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飛天聞言搖頭謙遜道:“姑娘這話說差了,我可不敢當。”荀薰見這位姒家娘子雖然容貌人品出眾,卻又如此謙和恭順,若是大哥娶了他,一家三口常住在竹城水寨之中,倒也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隻是天不遂人願,如今竟不能完聚,倒也端的叫人可發一歎,又想起自家身世來,越發覺得世事無常,如露如電之感,不由眼圈兒一紅,又不好在生人麵前矯情起來,隻得起身假意去瞧那姒娘子手上的活計。


    誰知剛剛俯身下去,那一對小荷包卻從袖口之間滑落,正掉在飛天裙擺旁邊,飛天見了此物倒也不甚在意的,因俯身幫她去撿,誰知那一個荷包不曾係好了的,將內中的金戒指兒掉了出來,飛天撿起來托於掌中細看時,卻是個花好月圓的圖樣,又見那荷包上繡著鴛鴦戲水,便知這是那荀薰的私物,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薰姑娘的東西掉了,快些收起來吧。”


    那荀薰見自己的奸情給他撞破了,不由羞得滿臉緋紅,因上前拉著他的手臂撒嬌道:“姒娘子千萬別告訴了人去,小妹再不敢了……”飛天見這薰姑娘此番小兒女之態,倒覺得嬌俏可愛,因噗嗤一笑道:“我們母子原是來此間避禍借住的,哪有身為客人倒嚼起主人舌根的道理,薰姑娘此番是多慮了。”那薰兒見飛天此番拿住了自己的把柄,不但不曾輕視取笑,反而溫顏軟語說了這些好話,心中倒對他信賴依戀起來。


    因重新迴在他身邊坐下,試探著笑道:“我冷眼旁觀著,這幾日誌新倒是快活的很,總是纏著他父親學些槍棒拳腳,功夫也俊了不少,要麽就是成日裏賴在三奶奶房中不肯走,當真喜歡他那小兄弟。”


    飛天見荀薰談起愛子,倒也有些興致道:“這孩子年幼失怙,如今知道自己的生父尚在人間,自然是歡喜的,你們大哥也算是個人中龍鳳的人品了,有他在此指示教訓,我們誌新隻怕沒幾日就出息了也未可知。”


    荀薰見姒娘子稱讚起大哥來,因趁機笑道:“既然如此,娘子為什麽不索性就留在山寨之中,一家三口團圓度日起不好麽?我聽說……”說到此處卻覺得這話不便相問,隻得訕訕住了口。


    那姒飛天知道荀薰所指乃是自己意欲與金喬覺和離的事情,不由苦笑一聲道:“有些人在一起也未必快活,有些人不在一起了,也未必就是心裏沒有彼此,這樣情愫姑娘心中也明白,又何必來問我呢。”


    荀薰聽聞此言,倒是懵懵懂懂起來,因不解問道:“娘子說這話,莫不是心中還留意著那金捕頭麽,既然如此,又為什麽不去尋了他來,或是一起在山門之中住下,或是另外尋個世外桃源平安度日,人生在世本就不長遠,又何必百般為難自己,不能得償所願呢?”


    飛天聽了這豆蔻少女的一番小兒女之言,卻是沒奈何一笑道:“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你隻要自己快活,就不管別人怎麽想,若說教他來此處居住,豈不聞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雖然你們兄長確有容人之量,隻是我夾在中間身份尷尬不說,我師兄到底也是上三門的首徒,如今教他依附著妻房過日子,就算他為了我尚能隱忍,隻怕也是個楊四郎的勾當,過不長久的。若是跟了他去外麵過時,又不知道你們家中那一位太夫人究竟是何打算,萬一要對誌新不利,單憑我夫妻兩個,也不是你們這些與朝廷有些瓜葛之人的對手,若是我這孩兒有個閃失,不但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們兄長一片迴護之意了。”


    荀薰聽了飛天這一迴解釋,方才點頭不語,心中感歎自己到底年輕想不周全,看來世上之事當真好事多磨,倒觸動了自家心腸,跟著眼圈兒一紅道:“我原以為隻有我是這般進退兩難的,不想娘子此番煎熬卻比我更甚,隻是難為你想得這般通透,竟能隨遇而安,也算是難得的了。”


    飛天聽聞此言,心中便知那薰姑娘所指之事,應與方才自己所見之物相關,又見這小妹子如今欲言又止妙目含嗔的模樣很有些惹人憐愛,因試探著笑道:“你與這人的事情,想必是兄長不願為你做主罷?”


    荀薰見他說破,因臉上一紅點了點頭道:“差著輩分呢,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勾當,不知怎麽的就好上了,那時候都還小,兄長知道了也不曾當真,打的打罵的罵就丟開手,那狠心短命的因為此事不願意呆在山門之中,就往江湖上走動去,如今好幾年不見了,也不知道迴來瞧我,如今我大了,眼看就要說親,他還跟沒事兒人似的,當真沒情意,就算是個死,到底也該死在一處啊……”


    飛天聞言卻是一驚,若說兩人之間差了輩數,隻怕卻不是合乎天理人倫的勾當,隻是這薰姑娘不曾言明,自己也不好細問的,隻得含糊其辭道:“這也未必是他無情,若是真要丟開手時,就不會將這些東西傳遞進來送與你收著,隻怕他在外麵有些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


    薰兒聞言點頭道:“當年他與家裏鬧翻就不曾再迴來過,這幾年都是靠我七兄弟傳信的,家裏還不知道我們的事,我如今大了,兄長因為姐姐守身不嫁,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幾次三番微微對我透露過要說人家兒的意思,我仗著自己還年幼,隻裝作聽不懂,就怕一日比一日大了,萬一兄長不體恤小妹的意思,當真將我出聘發嫁,我雖然應名是他妹子,說穿了不過是他家裏的家生子兒罷了,婚姻大事又如何可以自己做主呢。”因說著,不由愁眉深鎖起來。飛天見狀又不知如何規勸,正在心思綢繆之際,倒是那薰姑娘爽朗一笑道:“理他呢,若是不急時,我就是急死了也沒個奈何的,將就一日是一日吧,千裏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若沒夫妻緣分,誰又能守誰一輩子。”因說著起身告辭出來,依舊迴在自家閨房之中。


    姒飛天起身送了薰姑娘,迴在內間之中卻將她此番世故之言放在心上仔細品度一番,心中倒是涼了半截兒,想她一個年才及笄的花季少女,尚且這樣認命,人生在世當真是全憑天作主,半點不由人的,因來在窗前伸手將那窗欞撐住了,繡樓之上憑欄遠眺一番,心中隻想著如今那金喬覺不知淹留何地,是否卻能收到自己的家書。


    放下姒飛天如何心思鬱結暫且不表,卻說那薰姑娘迴在閨房之中,瞧著左右無人,因迴身掩了房門,挑起一盞孤燈,將那大紅喜字的花箋子拿在手中,拆去信封細看時,但見上麵寫道:“弄影妹妹妝次:前番所賜扇墜子一個已經收到,此番相煩六爺帶去香囊兩個,戒指兩枚,書信一封,還請珍而重之萬勿泄露要緊。


    前日所賜花箋之中,姑娘嚐言如今已過及笄之年,你我之間到底有甚打算,此番小人混跡江湖俠影萍蹤,尚不能完納姑娘心願,不知甘效寶釧故事否?若得姑娘白首之約,小人雖男耕女織甘老臨泉,亦為平生所求,不知姑娘芳心幾許意下如何,若你我同心,可托六爺下次出離山門之日稍帶信息,小人定不負姑娘相思之意。”底下落款卻是“眷侍生”孤竹明哲。


    薰姑娘見了這樣的落款,恨恨將那花箋子丟在地上道:“上頭喚我弄影妹妹,底下倒寫什麽勞什子的眷侍生,真是個呆頭鵝,不知道差了輩份反出天理人倫去,還要故意的表白表白怎的?”說著提縱羅裙輕移蓮瓣,正欲踩幾下那花箋子泄憤,見了上麵大紅喜字的底子,卻又舍不得,隻得複又俯身拾起來貼身收好,一麵獨對銅鏡卸了殘妝,吹燈上床,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踏實。隻得複又披了衣裳坐起身子,斜倚著熏籠借助微弱的月光複又將那一封私信反複念了幾遍,品度情郎言下之意。


    心裏明白這是要帶著自己私奔的意思,當年那明哲的父親也是自己九龍衛中的一員,卻因為貪戀著民間一段兒女私情,不想再次沾染朝廷是非,是以竟掛印封金不告而別。


    他原是龍禁尉的槍棒教頭,錢九郎詐死脫離皇族之前,此人雖然他的奴才,卻也是奶兄弟,他母親當日就是錢九的乳母,有了這樣的親戚情份在裏頭,待到錢九稍微長成之際,便命此人做了自己的騎射師父,教授一些啟蒙功夫,與此人又有半師之份,是以後來他反出九龍衛另立門戶之際,那錢九倒也不曾追究。


    誰知那人在外麵過了幾年逍遙日子,他那渾家卻是個紅顏薄命的,一病死了,隻留下個尚未成人的孩兒,那人心灰意懶之際,卻將那孩子送至上門之外的眼線客店之處,留書一封轉托他們兄弟姐妹幾個照顧這孩子,自己卻遁入空門不知所蹤。


    作者有話要說:這才是孤狼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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