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裂穀附近的一條小河邊,楊政烤著一隻野兔。


    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他的自愈能力本身就超強,還有藥物的輔助,看起來很嚴重的傷口沒到兩天就愈合了。


    兔子肉變得金黃酥脆。


    楊政撕下一條兔腿,放到嘴巴裏大嚼起來,每天和丘遠山派來的追捕者鬥智鬥力,其實是很消耗精力的,可是楊政卻吃得好,睡得好,一點都沒有處在危險中的自覺。甚至半個星期下來,連蒙尋的仇恨也淡了。


    他每天這麽拚命的殺死那些追捕者,與其說是想要給蒙尋報仇,還不如說是自己在尋求刺激。


    楊政天生就是這麽個愛冒險的人,他體內的血液充滿了沸騰的欲望,以至於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何喜歡遊走在死亡與生存之間的刺激。


    或許,他這種不安分的性格才注定了現在這種局麵吧。


    細細想來,其實在死亡營裏也並非完全沒有逃脫的機會,而殺死左青子以後,更是大可一走了之。


    可是他卻在冥冥之中選擇了更難走的路,甚至他現在也在懷疑自己若還在地球,會否真的和小顏結婚後就老實下來,也許並不像自己口頭上一直說的那麽確定。


    楊政這樣想著,還真的覺得自己有點變態了。


    不應該呀,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湊到河邊,鑿開一塊冰麵,看看自己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不可否認,楊政安靜下來的樣子還是很有男人味的,他的容貌算不上英俊,但是高挺筆直的鼻梁、渾圓的顴骨、國字形的臉龐,棱角分明的嘴巴,還有時刻都熠熠有神的眼睛,確實擁有吸引女人的特質。


    也許是殺的人太多了,他的眼睛裏總是會出現一種泛入骨髓的冷。


    他扔下兔肉,用手掬起些冰冷的河水往臉上潑,冷冽的河水刺激著他的臉頰神經,剛剛那些奇怪的念頭一掃而空。


    看來丘遠山是學聰明了,再不派那種十人以下的小分隊搜索自己,這幾天明顯沒有那種落單的敵人。楊政並不知道,實施搜索計劃的是他的老仇人德昆和威爾遜。而他們也發覺,要和楊政打遊擊,簡直愚蠢之極。


    唯一的辦法,就是封鎖住所有路口,讓楊政自己撞上門來,西線附近地廣人稀,為了防止別國大軍突襲,都是采取堅壁清野的策略。


    此正值寒東,雪封千裏,德昆不信,楊政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熬下去,他一定會突圍的。


    而且他確信,楊政不敢往滄月國內走,那無異於肉上氈板。


    事實上,他猜對了。


    楊政準備逃出滄月國,而唯一的一條路,就是他曾經走過的刺殺之路,他隻有穿過大裂穀先去流雲國。


    楊政向西北方走了數十裏地,終於到達了靠近馬其頓大裂穀的邊界,馬其頓大裂穀是三不管地帶,那裏靠近悲傷荒原的一麵,馬賊橫行,靠近滄月國這邊,則常年有滄月國的軍隊駐紮,不過人數並不多,約莫就一個中隊500人左右。


    然而楊政今日一摸到此處,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伏在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


    他發現一條長長的柵欄條沿著路向兩邊曼延,封鎖了所有能逃跑的路線,而粗略的掃了一下軍帳數目,楊政就確信駐紮在此的軍隊至少有一個偏營兩千人,天,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要摸摸自己的臉頰,確信自己是否看錯。


    這麽多人,為了抓自己?


    丘遠山還真是下了大手筆呀。


    最頭痛是士兵們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灌木全砍棹了,又沿著柵欄在向著滄月的方向挖了數尺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


    他楊政若想逃離升天,除非躲避過那些摔下去可能就沒命的陷坑,還要穿過柵欄,在這期間,可能有兩千名磨刀霍霍的士兵要把他剁了下酒。一想到這裏,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楊政都覺得事情真是大條了。


    楊政雖然不懼死亡,可並不代表他喜歡死。


    他可沒有死亡的覺悟,特別是一想到自己被利用,他的心裏就騰然冒出一股屈辱的火焰。狡兔死,走狗烹,他不是沒有想到,隻是當初看見公主的眼睛時,他覺得這女人應該對自己下不了手。別忘了楊政對付女人的手段,他在地球時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想不到這次失策了。


    他媽的,女人這善變的東西,果然不能玩過火,楊政決定以後麵對這世界的女人要小心些。


    沒有人可以這樣對待他,敢這樣對他的人自己就先要有死亡的覺悟。


    楊政正準備離開再想辦法。


    遠處軍營一陣騷動,幾聲長嘶之後,楊政看到軍營裏衝出來幾匹馬。


    而在馬的背後拖著幾個模糊的物體,幾匹馬在雪泥夾雜的路上飛馳著,後麵那些物體被幾匹馬拉著在雪地裏拖動。


    楊政隻看了幾看,嘴唇差點咬出血來。


    那些黑糊糊的東西明顯是幾個人。


    雖然看不清楚拖著的是誰,可是頭一個騎士手裏提著的東西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蒙尋的腦袋。


    一股血氣直衝楊政的腦袋。


    楊政猛的閉上眼睛,冷靜,冷靜。他拿出m9在手臂上劃了一刀。


    鮮血的味道讓他精神一凜。


    楊政你不是神,他們是故意的,你若還看不出來,你也不配活在這世上了。


    那一瞬間,楊政覺得自己微微失神,他知道自己也許要讓蒙尋失望了,可是心中還是無法壓抑的產生了一種哀傷的情緒。


    楊政就那麽漠然的看著一群士兵來迴的拖動那些人,為首的一個士兵用一根重長槍刺起蒙尋的腦袋,高高的舉著,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時而哈哈狂笑著。


    在最初一刹那的怒火後,楊政徹底的冷了下來。


    他早已過了衝動的年紀,事實上每一次他看起來衝動的舉止,都是做過了精細的計算的,在沒有很大把握的情況下,他通常不會輕舉妄動。


    但這也並不代表他一定要在事情完全掌握的情況下才會動手,人算不如天算,任何看起來毫無紕漏的算計實際上都有失敗的可能。何況楊政身體裏本來就流著冒險者的血液,有時候為了某些事情成功,他是必須做出一些危險的抉擇的。


    他退了迴去,正如他現在心裏計算的一樣,想闖過這道防線的概率太小了,這種險除非萬不得已,他不能冒。


    楊政奔跑在空曠的荒野裏,他的腳步堅實穩定,身姿輕靈,如同青煙一樣掠過無數的小河,山丘。


    西線的地域寬廣,丘遠山也隻能派人在一些交通要道駐守,而無法派出更多的人手做大規模的搜尋,因為前幾天的近百名士兵的死亡已經告誡了他們,楊政是多麽狡猾兇殘的一隻野狼,地毯似的搜索隻會讓士兵們白白喪命。


    看著被敲開冰麵的冰湖,楊政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已是最後一條離開滄月國勢力的路,想不到湖麵厚達一尺的冰麵也被滄月軍敲碎了,而要在這冰天雪地裏泅過千米距離的湖麵,楊政自問承受不住那刻骨的寒冷。


    所有道路都有大軍把守,除非向滄月國內地走,可那無異送死,楊政曾偷偷潛到亂雲間附近,城門上早就貼滿了他的畫像。


    楊政的黑發黑睛是如此的明顯,要想瞞過大軍簡直難比登天。


    算來算去,隻有從大裂穀那邊逃走。


    兩千人的偏營,怎麽辦?


    楊政已走投無路,上天逼他要冒這個險。


    黃昏時分,天色黑沉沉的,雨雪夾雜的天氣,今日的風特別的大。營地內的活動亦靜寂了下來,躲在大裂穀附近一堆草叢中的楊政窺視著軍營。


    遠處高塔上的風燈在搖搖晃晃,在如此昏黑的天氣下,風燈的光線暗淡到了極點。


    就在風燈那尺許方圓的光芒下,籠罩著蒙尋的頭顱。


    高高的掛在那裏,風雪早已經將腦袋風化得一塌糊塗。


    楊政時而注視著營地內的情況,時而抬頭看一下那顆腦袋,他的眼神內看不出任何的波動,沒有悲傷,沒有惶急,隻有當有些困了的時候,他會抓起身邊的一把雪塞進嘴巴裏,其他時間他都如同一塊石頭般,紋絲不動。


    天越來越黑了,夜晚終會來臨,那亦是楊政準備行動的時刻。


    麵對如此艱難的危險,甚至隻有十分之一活命的機會。


    卻有一股說不清的快意滋生在楊政的心裏。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普通人麵臨這九死一生的境地會恐慌,會絕望,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該幹什麽。


    然而楊政卻不同,此刻的他頭腦清晰,將任何的可能性都在自己的腦海裏過濾一遍。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微微興奮,那是做任何事情最完美的狀態,所以楊政覺得如果自己在這種狀況下依然逃不出這層層羅網,那死亡亦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了。


    就在這時候,遠方的官道上突然出現了一些人馬聲。


    楊政抬眼望去,他的目力極好,即使在如此昏暗的情況下依然看清了,那是糧草輸送隊伍。


    天助我也。


    楊政暗叫一聲,實在沒有比這時候來得更及時的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活動一下手腳,開始沿著路邊的灌木叢向那支後勤隊伍匍匐前行。


    糧草輜重隊約莫有三,四百人,加上車馬,延伸了上百米的隊伍,由於此刻的天已經相當黑了,而且如此風雪彌漫的夜晚,所有負責押送的糧草的後勤士兵都耷拉著腦袋,縮著身體,一點精神都沒有,對他們來說,到達目的地能休息上片刻已是最幸福的事情。


    高遠走在隊伍的後半段,寒風迎麵撲來,鑽進他漏風的衣領裏,讓其使勁縮了縮脖子,咒罵了一句:“該死的天氣。”然後掏出腰帶上的一個小酒壺,使勁的往嘴裏灌了一口,劣質燒酒嗆人的辣味使他咳嗽了兩下,不過胃裏翻騰起的一股暖意還是讓他幸福的打了個酒嗝。


    看來自己還真是英明,知道這天氣送糧草是多麽該死的活計。


    高遠自鳴得意的哼了兩下。


    可惜沒走出幾步,高遠就覺得自己下腹一陣墜脹,媽的,酒喝多了,尿急。


    他和身邊一名士兵說了一句,那士兵嘿嘿大笑:“高遠,你小心等會冷風一吹,小鳥變冰雕。”


    “去你媽的。”高遠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捂著檔部走向路邊的灌木叢。


    他已經處在隊伍的後半段,所以等他找到一處相對風小點的灌木叢中,解開褲帶時,隊伍已經走到前麵去了。


    高遠掏了半天,小鳥露出褲襠時,他打了個哆嗦,還真他媽的冷啊,高遠覺得如果自己再多露一會,小鳥真要變成冰雕了。


    他越這麽想,尿就越出不來。


    正當他低頭想看看時,忽覺脖子上一涼,緊接著他感覺下麵也縮了縮,一股激流噴湧而出。


    高遠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昏沉。


    就在他一頭栽倒在地上前,他似乎聽到了一個男人的低罵聲:“去你媽的,死了還會尿失禁,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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