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城門淩劍策馬,掩柴扉不速之客


    誌新聽聞此言,心中暗道他一個教書先生,端的不知武學底裏,卻趕著露怯,心下盤算不如就陪他走上幾招,也好教他知難而退,因點頭道:“先生的話我不敢不依,隻是俗話說隔行如隔山,既然先生有興致,不如咱們點到為止。”說罷隨手攀折了一縷柳條,暗暗蓄了自家氣功在上麵,那柳條得了真氣的加持,竟從繞指柔化為百煉鋼,繃得剛直起來,酆玉材見狀因讚歎道:“好手段。”誌新聽聞先生誇獎,卻是有些驕然之意,因使個“有鳳來儀”的架勢,以柳為劍直往酆玉材腰間大穴刺去,須知這一招得手,那先生必然雙腿麻痹,半日方能行走,誌新因他並非練家子,不肯運用內功,隻將尋常招式逗弄一番罷了。


    誰知那酆玉材見了此招因笑道:“好孩子,恁般懂得禮數,不枉我平日教導你。”誌新聽聞此言心中大驚,因暗道這有鳳來儀之招卻是平常,習武之人與自家師尊切磋之時皆以此招開頭,乃為尊師重道之意,怎麽這教書先生不是江湖人,卻瞧出自己心下敬重之意。正在疑惑之間,卻聽得那酆玉材複又笑道:“既然你敬我鳳凰一般的人品,怎好辜負。”說著輕曲兩指,竟做那鳳爪樣式,撤步抽身避開誌新的劍尖,反手輕輕一點,正點在那柳條七分之處,一縷柳條霎時之間節節玉碎,與那上麵的柳葉一同散了滿地都是。誌新此番上手三成膂力,卻是一劍落空,又給酆玉材點在自家兵刃的關節之上,隻覺虎口一麻,噔噔噔向前俯衝了好幾步,到底年幼體虛,站不住身形,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翻過身來兀自不可置信地盯著酆玉材。


    那酆大先生見自己一招得手,連忙上前將誌新攙扶起來笑道:“摔疼了麽?”誌新因其他隱瞞本領占去自己便宜,那股子倔強心意複又占了上風,因扭頭道:“不疼。”酆玉材見狀卻也不惱,因低聲笑道:“你們習武之人往日常講究扶危濟困除暴安良,隻是若對著平民百姓,也可算得耀武揚威麽?”誌新聽聞此言,卻是恍然大悟,心中一陣慚愧,年幼之時母親教導自己習武,原隻為自己年幼失怙,因擔心在村中受了旁人欺負,方才傳授一招半式,母親當日再三教導自己,決不可仗勢欺人,與未曾習武之人輕易動手,如今自己不過因那同門的小學生說了幾句風涼話,竟憑借自己豪橫武功卸去對方一臂,此番這酆先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是怨他不得,卻是自己的不是了。


    誌新想到此處,臉上一紅道:“多謝先生教訓,學生此番受教,再不做這倚勢淩人的勾當。”酆玉材見誌新心思機敏聰明好學,心中倒也十分愛才,因笑道:“這才是,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且迴轉學房吧。”因俯身牽了誌新的小手,師徒二人一起迴轉課堂之中,誌新迴了座位,見白羽眼圈兒都紅了,因低低的聲音說道:“看你,我又不是去陪綁聽訊,白眉赤眼你哭什麽。”白羽因見誌新平安迴來,並不曾受先生打罵苛責,方才破涕為笑道:“好好的誰哭了,仔細聽你的課吧。”說著兄弟二人一起坐好,卻聽得酆玉材在書案之後領讀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一時間快要散了學,酆先生因家中有事,便叫了大學長看著學生們作文今天的功課,又留了兩個對子,自己悄悄地往家中自便了,誌新眼尖,見夫子早退了,因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白羽道:“今兒咱們早些家去罷。”白羽倒是乖巧學生,又十分敬慕酆玉材的人品,不肯輕易違背夫子教訓,因蹙眉道:“先生走前吩咐過,教咱們做好了今天的功課,還要對出那兩幅對子來,交給大學長瞧了方能散了學的,如今咱們倒悄悄走了,隻怕叫那大學長臉上過不去。”


    誌新聽聞此言冷笑一聲道:“他是什麽東西,也來要我的強,今兒那姓金的說要來接我,我心裏不耐煩,咱們早些迴去,教他撲個空。”白羽聽聞此言,方知金喬覺意欲護送他兄弟二人迴到村中,因想著白天得罪了那守門的兵丁,晚上出城之際說不定還要碰麵,如今有金捕頭護送,倒是妥當的很,因疑惑道:“他要送咱們,是他的好意,況且他是官麵兒上的人,怎好拂了他的意思呢。”誌新聞言,卻似有些難言之隱,支吾了一陣,臉上一紅道:“我不願意他到我家裏去……”白羽聽聞此言,又見誌新麵上神色,恍惚想起前日偷聽父母議論,那金捕頭意欲迎娶姒家娘子之事,見誌新如今忸怩態度,倒有幾分真了,因跟著臉上一紅,不知如何應對,倒是誌新大方,率先說道:“咱們走吧。”說著也不顧白羽掙紮,便拉了他往學房之外走去,館中一眾頑童見誌新拉著白羽走了,雖然心向往之,怎奈大學長管教嚴厲,並不敢輕易效仿,況且今兒都見識了他的手段,還有誰敢來攀扯。


    小弟兄兩人攜手攬腕出離了學房,正欲順著官道返迴村中,抬眼一瞧,卻見金喬覺早已等候在學堂門口,白羽聽見誌新低低咒了一聲,卻是無法,因上前打個圓場道:“有勞金捕頭來接。”金喬覺見白羽溫文恭敬,因點頭笑道:“隻怕有人難為你們,上來我送你兄弟二人迴轉東村吧。”說罷俯身將兩個孩子抱上馬背,徐徐打馬往官道上去了。


    快到城門之處,因對他兄弟二人笑道:“抓緊了。”卻是策馬揚鞭飛馳起來,誌新原本少年心性,見馬兒忽然加速,倒是十分新鮮,隻是白羽素來溫文,乍然顛簸起來,卻是呀的一聲緊緊抓住誌新的前襟不敢放手,那高頭駿馬腳力非凡,說話之間已到了城門洞子,卻不等守城的兵丁放開柵欄,兀自騰身步躍做那馬踏飛燕的英姿,竟自那半人多高的柵欄上橫跨過去,往官道上颯遝而去,留下幾個守城的官兵,唬得魂飛天外,半晌方迴過神兒來,今日早起那尋釁的兵丁也在人群之中,因想到這是那金頭兒警告之意,雖然心中忿恨,隻是官階懸殊,也隻好忍氣吞聲,往後並不敢再去招惹那誌新弟兄二人了。


    誌新坐在馬背之上,遠遠瞧見那兵丁麵上不平之色,他原本聰慧,因那金喬覺平日裏是個老成持重的,絕不至做出此等年少輕狂的勾當來,因猜測他此舉無非是為自己出頭,兼有警告那兵丁之意,心中雖然依舊不肯認他,怎奈可憐年幼失怙,平日裏雖有武功傍身,到底也不曾少聽了多少不堪的閑話,如今有個成年男子這般迴護自己母子二人,心中多少有些暖意,加之少年心性,徜徉馬背之上很有些策馬淩劍的快意,竟低聲笑了起來,隻是那小兄弟白羽,因從小在父母身邊嬌養,卻有些怕事,此番策馬馳騁一番,雖然那金捕頭進了官道便勒住韁繩徐徐策馬而行,到底嚇得臉色青白起來,依舊緊緊抓住誌新的前襟不肯放手。


    金喬覺見他兄弟二人的反應,不禁輕笑一聲道:“此番那奴才卻不敢小看你們二人,往後上下學堂,我也可以放心了。”白羽兀自驚魂未定,因聽見他如此說,方勉強穩定心神道:“多謝金捕頭為我兄弟二人綢繆。”兩人說話之間已經進了東村地界,因白羽家就住在村頭,打馬幾步已經到了,金喬覺腰身一縱躍下馬來,將白羽抱下馬背,因輕叩柴扉道:“水嫂子,我因公幹順道將你家白羽帶迴來,剛在鎮上與戰大哥碰頭,他理會得此事,因叫我傳話說今兒有一宗要緊的兵刃未曾做得,隻怕晚飯在鎮上鋪子裏胡亂用了,叫你們不必白等他。”


    但聽得柴扉之內一個溫婉女聲答應道:“多謝金兄弟關照,我那死鬼是沒籠頭的馬,鎮日不著家的,白羽還不多謝金捕頭。”母子兩個因千恩萬謝了一番,那水娘子因讓道:“金兄弟好容易來一趟,也進來吃杯茶再走不遲。”金喬覺聞言笑道:“長嫂賜茶,原應領了再去,隻是還要護送誌新返迴家中,若是遲了,隻怕姒娘子憂心。”那水嫂子隔著柴扉原沒瞧見誌新,如今聽聞此言,倒把臉飛紅了道:“你瞧我越發沒個算計,金兄弟自便吧,不相幹的,等來日我那死鬼在家時,再招待你們兄弟二人好好吃兩杯。”金喬覺聞言笑道:“兄弟理會得,來日自要叨擾。”說著帶了誌新告辭,因在村中不便騎馬,便隻將誌新抱在馬背上,自己牽了韁繩,沿著地壟往姒家走去。


    東村原人口不多,無非是依傍鎮店所建的小村落,兩人說話之間便到了姒家院牆之處,卻見院門虛掩著,誌新因蹙眉心中暗道,往日自己不在家時,母親都是謹守門戶,如今家中柴扉半掩,莫不是來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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