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新婦添妝已畢,早已忙亂到了三更時分,忽聽得外間吹吹打打,便知是迎親的人來了,水氏因上前意欲攙扶飛天上轎,卻見他搖頭道:


    “嫠女再嫁,綱常盡毀,見不得三光,姊姊讓那轎子撤了橫杠,對門掀了轎簾,我進去安置好了,自然招唿他們啟程的,時辰耽擱的這樣晚,姊姊不去送親也罷了。”


    水嫣柔聞言笑道:“不怕妹子笑話,我的底細你也深知道,原是宅門裏逃出來的,家中也沒個兄弟姊妹,如今就你這一個金蘭姊妹發嫁,做姊姊的怎能不盡一份心力呢?”


    飛天聞言,也隻得由著她,水氏一麵出去吩咐轎夫將轎門對準了飛天家的大門,一麵招唿他上轎,飛天見了,連忙收拾妥當了,先將錢九攙扶進去,自己也舉身登入,挨著他坐了,且喜水嫣柔為自己安排了八抬大轎,地方倒也寬綽,又不叫人疑心的。


    水氏見轎內響動,因笑問道:“妹子坐穩了?”但聽得內間姒飛天答應了一聲,方命人放下轎簾,轎夫上來抬出院去,但見那金喬覺一身鮮亮服色,跨馬遊街,見他們出來,因伸手將誌新撈上馬背笑道:“男孩子就跟著我騎馬可使得麽?”


    誌新聞言含笑點了點頭,那金喬覺方策馬為轎子開道,雖是三更發嫁,這場喜事做的倒也熱鬧體麵,東村中人彼時多半都得了消息,紛紛出來瞧熱鬧。


    卻見竟是八抬大轎迎娶,新郎又是鎮上的衙門口裏的官人,倒真比大姑娘出聘還要風光體麵,一時間三姑六婆嘰嘰喳喳起來,傳些閑話,無非議論這姒家娘子命運兩濟,又有人傳說他何等美貌,方能以嫠女之身再嫁這樣殷實的人家等語。


    誌新此番坐在繼父馬背之上,但見那些平日裏多有瞧不起自己的鄰居,此番都有些豔羨地看著迎親隊伍,因覺得麵上有些光彩,又見那金喬覺此番迎娶謹守禮儀,對自己也謙恭和藹,並不曾因為抱得美人歸就耀武揚威起來,心下對他倒也頗多好感。


    一時間隊伍到了村口,原也有幾個把守的兵丁,隻是此番是金喬覺娶親,他們如何敢來搜查的,少不得上前作揖打躬,說些恭喜的話。


    那金喬覺素來通透,因命人散布好些喜銀分賞眾人,那些官兵見他這樣大方,索性連箱籠細軟也不曾搜一搜,便放了他們過去。


    飛天隱在轎簾之內看的明白,因心中暗道僥幸,此番過了這道坎,往後隻怕這錢九郎就有救了。一時間迎親隊伍來在城門口,果見那酆玉材早已穿戴了一身吉服等在那裏,見了金喬覺,難免取笑一番,因兄弟二人會齊了,策馬往金宅而去。


    因飛天早已囑咐過水嫣柔,自己此番下嫁,新婦不見三光,迎親的轎子便徑直進了門,來在二進院子,金喬覺為飛天安排的小院兒內,依舊將轎門對準了房門,那水氏娘子在外囑咐道:“妹子到家了,請下轎吧,我都囑咐過了,裏頭再沒別人。”


    飛天聞言,因打起轎簾一瞧,果然房內空空蕩蕩的,沒有服侍的人,因放心攙扶了錢九下轎,將他安置在內間炕上,打下簾子,方才出得門來在門口處,低低的聲音道:“多謝姊姊周全。”


    水氏聞言,因命轎夫抬了轎子下去領賞,一麵隔簾囑咐飛天將息一會兒,她身為媒妁,要到前麵吃幾杯水酒方才是正禮,姊妹兩人正說著,忽見誌新跑了來,因隔簾笑道:“爹爹在前廳陪客,來了好些人,叫嬸子過去吃酒呢,爹爹怕娘在內間寂寞,特地打發了孩兒過來相陪。”


    水氏娘子聞言,噗嗤一笑道:“好個善解人意的溫文郎君!”因說著,打發了誌新進去,自己兀自去前麵內廳之中找些堂客們說話兒吃酒。


    誌新打起簾子進來,見了飛天一身鮮亮衣裳,因陪笑道:“娘今兒真好看。”飛天聞言臉上一紅笑道:“哪裏學了這些貧嘴滑舌的。”


    因將誌新抱在膝頭,母子兩個在外間坐了,飛天見誌新麵上頗有喜色,因試探著問道:“方才外間花廳都來些什麽賓客,可有咱們認識的人麽?”


    誌新笑道:“有幾位村中的高鄰,都是平日裏對咱們頗為照顧的,白羽和他爹爹都來了,因酆大先生今兒定要吃醉了迴去的,晚間放學時已經說了明兒放假,白羽便攛掇他爹爹帶著他來鬧一迴。”


    飛天聞言點點頭道:“見你今兒比平時活潑些。”誌新聞言臉上一紅笑道:“隻要母親高興,孩兒自然也替你歡喜,再說爹爹待我很好,在賓客麵前十分給我臉麵的,白羽和酆大先生也勸了我許多好話,孩兒並不是念書念糊塗了的,母親既然嫁過門來,安心度日便是,娘為我守節十年,此番也該過幾年平安喜樂的日子了。”


    飛天原本以為誌新跟著自己進了金家大門,心中定然有些別扭,誰知他此番不但神色自若,竟還有些驚喜之色,隻怕是平日裏自己從未透露過錢九之事,反而對他說起過許多那金喬覺的好處來。


    如今孩兒得知自己的繼父就是那位溫柔體貼的師伯,自然是將男孩子的那些孺慕之情轉嫁到了金喬覺身上也未可知。隻是自己原本隻打算借著這門親事做個金蟬脫殼之際,如今見誌新這般歡喜,倒不忍心將實情告知了。


    母子兩個正說些閑話,忽聽得簾外白羽的聲音道:“給嬸子道喜了。”飛天聞言噗嗤一笑,因打發了誌新封了一包喜銀拿出去給白羽。


    但聽得小弟兄兩個在簾外商議,那白羽笑道:“多謝嬸子賞賜,誌新與我去花廳玩玩罷,前頭預備了小戲,那些人還在灌你爹爹的酒呢,你還不去擋一杯?”


    誌新聞言有些想去,又怕母子枯坐房中無趣,因有些為難,飛天見狀因笑道:“你跟白羽過去瞧瞧,有什麽新鮮故事也迴來給娘說說。”


    誌新聽聞此言方才放心,因與白羽攜手攬腕地去了。兩個小弟兄來在前麵花廳,果見外頭院中預備了一班小戲,裏頭爺們兒卻也不甚愛聽,因吃酒劃拳漸漸無所不至起來。


    那酆玉材因多吃了兩杯,酒品又不甚佳的,仗著酒意上前與金喬覺勾肩搭背笑道:“這不是沒有的事麽?誰知竟給你這東西占了去,端的是重武輕文,斯文掃地。”


    金喬覺見他諧謔,也不理論,隻蹙眉推他道:“吃醉了去客房睡睡吧,何苦來這裏鬧呢,你見今兒有幾個小學生都跟著家大人來吃酒的,仔細明兒傳到學裏,才是真的斯文掃地呢。”


    那酆玉材聞言不以為意笑道:“這不值什麽,殊不知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我一個坐館的先生,文不成武不就,有什麽身份還值得端著,又不是你家娘子。”


    因說的眾人哄笑起來,金喬覺聞言意欲規勸幾句,隻是論理這酆玉材又是自己的師兄,不好拿出身份來教訓的,隻得沒奈何賠笑了幾句。


    那酆玉材見了,卻越發上來了笑道:“今兒兄弟成親,做哥哥的沒有什麽值錢東西做賀禮,因特地預備了一件清貴東西,權且致意罷了。”


    眾人聞言,因起哄架秧子叫那酆玉材將賀禮拿出來瞧瞧,酆玉材因自袖中取出一個錦緞包裹,叫眾人撤去一桌酒席,將那包裹拆開來示於眾人眼前。


    賓客們低頭一瞧,原是一本詩經,因紛紛沒意思道:“人家娶新媳婦過起來,又不是考狀元的,沒得送人家這樣勞什子做什麽,端的是個書呆子。”


    那酆玉材因搖頭晃腦笑道:“你們別看他今兒抱得了美人歸,我卻深知他的底細,我這兄弟老實,此番卻是大姑娘上轎頭一迴,少不得我這做哥哥的指示教訓他一迴,你們還別瞧不起我們讀書人,好歹也是聖人門徒,常言道既讀孔孟之書,必曉周公之禮,說的就是我們這樣行當的。”


    那些賓客聞言哄笑起來,連內間花廳小酌的幾位堂客聽了,也繃住不嬌笑起來,隔簾花影,花枝亂顫,倒把外頭飲酒的爺們兒也看的心神蕩漾起來。


    金喬覺見酆玉材鬧得漸漸不像話,因也忍不住笑了一迴方勸道:“師兄這可是吃醉了,讓兄弟扶你去客房躺躺罷。”


    酆玉材尚且不曾答言,卻見那戰天刃也喝得有些醉茫茫的笑道:“金兄弟又不是閨閣女子,怎的恁般麵嫩臉軟,咱們都是粗人不知禮數,此番暫且聽聽酆大先生如何教導周公之禮,也學學長長見識。”


    一眾賓客聽聞此言哄笑一陣倒也罷了,偏生那水氏娘子也在內間花廳之處陪伴眾位與會的堂客,聽聞此言臉上一紅,啐了一聲道:“這死鬼也學壞了!”倒惹得眾姐妹笑了一迴。


    但聽的外間那酆玉材笑道:當年周公製禮作樂,究其根底精髓,都在一部詩經上來的,因席間有幾個小學生也跟著父母前來吃酒,方笑問道:先生這話想是差了,這詩經怎好攀扯上周公之禮呢?


    酆玉材聞言搖頭道:哪裏差了,詩的講究正是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不然,為什麽倒要講究平、上、去、入呢?


    作者有話要說:酆大狐狸詼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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