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飛天聽見牡丹說要帶他往院中逛逛,倒是臉上一紅道:“姐姐說哪裏話呢,那種地方豈是我們應該涉足的麽……”那牡丹聽聞此言笑起來道:“怕怎的,你倒與你溫大哥是一個脾氣,他也常常拘束住我不願意叫我賣頭賣腳的,如今他正在山上值夜,我坐了一個月的月子,身子都酥了,好容易出來逛逛,管他呢,咱們隻管樂咱們的罷了。”


    飛天此番見了牡丹江湖兒女行徑,方信了當年在江湖所聽的傳聞,果然那玉女門的掌門姐妹都是敢愛敢恨不拘小節的奇女子,如今既然出來采辦嫁妝,越發逛逛再迴去也使得,左不過都是替他家辦事,料想那錢九知道了也沒什麽奈何的。


    飛天想到此處點頭答應著:“姐姐既然有興致,咱們就逛逛也使得,隻要別迴去太晚,仔細給溫大哥拿住了,害得你們夫妻之間再生了嫌隙。”那牡丹聞言笑道:“若說在以前我還怕他些個,如今為了給他誕育子嗣將我折騰成了這樣兒,他在我麵前最是千依百順的,不但我迴去遲了不能得罪,就連妹子你也可以保下的,我隻不信那錢山主敢跟你高聲。”飛天聞言臉上一紅道:“好好的扯上我做什麽。”因說著,姊妹兩個沿街而行。


    卻說這竹城水寨之下的村鎮原本也不甚繁華的,如今因為那錢九郎占山為王,一來不曾下山行搶禍害百姓,二來山中一幹青年才俊都是匡時濟世的人物字號,也常替當地百姓興訟斷案的,如今在此處經營了十幾年,並無一點兒苛捐雜稅,又因為朝廷官兵不敢來此進山圍剿,此處倒成了一座躲避苛政的桃花源,是以近幾年來越發熱鬧,竟漸漸成了附近十裏八村最有名的大鎮店,每逢初一十五更是熱鬧的不得了,夜市之上做賣做買五行八作應有盡有,倒叫飛天姐妹兩個看得琳琅滿目應接不暇起來。


    因先往最大的綢緞莊上選了布匹彩線等物,又去銀樓之中選定了黃金頭麵的款式,一時之間采辦齊全了,但見那城門樓子上的銅壺滴漏離著起更天還早呢,那牡丹此番卻又來了少年心性,拉了飛天的手笑道:“我說此番辦事順利準沒錯吧,如今天色尚早,咱們去瓦肆院中逛逛,聽那些粉頭唱曲兒。”


    姒飛天聞言也沒法子推拒,隻得半推半就的跟著牡丹往那瓦肆中去。卻說那瓦肆勾欄之地,前朝也曾有些皮肉生意的勾當,隻因到了本朝禮法嚴明起來,此地隻為歌姬清倌賣藝唱曲之用,若要與那風流才俊互通款曲,需要院裏教習嬤嬤穿針引線,將那做唱的粉頭梳攏了方才作數,養做外宅,倒也不算是侍妾身份,一個粉頭接不得兩家客人,若要撇下梳攏自家的客官,也要請來保人媒人做個見證,方能另外尋個門戶夫主,雖是倚門賣笑的行當,行事規格也如正頭夫妻一般,是以牡丹方能放心帶著飛天前去聽曲的。


    姊妹兩個來在瓦肆勾欄之外,早有門外招唿的店夥計迎了上來,見那三奶奶牡丹打扮得端莊華貴,又是滿頭珠翠細皮嫩肉的,一望可知不似尋常人家做些粗笨活計的婦人,又見她身後跟著一個天仙也似的女孩兒,雖是丫頭妝束,卻是牡丹插在粗瓷瓶中,到底難掩國色,隻怕是官宦人家掌管鑰匙的通房大丫頭,如今陪著正房大奶奶前來逛夜市的,當下並不敢怠慢,連忙高聲唱喏將他兩個迎了進去,也不用牡丹吩咐,熟門熟路就往兩邊雅座裏麵讓,一麵賠笑道:“大奶奶許久不來咱們院裏逛逛,今兒可巧是釧兒姐姐的場子,底下散座兒人多氣味不好,隻怕給兩位嬌客醃臢了,如今還是老規矩,外兩邊雅座兒裏請吧。”


    那牡丹聞言知道這店夥計不過是想讓自己兩個坐了雅座兒多陪些茶水錢,所以才這般不熟假熟起來,因一麵點點頭含笑應允了,一麵將手中團扇遮掩了麵目,迴身對姒飛天笑道:“別聽他亂嚼舌根,今兒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迴。”說的飛天噗嗤一笑,兩個攜著手跟著夥計上了二樓。


    獻茶已畢,那夥計得了些賞銀,喜得屁滾尿流,作揖打躬千恩萬謝的去了,飛天見他糊口不易,此番生為下賤就要這般趨炎附勢討生活,又想到自己生在給人遺棄,若不是當年教那金喬覺偶然發現救了性命,如今早已是隴頭白骨一堆,又或是給什麽尋常人家撿了去,未必就肯如同師兄恁般嬌養,隻怕淪落販夫走卒、歌姬倡優一路,早就將這清白身子玷汙了也未可知。想到此處,心中倒倏忽思念起那金喬覺來,深覺自己此番未曾尋得他的下落,卻來在勾欄瓦肆之中解悶,也算是個無情之人了。


    牡丹正在嗑著瓜子兒等待那粉頭釧兒登台,迴頭卻見飛天眉目緊蹙,眼中似有許多羞愧哀傷之意,不禁歪頭笑問道:“怎的還沒看戲就傷感起來了,莫不是你猜得出今兒的戲文是一出離愁別緒的?”飛天見牡丹打趣他,連忙收斂了麵上哀戚之色道:“姐姐說笑了,我是因為許久不曾探聽得夫主的下落,如今見這勾欄瓦肆之中盡唱些才子佳人夫妻恩愛的曲目,是以觸動了情腸有所感悟罷了……”


    牡丹聽聞此言,不由心中暗道,可別看錯了這個姒家娘子,每日裏正對著錢九郎那般頂天立地英雄了得的男兒,又處處與他賠話百般嗬護,對誌新也是掏心掏肺的教養,竟也喚不迴這佳人芳心,依舊心思還在本夫身上,倒也真當得貞潔二字。想到此處,心中生出多少敬意來,因點點頭柔聲安慰道:“我冷眼旁觀著,我們山主並不是恁般背信棄義的人,他既然答應幫你尋覓夫主下落,如今下五門的勢力遍布各州城府縣,隻要那金捕頭還在江湖上行走,早晚也可以尋訪迴來的,好妹子快別擔心了。”


    飛天聽聞此言,知道牡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因臉上一紅搖頭道:“我也不是占著兩處不知廉恥之人,隻因此番進山是要迴護你們山主的孩兒,如今倒不好再與我夫主見麵的,隻怕將他牽扯進來,事情更不好辦,隻願能尋得他的下落,教他放心我們母子兩個,再賜我一紙休書,與他和離罷了,倒也沒得因為我這樣不祥之人耽擱了人家的大好青春。”


    誰知那牡丹聽聞倒是噗嗤一笑道:“你這孩子好癡心啊,眼下我雖然不曾聽你講過你與這位夫主之間的恩怨,當年在江湖上行走之時,倒也聽聞過那金喬覺的盛名,卻是個三上門中一等一的好子弟後生,後來聽說他進了六扇門中做了朝廷鷹犬,倒叫人為止歎息一迴,如今旁敲側擊的知道了你們的事情,心中測度,隻怕這位金少俠竟是為了尋你才進了衙門的,你心中想想,若是一個人能為你做到這個地步,就算你當真與他和離,想來他也未必再肯外頭聘娶了。我見你是個實心眼的老實孩子,雖然誕育了孩兒這麽久,隻怕男女之事上卻是懵懂的,自己心中也想不明白情歸何處了?”


    飛天聞言臉上一紅道:“我自幼失怙,生長在山門之中,不曾見過兩位高堂,是以男女之事從來不曾親見,如今姐姐勸我這些好話我都記下來,隻是既然我夫主對我這般一味付出,我就更不能見他攀扯進來,如今誌新是我與那錢九郎的孩兒,迴護照顧之事自然是我與他分擔才是,做什麽平白拉上人家來頂缸呢。”


    牡丹聞言倒是搖頭歎了口氣道:“誰知道山主那位繼母到底打的什麽算盤,這些年了不聞不問的,如今倒打起你們母子的主意來,這也罷了,左右如今山寨之中鐵通也似的相仿,咱們住在裏麵隻要高樂耍子,縱有千軍萬馬到底也攻不進來。”姊妹兩個閑話一迴,卻見底下院中早已走來幾個夥計布置戲台子,一麵吹打的師傅都已經上台端坐,調動琴弦。


    牡丹見了這個陣仗,因拉了飛天起身往那欄杆之處坐近了笑道:“你快瞧,隻怕是那釧兒姐要出來了。”飛天聽聞此言,倒也有些好奇的,前番自己住進山寨之中,就常常聽服侍的丫頭們說起那粉頭釧兒,聽說前日不知從何處流落而來,吹拉彈唱色藝雙絕,此地的許多鄉紳大戶都爭著與她攀交情,隻是這釧兒姑娘倒十分潔身自好,剛到這個勾欄瓦肆之處搭班唱戲,就與那教習嬤嬤說定了要做清倌人,決不許裏麵服侍的老嬤嬤小丫頭們幫著客官穿針引線,對自己的待遇供應也都要像沒出閣的大閨女一般對待,若是前後差錯個一點兒半點兒,她必然散夥離去,不講半分情麵的。


    作者有話要說:金sir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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