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證禪師行事倒也頗有大派風範,全無摳搜的小家子氣。既然秘籍已經注定要外流,即使增設再多障礙,那也是徒增笑柄。索性派個人向江生講解秘籍中晦澀難懂的章句,做個順水人情。


    那澄觀和尚自幼生長在少林寺,自六歲從基礎長拳練起,一路經金剛神拳,羅漢拳,至一指禪,般若掌。共計四十二年便已經初窺易筋經門徑,少林創派千年,僅有兩人速度在其之上,可以堪稱是不世出的奇才了。


    江生見獵心起,平日裏除了參禪練功,便是與他拆解各路拳掌招式。澄觀心性純樸,江生對其也毫不藏私,將以往收集到各個位麵的少林秘籍,盡數拿出請他指點品評。


    澄觀起初還不以為意,但仔細翻閱後卻發現,這同名的般若掌竟也頗有些門道。


    “奇哉怪也!這般若掌招式似是而非,但卻又另辟蹊徑!”


    要知道當初洪熙官可是真正能憑丈二銀槍,以一當百的絕頂高手。若說碧血少林是以內功心法著稱,那五祖少林就是集外功招式之大成,澄觀一看便不覺得有些癡了。


    起初還隻是他一人,後來就連幽居藏經閣的“晦”字輩高手,也都聚攏過來。


    其中一個老和尚眼看著秘籍,手上便不自覺的開始照練,使了幾招又覺不對。撓撓腦袋自言自語道:“這招“洛鍾東應”果然了得,隻是何不將內力走天池,北風諸脈?如此一來豈不力道更強更猛?”


    “晦聰師兄,這你可就錯了。這秘籍中的“洛鍾東應”一招,正與我寺“金剛掌”中的“羅漢降魔”招式暗合。正應如此發力,擊出一掌之後,再如此一爪!”


    另一個老和尚說著便開始拆解演示,隨手一掌一爪,果然盡得“洛鍾東應”之妙。


    江生靈機一動,反正自己來借閱秘籍,本就是為了將之前所學融會貫通。現在既然有這麽多精通少林功夫的和尚,自己又何必再親自動手?


    他幹脆將“龍爪功”,“光明拳”等秘籍統統拿出來。這下可好,六七個晦字輩的老和尚差點吵翻了天,就連澄觀等人都被擠到一旁。


    不多時的功夫,觀證禪師也聞聲趕來,問明事情緣由後,對江生道:


    “阿彌陀佛!施主不安心抄錄秘籍,怎麽反倒又拿出這麽多來?”


    江生趕忙賠禮道:“大師勿怪!我隻是在想,既然是切磋武藝,那就沒必要敝帚自珍。這些古本都是我機緣巧合得蒙異人傳授,正好拿來與諸位大師參詳。擾了藏經閣清淨,萬望恕罪。”


    轉而對觀證又道:“晚輩之前也說過,拜寺取經乃是醉心武學,別無他意。能與諸位高僧相互印證招式,推陳出新,實乃平生一大快事啊!這些古卷各位大可隨意翻閱,與本寺秘籍融合之後,晚輩再取不遲。”


    這小子怎麽淨出幺蛾子?


    剛才還說借閱秘籍呢,還沒到半天的功夫,就變成要推陳出新了。觀證禪師看著江生有些無語,但奈何這家夥每次拋出的條件都那麽讓人心動。


    須知武學一途如逆水行舟,有些時候數十年境界難得寸進也是常事。少林弟子行俠江湖,但見別派武功中隻要有一招一式可取,迴寺後都要先入般若堂筆錄下來。還不都是為了觸類旁通,尋找增益精進的機會?


    如今眼見如此之多的高深武學可用,即使觀證禪師看出江生是想拉他們做勞力,卻也依舊忍不住答應下來。


    五個月後,江生在少林眾僧通力協助下,將之前所學去蕪存菁,武功修為更加精進一步。


    “還真是人多好幹活,千年大派的底蘊果然不是蓋的。這些玩應要是我一個人整理歸納,說不定得忙到猴年馬月去。嘿!算下時間,玉真子那邊也該有所收獲了。。。。。”


    碧血與鹿鼎的時間相隔不過二十幾年,那些在韋爵爺時代大放異彩的英雄豪傑,現在多半也已經初露鋒芒。神龍教主洪安通,一劍無血馮錫範,凝血神爪陳近南,百勝刀王胡逸之,藏邊大喇嘛桑傑,,,,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令江生頗感興趣,但他又實在沒有時間一一拜訪。之前麾下連繩和丁修武功太差,難堪大用,玉真子的出現正好彌補了這一缺憾。


    江生剛下少室山,便在路邊看見了等候已久的玉真子。這道士依舊是不改神仙風範,一揮拂塵道:“公子這一去可是讓貧道好等啊!”


    瞧他這樣,此行肯定收獲不小。


    江生仔細一問才知道,玉真子這段時間可是在江湖上出盡了風頭。他手中黑龍劍,胯下白龍馬,竟在數月內接連挑翻了數家名震江湖的大派和高手。


    似陳近南、胡逸之這般識時務的還好,隻是賭鬥一番,敗者認賭服輸交出看家本領。至於洪安通那樣態度強硬,死不認輸的,連同神龍教麾下數百人都被殺的一幹二淨。出手之狠辣,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就連當初刺殺皇太極積累下的人望,都無形中被削去不少。


    江生手捧著十幾本染血的秘籍,打趣道:“嘿,你是真不給自己留餘地啊,就不怕武林正道一唿百應,滅了你這魔頭?”


    玉真子冷笑一聲:“貧道早晚要隨遁跡諸天,那幫烏合之眾能奈我何?”


    江生不提“武林正道”還好,一提這個玉真子就滿肚子的氣。


    原來江生在少林閉關的這小半年,袁承誌先是在南京大出風頭,揭露太白三英勾結滿清的陰謀;不久之前更是在泰山之巔力壓群雄,成為江南七省的武林盟主。聽說前幾日更是得到闖王的親自加封,成了什麽“俠王”。


    若非有江生刺殺皇太極珠玉在前,他儼然已經成為江湖上最靚的崽。


    玉真子素來自視甚高,哪能容忍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聲望蓋過自己?更何況他還聽說,那袁承誌和自己師兄木桑道人相交甚厚,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他出手這般高調,未嚐沒有借機和袁承誌一決雌雄的心思。


    唉!,,,可惜那小子沒追來!


    江生和玉真子匯合,一路且聊且走,經過一座涼亭,隻見一個乞丐臥在草席上。


    如此亂世,路遇乞丐本不奇怪,但詭異的是,這人穿一件天藍色錦緞皮袍,十分光鮮,袍上卻用雜色綢緞打了許多補釘,就如戲台上化子所穿的全新百衲衣一般。


    手臂上還盤著一條小蛇,長僅半尺,但通體金色,在日光下燦然生光。


    江生冷冷道:“是五毒教的人。”


    五毒教追查金蛇劍的下落多年,聽聞金蛇秘籍重出江湖,自然倍加重視。隻是江生行蹤飄忽不定,才一直沒和他們打過照麵。想到這,江生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玉真子,這老小子行事高調,終究還是給自己惹來了麻煩。


    那乞丐見自己根腳被識破,也不再裝神弄鬼。施施然站起身,朝江生滿不在乎的一拱手:


    “公子果然好眼力,不愧是金蛇郎君的傳人!隻是那金蛇劍、金蛇錐和藏寶圖原是我五毒教之物,公子安享多日,也總該歸還了吧!”


    “哈!我若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是叫什麽錦衣毒丐吧?”


    江生怪笑一聲,撇著嘴道:“五毒教居然隻派了你這麽個廢物過來?何錫手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金蛇劍,江生是不可能還的,雖然他自己用不上,但神兵利器豈能憑人唇齒一碰的雙手奉上?至於那建文帝的藏寶圖,更是已經被他吃幹抹淨,換了易筋經了。


    雙方注定要大打出手,江生也懶得客氣。隻是他正要再出言諷刺時,旁邊玉真子突然小聲道:


    “何錫手已經不是五毒教掌門了,聽說那小妮子在京城幫誠王謀反,結果被袁承誌身邊的俊俏少年迷花了眼,居然甘心背叛五毒教,改投華山門下,現在連名字都改了,哈哈哈!”


    玉真子越說聲音越大,最後更是毫不客氣的大聲嘲笑。


    而他每說一句,那錦衣毒丐的臉就陰沉三分,到最後竟氣的緊握雙拳,雙目通紅。掌門人叛教,說出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因為這件事五毒教都快成江湖上的笑話了。


    “哼!什麽俊俏少年!等我在這丫頭臉上放幾條毒蛇,我看她還拿什麽俊俏?”


    就在這時,亭後樹林裏突然傳來一個怨毒的聲音。卻是一個滿臉疤痕的乞丐婆子,而她手裏還死死抓著一個姑娘,江生仔細一看,竟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溫青青。


    “何紅藥?”


    江生口中雖是疑問,但心裏卻已經篤定了她的身份。


    除了她以外,世上沒有人會對溫青青如此恨之入骨。隻因當年夏雪宜利用她的天真純情,盜走五毒教三寶,導致她被罰萬蛇撕咬。從一個溫婉女子,生生變成麵容恐怖的乞丐婆子。


    何紅藥一把抓過毒丐手上的金蛇,作勢就要放在溫青青的臉上。最先問的不是五毒三寶,而是朝江生厲聲道:“說!那姓夏的究竟在哪!”


    一旁毒丐都蒙了,連忙迴頭道:“你不是說夏雪宜腿都被你打折了嗎?現在還管那廢人做甚,趕快逼他交出三寶,好重整五毒教聲威啊!”


    毒丐急的差點就要把人搶過來親自逼問,但又攝於何紅藥的武功不敢妄動,隻好在一旁幹著急。而此刻溫青青也是心驚膽戰,生怕江生說出夏雪宜已死的消息,惹得何紅藥狂性大發。


    而哪怕夏雪宜負她如此,何紅藥卻依舊對其一往情深,糾纏半生,心裏念著的還是他。江生雖素來自私冷血,但對於這等癡情女子,卻依舊忍不住慨歎。


    他沉默半晌道:“既然我受了夏雪宜的傳承,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女兒受苦。你不是想見他嗎?我這就讓你如願。”


    “真的!他在哪!”


    何紅藥眼中露出無比的驚喜和期盼,連手中的金蛇都鬆了三分。江生右手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正奔那條金蛇而去。


    他的金蛇錐是藏在虛無空間的落兵台上,出手之前毫無任何征兆,何紅藥縱然加了警惕,卻還是被飛錐將金蛇打成兩截。


    何紅藥又驚又怒,從身上抽出短刀就要往溫青青臉上劃。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中突然又閃電般竄出兩道身影,其中一記重掌正打在何紅藥的後心。旁邊毒丐未及反應,便被另外一人刺穿了咽喉。


    是鐵劍門的“嶽王神箭”!


    玉真子心中一驚,他功力深厚,早知林中另外有人埋伏。隻是沒想到,來人使的竟是本門的輕功絕技。


    江生隻見出手救下溫青青的,正是袁承誌。想來是他沿途尋著線索追到林中,顧忌何紅藥武藝高強,難以救人,這才暫時隱忍不發。等江生突然襲擊,射死毒蛇,便立刻抓住機會擊斃何紅藥。


    而另外一人,江生卻不認得。隻見他鶴發童顏,手持長劍威風凜凜,顯然也是位絕頂高手。


    江生看向玉真子道:“這是你師哥嗎?”


    玉真子搖頭道:“不是。”


    袁承誌身邊武功高強的老頭,不是木桑道長,那就隻能是穆人清了。沒想到為了救自家的徒兒媳婦,這老頭居然親自出手了!


    江生正待寒暄客氣幾句,那穆人清卻突然轉頭冷冰冰的問道:“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可是死在閣下的手裏?”


    被發現了!


    江生先是有些詫異,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他早就知道,歸辛樹夫婦的死訊是瞞不住的,畢竟當初自己並未如何細心的掩飾線索。


    歸辛樹夫婦失蹤在小巷的那日,鳳陽總督府衙門也死了四五個人,這件事不會有人傻到認為是巧合。江湖人中精於用刀,而拳腳功夫又和歸辛樹不相上下的人,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穆人清隻要想查,就一定會懷疑到他身上。


    而對於他這樣的老江湖,隻要查驗過總督衙役和溫家五老的屍體,自然也能看出二者的刀法同出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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