哪知閻鐵珊卻搖搖頭道:“我並沒有什麽證據,隻是在江湖上廝混的久了,心裏隱約有個直覺罷了。”


    直覺?


    陸小鳳一下子又蔫了。


    照理說閻鐵珊縱橫江湖五十餘載,赤手空拳的打下珠光寶氣閣這麽大的基業,江湖上再鬼蜮的伎倆放他在麵前也不過爾爾,這份“直覺”多少還是有些含金量的。但奈何陸小鳳現在才剛經過大金鵬王事件挫敗,相比於這些虛頭巴腦的盲目自信,他更相信看得見的事實。


    喝了杯酒勉強壓下心中的煩悶,陸小鳳又問道:“前輩既然第二天就發現了不妥,那肯定立刻就派人追查了。百十輛大車跑不了多快,想隱藏蹤跡也並不容易,不知前輩可有所收獲?”


    “問題就出在這裏!”


    閻鐵珊臉上也露出一絲疑惑,仿佛是有什麽想不通的難題。“發現蹤跡之後,我就立刻請了六扇門金九齡捕頭暗中追查。他不但是“天下第一名捕”更六扇門中三百年來的第一高手,我原本以為定能將財寶追迴,再不濟也能順藤摸瓜找到青衣樓的線索。。。。。。”


    說到這,閻鐵珊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尖銳:“可他帶人仔細檢查過現場之後,卻說那些大車並沒有被人運走,而是不可思議的憑空消失了!”


    “憑空消失?這怎麽可能!”


    閻鐵珊冷笑道:“我當時也是這個反應,甚至還懷疑金九齡是見財起意故意誆騙我。所以我立刻就把珠光寶氣閣的所有人馬全都撒出去,沿著太原城外每一條道路追下去,連偏僻鄉村裏進山打獵的小道也不放過!,,,,可一連追了七天七夜,卻什麽都沒找到。別說財寶了,就連裝錢的馬車和空箱子也沒找到。”


    閻鐵珊說到一無所獲時,幾乎是咬牙切齒。而陸小鳳也眉頭緊鎖道:“憑珠光寶氣閣的勢力都說沒有,那說不定這些大車真的沒有出城,,,,,莫非是,,,,,”


    陸小鳳話未說完,閻鐵珊便已接茬道:“你也覺得是有人倒轉大車又原路返迴了嗎?”


    聰明的人總是會有相似的想法,更何況這件事的可能性本就不多。陸小鳳摸摸自己胡子,笑道:“總不會真的是被妖怪憑空抓到天上去了吧?”


    “或許真的飛到天上去也說不定,,,,,,”


    閻鐵珊歎口氣道:“這半個月裏我把整個太原城都翻遍了,卻始終毫無線索。即便它們真的在城裏,我也不想再找了。。。。”


    話未說完,陸小鳳卻已明白閻鐵珊的意思。


    在各方謀奪大金鵬王寶藏這件事裏,黑暗中似乎一直有雙看不見的手在左右著事情的進程。獨孤一鶴、閻鐵珊、陸小鳳、霍天青,甚至包括始終隱藏在幕後的霍休,大家看似鬥得你來我往,但實則都沒有占到真正的便宜。


    而這雙手既然能提前洞悉霍休的計劃,之後又能在閻鐵珊眼皮子底下藏起財寶,那本身就能說明其實力的可怕。如果再繼續追查下去,誰生誰死還尚未可知,,,,,,閻鐵珊現在已是形銷骨立命不久矣,他已經沒那個實力和氣魄與對方拚個你死我活了。


    “閻老板搜查的地方,也包括薛蟠的新宅子嗎?”


    陸小鳳很理解閻鐵珊的難處,但他現在卻不能放棄。他甚至已經懶得掩飾心中的懷疑,把矛頭直指嫌疑最大的薛文龍。


    閻鐵珊搖搖頭道:“薛府雖人丁稀少,但防禦卻極為森嚴。我曾重金請金七兩暗中潛入,但他隻翻了兩間屋子就被毒陣放翻,要不是我在外麵派人接應,他連命都保不住了。”


    陸小鳳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金七兩本來的名字叫金滿堂,江湖中甚至有人說,隻要他施展出輕功來,落地無聲,輕如飛絮就好像七兩棉花一樣,所以別人就叫他“金七兩”。此人號稱‘夜走千家、日盜百戶’,乃是江湖中除了司空摘星外最厲害的飛賊,連他都铩羽而歸的地方,的確堪稱龍潭虎穴。


    閻鐵珊繼續道:“我心中也想查個明白。這次向薛蟠推薦王兆興去押鏢,就是安插臥底探明他隨身貨物的虛實。但從鏢局驗貨的保單上看,這些財寶薛蟠並沒有隨身帶迴金陵。現在薛宅已是一座空屋,陸大俠正可趁機去一探究竟!”


    閻鐵珊的語氣依舊很平淡,但陸小鳳聽出這老太監分明是在慫恿自己去送死。


    那可是幾萬萬兩銀子的財富!霍休為了這批財寶特意挖空了山腹,又建造了安裝一百零八種要命機關的青衣第一樓。這些錢如果真的放在空宅的話,薛蟠必然也會重重防護,布滿殺招。


    陸小鳳雖然好奇,但還沒有好奇道不惜性命的程度。反正朱停是落到霍休的手裏,薛蟠偷到的財寶縱然再多,也隻是大金鵬國的財富,和他陸小鳳又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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